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眠的標準動作

爺是小白兔

一個理想的、結束一天的動作，應該是這樣的：鼠標移到屏幕右下角，點擊設置，再點關機，讓我這臺用了4年的聯想電腦，在一陣吭哧聲中停止工作。同時，合上書，把書簽插入當天閱讀的最后一頁，合上筆記本，咔噠咔噠，把兩支中性筆的筆帽蓋好。最好能都裝進書包，省得第二天早上起來急急忙忙。至少，也要擺放有序，電腦在最下，筆記本疊著書在其上，兩支筆放在書上。這是一種理想的秩序。但這種理想的秩序一定會導致失眠。

是不是有點無厘頭??？是有點，但也不是沒道理。第一，如果我還有心思做這些整理，說明學得還不夠累，還沒有到需要睡眠的那個點，完美睡眠的那個點按照村上春樹的描述，應該是一個野人用大棒在你腦后狠狠砸一下，然后昏睡過去，直到第二天在一種忘記時空的混沌中醒來。野人要是看到書桌上井井有條，大概會被一種文明的巨大力量所折服，遲遲下不了棒子。第二，睡前還有這種想要維持秩序的意志，說明大腦還在運轉。特別是，如果一步一步，動作簡潔、迅速，說明意識還相當清晰，離睡眠還有相當一段距離。意識操控著十指，可以關掉電腦，合上書本，蓋好筆帽，但按不了進入睡眠的按鍵，因為根本就沒有。

如果你3點左右，從窗戶縫飄進我那伸手不見五指的臥室，你看到（看不到）的情況是這樣的：電腦雖然合上了，但右下角那個紅色的指示燈還在一閃一閃，書脊朝上，書攤開趴在電腦旁邊，我白天傾注于其中的怨念流了一桌子。筆記本雖然合上了，但沒合嚴實，兩支水性筆夾在其中，拱出一條縫，筆記中可以被理解的意義趁著夜色，順著縫隙，一個一個逃離。第二天，筆記本里只剩下一些沒有意義的符號，解讀變得極其困難。我，或趴，或躺，反正在床上，右手拿著手機，手機線連著插頭，插頭牢牢插在插座上。一個光榮的戰士，在他拉響導火索的前一秒，被一顆叫作睡眠的子彈擊中了頭部，與世短辭，好幾個小時。在他旁邊，是一片狼藉的戰場，無人打掃，只有等第二天，鬧鐘幫他投胎轉世后，才會急急忙忙迅速打掃戰場，卷走一切不合秩序的存在，直到另一個夜晚的到來。

我們的生活就是這樣的，井井有條和酣睡，魚和豬蹄不可得兼，哦，順便說一下，為了保護野生動物，我決定從語言中屏蔽“熊掌”一詞，請回到“哦”前面的那個逗號，插敘完畢。面上的秩序會帶來睡不著覺的焦慮，一種無法掌控自我的煩躁，要解除這種焦慮，又要搞出一堆事情：什么喝牛奶、數羊、喝紅酒、吃安眠藥，結果無非是生活和身體的全面無序，一團糟。酣睡的前戲不是整理書桌，而是咒天怨地，你只要在心里惡狠狠地罵一句：去他的，老子不看了。夜游神就會把這信息傳達給你的老板或者上帝，于是野人被派出，一支大棒狠狠砸來，這才是現代人睡眠的標準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