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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光掠影

2017-07-19 09:50無影
四川文學 2017年7期
關鍵詞:蘇珊醫生

無影

蘇珊坐在床邊,一邊用手卷著裙邊一邊和躺著的羅智說:“你再不離開這里我就離開你?!?/p>

“我都聽你的,你說怎么樣就怎么樣好?!绷_智伸手將蘇珊拉向自己,另一只手從她的領口滑進去,一直到握住她的乳房,她的乳房里仿佛蕩漾著水。他知道只要再輕輕撫摸一會,手掌在她的乳頭上摩擦幾下,她的身體就會濕潤。蘇珊一邊朝門外看一邊說:“小心點,外面還有人呢?!绷_智朝門口看了一眼,只有一個人正坐在床沿上閉眼神游,其他人都出去各自想辦法弄錢去了。他笑了笑把手收回來,默默地看著她,她自懷孕以來更加嫵媚了。他喜歡蘇珊身上的熱情,隨時都能輕易點燃。無論是她的模樣、聲音、還是眼神,都帶著溫度。他好像正在開始依賴她,并愿意為她做點什么,他不想這么快失去她。出租屋總是彌漫著一股絕望的氣息,但對這里的人而言,這已是天堂。羅智對此毫無留戀,在離開之前,他得設想弄上一筆錢。

臨近傍晚時分,從小城南邊的十字街下去一路都是做著被稱為“走鬼”生意的人。羅智毫不費力就從里邊看到了母親,她正在招呼一名打量她小三輪車上水果的男人。羅智迅速越過行人往家的方向快步走去,上一次出現在家里已是兩個之前。他拐進一棟舊樓房,到了二樓的其中一個門口。他從褲袋里掏出鑰匙——就算在他神智最不清楚的時候也不曾將它丟失過——打開門,屋里的味道從來都沒變過,溫暖潮濕的霉味夾雜著米糠的味道,把在這里生活過的所有歲月都揉進其中,仿佛與姐姐偷吃蜜糖的事情才發生在昨天。姐姐的遺照仍舊掛在冰箱上方的墻上,那是她生前最喜歡的一張照片,帶著媚氣的鳳眼,略誘人的微笑,都將她最美的一面表露出來。茶幾上放著一根新的燈管,他順勢抬頭確認了一下是哪一根燈管壞了。屋里的擺設陳舊,長年不變。但是很快他發現了一處與以往不一樣的地方:母親房間門口的鎖又被換過了,還在門邊上加了一把搭鎖。他從廳里搬來一張椅子,輕易就爬上門上方的透氣窗——老式房子就有這個好處。進到房間他環視了一圈,在床的周圍仍舊堆放著各種雜物:餅干盒、紙箱、用繩子扎好成捆的舊衣服、沾滿灰塵的塑料花等,她仍然舍不得清理。他又隨手翻了幾個地方:衣柜、桌子抽屜、床頭柜,最后在床底下的一個鞋盒里發現了一疊零鈔,他將錢塞到腰間再次從透氣窗爬了出去。

他將椅子放回原處,隨手打開冰箱,里面有一碗用保鮮膜蓋好的剩飯和一小碟吃剩的豆腐,他猜測這是母親今天晚上的晚餐——她節儉得有些過分,她一直都這樣,家里的每一個角落都堆塞著她舍不得扔的東西,就連父親的所有遺物,她全都照原樣保留了下來——冰箱的其它位置則被一包包不知道裝了什么東西的塑料袋塞滿,其中有些也許已經存放了好幾年。他又四處翻了翻,并沒有發現什么有價值的東西,離開前他把壞掉的燈管換上,又將門鎖好。

他回去找到蘇珊,打算下午就坐車離開,蘇珊很久前就提出希望和他一起“開始新的生活”。他們很快乘上去往南方一所城市的汽車,他曾經在那里居住過一段時間。下了車已是晚上近十點,他們從一家做窗簾的店里花了五十塊中介費就找到一間出租的房子。就在不遠處的城中村里,一個窗戶對著小巷的二樓套間。整個房間只有一個窗口,屋里散落著上一個租客留下來的一些雜物。蘇珊在確認有哪些東西可以留著使用,然后開始打掃。他走到外面的樓梯過道抽煙,順便給母親打電話。這個時候她也許剛剛回到家,還沒來得及去翻她的鞋盒。

“莫阿婕,最近好嗎?”自從姐姐死后,他一直稱她為莫阿姨。

“你想怎么樣?”

“我想告訴你,以后把錢放隱蔽點,別放床底下,好幼稚?!比缓笏犚娝軇拥哪_步聲,還有翻東西的聲音,接著聽到她說:“你以后不要再踏進我的門口一步!死都要死在外面!”

“哼,如果連我也死了,誰給你送終?!?/p>

“也許你死了我都沒死?!?/p>

“嗯,也許會的。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這么喜歡長命?!?/p>

“你不用氣我,我不會那么容易被你氣死的?!?/p>

他不想再和她多說,他們之間并不是能用三言兩語就可以解決的,他掛了電話。他知道她今晚一定會在房間里哭上一個晚上,況且她又并不愚蠢,她總是以異常冷冽的眼光去看待這個世界,自從父親死后,她變得更加刻薄。假如她能稍微柔和一些,他也決不會以這種方式與她對抗,而有些事情也許就不會發生,姐姐或許就不會喝農藥。

出租屋樓下的巷子只要一入夜就能聽到女人踩著高跟鞋與男人嬉笑的聲音,某種隱蔽的交易不時明目張膽地進行。他喜歡這樣的地方,這里讓他感到舒適。

回到屋里,蘇珊正在拖地板。他進入廁所將門反鎖——他從不在她面前做這件事,不想她看到自己最丑的一面——從煙盒里取出最后的一小包海洛因,它看起來和凝結的洗衣粉沒什么差別,他知道這些都是摻了雜質的貨色。羅智低頭注視著手臂上的血管,尋找著適合的注射點。假如認真看,就會發現他手臂上有幾個像抓傷后的小結痂,稍微留意一點就發會現這幾個小結痂都粘附于同一條血管沿邊。他不像其他人那人毫不掩飾地隨意將針眼暴露出來,那樣容易給自己帶來麻煩。他將溶解后的海洛因注入血管內,又往回抽了些血在注射器里停留了一下再注回去。他已經無法擺脫這東西的牽制了,他在它面前軟弱不堪。他恨它,卻又不得不依附于它。他現在屈求于它只是為了讓自己不那么難受,沒有人理解這種身體被它折磨的痛楚,但他答應蘇珊這是最后一次。

第二天一直睡到中午,剛醒來他就習慣地去摸床邊褲子里的煙盒,當他掏出煙盒時才記目前的處境。他靠在床上,不停地抽煙。他知道到了下午情況會越來越糟,得提前想辦法,他已經開始哈欠不斷,眼角已滲出眼淚。他讓蘇珊出去買飯的時候給他帶回一盒曲馬多,他用了兩倍劑量,但只緩和了一段時間,到了下午,他又開始感覺渾身難受,肌肉和骨頭仿佛都遇上了難題而不知所措。他什么都想不了,腦袋一片空白,只希望快些熬過這些難過的時刻,躺在床上反復輾轉。蘇珊顯得有些慌亂,不停地詢問他是否還好。他不耐煩地打斷她,甚至還對她發了火,他已經無睱顧及更多,如掉入了一個熔爐里被燃燒。他把剩下的藥全部吃掉,過了許久終于進入睡眠。

第三天他很早就醒了,當他發現自己過早醒來時有些氣惱,假如能在睡眠中度過這段艱難的時間,他愿意付出一些代價。他要求蘇珊再幫他帶一盒曲馬多,然后設法帶一些安定片回來,或許這附近某個角落的藥店和小診所能弄到。在等待蘇珊的時候,他出現了腹瀉,鼻涕開始不斷從鼻孔流出,他不得不用紙巾塞住鼻孔。蘇珊不在的時間顯得從未有過的漫長,他不時用拳頭敲打墻面,煩躁不安。后來又順手拿了桌面上的玻璃煙灰缸用邊上的棱角頂住腰部,想用痛楚轉移注意力。蘇珊仍然沒有回來,他煩躁得想大喊大叫。當蘇珊終于回來時,他忍不住沖她發火。

“我去找安定了,走了好幾間藥店都沒有?!?/p>

“媽的別說了,快把藥給我!”

蘇珊拿出藥朝他扔過去,他沒有接到,藥掉到了地上?!澳闼麐屖遣皇枪室獾?!”羅智說。

“你怎么這樣!”蘇珊將手中的飯盒往桌子上一扔,跑到廁所里哭泣起來。

羅智拿起藥先是吃了四顆,想了想又吃了兩顆。蘇珊仍然在廁所里,但已沒聽見哭聲。羅智在床上躺了一會,平靜下來后又起身去哄蘇珊。

“你以為我和你一起就是為了受這些氣的嗎?”蘇珊說。

“我知道,蘇珊,我現在只有你了?!彼p輕地摟著她?!罢娴暮軐Σ黄?。我不舒服就容易煩躁,我一定會熬過去的?!?/p>

蘇珊抬起臉,羅智給了她一個熱烈的吻,蘇珊的身體又變得柔軟和溫暖。他喜歡這種溫暖的感覺,也著迷于愛情所帶來的愉悅感。那種鋪天蓋地而來的愉悅感可以屏蔽他生命中所有的一切。他一直希望有這么一條愉悅之路,不需要考慮方向,就這么一直往前走,直到生命結束。這樣每個人的人生是否都無所謂對與錯,彼此接受相互并行。他不知道自己能堅持多久,也許很快就會放棄,就像前幾次那樣,最終還是脫離不了毒品的魔爪。他逃不掉,但也不想失去蘇珊。他有時候覺得自己很卑鄙自私,不該讓蘇珊沾染上自己,他甚至有過離開她的念頭,認為那樣對她才是最好。但很快又被另一個想法掩蓋,這個世上,并沒有所謂的正確,一切都是人們自己決定的。對與錯其實并沒有真正的分別,在某個時候也許錯與對正好相反。

到了晚上,羅智不停出汗,全身的肌肉、骨頭都像有極細的小蟲在爬過,使他不得不在床上翻來覆去輾轉。從下午開始,他沒吃過東西,只喝了些許的水,他感到惡心,胃仿佛在體內搖擺,又出現了幾次嘔吐,他感覺自己難以再堅持下去。蘇珊提議不如到醫院去碰碰運氣,也許能搞到止痛針。他接受了這個建議,兩人在夜色里乘坐摩托車到了附近的一所醫院。

夜晚值班的醫生只有一個,診室里有一個患過敏的老人正在向醫生述說著她曾接觸過什么,順帶提到她的養生習慣。在醫生門口的候診椅上有一個臉色看起來有些蒼白男人,他斜靠在椅子上不時唉聲嘆氣。

羅智安靜地坐著,隨后又覺得有些不妥,于是也斜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扶著一邊腰部,佯裝疼痛難忍的樣子,不時呻吟幾聲。醫院的消毒水味總會令人產生一種不安全的感覺,他望著那些冷冷的日光燈和幾處在晚上并不開放的區域,總覺得那里或許藏著幾個正在某個陰暗處窺視著他們的人,他想盡快離開這里。

輪到他時,他用另一支手支撐著身體起來,佝僂著背緩慢地走進診室。醫生示意他坐下,問:“哪里不舒服 ”

“這里痛?!彼檬种噶酥秆g區,然后做出痛苦的表情。

醫生讓他轉過身來,用手輕壓確認。但醫生的手稍稍一碰到腰間,他就叫了起來,仿佛那里真的疼痛難忍。醫生不時看看他的臉,又用目光四下尋找可疑的地方,然后要求他躺到診床上?!斑@是什么?”醫生指著他手臂上的那些小血結痂?!拔米右У?,被我撓破了皮?!闭f完他還故意在那些結痂上撓了幾下。醫生隨后拉上床簾要求他脫下褲子看他的腹股溝,羅智知道醫生在找什么,他滿臉自然放松。醫生開了B超和化驗小便的檢查,讓他拿到結果再回來。蘇珊去交費時,羅智就站在旁邊的治療室等她。治療室里并沒有人,治療車上有一些輸液用品,他潛進去拿了一個輸液針頭捏在手里。

他和蘇珊一直都沒有說話,默默地尋找B超室,進去、躺下、出門等待結果,然后又尋找檢驗處,拿尿杯。在廁所里,羅智取出之前拿到的針頭在指尖上刺出血,然后在尿杯上輕刮幾下,以確保手指上的血沾到杯里。他往杯里裝尿,與杯沿上的血混勻。二十分鐘后,他拿到一張潛血陽性的結果,這讓他得到了一支杜冷丁。

打完止痛針他按照吩附在走廊里坐了二十分鐘,離開時他朝醫生診室看了一下,醫生正在埋頭寫東西,他面前坐著一個頭發凌亂的女人。醫生剛好抬頭與他目光相遇,只那么一瞬間又低頭繼續寫他的東西。羅智覺得醫生對此是心照不宣的,他突然對這個醫生心生感激,感謝他對這個身陷泥潭的陌生人給予寬容。

隨后他與蘇珊在街頭吃了點小吃,兩人手拉著手走路回去,他們的影子在路燈下不斷地改變著方向。蘇珊指著那些明明暗暗的樓房說:“羅智,以后我們也要住那樣的房子?!?/p>

“嗯?!?/p>

“我要將房子布置得漂漂亮亮的,桌子上一定要有鮮花?!?/p>

“嗯。有你在什么都好?!?/p>

“你說我們的寶寶是男的還是女的?”

“我希望和你一樣?!?/p>

羅智知道今晚所說的將來都不會實現,他記起姐姐也曾經這么憧憬過她的未來,她說她想住在有明亮落地窗的房子里,家里一定要有鮮花。而她差一點就實現了,但最后還是毀在了別人的口舌之中。蘇珊身上有著與姐姐相似的地方,他不知道生性熱情的人是否都大抵相似。

第四天并不好過,曲馬多的藥效時間越來越短,他一天就把一整盒吃完了。到了晚上,他感覺自己可能熬不過去,想再次到醫院去碰碰運氣。然而這次的值班醫生并不像上次那個那么寬容,他也沒有進行什么檢查。羅智將昨晚的檢查報告遞給他看也無濟于事,最后只拿到幾顆口服藥。盡管知道根本沒用,羅智還是在醫院里就把藥吞下,仿佛要證明給醫生看,他并非為止痛針而來,他不知道這些虛偽的清白對他還有什么意義。

出了醫院,街上行人寥寥。羅智有些沮喪,他不知道自己該怎么樣才能應對將要面對的事情。身體像在被揉捻,他現在只想盡快讓自己舒適起來。在回到出租屋的樓下,他借口要去買些酒,讓蘇珊先上樓。然后他在巷子的另一邊找到了那幾個人,他們一直都在那里,羅智只需一個眼神就能把他們和其他人區分開來。他湊過去朝其中一人伸出手示意,那人打量了他一下,臉上的警惕很快就解除了。羅智拿到四個用塑料管封好的白色粉末條,他把東西握在手心,又留意了一下周圍的情況,假如此刻被抓,他就立刻把手里的東西扔掉。他靠墻邊行,擔心自己會隨時倒下。在路過藥店時,他還清楚需要買一支注射器。營業員面無表情地望著他,給他想要的東西。羅智根本沒有留意她的長相,他知道她在背后會向他投來一抹意味深長的目光。

快到出租屋樓下時,他蹲在地上吐了,如果不是心里堅持的某種東西,他希望自己能馬上死掉?;钪且环N懲罰,他是罪人,所以不能隨便死去,他這么想。

回到出租屋,蘇珊問他是否買到了酒,他借口腹瀉,又躲進了廁所。他知道自己又再一次被這個魔鬼拉回去了,但他對蘇珊說:“我現在感覺好多了,基本上能控制住了?!碧K珊說她為他的堅強感到高興。他承諾等身體恢復過來就出去找工作,并好好照顧她。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說謊,也許謊言能掩飾生活中的不完美。他常常用謊言制造讓人容易信以為真的事物,從很多年前他就這么做了。即便他知道那些謊言維持不久,隨時都會被人揭穿,卻仍樂此不疲。他不在乎別人是否會再次信任他,因為他相信一件事情:即便那些虛構出來的事物真的存在,那些人的生活依然不會改變。他們之所以為他的謊言感到憤怒只是因為他們以為自己有機會改變而己。

他記起蘇珊曾說過在附近某個小鎮上有個表哥,他想法說服蘇珊一起去那里,看看是否可以向他借些錢,因為在他找到工作前這段時間還要一些花銷。他們在晚上的時候到達了蘇珊的表哥家,他們一家五口人將失去彈性褪色的舊衣服當睡衣穿,并用警惕的眼光將他們圍在客廳里。確實,他們來得有些冒失,也沒有提前打招呼,尤其是蘇珊還懷著孩子,身邊又跟著一個他們都不知道的男人。作為蘇珊的男人,羅智在向他們自我介紹了后,從錢包里取出兩張一百元作為見面禮給了堂哥的兩位小朋友,然后又對自己和蘇珊的打擾表示歉意,并解釋這是由于躲避計生打擊的無奈之舉。這個理由迅速得到了親戚們的理解和同情。羅智從與他們寥寥幾句的對話中就摸清了他們不過又是無數庸俗無奇的家庭中的一個而己,屋里的擺設可以看出他們生活不算富裕,但也輕松。他打算明天在吃飯的時候和表哥聊天時再下些功夫,然后讓蘇珊開口,或許能借到一兩千塊。假如表哥貪心的話,他會承諾給更多的利息作為回報,也許能借到更多。

表哥讓兩個孩子去跟老人睡,將房間讓出來給他們。蘇珊很快就睡了,羅智等所有人都入睡后悄悄到廁所給自己來了一針。他從廁所出來走進房間,看著已經熟睡的蘇珊,上前彎曲著食指在她臉上輕輕刮了一下。她染成栗色的卷發垂在臉頰,即便現在懷孕六個月,也一樣好看。他認識她很長時間了,從小學開始,他就想象她在未來會是什么樣子,眼睛和臉廓會變化多少。小學畢業后,他們分開了十年,后來在一次朋友聚會中又重新相遇。他從別人那里得知她一直在城外的某賓館做女服務員——誰都知道那里的服務員會以肉體服務別人,但是他不在乎。

羅智第二天醒來時蘇珊還在睡,此刻離午飯還有一段時間。他起身走出房外,屋里空無一人,孩子們都上學去了,老人或許出去買菜了,表哥表嫂也要到十二點才能回來。羅智仔細打量著這個家,客廳里比較顯眼的是一個八十年代的組合柜,一部老式彩電。他又踱進主人房,打量著周圍,一具充滿懷舊氣息的衣柜是所有的重點,他打開柜門隨手拉了拉里邊的一個抽屜——被鎖上了。他突然覺得時機就在此刻,他快速到廚房取了一把小刀,朝鎖上方與柜子相接的縫隙用力一撬,抽屜就開了。里面有一些證件,一個裝保嬰丹的鐵盒,還有一個信封。他拿起信封朝里看了一眼,果然是錢,約摸有兩三千塊,這個信封隨后被放進了他的上衣內袋里。接著他還從鐵盒里找到兩只金戒指和一條金項鏈,同樣也放入了上衣內袋。然后他按原狀擺放好物品,關好柜門,返回自己房間。他一邊迅速收拾東西一邊喚醒蘇珊,告訴她一直在找他麻煩的那伙人正在過來,他們必須馬上離開。蘇珊連衣服也沒換就跟在他身后。但是他好像聽到了老太太在樓下說話的聲音,老太太的聲音略帶鼻音,并不難辯認。

從前門走似乎來不及了,他迅速跑到陽臺上看看是否有其他方法可以離開。他發現如果踩著陽臺外突出來的檐唇,再由一樓加建的屋頂跳下就能直接到外邊路上。他拉著蘇珊謹慎地向前探走,他們的動靜引起了樓下的一個男人注意,他從小屋里出來警惕地看著他們。羅智解釋他們在逃避計生人員的追查,他態度誠懇,臉上一副焦灼的神情,令人同情。男人看看他又看看蘇珊,然后從屋里搬出一條木梯,讓他們從墻上爬下來。羅智向男人道謝后拉著蘇珊以最快速度離開,隨后從路邊乘上開往南市的車,再一次回到他們的出租屋。

羅智叮囑蘇珊近期不能再用原來的手機號碼與別人聯系,也不要和家人通話。他將其中一只金戒指和項鏈變賣,留了一只光戒,他打算將它送給蘇珊。然后又順道買了足量的海洛因,他打算在這里呆上更長的時間。

“之前有個人欠了我錢,我去找他要的?!彼f。

“怎么沒聽你說過?”

“本來是不打算要他還的,可是我們現在需要錢?!?/p>

蘇珊微笑時的樣子最讓他感到舒適,她不在的時候他會想念她,愛情真讓人感覺美妙。他覺得只要有了某種可以讓人愉悅的東西,世間所有的一切都不算什么,任何物質、尊嚴、甚至性命都可以舍去。那樣東西占據了其他事物原有的位置,將你籠罩。不管睜眼還是閉眼,全都是它在纏繞。這種東西有可能只是一種美好的幻想,不論它能不能有機會成為現實,起碼,它現在就在腦里,身體里,心里,每一處細胞里,讓你摒棄周圍的一切只與它為伴,他愿意一直沉浸在這樣的朦朧之中。他從來沒有想過未來,未來遙遠而虛幻?,F在就是過去的未來,與過去對比,他并沒有發現有什么特別的地方。他討厭面對身邊的一切現實,清醒的時候比死亡更可怕。

這天下午,蘇珊外出回來時臉色蒼白,羅智問她發生了什么事,蘇珊咬著嘴唇異憤怒地看著他,她說:“原來你一直都在騙我?!?蘇珊開始收拾自己的行李,羅智站在墻邊默默看著她,等著她像往常一樣埋怨他,然后又和好如初。

“你去打電話給你媽了嗎?我不是叫你不要和任何人聯系嗎 ”

“我沒想過你居然會這樣?!碧K珊望著他說。

她說這話時顯得比任何時候都要弱小,他感到這次他真的要失去她了。他感到下眼瞼鼓脹起來,就像他小時候被別人欺負后委屈想哭的那種無助感。他知道此刻無論做什么都不能挽留蘇珊了,他也沒有可以求她留下的任何理由。

蘇珊拎著她的衣物,走到門口說:“我不想再看見你了。再見?!绷_智看見她的眼睛涌出眼淚,知道她真的愛過他。他一直保持著站立的姿勢,看著她消失在樓梯角,直到雙腳發酸才關上門走到床邊坐下。他掏出煙盒,把里面的東西都倒出來,他厭透了現在過著的每一分鐘。他將所有的海洛因都注入血管,然后靜靜地在床上躺著,任注射器插在手臂上。從現在開始,每一個下一秒都是陌生的,多有趣,然后他閉上眼睛墜入了沒有邊界的虛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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