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詩21首

王恕

影子原本有血有肉

北方洗過臉，沙塵消跡

一場流星雨爬上藤蔓，彼此裝作不認識

掛在那兒打量

無法分清哪朵花最先著陸

陌生屬地，麻雀三兩只結伴抖著尾羽

啄食細碎陽光

影子原本有血有肉

叮嚀如茶，過濾后，鳥兒銜給遠山

比不得徐志摩

除了痛

我想從黑土掌中

偷走一抹鄉情

魚在兩地

麥垛里的魚，眼睛花了

一次意外事故和伴侶失散

蟋蟀在身邊彈唱，小蟲子鉆進耳朵像打雷......

腳上泡不都是自己走出來的，比如林沖

頭發剪落在地

一塊布做成帽子或鞋

掰開每一朵浪花，探尋自由里有沒有你

夢需要一個支點，水能勾兌奇跡

拉夫·貝爾走了

游戲迅速從左手長出右手

劃出那片泥濘

一張紙橫在路口

簡約的呼喚，從繁瑣中抬起頭

生命是一種表達

月亮樹呼吸兩端瘋長

仔細地挖出千年歲月，谷底風姿

大海的心情從不是一種顏色

魚一尾尾游向眼角，哭是槳笑也是槳

劃出那片泥濘

燕子很少落在樹上

家鄉的田壟是長長的日記

億萬棵莊稼種在自己的腳窩里

他們聽懂了翠綠的鳥鳴

野核桃躲在山路邊，吞咽流云，編織陽光的金縷玉衣

夕陽挑起重擔，燕子很少落在樹上

離海很遠很遠的地方河流想打坐禮佛

城市的一角

蝸牛正慢慢收集葡萄架上灑落的月光

浪花會結果么

雨不住地踩，月光的箴言早已藏起

你馱走那束溫馨的日歷

傘，轉著圈跑了，只有貝殼對弈著沙灘

礁巖找尋故事

久久尋覓，忽一日我變成了蜜蜂的家族

海邊的山坡下采擷靈魂的花蕊

野渡小舟，倒懸著時空的天平，想挽留夏季

浪花會結果么

河堤的疼痛

一些樹站累了

經不起風的挑唆，想去躺會兒

老河床手中倒騰著卵石正在養神

芳草萋萋的渡口，曾經目送多少帆影和朝代

那些形形色色的人都去哪了

如今含著泥沙卻啃不動孱弱的流水

拔腿就跑，沒馬的地方想騎馬

有馬的地方想乘車

駟馬難追

話一出口就去流浪了，旅程的長度無法計量

把腳印拓上，定格兩片樹葉

夜晚，花朵都換上了外衣，山嶺緘默

列車呼嘯而過

長滿苔蘚的傷口哼著歌，云一把沒拽住

風去作秀

圍城里濺出星星之火

往事已燎原

夜既短又長

夜搓成球時很圓，頓生立體感

三生石上，喇叭花總喜歡吹吹打打

石磨，一圈圈傳達聯想

水的模樣已模糊

三角梅的杯里雪花蘆薈合成冰淇淋

唐詩宋詞浪花迭起

弄潮椰島面向北，且以心境論短長

目光舉重

沒有月亮，真不知道怎樣與你相遇

周身能搜出幾兩溫暖

來覆蓋午夜太陽背后的星星

黑洞，一直張口，想收容前世來生所有的孤獨

提醒那副骨架變矮變輕

目光舉重

睫毛里響起陣陣馬蹄聲

泥沼上的腳印

心，藏在殼里，沿一道裂縫掰開

花朵打個噴嚏，蜜蜂嚇一跳

纖小的水鳥蹦跳著，好像故意要在泥沼上

印滿自己的足跡

太陽留下天空的請柬，長出一片片羽毛

遠山唇動，一堆木頭擠在站臺邊

低低地訴說身世

葉只想跟風走

太陽雨熄滅蟬鳴，云一次次造訪

一只鳥，倦停枝頭，留守著綠意

破解心結，等待還沒有蟄伏

葉怎么就不明白呢

不是只有風會經過樹

布谷聲聲鉆心頭

布谷、布谷四聲一度，山林念珠般滑過

潛伏在一首首田園詩里

虔誠地打磨野性

斑鳩云雀葦鳥沒簽約跳上袖口伸頭探腦

五色土在天壇打烊

無法為每一粒米立碑訴說風雨

悲涼的故事芒種時節依然啼血

但那殷勤的呼喚，分明涅槃出另一種聲波

“播谷播谷”，”播谷播谷”“割麥割谷”，”割麥割谷”

......

心是家

留一把鑰匙反鎖自己，固守一片白樺林

不是所有的生命都能結果

心情像繩索，歡樂時跳在腳下，憂傷時套向脖頸

一寸寸收獲土地的愛情

暮色覆蓋，流星是滑落的音符

山是家海是家心是家

火口夜露

漫天寒星滴落進血脈，打濕裙裾眼睛

信鴿也皺起眉頭

那曾驚天動地的吼聲，羞煞秦腔大嗓，噴出喉嚨

火蛇狂舞橫流演繹給蒼天大地

沖破一切魔咒

而今紅月亮早已遠去凝固，時時風化的心跡

唯留下一個經典的口型

CZ6147航班

走進8號登機口，像探身雨后

吐蕊的蓮花

大鳥習慣了吞吞吐吐

萬米之上，泛舟，看不見倒影濯洗心肺

不擔心口罩尺寸太小

各種流派詩畫自動展演

把握中樞神經，別墜入逆向巡逡的鴉群

云縫間俯瞰大地

如中魔法，滿臉褶皺，城鎮鄉村棋子散落

羊群失血后貼近舷窗

河流柔腸百轉……

曾經仰望

飛起來不只是靠自己的翅膀

心底的果子

記憶像樹，掛滿了酸酸甜甜的果子

熟透的，便悄無聲息地滑進心底

老屋壓彎了枝頭

燕子還在檐下，撲棱棱地裁剪春光

幾只螞蟻，肩扛昆蟲的遺骸

禮兵似的拐彎抹角......

白樺眼里成長的故事，沾上鳥兒的翅膀

風箏斷了線，抱風取暖

一縷縷炊煙

趕著云，走過天空的牧場

時間的腳

溫一壺酒，指尖星星沉浮

多少堵宮墻，來給歷史殷勤把脈

門里門外，細數日月起落

所有的語言都顯得蒼白

沙漏捉不住時間的腳

一葉扁舟，穿越漢服唐裝

墓地偶見野薔薇

喝了孟婆湯

名片在此硬化放大

雪地縞素，野薔薇眼睛卻紅紅的

你想領誰一起轉入天堂

含淚的呼喚被風吹滅，你又倔強地一次次點燃

日子結繭的時候

等待，也是一種方式

磨快時間

磨快時間，也就磨快了自己

砥礪的痛楚

如同幸福的前端

一粒種子落進墻縫，探出綠意

青花瓷上眉眼分明

以紙為地種葡萄，以地為紙演狂草

路口變了信號燈

掏出一本太陽歷，無法分清血與落霞

遠山腹地掠過一行雁影

從一個橋洞看過去，石頭也會流淚

藍月亮擺一地銀針

路口變了信號燈

來往車輛想把頭伸出大氣層外

舒展一下

不打傘側身穿越雨隙

云是帶翅膀的精靈

從海邊去深山，偶停村落或草原

不耽擱所有的牛羊反芻

影子騎在馬上，想把它抓進瓶子蓋上蓋

保鮮一粒種子

卻無奈四散逃逸

雨已成為遠方的注腳，雷鳴在朝代間穿梭

別陷進去，旁觀一個旋渦很美

不打傘，側身穿越雨隙

這世界誰都不屬于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