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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縣城三弄

2017-07-01 08:41小杜
西部作家 2017年7期
關鍵詞:北山毽子縣里

編者按:第一次知道并記住小杜,是在西部作家小說版主群里。夜深時刻,他突然冒出來,說一句:“我手里有一些pdf書籍,誰想看我分享?!笨此l的書目截圖,我馬上心動了。有幾本正是我苦找不得的。自然馬上響應。書很多,他一邊傳送給我,一邊跟我解釋他該上班了。又告訴我以后有國內找不到的書籍,可以找他幫忙。許多時候,讓我們走心的往往是小事。就像小杜從故鄉帶來的幾只毽子,響在記憶中高音喇叭里的聲音,還有不知道老誰家玩過的游戲。

一.老誰家

小時候縣里能花錢打游戲的地方有兩種。一種叫“游戲廳”,是職業性的,通常門口擺著一口黑乎乎的音箱,全縣人都聽得見那打打殺殺。還有那屋子的功能以服務顧客——也就是縣里的孩子們——為主。說是“廳”,其實也很小,就像我們縣的所有個體經濟,小吃鋪說成飯館,飯館說成大酒樓,大酒樓差一點就變成縣政府,生怕有人說它小似的。

縣里這些“游戲廳”,說穿了就是一小黑屋,煙霧繚繞,堆了七八臺喊殺震天的街機。廳主整天躺在一個木板搭的鋪上,底下塞了鍋碗瓢盆。那鍋不知都久沒刷。不就是一口鍋么,刷它干嘛?刷了不還得再煮面條兒?鍋尚且如此,碗瓢盆們的情形也不大妙。所以廳主必定是單身漢,有家有業誰干這個?單身漢終年不見天日,練就一雙刁且賊的眼睛,能在半昏半暗中拿一桿鐵秤來“約”幣子;這說明他生意還不錯,因為論重量而不論個數賣幣,肯定是有人玩賭幣機。稀里嘩啦“約”完幣子,單身漢又縮回到床鋪躺著抽煙了?!霸奂也煌藥抛影??!被璋抵欣洳欢「銇磉@么一句,那口牙白的都瘮人。

所以單身漢這小黑屋,只是為了做生意。這便是“職業性”。當然,我們那時候太小,不會用“職業性”這樣的大詞兒,但已經發育到能夠把小黑屋稱作“游戲廳”了。

再一種就是半職業性的,不擺音箱,不掛牌子,不在街邊,卻在胡同里。也有屋子(可不止一間),除了供我們打游戲,其功能還是讓屋主和屋主的老婆孩子燒火做飯鋪床睡覺。換句話說,這是一個家,不是專做生意的廳。所以這種半職業性的屋主,絕不會是單身漢。我們也不叫它“游戲廳”。我們叫它“老誰家”。比如說業主姓李,我們就叫他那屋“老李家”;如果姓王,就是“老王家”。不過有時候我們搞不準屋主到底姓李還是姓王,就干脆稀里糊涂地叫“老誰家”。

二十多年過去了,黃粱或荒涼一夢。后半夜夢見街里一戶人家,能打游戲,卻不是“游戲廳”,是那種半職業性的“老誰家”,就在菜市場邊兒上那棟破舊單元樓的底層。沒有黑乎乎的音箱,只有一個大窗戶,正對著菜市場。游戲打累了,可以對著窗戶看看菜市場里的豬貓雞鴨,揉揉眼睛。

我小時候肯定沒少往這個老誰家跑,可是這老誰家的老誰和老誰的老婆孩子我全忘了,打過那些游戲我也全忘了。這么多年,只記得那扇落了幾只蒼蠅的大窗戶,還有窗外熱熱鬧鬧臭臭哄哄的菜市場。如果說一個人有思想,還不如說這人的記憶有思想。因為記憶總是逼迫你記住它想讓你記住的東西。

在夢里那扇大窗又出現了。只不過人到中年的我站在了窗外。我想走進窗里,投下幣子,再打一通游戲,半小時,一個小時,三個小時,打累了對著窗子揉揉眼睛??晌覅s走不近那窗。往前走一步,這個老誰家,連同整個單元樓,都往后倒退一步。菜市場也被夢境抽象成了一個模糊背景,根本沒有聽得見聞得著的熱熱鬧鬧與臭臭哄哄。

夢醒了。逝者如斯夫,子在川上曰。我覺得氣悶:那醒了的夢,化作一塊石板,壓在我胸口。再也睡不著了,再也回不到夢里了,如同我在夢里卻也走不近那扇大窗了。

二.人民影院

小時候看電影分兩種:一種不花錢,學校包場,《開國大典》還有《媽媽再愛我一次》都屬此類;另一種花錢,都是港臺片,比如《黃飛鴻》《霸王花》。電影分兩類,但看的地方就只一處,就是人民影院,一棟灰色的四方建筑。四方是有棱有角、毫無變通的四方,灰色則是干巴巴的、水泥墻的灰色。遠遠望去,當天杵地一個大水泥塊子,門臉兒上漆了四個朱紅大字:人民影院。

影院墻上掛了個大喇叭,夏日黃昏里,一個女人的聲音從喇叭冒出來:

“各位觀眾,今晚七點我院上映港臺動作片《凌凌漆大戰金槍客》,票價兩元,學生半價,歡迎觀看?!?/p>

那時我剛放學回家,和爸媽圍坐在飯桌上。凌凌漆大戰金槍客?我聽了心里發癢,想馬上跑到人民影院??砂謰尣淮饝?。他們恨透了和“港臺”二字沾邊兒的任何東西,包括電影、電視劇和卡帶。

說到卡帶,我媽喜歡聽《馬車夫之戀》。但她也聽鄧麗君。那鄧麗君不也是港臺的么?我問我媽。她笑了:鄧麗君不算。

人民影院大喇叭里的女人聲音,我一直印象深刻,倒不是因為她有多好聽,恰恰相反,那聲音基本就一退休書記?!傲枇杵岽髴鸾饦尶汀?,多么有誘惑力的名字,那女人一讀就沒有頓挫,沒有升降,了無生氣,枯木一般。我想,她還趕不上縣電視臺那女的呢。電視臺那女的據說是縣長的兒媳,雖然長了一張囫圇大餅臉,但人家有個抑揚頓挫啊。反正我對大喇叭里的女人聲音很是耿耿于懷,每次路過影院,我總在門口徘徊,偷偷打量每一張出入影院的女人的臉。我想把那枯木般的聲音同一張真切的臉聯系起來。左邊那張臉怎么樣?太漂亮,不像是會發出枯木般聲音的樣子。右邊那張呢?更不像,太年輕了,年輕到連我都可以斗膽上去搭訕。

所以我一直沒弄清人民影院大喇叭后面究竟藏了哪張臉。一點線索都沒有。

夏天落雨,那女人的聲音從雨霧里穿越而來。春天起風,聲音就在風中飄蕩,風箏一般。有時風大,風箏就脫了線。我一看家里的掛鐘,明明已經六點,卻聽不見女人的聲音。站在院子里也聽不見,只有春風招搖而過,院里的櫻桃樹瘦了一圈,地上的粉色厚了一層。我想,難道今天不放黃飛鴻了?畢竟踢了一個月的無影腳,黃師傅踢不累,我們也看累了?;蛘?,那女人今天生病了?可那枯木的聲音,風吹不動雨打不濕,怎么會生病呢……豈容我多想,又是一陣春風,女人的聲音挾著櫻花忽然而至:

“各位觀眾,今晚七點我院上映國產故事片,《搖啊搖,搖到外婆橋》,張藝謀導演,鞏俐主演,票價一元,歡迎觀看?!?

什么?“搖到外婆橋”?啥玩意兒?國產故事片?沒意思,難怪票價才一塊。

多年后,在芝加哥一所大學圖書館,鞏俐的紅唇,李保田的墨鏡,我撫摸著這部國產電影DVD的封面?!皳u啊搖,搖到外婆橋”,如此富有詩韻的名字,誰能想到居然是一部黑幫片。

好多年沒在風中聽那女人的聲音,看過的黃飛鴻和霸王花也都忘了。我回頭去看圖書館的琉璃窗,是那女人的聲音在窗上輕輕敲打么?

其實人民影院在我讀高中的時候就倒閉了,用我們縣里人的話講就是“黃了”。要說我們縣人講話很有意思,比如誰和誰談戀愛沒談成,就說“他倆談對象談黃了”。誰和誰婚外戀沒婚外明白,就說“他倆搞破鞋沒搞明白”。誰家開小吃鋪沒開明白,就說“他家飯店黃了”。誰家豬沒養明白,就說“他家豬黃了”。誰家單位快倒閉了,就說“開不出資,肯定他媽黃了”??傊?,這個“黃”字一到我們縣人嘴里,就變得氣象萬千,吞含了一切的負面,一切的不如意,一切的哀傷。我們縣的人民影院,就這么黃了。

再也聽不見大喇叭里那女人的聲音了??菽疽埠?,了無生氣也罷,反正那大喇叭突然沉默了。好似原本一個整天講話的活人,一下子被扼住了喉嚨。

雖然黃了,可人民影院的水泥建筑依舊當天杵地。我站在它面前,沒感覺它有多高大,只覺得自己很矮小。大喇叭還掛在水泥墻上,高高在上。抬頭望去,至少有一口洗衣盆那么大。喇叭沖著比水泥墻還要發灰的天空,大張著嘴,好像是要咆哮,有一種憤怒在里面??墒俏铱戳税胩?,那喇叭終究還是默不作聲,就這樣永遠緘默:不是喇叭后的女人病了,也不是香港人不拍黃飛鴻了,而是人民影院黃了。

都說“百足之蟲,死而未僵”,人民影院就未僵。它只是黃了而已,它哪里會死呢。高三那年,縣里跟江對岸的俄羅斯開通口岸,突然來了一個俄羅斯文化交流團,敲鑼打鼓駐進了人民影院的水泥建筑。當然,縣里人是不會叫什么“俄羅斯人”的??h里肯定叫他們“老毛子”。所以其實是“老毛子文化交流團”。我一聽什么什么團就倒胃口,何況又是高三,就沒去湊熱鬧。結果真就后悔了。據說老毛子們在人民影院里跳了一春天的脫衣舞,十塊錢一張票,童叟無欺。之前是外婆橋,現在是文化團,我又被名字擺了一道,后悔死了。

后悔也沒用,我告別父母,少小離家,去讀了大學,老毛子們也不在人民影院里跳脫衣舞了?;蛟S是跳的多了縣里老少爺兒們膩歪了,或許是老毛子那些女的一上歲數就賊老胖,跳不動了,反正灰色的人民影院再一次人去樓空。

好在縣里又呼啦招來一幫南方人——縣里不管南方人叫南方人,叫“南方仁兒”——這幫“南方仁兒”不但有錢,也能折騰,挖礦的挖礦,炸山的炸山,洗浴的洗浴。人民影院也被囫圇吞棗地包給一個廣東仁兒?;疑乃嘟ㄖ?,永遠對著天空沉默的大喇叭,都化身成了“南國風娛樂城”。至于“人民影院”四個朱紅大字,被“廣東仁兒”用白漆涂掉了。據說用了整整三桶白漆,因為四個字太大太紅。至于娛樂城里到底娛樂個啥,也無外乎是麻將和牌九而已??上Ш髞怼皬V東仁兒”沒跟縣里整明白,很快娛樂城就黃了。于是人民影院又空了,憑空多了一道厚厚的白漆,活像狗皮膏藥,一直貼在腦門兒上。

大學寒假回來,同學聚會,大伙喝完酒一起路過人民影院,喇叭沖天,灰墻高聳,有人是真喝多了,喝的都忘了鄉,居然把影院當成了監獄。大家拍了一下這家伙的腦袋,一起吼著黃飛鴻那首《男兒當自強》,空氣中摻了酒氣,在影院門前叫囂而過。多年后猛然想起來,我心里不由一顫:年輕那會兒,真是不知敬畏。

再后來就出國了,把父母接過來,一家三口,能嘮幾句嗑的時間有限,都在飯桌上。母親說她在縣里每天都踢毽子。我問在哪兒踢。她說在人民影院門口踢,一幫和她年紀相若的縣里人踢:天若長,早六點,晚七點;天若短,早七點,晚五點。

不消說,人民影院是一直黃著了。據說我們的亞洲首富都把中國影城開到了外國,讓老外也見識見識我們票房動輒上億的國產大片??蔀樯段覀兛h至今沒有一個地兒能坐下來看電影呢?看慣了智能手機看慣了平板電腦的縣里人,還記得坐電影院里看電影那感覺么?

——得,我一書呆子,又不住縣里??h里人自有縣里人的活法,我這問的恐怕是有點不食肉糜了。

飯桌上,我夾起一塊我媽煎的魚,細細地嚼著。三口人圍坐在一起,這場景何其諳熟。放下筷子,我回到小時候的傍晚六點,雨后初霽,人民影院水泥墻鉛灰而凝重,喇叭后面一張陌生女人的臉,那聲音躍過彩虹,踏著櫻花,準時準點,不離不棄。

三.踢毽子

每天早上和父母踢十分鐘毽子,就在我家門口。往來的外國人——不對,我們三口才是外國人,人家是本國人——總是好奇地看著我們。

看得出來,每次踢完母親都很開心。母親開心,父親就沒有理由心情不好。溫馨幸福的一家三口是不是?我也會被這景象鼓舞,整個一天工作都很有勁??上掳嗷貋?,車子在家門前滑過卻不愿停下。我在心里問自己:一個男人三十多歲不婚不娶,天天早上和父母踢毽子,這到底意味著什么?

毽子是父母從縣里帶來的,一個插了五彩人造羽毛的小膠皮墊子,便宜,但不結實。怕不經踢,父母就帶過來五支。饒是如此,五支毽還是被依次踢開了花兒。我去超市買了強力膠水,父親就在臺燈前粘開花兒的毽。燈光橘黃,父親粘的仔細。一支毽粘完,就過了一個晚上。第二天一早我們三口人接著踢,放心踢,踢開花兒再粘就是了。

父親踢的不錯。母親喜歡看他踢。母親說父親年輕時會滑冰會滑雪。我從來沒見過父親滑冰滑雪,倒依稀記得他曾給我用板條釘了個小冰爬犁,很結實,冰上雪上絕不會散架,可惜被我弄丟了。所謂父親滑冰滑雪,我疑心那只是母親一個人的回憶。

母親踢的不好。毽子飛到她那兒就落地。一落地母親就笑,說三口人一到我這兒就斷,可咋辦。母親還說她去縣人民影院門口沒踢幾天,那伙人就不跟她踢了,因為毽子到她那兒就斷,就踢黃了。沒辦法,母親和父親只好改去北山鍛煉。

北山是我們縣的一座小丘。因為在縣城北郊,縣里人就叫它北山。說到底,這小丘也是無名的。我過去常和同學爬那北山,鉆山腰的一個洞。關于那洞說法不一,有說是當年日本人挖的埋活人的洞,有說是跟老毛子關系緊張那會兒咱們這邊挖的防空洞。我只記得那洞的深處有一截冰,常年不化,黑暗中蹲在冰上能滑來滑去。

父母便每天早上登這北山??h里人都跑電影院那邊踢毽子,所以北山很靜,山陰面能聽見拂過松林的風??蓻]過幾天,父母卻在山陰聽見笑聲。山頂往下一看,原來是有人在踢毽子。

又是毽子。母親轉身就走。父親卻拽住她說,瞧,是兩口子在踢呢。仔細看去,果然是一男一女,有說有笑,彩毽在松林當中那塊空地飛來飛去。

也難怪,這么一個時代,如果不是夫妻,很難想象一男一女會大清早跑到北山踢毽子。

父母站在山頂看他們踢一會兒,就下山回家做早飯了。以后再來,總能看見這兩口子踢毽。若趕上刮風下雨,父母就不登北山了。那小兩口恐怕也只能坐在家里,對著窗外的雨,摸著手里的毽。

有天早上,母親終于忍不住,穿過松林,走到那片空地,問能不能一起踢。那女的——用母親話講就是“小媳婦兒”——痛痛快快說一起踢唄。母親很高興,再加上身后的父親,兩代人,兩對夫婦,踢一個五彩毽子。

一來二去,就踢熟了。小兩口踢的可是好,腳背,腳腕,膝蓋,身上隨便什么地方都能讓毽子在空中飛個不停。他們脾氣也好,從來不嫌母親踢得不好,一口一個阿姨叫著。那陣子母親很開心,每天早上都拽著父親上北山。踢累了母親就站一會兒,看父親和他們踢,聽微風輕拂著松葉。

有時母親身體不舒服,沒登北山,再見那小兩口,他們就問阿姨怎么沒來。有時又換成小兩口沒來,母親在松林間空地等著,等一等不來,就和父親下山。下次見面,母親問那小媳婦兒怎么沒來,她搖頭笑笑不說。母親回家就和父親說,小夫小妻的,慪氣了這是。

有一次,四口人沒踢幾下,突然起了風,搖的松林像潮水般起伏。那男的收住毽子,問母親:阿姨,你兒子在國外怎么樣?

母親很驚奇:你怎么知道我兒子在國外?

小媳婦兒在旁邊笑,說,咱們縣才多大,我倆和你兒子小學一個班。

那男的不但能說出我的名字,還知道我家以前住那兒。

“小時候他帶我去過你們家。還是平房,阿姨和叔叔都上班了。他讓我吃阿姨你烙的糖餅,涼的。我倆還一起爬過北山?!蹦悄械摹簿褪俏业哪澄恍W同學——這樣告訴母親。

母親問他名字。他卻說:

“你兒子肯定知道我是誰,班里再沒誰留在縣里了?!?/p>

母親問那小媳婦兒的名字,她也只是搖頭笑。

母親回家把我小學全班畢業照翻出來??墒撬⒉挥浀媚切┟?,又小學的模樣,現在都三十好幾,哪還能對上號。

母親又想在越洋電話里問我:你小學班上還有誰留在縣里??墒且煌ㄉ想娫?,她就忘了這茬——畢竟,這不是什么要緊的事。

再后來,父母就飛到我這邊了。母親倒是把小學畢業照帶過來,讓我給她指指每張臉叫什么名。她很想知道那對在松林間和她踢毽的小兩口到底是誰。拿過這張多年不見的照片,我才發現自己根本說不出幾個名字。滿打滿算不超過十個。我原以為自己是個記性好的人,一起爬過山,還帶回家吃糖餅,怎么會記不???可是就記不住了??梢娪浶赃@東西,其實比人還要健忘。

我倒還記得北山腰那個洞,還有里面的冰??傻降赘l在黑暗中滑過那截冰,卻全然記不得。

母親問,你手機沒有同學群么?去群里問問?

我少小離家,很少和過去認識的人聯系,哪有什么同學群。

“班里再沒誰留在縣里了”,“你兒子在國外怎么樣”,這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同學的兩句話之間,豎立著我們縣人民影院那堵灰色的水泥墻。

“既然他不想說出來,咱們又何必刨根問底?!蔽覍δ赣H說。

“人家小學是同學,長大成了一家,多好?!蹦赣H說。

“媽,這兩口子三十多歲,我這歲數,每天早起上山踢毽子,要么是一直沒要上小孩,要么是要上了又沒了,你覺得是哪種?”

母親默然無語。

照片上全班同學分成兩排:前排是男,后排是女。我仔細看去,一張一張童稚未脫的臉,到底誰和誰有緣有分,在縣城里做了夫妻?

看著看著,我停住了:小學畢業的我,正看著人到中年的我,兩個人都是一臉茫然。

“每天早上一起踢毽子,最后連名字都不知道,總覺得別扭?!蹦赣H嘆了口氣。

話雖如此,終究不是什么要緊的事:一個記不起名姓的小學同學,對我們家在這邊生活的影響,還不如一顆劃過夏夜的流星。母親把那張畢業相收好,三口人就各自回屋休息了。明天是周末,天氣不錯,又能好好地踢上半個鐘頭。至于一個五彩毽子在三口人之間飛來飛去,這場景究竟意味著什么,我又何必深究呢。

個人簡介

小杜,客居海外,心系漢字。

紙刊合作:《當代人》《長城》《詩選刊》《河北作家》《散文百家》《小品文選刊》《當代小小說》《小小說百家》《唐山文學》《興安文學》《包頭晚報》《邢臺日報》(合作期刊陸續添加中)

《西部作家》微信平臺,堅持最新原創作品推介,歡迎各大文學期刊合作選稿!

投稿郵箱:xibuzuojia@126.com

創刊宗旨與理念

《西部作家》是西部聯盟會主辦的綜合性文學雙月刊,創辦于2012年1月,是非營利的公益性文學期刊。

宗 旨:以交流文學為主要目的,探索前沿文學,追求文學新理念,審視當下文化。不搞征訂、不以任何手段收取作者費用,為文學愛好者和作家搭建交流平臺。

理 念:提倡文學多元化,鼓勵超前性寫作,積極探索新的創作模式,以人文關懷為基礎,關注當下現實。發掘具有現代性內核、地域性特色的優秀作品。

顧 問:熊育群、秦嶺、洪燭、陳啟文、鄧九剛、余繼聰、阮直、王克楠、帕蒂古麗、李榮

社 長:張柏青

主 編:鄧迪思

副 主 編:梅 紓

微信平臺編輯: 阿兮、王存良、章遠初、冷秋、朱輝、記得、一朵女子、高世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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