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錢是叔叔貪來的！尿毒癥男孩不屈的救贖

咕咚

十年前，重慶大學生嚴志祥身患尿毒癥。危在旦夕之際，農村父母束手無策，對他視若己出的叔叔嚴驊挺身而出，將一筆筆治療費打入他的賬號！后來，嚴驊鋃鐺入獄，家庭離散，嚴志祥才驚覺，叔叔給他的救命錢都是貪腐的錢！

作為毀了叔叔一生的“罪魁禍首”，嚴志祥背上了重重的殼，生存意志非常薄弱，整個家庭也陷入到風雨飄搖中。獲知一切后，獄中的嚴驊寢食難安，含淚寫信給侄兒，定下一個“十年之約”：他在獄中認真改造，條件是，嚴志祥必須好好活下去！

十年轉瞬而至，這對叔侄的命運究竟會如何？

一心求死的尿毒癥侄子：有叔叔在，別怕

“祥子，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否則這個家就沒指望了?！薄笆迨?，叔叔，都是我害了你……”2007年1月10日半夜，家住重慶市沙坪壩區的嚴志祥從夢中哭著醒來，再也無法入睡。夢中，叔叔嚴驊戴著手銬，神情悲戚，在庭審結束時被法警押走，大聲喊著他的名字。他撲過去想拉住叔叔，卻抓了個空。嚴志祥知道，這一切不是夢，它真實發生在幾天前……

1985年，嚴志祥出生于重慶市最偏遠的農村。嚴家祖祖輩輩都是農民，只有叔叔嚴驊早年考上重點大學，跳出了農門。嚴志祥記事起，叔叔每次回來探親，都會給他帶許多書，鼓勵他好好讀書。2003年9月，嚴志祥不負眾望，考上了西南師范大學（現西南大學）。嚴驊專程回鄉，參加他的升學宴，還送給他一臺筆記本電腦，囑咐他“既要學有所成，還要堂堂正正做人，不負父母恩情”。

此后，嚴驊負擔了侄兒的大學學費和生活費。嚴志祥也很爭氣，進入大學后，一直表現優異。但2004年大一下學期剛開學，他感到身體乏力，還頻繁嘔吐，整個人開始浮腫直至難以起身。父親嚴安林趕來，帶他去沙坪壩區人民醫院檢查身體。一紙慢性腎功能衰竭（尿毒癥）的診斷書，讓老實巴交的父親驚惶無措。他將診斷結果瞞著兒子，哭著給嚴驊打電話：“幺弟，我祥子得了尿毒癥……”

在北京出差的嚴驊當即坐飛機趕回重慶。兄弟倆見面時，嚴安林不禁老淚縱橫。49歲的他只比嚴驊大兩歲，看上去卻像個老頭。嚴驊深知，這些年來，哥哥為他和整個嚴家都付出得太多了。

原來，嚴家父親早逝，母親黃澤香獨自拉扯兄弟倆長大。后來，嚴安林放棄考大學，靠種地、打零工支撐起整個家，全力供弟弟讀大學，讓嚴驊心無旁騖地讀完大學，還幸運地得到導師王大力的賞識，得以順利留校，并與導師的女兒王淑涵結婚成家。此后，嚴驊在岳父的提攜下，一路順風順水，先是評上了大學的副教授，42歲那年，又當上了學院行政領導。稍有遺憾的是，王淑涵因患有結核性腹膜炎，夫妻倆多年未育。念及哥哥的恩情，嚴驊就一直把侄兒嚴志祥當自己的親兒子對待。

嚴驊立即出錢出力，帶著侄兒輾轉到重慶、成都的各大醫院復診，結果如出一轍。醫生說，嚴志祥的尿毒癥目前處于早期，靠透析尚可維持身體機能;如果持續發展惡化，就只能換腎;無論怎樣，最關鍵是先準備好高昂的治療費用！消息傳來，80歲的黃澤香整日以淚洗面，哀求小兒子嚴驊，救救她唯一的孫子。嚴驊一再寬慰她：“媽，沒有哥哥當年的恩情，就不會有我現在。我一定會救祥子！”

此時，在不停地檢查和輾轉復診中，嚴志祥漸漸獲知了自己的真實病情。他上網一查，得知尿毒癥的透析費用每次都要近千元，換腎手術更是天價，這根本不是自己這個窮苦農家能承擔得起的！之后，嚴志祥一心求死，開始消極對待治療。嚴驊去病房探視，他總是沉默地躺著，浮腫蒼白的臉上雙眼緊閉。嚴驊心疼不已：“祥子，你好好治??！有叔叔在，絕不會讓你倒下！”嚴志祥轉頭瞥他一眼，也不答應，翻身背對他：“我不想拖累你們。家里沒錢了，往后也沒著落，不如等死……”

等死？嚴驊心痛得透不過氣。侄兒正值青春年華啊，他內心非常焦慮，不停地為侄兒打氣：“祥子，治病花錢，你不用擔心！再說我有錢！”隨后，嚴驊把自己在住院賬戶上支付的5萬元票據給侄兒看。他拍拍胸口，向病床上的嚴志祥保證道：“祥子，除了生死，這些都是小事！有叔叔在，別怕！”對嚴志祥來說，叔叔堅定的承諾，讓他重新燃起了活下去的希望。因為一直以來，他最崇拜的人就是叔叔，始終篤信叔叔是一個“有辦法”的人，能讓他的命運逆轉。

獄中的叔叔：敢不敢來一個“十年之約”

然而，究竟怎么辦呢？嚴驊在病房的走廊外不停踱步，這份責任如山一樣，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看到嚴志祥一臉期待的目光，嚴驊知道，全家人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他的身上。其實，嚴驊的真實境況，嚴家人并不知曉。作為“鳳凰男”，這些年來，嚴驊在王家忍氣吞聲。因為岳父王大力聲名在外，嚴驊一路走來，全靠他的照拂。妻子王淑涵學歷不高，只是重鋼的普通員工。但她依仗娘家勢力，性格強勢霸道，一直執掌家中經濟大權。盡管擔任行政領導，但嚴驊一直克己奉公，那些年里，他全靠外出上課的酬勞和撰寫文章的稿費，貼補哥哥一家。這次，他拿出了僅剩的5萬元私房錢后，已是山窮水盡?？蓢乐鞠榈牟∏槠仍诿冀?，他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侄兒一步步地走向鬼門關！

當晚回到家，嚴驊試探性地說起了侄兒得病的事情：“祥子還那么年輕，放棄生命太可惜了！咱們幫幫他吧?！蓖跏绾溃骸芭?，那你就給他們3000元錢吧！”嚴驊按下怒火道：“這點錢，只夠做一個月透析?！蓖跏绾敿春诹四?，譏諷他：“那你還想怎么樣？你是救世主？他那病，就是個無底洞！”嚴驊剛說了句“做事要憑良心”，王淑涵就跟他吵得不可開交。得不到家里支持，嚴驊只能開始到一些考研機構去兼職講課。然而，兼職賺來的錢，在高昂的治療費面前，無疑是杯水車薪。

2004年9月，嚴驊所任職的集團公司啟動了基建招標項目。各地的承建單位想盡一切辦法結識、拉攏嚴驊，其中不乏拿錢賄賂他的承包商。就在此時，他得知，嚴志祥病情突然不穩定，如果控制不及時會危及生命，將來只能等待換腎救命。情勢危急，嚴驊橫下心來鋌而走險，先后收取了項目承建方的好處費10多萬元。這些錢解決了嚴驊的燃眉之急，也及時讓嚴志祥的病情得到控制。侄兒獲救了，嚴驊心中的罪惡感卻從此深埋心底。

2005年間，嚴驊在項目完工后，稱病辭去行政職務，回校任教。此后，他不斷兼職存錢為侄兒治病。經過兩年多的持續治療，嚴志祥的病情基本穩定，學習進度也跟上了。嚴驊深感欣慰，鼓勵侄兒繼續努力，爭取按時畢業。嚴志祥與他擊掌約定，到時邀請他去參加自己的畢業典禮。

然而，還沒等到侄兒畢業，嚴驊就東窗事發了。2006年10月，嚴驊的貪腐行為遭到舉報。2007年1月5日，嚴驊因貪污、受賄罪被重慶市沙坪壩區法院判處有期徒刑十年。嚴驊戴著手銬，被押解回去時對侄兒說：“判了，叔叔就解脫了！我做錯的事，應該接受懲罰。你一定好好活下去，否則叔叔就沒有指望了?！蹦且豢?，嚴志祥放聲痛哭……

對嚴志祥來說，在庭審現場，他才得知叔叔嚴驊是因貪污受賄被判入獄，而這些贓款竟然一分不拉地全都花在為自己“續命”上了！四年間，他全靠叔叔嚴驊傾囊相助，病情穩定，并堅持完成學業。眼見自己崇拜的叔叔，從受人尊敬的學者淪為貪污犯，而這一切都是為了他！他內心充滿罪惡感，以致消極治療，身體每況愈下。

嚴驊入獄后不久，王淑涵委托律師與他辦了離婚手續。嚴驊深感給岳父蒙羞，放棄了婚內財產，凈身出戶。至此，嚴驊從農家子弟到大學教授再到一無所有，人生就像坐過山車，回到了起點。消息傳來，嚴志祥越發內疚心痛。在他看來，自己這條用叔叔的人生換來的“爛命”，才是死不足惜！

臘月的山城，寒風蕭瑟。望著父母一臉倦容，仿佛聽到死神召喚的嚴志祥內心也如同寒冰一般：“反正早晚都是死，不如早點走吧，好讓大家解脫?！背酶改冈谒瘔糁?，嚴志祥走出家門，上了樓頂。正當他戰戰兢兢嘗試站上樓沿時，循聲找來的父親猛地一把抱住他：“祥子，你不能死??！你要是走了，就太辜負你叔叔的付出了！你讓我將來怎么向他交代啊……”嚴志祥瞬間清醒：是啊，自己飛身一躍一了百了，可父母怎么支撐下去，又怎么對得起監獄里的叔叔？難道他因為自己內心的懦弱，就讓全家人所有的努力一筆勾銷？

2007年9月，嚴志祥大學畢業。起初他并不想找工作，他覺得不會有單位聘用他。2008年初，黃澤香思子成疾撒手人寰。消息傳到監獄，嚴驊悲痛不已，寫信給嚴志祥：“祥子，服刑是對我曾經所犯錯誤的懲罰。我認了，我會努力改造，重新做人，要相信‘天助自助者！”“天助自助者”，叔叔的話如雷貫耳，令嚴志祥痛哭流涕。叔叔的人生坍塌，他依然能積極正視。自己究竟是眼睜睜地看著倒計時的生命愁云滿布，還是讓希望重回這個家？此時，獄中的嚴驊再次來信，與他定下了“十年之約”：“我在獄中努力改造，你在外面好好活下去，還要活得更好！否則，我們就是對不起彼此，更對不起家人！特別是你，嚴家以后靠你了！”“我是嚴家的希望！我不能死！”——這個執著的信念擊透黑暗，讓嚴志祥重新燃起了生的希望。

叔侄互救：謝謝生活的暴擊，更謝謝自己

很快，嚴志祥調整好心態，堅持去透析，并對癥進食。他的身體狀況漸漸好轉起來。2008年8月，他在沙坪壩區一所中學找到了第一份工作。正式入職后，嚴志祥將他與學生的合影，寄給了獄中的叔叔：“叔叔你看，我做到了！我還活著，在為了這個家努力地活著！”收到侄兒來信后，嚴驊既欣慰又辛酸，他提筆寫道：“祥子，我早知道你能做到！但是你要堅持，好好治病，我也會堅持改造，十年時間，這才是剛剛開始……”這一封封飛出高墻的來信，成為了嚴志祥戰勝病魔的最有力武器。他時刻提醒著自己：“好好活著，雄起！”

在這之后，嚴志祥為自己制定了精密的生活計劃：堅持適度鍛煉身體，每天早晨步行兩公里上班;嚴格控制飲食標準，對腎臟有害的辛辣重鹽的食物，堅決隔離;平日里絕不熬夜，正常作息……

由于學校收入有限，嚴志祥盡量減少不必要的日常生活開銷，堅持每周到醫院血液凈化中心做兩次透析。在科學的生活方式和長期堅持治療下，嚴志祥的心態也變得平和，不再惶惶不可終日，而是以“既來之、則安之”的心態，認真過好每一天。經過兩年的身體調理，嚴志祥的全身水腫竟奇跡般地慢慢消失了，體重從近190斤也恢復到了130斤左右，身體的各項指標均保持在穩定狀態。

2009年5月，由于他的肌酐值一直在400左右，醫生建議改為藥物治療，還說，如果尿量也正常，可以暫緩透析，進行中藥治療。這一結論，無疑給23歲的嚴志祥注入了一針強心劑。他當即寫信告訴叔叔。嚴驊回信給他：“祥子，好樣的！繼續加油！”

此時的嚴志祥，對生活有了更多希冀。2009年下半年，他在積極治療、鍛煉的基礎上，開始了和厄運頑強的對抗。他在QQ上和病友分享自己多年治療心得，并鼓勵其他人。他以筆名撰寫勵志文章發在論壇上，很快引起了媒體關注，并轉載他的文章。其間，一些公司開始聯系他參與廣告創意和策劃文案的撰寫。漸漸地，嚴志祥不僅收獲了豐厚的兼職報酬，更讓他認識到自己潛在的創意策劃能力，他越發努力。經過兩年的兼職歷練，嚴志祥成了重慶當地小有名氣的獨立策劃人。

2011年，嚴志祥從學校辭職，與兩個同學合伙創業，成立了重慶市敦煌傳媒公司。由于此前他早已聲名在外，公司積累了大量的潛在客戶，加上三個年輕人鉚足了干勁，短短一年時間，公司就走上了正軌，并承接了重慶市不少樓宇的絕大多數廣告創意業務，在業界拼出了寶貴的一席之地。

2014年初，積累下“第一桶金”的嚴志祥，在重慶市沙坪壩區購買了一套三居室新房，將農村的父母接到了城里生活。這期間，他堅持服用藥物控制病情、定期前往醫院體檢，并在生意經營同時，始終用科學養身的生活方式，與生命進行著賽跑。在此期間，曾經讓嚴志祥想都不敢想的愛情也不期而至。2014年6月嚴志祥與重慶女白領林曉麗相識。幾次接觸后，林曉麗對踏實博學的他主動表白。盡管嚴志祥也早喜歡對方，可再三糾結之下，他還是先坦白了自己的病情和家世?！拔倚蕾p你的勇氣和堅持！哪怕你只能活十年，我也愿意和你在一起十年！”林曉麗堅定而溫柔的話語，瞬間讓嚴志祥哭成了淚人。命運，這次終于開始眷顧他了！

這年生日，嚴志祥領著林曉麗走進家門，迎接他們的是滿滿一桌子飯菜和父母燦爛的笑容?！跋樽?，祝你29歲生日快樂！”父親嚴安林舉起杯來。嚴志祥笑著搖搖頭，說：“嚴格地說，我是從得尿毒癥那年開始了新生！所以，我應該是10歲才對！”嚴安林先一怔，繼而會心地笑了。這個秋風沉醉的晚上，一家人在一起吃飯談笑讓嚴志祥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幸?！估?，嚴志祥給獄中的叔叔寫信。嚴驊得知他談了戀愛，非常高興，改造動力更足了！

2014年年底，嚴志祥再次復查身體時，醫生驚嘆道：“真難以想象，你的病不但沒有繼續惡化，腎功能反而在一點點好轉，各項指標都趨于正常范圍！”嚴志祥自豪地說：“我每天都過得忘記疾病了，疾病自然也就離我越來越遠了！”

2015年初，嚴志祥帶著林曉麗前往監獄探視。在見到叔叔的那一刻，三個人都激動不已?！笆迨?，你是我這輩子最尊敬的人，我和曉麗都想請你為我們證婚！”嚴志祥誠摯地說道。嚴驊淚不能已，鄭重寫下一紙真誠的證婚詞，托付民警轉交給他倆。這些年來，看著侄兒自強自立的涅槃，嚴驊也發誓要重新活一回。作為曾經的大學教授，他不但在獄中積極勞動改造，還根據多年的教學心得，撰寫了一套與他專業相關的專著，受到了學界不少專家的肯定?！拔也荒茇撐抑秲?！”每當遇到困難，他都會用這句話鼓勵自己。

2017年2月，嚴驊刑滿出獄。那天，嚴志祥開車帶著妻子和父母一起去接嚴驊出獄。監獄大門緩緩打開的剎那，看到叔叔越發蒼老的臉龐，嚴志祥不禁抬頭看天，拼命不讓眼淚落下。當晚，父母備下了豐盛的酒菜。開席前，嚴志祥拉著叔叔坐在沙發上。隨后，他拉著妻子林曉麗跪在地上，端端正正地給叔叔叩了三個頭：“叔叔，從今后，你也是我們的爸爸！我們會孝敬你到老！”嚴驊拉起夫妻倆，泣不成聲道：“好，好，太好了！謝謝我們曾經遭受的厄運、走過的彎路！謝謝生活給予我們的暴擊！當然，更要感謝的是我們自己！”叔侄倆擊掌為誓，定下又一個“十年之約”：從今后，他們都要好好活著，為了自己和家人生活得更好，而一刻不停地奮斗，向前！

（因涉及隱私，文中除嚴志祥外，其余人物為化名）

編輯/錢艷魯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