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一場關于CAFAM雙年展的“空間協商”

邵捷

2016年第三屆雙年展打破常態。不設策展人，工作組僅以協調員名義組織展覽、協調事宜。不以推薦和提名方式選定參展作品。代之以公開征集作品方案作為展覽的機構架構。在人人都是藝術家的背景下。任何個人、小組都可以藝術家的名義提交未在任何空間實現過的方案。其中表現出的突破與求變，正是第三屆雙年展主題“空間協商”最好的詮釋。

繼上屆CAFAM雙年展“無形的手：策展作為立場”的主題下突出策展人的存在后，2016年第三屆雙年展打破常態，不設策展人，工作組僅以協調員名義組織展覽、協調事宜，不以推薦和提名方式選定參展作品，代之以公開征集作品方案作為展覽的架構。在人人都是藝術家的背景下，任何個人、小組都可以藝術家的名義提交未在任何空間實現過的方案。其中表現出的突破與求變，正是第三屆雙年展主題“空間協商”最好的詮釋。

雙年展（Biennial）是目前國際社會通行的藝術展覽形式，其架構與機制起源于意大利威尼斯，威尼斯雙年展與德國卡塞爾文獻展（KasselDocumenta）、巴西圣保羅雙年展（The BienalInternacional de Sao Paulo）并稱為世界三大藝術展。除此之外，世界各地較為知名的雙年展還有美國惠特尼雙年展、澳大利亞悉尼雙年展、法國里昂雙年展、土耳其伊斯坦布爾雙年展、韓國光州雙年展、南非約翰內斯堡雙展、中國臺北雙年展等，迄今為止世界上大約有200多個雙年展，多以城市、藝術品種或美術館命名。除雙年展這種展覽周期外，德國卡塞爾文獻大展四年舉辦一次，還有大量的三年展，如澳大利亞布里斯班亞太當代藝術三年展、日本橫濱三年展等，正在活躍在國際當代藝術的舞臺上。少數藝術博覽會也是雙年展以外的重大國際視覺藝術節日，如瑞士巴塞爾藝術博覽會就是專業性、超大型的視覺藝術展。

從百年老店威尼斯雙年展，到現當代遍地開花的各類大小雙年展事，不難看出雙年展在世界范圍內成為一種廣泛流行與廣受認可的機制與展覽模式。在中國雙年展也逐漸趨于普及。中央美術學院CAFAM雙年展、北京國際美術雙年展、上海雙年展等，各類不同領域、不同機構平臺的雙年展，也越來越多呈現在人們視野中。其中由中央美術學院美術館主辦的CAFAM雙年展，日益受到當代藝術和社會各界的關注。CAFAM雙年展立足于開闊的當代文化視野，以中國文化情景以及中央美術學院學術平臺為依托，構建其以“學院文化精神”為出發點的國際學術研究和藝術對話的平臺。CAFAM雙年展自創建以來，每屆展覽都提出或涉及相關前沿文化學術專題，并邀請國內國際學者、藝術家、策展人共同參與，同時亦鼓勵廣大高校學生及社區公眾參與到展事中，與展覽互動，以共同實踐文化活動。展覽所涉及項目包括策展、研究項目、研討會、展示、出版等，并分別于2011年和2014年成功舉辦了兩屆雙年展。2011年首屆CAFAM雙年展主題為“超有機：一個獨特研究視角與實驗”，意在將人性意識放置在社會學意義的時空背景下進行探討。展覽主題語中所謂“超有機”意在勾勒當代社會的一種超現實概念，因為“有機”和“無機”是物質世界中物性兩大對應性的分類，而物質在人類的社會生活中，—直以來是作為人的應用、參與、改造、幻想、欲望的對象，人類在物質的世界里努力去實現自身價值和釋放妄想，它因此構成社會學意義的歷史和世界，更構成社會性的人。而關于“超有機”的概念和思想，意在揭示藝術是進行這種“超”行為的表達方式之一，藝術的范疇因“超越”而不斷被擴大疆界、被顛覆固有的認知方式、又不斷地產生新的知識話語。對此，首屆CAFAM雙年展圍繞著身體、機器、城市和生命政治四個單元來展開，以探討人類對物質欲望（或去欲望）的文化思考和實踐過程。

2014年第二屆CAFAM雙年展以“無形的手：策展作為立場”做為主題，邀請包括中央美院在內的國際六所知名策展培訓機構參與，以“導師+新生策展力量”的模式，用“游戲理論”、“《金枝》的密碼—巫術、鬼魂，與面孔的經濟學”、“沒有木偶比操縱者更愚蠢”、“博物館地下室”、“關于模糊性和其他游戲形式”、“物的議會，抑或，在持續迷惑的好奇中漫步”六個不同板塊進行展覽策劃。第二屆CAFAM突破了以往雙年展展示慣例，重塑學院派力量，將教學形態與學術實驗相結合。眾多國內外知名藝術家受邀參展，展覽歷時52天，配合以“策展機制與美術館”館長圓桌討論、“策展作為立場”國際論壇、“當代策展系列講堂”、“策展與藝術實踐工作坊”以及各類講座和研討會、交互工作坊等大量學術、公教活動。

隨著前兩屆CAFAM雙年展藝術與社會的雙重實踐，在收獲諸多反饋的同時，也持續引發了各界熱議與探討。在第一屆CAFAM雙年展中，更多強調的是以“學院文化精神”為出發點，以藝術本身為著眼點，而在第二屆CAFAM雙年展，作為“無形的手：策展作為立場”的展覽主題，顯然借用了亞當-斯密的經濟學理論，即市場對資源配置調節作用的“無形的手”理論?；蛟S在雙年展組織者心目中，他們只需要負責構建起一個自由、開放、健康的展覽平臺，就無需對藝術家和展覽作品進行干預，在藝術家們出于理性選擇的前提下，自然會有一只“無形的手”來對展覽進行調節和指導。此種展覽理念，固然可以理解為雙年展組織者對經濟學理論的主動導入，但從展覽的實踐效果來看，就未必有想象中那么樂觀了：大部分人看完展覽的回應是“看不懂”，甚至連展名也理解不了。邱志杰甚至說本次雙年展是一次“標題黨的節日”：“但在這樣一個各校策展專業的并置語境，注定要引發策展手段的炫技。只有極少的清醒者能克制住策展走上前臺的欲望。參照公共選擇學派理論可以得知，無論策展人，抑或藝術家，固然有“理性經濟人”的一面，同時必然也會具有自我固化、自我擴張的本能傾向，如果展覽機構和組織者不能對策展人和藝術家及作品進行積極調節和主動介入，只是樂觀、天真的設想順其自然、無為而治，則將無法實現真正的展覽價值和藝術價值，第二屆CAFAM雙年展中出現的某些問題，究其實質而言其實就是一種藝術領域的“選擇失靈”現象。

于是，縱觀前兩屆雙年展的主題立意以及探討方向，不難看出雙年展在探討社會與藝術的同時，本身也在進行著自我探討、反省甚至是顛覆。所以第三屆CAFAM雙年展亦延續了這一精神主旨。

2016年第三屆CAFAM雙年展提出：打破常態，不設策展人，工作組僅以協調員的名義來組織展覽、協調事宜，不以推薦和提名的方式選定參展作品，代之以公開征集作品方案作為展覽的機構架構，在人人都是藝術家的背景下，任何個人、小組都可以藝術家的名義提交未在任何空間實現過的方案。此外，本屆CAFAM雙年展主題命名為“空間協商：沒想到你是這樣的”。展方表示，所謂“空間”，既指實際的物理空間和建筑空間，也指向社會空間、心理空間、文化空間、公共空間等?！翱臻g協商”，首先意味著對上述概念展開自由、寬廣的想象，讓不曾有過的構想出現在方案之中；其次，它也指通過協商，作品方案在創作和實施中呈現出民主化的過程。將“空間協商”帶入展覽的操作中，意味著對單一策展權力的分化和對其控制的突破，方案提交人與協商員一起，探討視覺呈現如何與空間產生聯動，如何打破空間限制等等的可能性；進而引發對策展民主化、藝術民主化和文化民主化的討論。

回顧以往，每一屆展覽展出后，其模式都會樹立起某一個新標簽，而這個標簽通常是中性的，并無絕對的優劣，但隨即引發的思考與探討必然會延伸出諸多懷疑、批判以及質問，來打破這個標簽。也許標簽本身也許并無許多實際意義，但是如此樹立打破的循環過程中，帶來的思考、突破，必定是有意義的，正所謂不破不立。哈貝馬斯交往理論指出，各方互相溝通，增進對某一事物的理解，協調彼此行動從而達成共識，個人在此過程中也向更高級的階段發展。這實際上已將哈貝馬斯的公共領域理論導入CAFAM雙年展，CAFAM雙年展也已具備公共藝術特征與性質。

“公共領域”理論自漢娜·阿倫特開啟，至哈貝馬斯形成完整理論體系，已成為對公共藝術具有指導意義的社會學理論。公共藝術的社會性、公共性成為衡量公共藝術的重要標準，它強調公共藝術的社會化功能，鼓勵公眾參與、公民對話和民主意識，關注藝術自由、公共利益、和公民權利之間的關系與沖突，公共性問題成為公共藝術的價值取向和判定的基本標準。根據查爾斯·泰勒以“社會想象”概念對公共領域的進一步闡述，CAFAM雙年展既是一個物理意義上的實體空間，也是一個凝聚觀念的“社會想象”，并由公共傳媒為紐帶、聯接起一個的廣袤的社會公共領域。CAFAM雙年展向公共藝術的轉向，既是CAFAM雙年展對現當代藝術潮流與方向的敏銳覺察，也是對展覽精神與組織形態的深刻探索。

此外一件有意思的小事：上屆展覽反饋中，最引人注意的一個詞匯是“不明覺厲”，這是近幾年出現并迅速普及的一個網絡流行詞匯，它不但充分表達了展覽本身帶給觀眾的感受，還從各種角度都非常巧妙的暗合了展覽的幾個版塊的立意，頗有趣味。然而網絡流行詞匯這個新興事物，也經歷著不被人理解與接受、到被接收被普及被推崇的過程，從本來的不登大雅之堂，變成“堂而皇之”的與藝術展“同框出現”。某種程度上，其經歷與許多藝術表達形式甚至是藝術本身不謀而合。正源于此，本屆展覽的副標題“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也出自網絡流行語，它表達對常規事物出其不意、意想不到的做法的驚訝?；仡櫱耙粚玫娜な?，不禁叫人會心一笑。

CAFAM雙年展組織者表示，一方面，這一副標題是對“空間協商”這個可能帶來新的展覽架構和展覽方式的一種口語化、流行化和網絡化的解釋，試圖打破公眾對雙年展標題取法和固定作法的慣常思維；另一方面，也希望在這個副標題的引導下，方案提交人積極創想、打破常態、溝通跨界，提交的方案能夠讓人們“沒想到你是這樣的方案”。其中表現出的突破與求變，正是本屆CAFAM雙年展主題“空間協商”最好的詮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