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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波斯卡詩歌的世俗詩意探微

2018-01-04 20:32徐暢
現代語文(學術綜合) 2017年12期
關鍵詞:詩人

徐暢

摘 要:被譽為“詩壇莫扎特”的波蘭詩人維斯瓦娃·辛波斯卡,其詩常常著眼于日常情緒和細小事物,從日常的世俗生活中摭拾點點詩意,并以平易、親切的方式告訴讀者。她的詩雖看起來十分隨性,但細究之下其詩蘊含著獨特的審美趣味和深刻的哲理。故本文以辛波斯卡詩集《萬物靜默如謎》中的一首詩作——《種種可能》為例,通過對這首詩詞匯、內容等多角度比較,闡釋辛波斯卡在種種世俗場景中蘊含的否定主義美學意識以及詩作流露出來的詩人對世俗生活的尊重。

關鍵詞:個體意識 否定主義美學 反結構主義 “舊派”詩人

《種種可能》于1972年問世,收錄于詩集《萬物靜默如謎》。在這首詩中,辛波斯卡向世人宣告了生命的美好和萬物存在的自由。這種美好與自由與身份、地位無關,而是從無比真實與平等的世俗生活中不經意間滲透出來。筆者認為,詩不一定要在最高的殿堂中供人瞻仰,或許能“隱于世”的詩透露出來的況味更可貴,也更值得我們品讀。故本文將從辛波斯卡詩歌詩意呈現的內容及形式、詩意構建原因以及辛波斯卡詩歌的影響,深入闡述辛波斯卡詩歌的世俗詩意。

一、關照個體的普世性詩意呈現方式

辛波斯卡在《種種可能》這首詩中為我們描繪了世俗中的多幅場景,它們無限接近人們的日常生活??梢哉f,辛波斯卡在這首詩中流露出對普羅大眾的深切關懷。這些世俗場景的排列或許不符合結構主義者的審美,但無可否認,作者用這些無結構甚至看似無邏輯性的帶著“偏愛”的詩句,呈現了帶有強烈個體意識的詩意,在讀者的心靈中激蕩出一層層共鳴的漣漪。

(一)平民可解的詩歌創作——人文關懷的體現

《種種可能》這首詩中描述的場景和普通人所能接觸到的世俗生活并沒有多大差異,可以說,每個人都可能處在詩中所描述的各個場景中,讀來令人親切而熟悉。讀完全詩,就好像看見一個安靜的女子在陽光下的一隅偏執而單純地訴說著自己和自己的生活。辛波斯卡在詩中毫不掩飾地表達了自己的“偏愛”——“我偏愛貓/我偏愛電影/我偏愛華爾塔河沿岸的橡樹/我偏愛狄更斯勝過陀思妥耶夫斯基/我偏愛我對人群的愛……我偏愛例外/我偏愛和醫生聊些別的話題/我偏愛線條細致的老式插畫……”詩中的意象意象豐富、隨意,像是瑣碎生活的場景片斷的組合,平淡無奇。貓,電影,橡樹,作家,插畫亦或是愛情,顏色,眼睛的樣子,擺設等等,目光所及的東西皆可入詩,隨性而散漫。正如譯者陳黎所說:“她對自己價值觀、生活品味、生命認知作了相當坦率的表白?!盵1]

辛波斯卡汲取世俗生活中的喜悅,從日常中摭拾點點詩意,她筆下“種種可能”具有普世性,寫得實在日常,無需注解,也無需知識的鏈接??梢钥闯?,詩歌內容對個體進行了充分的考慮,作者也盡最大努力關照到了不同階層、不同知識結構的人。正是因為如此,她的詩意才如此的平易,平易得幾乎沒有語言和文化的差別,沒有國度和時間的限制。波蘭籍詩人切斯瓦夫·米沃什(Czes?aw Mi?osz,1911-2004)這樣評價辛波斯卡:“辛波斯卡提供了一個可供呼吸的世界?!惫P者認為,這樣的評價十分恰當。呼吸,這是件再日常不過的事了,而且也與我們休戚相關。辛波斯卡讓被稱為“陽春白雪”的詩浸染“普世”色彩,“飛入尋常百姓家”,不僅拉近了詩作與讀者的距離 ,還能引起詩與普通民眾的精神共鳴。

(二)反結構主義批評的“偏愛”——個體意識的延展

辛波斯卡的《種種可能》取材日常生活,這不是每個人的日常,但卻又好像句句映射每個人的日常。很多生活在世俗中的人會覺得生活無聊透頂,而辛波斯卡在這首詩中所寫的也的的確確就是隨處可見的世俗生活。那么為什么這首詩讀起來不讓人“無聊透頂”呢?

首先,從橫向的比較來看,以“我偏愛狄更斯勝過陀思妥耶夫斯基……我偏愛狡猾的仁慈勝過過度可信的那種……我偏愛格林童話勝過報紙頭版”等為例,狄更斯和陀思妥耶夫斯基,狡猾的仁慈和過度的可信,格林童話和報紙頭版,這些都是不同的,有區分的,甚至是對立的。其實除了這些明確有對比事物的詩句,“偏愛”這個詞本來就有種取舍、對比的意味在里面??梢哉f,辛波斯卡雖然寫的是世俗生活,但其詩質并不單一,更不單調?;ギ惖纳踔翆α⒌姆矫婀餐霈F在這首詩中,他們的交織和互相作用正是這首詩由世俗生活所煥發攝人心魄的魅力的原因。明確的自我告白與尖銳的價值取舍,讓我們感受到了這首詩中所蘊含的強烈的個體意識。一切以“我”的好惡為尺度,則個人的空間將會得到無限延展。這不僅是作者辛波斯卡的個體意識,更是一種能感染讀者的個體意識。作者能從這些“偏愛”中實現與讀者的一種互動,讀者可以在讀詩的過程中將作者的偏好取舍反應到自己身上:“我偏愛開花的葉子還是不長葉子的花?我偏愛什么顏色的眼睛?”詩歌的價值也許不在于看起來有多理智,有時候恰恰相反,個體情感的自由地抒發和表達反而更會使創作顯得難能可貴。大多數世俗生活中的人在各種“不得已”中生存,自我的取舍早已被社會或他人的取舍替代??梢哉f,《種種可能》大膽地向我們傳達出了一種不一樣的價值觀,那就是“存在的理由不假外求”,存在即合理,存在即要有自我地存在。

另外,從詩歌縱向來看,詩人的每一個“偏愛”之下都提及了不同的事物:貓、電影、橡樹、針線、綠色、老式插畫、不做承諾的道德家等等,有自己近處的喜歡,有與社會中人相處模式的喜歡,有對地球模樣的喜歡,也有對抽象的數字的喜歡。從自己身邊的事物,通過一種模糊的邊緣化的過渡,寫到了自然,寫到了科學。我們似乎從這些“種種”喜歡的出場中找不到一個特定的順序,因為它既不像浪漫主義詩歌有明確、核心的對象和想象的序列,也不像現代主義詩歌詩籠罩著令人迷惘的陰翳。它們是互相穿插的,可能我上一句在寫“穿便服的地球”,下一句就可能寫格林童話和抽屜,再下一句就可能寫抽象的數字、標點。而正是這種上下句不具有明確順序和類別的“種種喜歡”為“種種可能”提供了多角度、多維度、多次元的范式,使本詩超越了時間和空間甚至邏輯的結構局限——雖極類隨筆,但率性中透著詩人的用心。

與詩歌橫向寫作相似的,縱向的展開也有賴于“偏愛”的引出?!斗N種可能》這首詩的每一句都用“我偏愛(英文為I prefer)”來開頭,每句詩都是“我偏愛——”。明明是不太讓人舒服的詞語——畢竟“偏愛”不如“喜歡”這樣的詞來得溫和——但是到了詩人的筆下,和諸多的世俗場景組合起來,這個“偏愛”用得竟是如此傳神。偏愛,偏執、喜愛,是對自我認知和自我理解的肯定。辛波斯卡將視線放到自己和自己生存的外圍中,提示、體驗著生存擁有的空間。這給讀者極大的鼓勵——說出自己的喜歡,說出自己的世界。太多的詩作讓人們放眼未來,放眼宏偉的人類事業,而辛波斯卡深諳自己“普通民眾”的身份,所以她把目光凝視在具有普世性的世俗生活中,凝視在具體的事物和具體的個體身上,也很少談論空洞的遠方。她“偏愛”的靜默萬物,也正是普通民眾所偏愛的。

而反觀當時的歐洲文化思潮,20世紀60年代初,結構主義在歐洲大陸十分盛行。無數的學者爭先恐后地擠進結構主義的大潮中,力圖使自己“跟上時代的步伐”。隨之興起的是文學上的結構主義批評方法。結構主義批評自有其優點,它以一種客觀而且冷靜的角度看文本,將私心雜念剝離出賞讀的過程,淡化甚至忽略創作主體的個人情感,這會使對詩歌的理解無比精細和條理。但筆者認為,也正是因為如此,結構主義批評也暴露出其明顯的缺點,就是對主體(創作主體和閱讀主體)的忽略和由于看重形式引發出的對文本的生硬甚至過度解讀。從結構主義的視角而言,《種種可能》這首詩沒有明顯的格律,也沒有明確的層次劃分,甚至難以找到可以一以貫之的邏輯線索。但就是這樣一首在結構主義批評家看來會很無章法的一首詩,卻受到了世人的歡迎。其原因是什么呢?縱觀全詩,最引人注目的一個詞,怕是“偏愛”了。也正是這個“偏愛”,使得這首《種種可能》與眾不同。

二、“廢墟上”的優雅反抗——辛波斯卡的詩意建構原由

辛波斯卡將目光放在平民身上,時刻不忘對個體的關懷。這種視域在當時象征主義、意識流小說、超現實主義興起的時代顯得那么獨特。歐文曾經說過這樣一句話:“環境決定著人們的語言、宗教、修養、習慣、意識形態和行為性質?!北M管有些絕對,但也不乏道理,辛波斯卡所處的時代的光芒時時刻刻在這位詩人身上逡巡。誠然外部環境是影響辛波斯卡詩歌內容及情感走向的重要因素,但從最深處可以使這位詩人具有有別于其他詩人特質的原因,應是其獨特的審美取向和審美活動。

(一)波蘭文化傳統的深刻影響

“現代波蘭詩歌史上最杰出的詩人都是在納粹占領時期開始他們的文學生涯的?!盵2](P64)戰爭建立了詩人的外部創作環境,自然的,詩人的創作心境和創作視角亦受其影響。作為這場浩劫中的“目擊者”和“幸存者”,作為一位女性,辛波斯卡的詩歌無疑從另一種角度反映了波蘭乃至歐洲廢墟上的民眾心境。辛波斯卡的詩很少直接觸及政治,但是她并沒有忘記通過“揭露”來諷刺黑暗。

提到波蘭文學,提到戰爭時期的詩人,就不得不提米沃什,辛波斯卡便是米沃什詩質的直接繼承人。在動蕩的時代,詩人沒有時間來祈求命運賜予的安逸,他們通過一己之力,思索著戰后人類文化將何去何從與全人類命運的問題。而辛波斯卡身上現實主義的影子無時無刻不提醒著她要去揭露一些事情,取舍一些事情?!斗N種可能》中對“狄更斯”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偏愛”看似是文學史上的作家個人的喜好,但其實是借更關注小人物命運的狄更斯表達了對底層民眾的同情和對戰爭下人物悲慘境遇的同情。辛波斯卡把裹脅血淚的訴說披上了“日常的”外衣,看似是十分隨意地展現了世俗生活場景中的閱讀經歷,實則是用優雅的方式做出了反抗。

與此同時,波蘭興起的女權運動也對辛波斯卡詩歌創作有著獨特影響。六十年代的女權運動使波蘭涌現出了一大批女性詩人,這些不平庸的女性宛若廢墟上開出的燦爛花朵,脆弱而堅強。她們寧靜而惶恐地思索著戰后的文學重建,從女性的視角出發,以更為細膩的筆觸,將遠至古典文學中的神話,近至窗邊的寧靜風景盡收眼底,寫入詩歌中。在此影響下,辛波斯卡迅速成長,并成為這其中的杰出代表。戰爭年代,從實用角度出發,男性的地位明顯高于女性,而戰爭結束,女性價值的平等回歸就顯得十分重要。女性代表著美與感性,戰爭摧毀了家庭、人際等等一切美好的事物,辛波斯卡用以小見大的手法,將生活中的美好放大,貓、橡樹、人群、插畫……這些生活中的景物都在戰爭結束后的一個陽光正好的午后,波瀾不驚地存在著。辛波斯卡告訴我們,世俗生活中的詩意就體現在這些普通的事物中。它們不難尋找,更不難觸碰。

(二)詩人獨特的詩意源泉——否定主義美學視角解讀生活本質

波蘭深厚的文化土壤和多維的社會環境為辛波斯卡詩歌創作奠定了底蘊性的基礎,而這位詩人之所以能從世俗生活中汲取詩意則與其自身的詩歌修養密切相關。

我們說,辛波斯卡的這首《種種可能》讀來十分的隨性率真,極像未經思索信手寫下的一些“日常隨想”。但是,詩,是“非理性的理性”。換言之,詩是用看似非理性的、感性的表現手法來表達背后理性的、沉思的想法的文學形式。辛波斯卡本人也這樣說:“在不必停下來思索每個字詞的日常言談中,我們都使用‘俗世‘日常生活‘事物的常軌之類的詞匯……但在字字斟酌的詩的語言中,沒有任何事物是尋?;蚴钦5??!盵7]“這種“非正?!钡膶徝澜嵌?,體現在本質性的否定之中,是因為一種對象化的事物和我們所占有的現實形成了否定性關系,從而在內心喚起了某種體驗而美。

否定主義美學理論體系是上個世紀由我國的吳炫先生提出并初步構建的。否定主義,從本體論角度而言,即是一種對本體的否定。它不是一種簡單的否定、顛覆,“否定主義的要義,據我的粗淺理解,包含著批判和創造兩個主要方面?!?這種“批判”不簡單等同于“揚棄”過程中的包含著肯定的批判,而是一種蘊含著創造性的批判?;蛟S可以這樣說,否定主義美學是在否定中創造出了一個嶄新的,不同于以往的世界。否定主義美學,體現在本體性否定之中。辛波斯卡不斷否定著世俗生活的“日常性”,才比常人更趨近于世俗生活的本質,并將這種本質性的東西表達出來。在這種情況下,“美感”不是“快感”,不是新事物的誕生取代舊事物的愉悅感,換言之,不是詩中描寫的世界取代了人們生存的世界的愉悅感,而是人們發現詩中的世界就是自己生活的世界時,將這種生存狀態亦或是存在狀態轉化為一種審美活動時的心曠神怡。人們否定了世俗生活中的無知覺狀態,才將詩中的審美視角、審美趣味看做是一種理所應當。而當人們從辛波斯卡的語言中發現了這一點時,就會逐漸在否定的過程中發現生活的本質,實現心靈的回歸。就像本詩中的“我偏愛被征服的國家勝過征服者”,作者直言不諱地表達自己對被征服國家的同情,這種同情不屬于任何政治和歷史的坐標,它只屬于人性本質中最真摯的感情。本質的發掘和還原,是辛波斯卡詩作充滿純真世俗人性的根本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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