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虛兩幅畫，心靈三世界

朱自清先生的抒情散文《荷塘月色》情景交融地描繪了荷塘上的月色和月色下的荷塘，于景物中寄托了其思想情感。品味散文要“披文以入情”，通過解讀文本呈現的最直接的物象或場景，感受作品內部蘊涵的作者的思想感情。

一、實虛兩幅畫，暫得寧靜

從分析文章的外在結構和寫景文字入手不難發現，本文呈現的最直接的物象或場景是兩幅具體的圖畫：荷塘月色圖和江南采蓮圖。

荷塘月色圖是作者眼前所見之景，文中分別描寫了月下的荷塘，塘上的月色和荷塘四周的景物。作者巧妙地將荷塘和月色結合起來，集中展現了荷塘月色美景。這里有曲折的荷塘，田田的荷葉，零星的荷花，縷縷的荷香，脈脈的荷波，還有如水的月光，薄薄的輕霧，淡淡的浮云等等，營造了一種素淡、朦朧、幽美的意境。作者欣賞著眼前的美景，完全被吸引了，深深地沉醉其中，心中自然獲得了片刻的安靜。直到后來熱鬧的蟬聲和蛙聲，打破了這種寧靜，使作者重新回到現實的不寧靜情緒中來。

江南采蓮圖并非作者眼前所見，而是聯想，畫面展現的是六朝時極為盛行的采蓮的風俗。作者引用了梁元帝的《采蓮賦》再現了當時人們的“嬉游的光景”。在這幅圖畫里，一群艷麗的少男少女，在風和日麗的暮春季節，無拘無束地蕩舟、采蓮、嬉戲，盡情地享受著美好的春光和活力的青春。在這里，人與人之間，人與大自然之間和諧相處，人性得以自由自在地舒展。這完全是一個熱鬧自由的美好世界。作者稱之為“這真是有趣的事”，可惜的是作者“現在早已無福消受了”，它只能幻化在作者的心中。這樣，作者心中獲得片刻的寧靜與喜悅之后，仍是重新回到現實的不寧靜中來。

如此，一幅圖畫展現在作者的眼前，一幅圖畫存在于作者的心中；一幅是那么的寧靜，一幅是那么的熱鬧。一實一虛，一靜一鬧，相映成趣。前者讓作者沉浸陶醉，后者讓作者喜愛向往；但終是暫時解脫。

二、心靈三世界，現實煩躁

其實這兩幅圖畫代表著兩個不同的世界，一個是夜晚的寧靜的自然世界，一個是心中的美好的理想世界。無論是陶醉在第一個世界，還是神游于第二個世界，都讓作者獲得了寧靜，得到了享受，但這兩段時光又是那么的短暫。作者作為一個社會人更多的時光是處在白天的現實生活中。在平常的日子里，“這一片天地”不是“我”的，在白天的現實世界“我”不是自由的人，有許多煩惱，需要去解決。作者白天的生活應該并不順心，所處的是一個“不寧靜”的世界，即一個煩躁的現實世界。這恐怕是作品隱含的第三個世界。

于此，我們看到了作者對這三個世界的截然不同的態度：對白天煩躁的現實世界的逃避，為了尋求解脫，融入了晚上寧靜的自然世界，但只得到暫時的解脫；于是又向往心中美好的理想世界，但可望而不可及，最后只能重新回到現實的“不寧靜”中。如此，我們通過解讀散文文本呈現的最直接的場景，感受到了作者蘊涵在其中的思想感情，認識到散文流露出來的作者情感思緒是從不寧靜、求靜、得靜復至出靜的巨大變化，在很短的時間內經歷了一段復雜的心理和情感歷程。

那么，造成作者“心里頗不寧靜”的原因，即白天的現實世界的“煩躁”究竟是什么？作者的思想又是怎樣的呢？傳統的觀點緊緊抓住“1927年7月”的社會背景，認為當時全國一片白色恐怖，朱自清這樣的知識分子面對血污的現實以及迷茫不可知的前途，陷入苦悶彷徨之中。但《荷塘月色》全文沒有提及社會政治，只是文尾落款注明的寫作時間為“1927年7月”。而此前三個月發生了“四·一二”反革命政變，以此推知文章的主旨與政治有關，似乎有點牽強。且這種社會學的解讀，肯定不應是唯一的解讀角度。在文學觀念多元化的今天，其實可以多角度地加以思考。筆者認為一個成年男子，遇到的煩心事，恐怕決不僅僅是社會政治方面的，也可以是家庭生活、男女情感方面的，或是個人職業追求方面的，或是幾者的共同作用。比如家庭生活方面，作者當時首要考慮他自己對家庭的責任。文中作者的片刻寧靜，不也是在離開妻兒，一人獨自散步期間獲得的嗎？因此，我們怎么不可以說，朱自清現實的煩躁是家庭生活給他帶來的，是他對于自己家庭的責任呢？

其實文學文本的閱讀和欣賞需要知人論世，還要多層面探究。無論立意，還是意象，亦或是意境，其意義蘊涵往往不是單一的?！逗商猎律芬晃木褪怯捎诒磉_的巧妙宛曲造成文本本身語意指向的委婉含蓄而形成多義性，從而引發解讀者的多種理解。不過，無論是從社會政治方面解讀，還是從家庭生活方面解讀，有一點卻是共識：作品抒寫出來的應該是一種哀愁，而且這種哀愁是濃重的，深沉的，是處在當時社會現實中的朱自清很難排解的。也就是說他的生活處在無限煩躁之中。

總之，在強調個性閱讀開展的當下，在尊重文本、緊扣文本的前提下，努力探求原意，又大膽地以自己的素養經驗，思維情感來多方位、多角度地開掘，努力尋求多義多解，積極參與文本的再創造，定會獲得閱讀鑒賞的更多層含義，汲取到文學作品更多的審美功能與審美價值，獲得更豐富和深邃的人文滋養。

（姚學霞 揚州大學附屬中學東部校區 225003）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