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智若愚

★文/呂不同

家事可樂

大智若愚

★文/呂不同

我讀小學時，上初中的姐姐突然讓爸媽給她買一個日記本，說學校讓寫日記。但據我所知，她之所以想寫日記，就是因為當時暗戀了一個男生。

爸媽給她買日記本那天，看著商店貨架上象征秘密和長大的精美日記本，迫切想要長大的我按捺不住也要了一個。

買了日記本后，姐姐每天一篇，寫完就鎖進她的專屬抽屜。我沒有那種待遇，只能放在自己裝玩具的破紙盒里。放進去前，我特意跟爸媽打招呼，說那個紙盒里我放了日記本，你們不準偷看。

爸媽聞言表情嚴肅，保證絕不偷看。他們的話我信，但作為一個因好奇心而干盡蠢事的孩子，我深刻知道好奇心是一股多么強勁的動力。

那天我剛打完招呼，姐姐偷偷把我拉到一邊說，你怎么這么傻？你告訴爸媽你把日記本放哪了，那不等于讓他們看嗎？

我微微一笑，不做表示。

之后每天，我都會寫日記，日記里沒有秘密也沒有心情，有的只是我對爸媽深沉的愛。

我星期一寫：今天早上，看見媽媽給我炒飯，我覺得她一天好辛苦。我一定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不讓她白白辛苦。

星期二寫：今天下大雨，爸爸來接我放學，我坐在單車后面，雨把雨衣打得很響，看著爸爸的脊背，我覺得他好高大。

星期三寫：今天媽媽做了我最喜歡吃的炒肉，我吃了很多飯。媽媽做的菜為什么這么好吃呢？可能是因為她很愛我們和這個家吧。

星期四寫：怕爸媽罵我，我不知道該怎么辦。但我不是故意丟掉，就是放在那里就不見了。好希望明天它能回來啊。

如此這般半個月，我爸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崩潰。過去他們看我的眼神是小王八蛋，我該拿你怎么辦。半個月后，他們看我時，眼睛里的愛恨不能流出來。

我知道他們看了，但他們不說他們看了，我也假裝不知道他們看了。在親子間通常不會直接表露愛意的中國，我和爸媽保持這種珍貴的默契，任憑愛意在彼此間靜靜流淌。

自那以后，我挨揍的次數驟降百分之百，但凡要什么玩具，不用再苦苦哀求，默默寫到日記本上，過幾天再隨口提一句，第二天就能如愿以償。如果下午決定干一件蠢事，中午在日記本里夸爸媽一通，干完蠢事回來，不僅不會挨罵，還可享受他們的親切慰問和誠摯關懷。

那半年，日記本成了我的愿望本，要什么，不要什么，拿起筆一寫就能實現。由于要愛出花樣，夸出風格，那半年，我拍馬屁和夸人的能力以及文筆都獲得了質的飛躍。

最后這場戲演不下去是因為我爸媽已經付不起愛的代價。這也怪我太貪婪，想要的東西越來越多，越來越貴。后期我爸媽打開一次日記本就要為之付出幾十塊至幾百塊不等。

我甚至能想象后期他倆在我出門后，偷偷拿到我的日記本，既想看我怎么夸他們、愛他們，又怕看到我有什么愿望要實現時內心深處的掙扎。

后來，那個日記本寫完了，爸媽又給我買了一個，但我爸硬是特意騰出個抽屜，替我裝上鎖，讓我學姐姐把日記本裝到抽屜里。

我說不用。

他說，還是鎖起來比較好。我說真不用。

他說，當老爸求你，你還是鎖起來吧。

當時我覺得……這人挺搞笑的。

（摘自《日記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