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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推理師:嬗變

2018-01-06 21:00呼延云
山海經·故事版 2017年12期
關鍵詞:林立王軍司馬

前情提要:郭小芬等人雖然從一堆舊檔案里發現了當年陳丹母親“意外死亡”的疑點,可又苦于沒有實質性的證據。在夜總會尋找線索的時候,又偶遇大地產商徐誠的打手王軍,雙方引發了一場爭斗……

第三十三章 豪門夜會

王軍和天堂夜總會的人一起把董豹送到醫院,剛剛包扎完畢,就接到侯林立的電話,說是徐總要找他“談談”。心里不由得一陣發毛,匆匆趕到徐誠在內城的私邸——貳號公館,發現停車場上并排停著一溜豪車,僅僅看牌號,就知道市里房地產界一等一的豪門都聚集在這里了。

公館二樓的會議室,黃花梨大門關閉得嚴絲合縫,聽不到里面一絲聲響。侯林立正在門外低頭踱著步子。王軍有些驚訝,公司上下都知道,自己和侯林立是徐誠的文武兩條臂膀,自己在外面負責打打殺殺也就罷了,侯林立在內部出謀劃策,一向被徐誠視為可共機密的人,怎么現在也只能在會場外徘徊?

“老侯,里邊商量什么,連你都不讓進?”王軍很緊張,也很好奇。

“你沒看報紙么?上面發文了,嚴禁捂盤惜售。今天市里的幾大房地產公司都遭到停止銷售半年以上的處罰,無一漏網,所以聚到這里開會,從下午一直開到現在,想找高秘書透透風,可是他傍晚才過來……”侯林立神色冷漠地說。此刻的他,全無在萊特小鎮應付林香茗時的卑躬屈膝,蠟黃的臉上像蒙著厚厚一層桑麻紙,“你也是,這個時候還連著番兒地捅婁子,惹徐總心煩?!?/p>

王軍不敢得罪這個陰沉的家伙。徐誠拿侯林立當謀士,拿自己卻只當一條會叫會咬的狗。況且他也知道,昨天晚上在萊特小鎮襲警被捕,雖然徐誠拜托高秘書出面把自己撈了出來,但也可以證明他對此事的重視。原以為出來會挨一頓臭罵,誰知徐誠忙得沒有時間見自己,偏偏剛才在天堂夜總會的那一番沖突,中間又牽涉到警察,這樣連著番兒地捅婁子,他能輕饒了自己嗎?

“老侯,我闖的禍,徐總什么態度,你給個信兒吧……”他低聲下氣地說。

侯林立還沒說話,會議室的大門突然開了,從門里涌出的不僅是一群大腹便便、紅光滿面的富豪,還有一股濃重得嗆人的煙氣。被眾人擁著走在正中間的是高秘書,他身邊的徐誠朗聲大笑:“那么,我們今晚都可以睡個踏實覺了?”

在電梯前,高秘書扶了扶金絲眼鏡:“徐總您可以放心,不過最近一定要低調些,特別是在接受媒體采訪時……”

“老弟,放心,我心里有數?!毙煺\說,“甘愿受罰,甘愿受罰!”

其他的開發商們也都應和著一片“甘愿受罰”的哄笑聲,仿佛是看完了馬戲后,心甘如怡地散場。

老總們上了電梯,徐誠看著門關上,顯示器上的數字“2”變成了“1”,依然站立著,嘴保持著咧開的形狀。

“徐總,看得出,不是個事兒了?!焙盍至⑿Φ煤苊?。

徐誠點了點頭:“高明,上面真的是高明!”

“哦?”侯林立顯得很訝異。

“小侯,你說咱們捂盤惜售的目的是什么?”徐誠問。

“這個……”侯林立嘻嘻笑著,“盡量延遲,拖得越久,房價漲得才越高啊?!?/p>

“那么,上面給咱們的處罰又是什么?”徐誠問。

“停止銷售半年以上……??!我明白了!”侯林立恍然大悟,“敢情上面是幫著咱們捂盤呢!”

“對啊,我本來想捂三個月的盤,到時候再想辦法拖一拖,結果上面一下子‘罰我半年不許銷售,你說上面高明不高明?”徐誠大笑起來。

侯林立賠著笑。

這時,徐誠頭一偏,發現垂立在墻角的王軍,笑聲戛然而止,向著會議室走去。

侯林立和王軍跟在后面。

會議室有個套間,徐誠走進去,坐在沙發上,閉起了眼睛。

房間里,靜得只能聽見紅木落地自鳴鐘的滴答滴答聲。

王軍耷拉著腦袋站在徐誠面前。徐誠閉著眼一言不發,足有三分鐘,可王軍覺得有仨小時那么長,他清楚地感到額頭上沁出了汗水,仿佛是等著槍決,行刑隊卻遲遲不肯開槍一樣。

“呵呵呵呵呵……”突然,徐誠的喉嚨里發出了夜貓子一般的怪笑,聲音越來越大,逐漸變成“哈哈哈哈哈”,一邊笑一邊指著王軍,仿佛是戳破了什么,然后一挺腰,從沙發上站起,大步走出了會議室,笑聲卻久久地回蕩在套間里。

“我,我,我……”王軍嚇得渾身哆嗦,像一只發現自己已經無路可逃的田鼠。

侯林立看著他,搖了搖頭,也走了出去。

王軍木呆呆站了很久,腦海里忽然浮現出前不久發生的一幕,也是在這里,也是晚上,也是徐誠坐在沙發上,侯林立站在他身旁。

“那個女人有點煩……”徐誠這么說了一句。

“我馬上去辦?!碑敃r,自己毫不猶豫地說。

徐誠頓時狂笑起來,一面笑一面指著他,不住地點著頭:“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那天晚上的立燈,燈光也是藍幽幽的,在徐誠的笑聲里一顫一顫的,仿佛墳地上的磷火。

現在,他為什么又指著我笑……我被警察盯上了,盡管他讓高秘書把我保了出來,但誰知道他真正的用意是什么?我給他做了這么久的司機和保鏢,我給他做了這么多的事,是不是我像那個女人一樣讓他覺得“有點煩”了?

這么想著,他腳步踉蹌地離開了貳號公館。

天氣本來就熱,他開車居然忘了開空調,等到了自己所居住的“花藤園”小區,才覺得后背一片黏濕。

“媽的!”他咬咬牙,再這么下去,不用別人動手,自己就把自己嚇死了。他定了定神,往樓門口走,剛剛從褲兜里把門禁卡拿出,突然發現樹后面閃出一個影子,他將皮帶扣上藏著的手刺“嚓啦”一聲拔了出來。那影子被唬得一愣,倒退了三步,傳來一個沙啞的嗓音:“王哥,別動手,是我!”

小區的路燈照出了一個臉孔尖瘦,耳朵上有一撮黑毛的家伙。

“賈魁?你怎么來了?”王軍愣住了。這個賈魁是做毒品生意的,自己剛剛從部隊復員來到這座城市時,曾經跟他一起倒騰過白粉,后來仗著能打會殺,被徐誠收入門下,便很少來往了。

“王哥……”賈魁低聲下氣地叫著,“我好像被條子盯上了,想跟你借一筆錢,先找個地方躲躲?!?/p>

“怪了?!蓖踯娬f,“你他媽的坐地拉屎,憑啥讓我給你轟蒼蠅?”

“您看,我那閨女,您不是也睡過嗎?”賈魁賠著笑臉,“說來,您還得算我半個女婿不是?”

“放你媽的狗屁!”王軍一口痰唾在他臉上,“你他媽也配和我攀親?”

賈魁任由臉上那口痰往下淌,連擦都不擦,眼睛里劃過一道極其歹毒的光芒:“那您就別怪我多嘴了,芬妮……”

話還沒說完,他的脖領子就被王軍一把抓住,勒得他喘不上氣來:“王哥,我開個玩笑,我開個玩笑……”

王軍獰笑著齜出白森森的牙齒,像要把他生吞活剝:“賈魁,你他媽的敢在背后搞我的鬼?!”

“我沒搞鬼啊,我什么都不知道……”賈魁不住地哀求著,“您看我都一把年紀了,也沒幾天好活了,跟您借點錢,就是想買把鎬頭,找個沒人的地方,刨個坑兒把自個兒埋了?!?/p>

王軍慢慢松開了手,賈魁一邊咳嗽一邊恐懼地看著他。王軍瞇著眼睛說:“好吧,看在老交情的份兒上,我給你一筆錢。你給我滾得越遠越好!”

“是是是!”見王軍有拿錢封口的意思,賈魁很高興,“那,錢……”

“錢,我現在沒有?!蓖踯姽麛嗟卣f,“我湊筆現金給你,你等我的消息?!?/p>

雖然有些失望,但是想想剛才差點被他卡死的一幕,覺得還是走為上策,所以一溜煙跑掉了。

賈魁回到家——這個家并不是位于椿樹街果仁巷胡同的灰樓402房間,而是他在碓子樓租的一套房子。

進了房門,仔細地上了鎖,沒有開燈,他點上一根煙,坐在黑暗里,一口一口地狠狠嘬著。想起夜總會里撞見馬笑中,剛才被王軍卡住脖子這一連串的事,不禁心有余悸。王軍那筆錢,拿吧,保不齊要送掉一條老命,不拿吧,一想就心癢癢。還有馬笑中,當年自己一個大嘴巴就能把那小子打得順著嘴角淌血,現在可不是他的對手。他警校畢業后,據說一直在查陳丹她媽媽那起案子,擺明了是要和自己過不去。

“那個……還是毀掉的好?!毕氲竭@里,他把煙掐滅,走到床邊,掀起床板,把一包東西拿了出來,看了又看。方方正正的,硬邦邦的,想一下子燒掉,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況且自己現在手頭又沒有打火機,從天堂夜總會里拿的那幾盒火柴,又都用光了……

“算了,再留一個晚上吧,明天一定要銷毀了它!”他這么想著,扣上床板,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總覺得自己像被吊在半空中似的,迷迷糊糊地,直到天蒙蒙亮,才想明白吊著自己的繩子是哪一道——那個女的,真的把所有東西都給我了嗎?

“媽的!”他坐起身,憤憤地罵著。

還是得去一趟,不然放心不下。

下樓,打車,到了華文大學。他順著墻根兒溜到女生宿舍樓的附近,像一只老貓蹲在一叢灌木后面,瞄著樓門口。

不一會兒,她走了出來,獨自一人,慢慢踱進了小花園。賈魁剛要上前,只見假山石的后面突然飄出一個身影,先他一步攔住了那個女生。

雖然這個半路殺出的“程咬金”也是個女子,而且是個美艷絕倫的女子,但是僅僅從她那冷若冰霜的表情就可以感覺出這絕對不是個善茬兒。賈魁飛快地轉過身,沿著一條岔道溜掉了。

三十四章 抽屜里的秘密

“你好,我們見過面,我叫劉思緲,市局的。我想和你談談?!?/p>

女生驚惶地看著她,在她眼里看出了一種不容分說的嚴厲,雖然很不情愿,也只好點了點頭,跟著她坐在了一張長椅上。

從被杜建平招進專案組開始,劉思緲便決心要在這個系列變態殺人案中和林香茗一決高下,看看誰能先一步抓住罪犯。作為一位優秀的刑事鑒識專家,她一直認為:只有腳踏實地地在犯罪現場取證,依靠扎實的人證和物證,才能順藤摸瓜抓住罪犯。行為剖繪這種推測罪犯心理的玩意,玄玄乎乎的,在刑偵工作中,充其量只能算是干冰制造的云霧,給舞臺增加點氣氛罷了,根本唱不了主角。至于那個莫名其妙的呼延云以及他的什么推理能力,更是看小說看壞了腦子的明證,虧得林香茗還煞有其事地把他介紹進專案組來,簡直太兒戲了!

但是現在,林香茗成了專案組組長,又分配她去和杜建平、林鳳沖一起布置警力,防止2號兇嫌再次犯罪,這在她看來純粹是個力氣活兒。當時雖然接受了,但心里是非常不滿的。所以,昨天她雖然去分局忙了一天,但腦子里一直在“走私”,把整個案子反反復復地思考了幾遍,并沒有什么新發現。

沮喪之時,突然想起老師李昌鈺告誡過的一句話:“當案件的偵破陷入僵局,與其指望發現新的線索,不如想想有沒有疏漏舊的東西?!?/p>

于是她想起:剛剛接手這一案件時,她和林香茗、郭小芬曾經一起到華文大學的女生宿舍里,向室長習寧和另外一個叫孫悅的女生查問過陳丹的生活起居。有兩件怪事引起了他們的注意,一個是陳丹床上的大布娃娃,胸口被挖了一個大窟窿;另一個是陳丹的抽屜雖然上了鎖,但打開后里面居然空無一物。但是由于“割乳命案”不斷發生,把警方的視線引向“外線”,這兩件明顯有“內因”的怪事就被擱置到一旁了?,F在,“割乳命案”是由兩個不同兇嫌犯下的可能性被林香茗論證成立后,這兩件怪事就有被重新重視的必要了。

疏漏的又豈止是這兩件怪事,還有一個人。

就是身邊這個有些肥胖的女生。

“你叫程翠翠吧?當時在宿舍里,你一直非常害怕,沒有說話,所以我們也就一直在跟習寧和孫悅說話,沒有問你任何問題。你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吧?!?/p>

程翠翠不停地揪著自己的衣角。

“你好像很緊張?!眲⑺季樁⒅难劬?,“你緊張什么?”

程翠翠低著頭不說話,劉思緲也不再問。沉默往往是一種無形的、隨著時間的推移不斷增大的壓力。

得找準時機。

太陽在天空悄然攀升,樹影也隨之挪移,當熱辣辣的陽光直射到程翠翠眼角的一剎那,劉思緲突然厲聲說:“你把它燒掉了?!”

程翠翠像被灼傷般一哆嗦,做出了兩種本能的反應:閃躲著陽光,也逃避似的說了一句——“沒有?!?/p>

“那你把它交給誰了?”劉思緲步步緊逼,“說!”

“我,我……”程翠翠反應過來,一下子從椅子上站起,憤怒而驚惶地甩著胖臉:“你憑什么這樣問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晚了?!眲⑺季樌湫σ宦?,“你問我憑什么問你?因為你無論是把東西燒了,藏起來了,還是交給什么別的人了,我都可以認為你涉嫌包庇公安部督辦的一號大案的罪犯。你還是大學生吧,卷到這個大案里,你的學歷、前程可就全都沒了。我只給你半分鐘考慮的時間,講出來,我可以幫你洗脫;如果半分鐘之后還不講,那么我只能說對不起了?!?/p>

“你憑什么認為是我把那……那東西收走了?”程翠翠結結巴巴地問。

劉思緲看了看她,又低頭看了看手表,一言不發。

“我……你不能……”程翠翠的臉漲得通紅。

時間到了,劉思緲平靜地站了起來。

一瞬間,程翠翠的心理防線垮了,她拉住劉思緲的胳膊,苦苦哀求著:“我說,我說還不行嗎?”

劉思緲搖了搖頭:“我說話算話,半分鐘的時間已經過了?!?/p>

“我說,我都告訴你,陳丹出事的前一天,她的繼父找到我,讓我把她抽屜里的所有東西都給拿出來。我……我以前跟陳丹關系不好,怕她寫日記罵我,就配了一把她抽屜的鑰匙,所以才……”程翠翠一連串說了出來。

那天在宿舍里,郭小芬把鎖著抽屜拉開,發現里面是空的,林香茗立刻問孫悅抽屜里的東西的去向時,劉思緲敏銳地發現,畏縮在墻角的程翠翠下意識地把手插到了褲兜里,并傳出非常輕微的金屬磕碰聲。正是這個動作,讓劉思緲懷疑她用配或偷的鑰匙取走了抽屜里的東西。

“你給陳丹繼父的東西中,就有她的日記,對嗎?”

程翠翠點點頭。

“日記里都寫什么了?”

“我每次都是趁她不在,匆匆翻翻,看不大明白。大約就是記跟誰誰又上了床之類的,還有,她好像總在咒罵一個男人,罵得非常惡毒?!?/p>

“這個人是誰?”

程翠翠支吾了半天,才說,“她在咒罵的時候,總是說要給死去的媽媽報仇?!?/p>

這只要稍微一動腦子,就能想明白咒罵的對象是誰。劉思緲頓時變了臉色:“那你怎么還能把日記給她繼父!”

程翠翠耷拉著腦袋不住地哀求:“是我錯了,他給我一大筆錢,是我錯了……”

“陳丹的大布娃娃的胸口那個窟窿,也是你挖的?”劉思緲問。

程翠翠帶著哭腔說:“是我挖的……她在宿舍總炫耀她身材好,胸大,我就來氣,就用刀把那個布娃娃的胸挖了一塊兒?!?/p>

劉思緲看看她那從臉到小腿差不多一般粗的煤氣罐身材,又看看她癟癟的胸脯,嘆了口氣:“這也真是巧合……你還有什么要說的沒有?沒有,那你先回宿舍吧?!?/p>

翠翠一時不敢相信,就這么便宜把她放了,還站在原地不動窩。

劉思緲揮揮手,打發她走了。

三十五章 舊案重提

陳丹出事前,她的繼父匆匆取走了她的日記,目的只有一個,日記里有些東西必須掩藏,不能讓它隨著警方的搜索大白于天下。對了,昨天晚上,郭小芬好像打過一個電話給我,提到了六年前陳丹媽媽的意外死亡。

她很不情愿地撥了郭小芬的電話。

居然是關機。

都幾點了,她怎么還不開機?

劉思緲站起身,突然看見不遠處,一個儒雅的男子望著她微笑,正是陳丹的班主任吳佳:“劉警官,好久不見,您怎么來學校了?”

劉思緲冷冷地說:“有點事情?!?/p>

“我剛才好像看見我們班的程翠翠從花園里走出來了,您是在找她談話嗎?”

“哦,是,她拿走了陳丹的一些東西?!?/p>

“什么東西???”

劉思緲不想多說,話題一轉:“陳丹出事到現在,她的父親來過學校沒有?”

“沒有。我們打電話把事情告訴她繼父,但對方匆匆就把電話掛了?!眳羌颜f,“案件還沒進展嗎?前兩天我帶著幾個學生還去醫院看過陳丹,不知道她什么時候才能恢復語言能力,指證真兇……”

劉思緲還沒說話,手機響了,接通一聽,聲音陌生,有點痞氣:“我叫馬笑中,分局的,是郭小芬的男朋友。她叫我今早電話通知你,讓你到分局來一趟,咱們在檔案室碰面,有事兒,你快點兒過來!”

然后電話就“咔”的一聲掛斷了。劉思緲被氣得七竅生煙,表面上卻不動聲色,跟吳佳說了聲“再見”,轉身離開。

一進分局檔案室,只見一個矮胖子正坐在桌子上,沖一幫圍著他坐的警察們吹牛。

聽聲音就是這人。于是劉思緲站到他身后:“你叫馬笑中?”

馬笑中一回頭,舌頭登時伸了出來,眼睛都不會眨巴了:乖乖,這個妞兒比郭小芬漂亮一百倍都不止!

“你是郭小芬的男朋友?”劉思緲問。

馬笑中咽了兩口唾沫,才能正常發音,嬉皮笑臉地說:“嘿嘿,暫時的,暫時的……”

“我就是剛才你打電話找的人,郭小芬不是有事,派你來差遣我的么?我來了,她呢?”馬笑中解釋道:“她是起晚了一點,在家疊被子呢,讓我先來這兒等你……”

“少胡扯!”檔案室門口傳來一聲怒喝,正是姍姍來遲的郭小芬。

馬笑中立刻迎上前去:“都怪我,不該這么早說出去?!比缓蟪菐讉€警察揮揮手,“都散了吧!”警察們一面往外走一面朝他擠眼睛,一副心知肚明的樣子。

“呸!”郭小芬狠狠地啐他,“我男朋友在上海,你少動歪心眼!”

“我看你們倆倒挺般配的?!眲⑺季樌淅涞卣f。

“誰是郭小芬?”從門外走進一個四十多歲的警官,瘦高個子,半閉著眼睛,由于脖子向后揚得過分,顯得喉結特別大,活像是扳機。

“您就是司馬涼警官吧?”郭小芬走上前去,伸出手,“昨天晚上是我給您打的電話?!?/p>

司馬涼卻沒有和她握手,依然背著手:“誰讓你們查檔案的?”

郭小芬見他毫無善意,把陳丹母親一案的卷宗在他面前一拍,不客氣地說:“當年的這起案件是你負責的吧?我們認為死者不是意外死亡,而是被謀殺的?!?/p>

司馬涼掃了一眼那卷宗:“不錯,是我負責的,不過,死因是什么,不是你上下嘴唇一碰隨便說的。你有什么資格翻出以前的案子?你只是記者,不是警察!”

“我是警察?!瘪R笑中插話了,“這案子跟公安部督辦的系列變態殺人案有關,需要重新偵辦?!?/p>

“馬笑中!”司馬涼輕蔑地說,“你的級別,不配和我對話!從你加入工作那天開始,就一直拿這個案子跟我糾纏不休。今天我把老話重新給你講一遍:想翻案,門兒都沒有!你再不老實點,我讓你片兒警都當不成!”說著,他拿起卷宗,對目瞪口呆的檔案室工作人員說:“收好,別再讓不相干的人隨便查閱?!?/p>

檔案室的工作人員剛要從他手里接過卷宗,劉思緲上前一步,搶在手里。

司馬涼勃然大怒,想沖她發火,但劉思緲只瞟了他一眼,目光中那一絲冰冷竟把他生生凍住了。

劉思緲一頁一頁翻過卷宗中的文件,逐字逐句地讀,長長的睫毛一忽扇一忽扇的,節奏很慢。最后是現場照片,看得更加認真。

郭小芬走到她身邊,指著其中一張照片低聲說:“這上面的拖鞋有問題?!比缓蟀炎约旱耐评砗蛯嶒炦^程講了一遍。

“推理不能取代證據?!眲⑺季樏鏌o表情地說,“我只相信證據?!?/p>

馬笑中突然想了起來,對郭小芬說:“怎么沒有看到呼延云,還有你的手機早晨一直關機是怎么回事?”

“手機沒電啦?!惫》艺f,“至于呼延云,我早晨醒來,就不見他的身影了,不知道什么時候溜走的,連個紙條也沒有留?!?/p>

馬笑中笑嘻嘻的:“我還怕他欺負你呢,這肥水可不能流外人田?!?/p>

郭小芬懶得搭理他,見劉思緲把照片放下,凝視著天花板出神,便問:“你有沒有發現什么問題?”

這一瞬間,馬笑中和司馬涼,兩個人的目光同時集中到了劉思緲那雪白的面龐上。

劉思緲沉重地嘆了口氣,慢慢地說:“我要回到現場?!?/p>

三十六章 重回現場

椿樹街,果仁巷胡同,灰樓,402房間。

郭小芬、馬笑中、司馬涼,還有分局的一位副局長帶著兩位干警,以及一位現場攝像人員,都集中在這并不寬敞的兩居室里。

確切一點說,是集中在發生命案的北向小屋里。

之所以集中這么多人,是因為事情鬧大了。在分局檔案室里,郭小芬和司馬涼發生激烈的爭吵,一個說案情有疑點應該回到現場重新勘驗,一個說案件鐵證如山就是意外死亡無須回到現場!

爭吵的聲音越來越大,驚動了許多干警圍觀,包括分局主管刑偵的副局長。

趕巧這位副局長曾經和劉思緲一起參加過市公安局的一次業務培訓,一見之下,驚為天人,是她的鐵桿FANS,所以支持回到現場。司馬涼雖然老大不愿意,也沒有辦法,瞪著劉思緲,嘴里不住地嘀咕:“這么多年過去了,我看你還能發現什么!”

這也是包括郭小芬在內的所有人心里的疑惑。

再一次走進402房間,馬笑中突然一陣緊張,粗糙的掌心滲出汗來。六年了,他一直想弄明白,少年時代深愛過的那個單純、善良的小妹妹,為什么突然墮落?她媽媽的死,究竟有沒有冤情?今天,這一切真的能破解嗎?

人都會集齊了,劉思緲才走進這間小屋,步履從容,神色平靜,仿佛是一幕大戲的主角。

“我仔細看了卷宗里的文字資料和照片?!眲⑺季樥f,“案子已經是六年前的了,想重新審查,有一定的難度。畢竟現場已經發生了很大的變化,當事人中,賈魁不知去向,他的女兒陳丹又躺在醫院里,手不能寫,口不能言。僅僅從審訊記錄上看,并沒有什么問題,死者的死因確實是意外死亡?!?/p>

小屋里一片沉靜。

司馬涼的臉上浮現出得意之色。

劉思緲問司馬涼:“你是這一案件刑偵工作的總負責人,我想問,卷宗里的文件和圖片是否都是真實的記錄?”

司馬涼拍著胸脯保證:“絕對沒有問題?!?/p>

“那么,你呢?”劉思緲把身一轉,問那個現場攝像人員,“卷宗的照片拍攝這一項上,有你的簽名?!?/p>

“是我拍的?!彼c點頭,“我百分之百保證這些照片的真實性?!?/p>

“那么好?!眲⑺季槹颜掌f給那位仰慕她的副局長,“請您看看這張照片,告訴我,上面顯示死者的血跡集中在哪些地方?”

副局長看了看,謹慎地說:“集中在四處:暖氣片的頂部,就是死者頭部磕撞的地方;還有暖氣的下面,死者歪著頭靠在暖氣片上,血從她的后腦流出,淌了一地;還有墻壁上和天花板上噴濺的血跡……”

劉思緲打斷副局長的話,問司馬涼:“你……有沒有學習過刑事鑒識科學的基礎知識,比如血跡學?!?/p>

司馬涼愣住了。

“血液占人體重量的1/13,人體每公斤約有80毫升血液,根據血液在現場的形態、形狀和大小,可以準確推測出犯案經過。這方面的知識如果不具備,是沒資格做刑偵工作的?!眲⑺季樋戳怂谎?,繼續說:“暖氣片的頂部和暖氣下面的血跡,沒有什么問題,我感興趣的是墻壁上和天花板上的血跡。這兩塊血跡到底是怎么來的?”

“審訊記錄上說得很明白,那是死者撞擊暖氣片后,血液從傷口噴出,或者短暫掙扎的時候搖頭導致的?!彼抉R涼說。

“死者受到創傷,由于心臟的持續跳動,在大血管里形成巨大的壓力,將體內的血液從傷口泵出,噴濺,這的確是有可能的?!眲⑺季樥f,“但是,當血液撞擊物體表面,因物表結構和吸附性的不同,血跡會呈現出不同的形態?!?/p>

她指著照片:“如果是從傷口泵出形成的噴射型血跡,那么血滴的分布應該非常廣泛,形成噴霧狀的一大片血點,跟用高壓水管射擊墻面留下的痕跡一樣。但是這張照片上的血跡,尤其是天花板上的,卻更像一個個驚嘆號。這不是噴射型血跡,而是飛濺型血跡,是由于血液在空中飛濺一段后,以一定角度碰撞到平面形成的?!?

“我學過一點血跡形態學?!蹦莻€現場攝像人員說,“飛濺型血跡也可能是頭發比較長的人,受傷后擺動自己浸上血的腦袋形成的……”

“對對對!”司馬涼連忙說,“我就說嘛,也有可能是她短暫掙扎的時候搖頭甩上墻的?!?/p>

“我現在的發型,跟死者是不是很像?”劉思緲指著自己的腦袋問郭小芬。

郭小芬看了看現場照片上的死者,又看了看劉思緲,點點頭說:“都是過耳垂肩的發型,怎么了?”

劉思緲慢慢地從手提包里拿出一個白色的塑料袋,用剪刀打開,抬起胳膊,塑料袋的開口沖著自己的頭頂,傾倒——竟然是血液!

血液一下子將她那烏黑的頭發和雪白的面龐,染成一片淋漓的鮮紅,她走到暖氣片旁邊,站定。然后,由慢到快地甩動起頭發來。

無論她的頭發甩動得多么劇烈,血點也頂多是甩在墻上,呈十字形交叉縱橫,根本飛不上天花板一滴!

然后,她又走到門口,從地上拎起一只早準備好的布娃娃,放在暖氣片上,接著從手提包里掏出另一袋血漿,倒在盆里,四下看了看,從墻角揀過一個笤帚,把笤帚柄在盆里浸過,拎著走到暖氣邊。

她掄起笤帚,發狠似的不斷擊打起那個布娃娃來!

隨著她手臂的抽甩,笤帚上的血點立刻飛濺到墻上和天花板上,形成的軌跡,與“意外死亡現場”的照片幾乎一模一樣!

房間里一片寂靜。

過了很久……

“馬上抓捕賈魁?!备本珠L對手下的兩位干警,很簡捷地說。

馬笑中“撲通”一聲坐倒在床板上。

“好啦,好啦……”他嘴里不住地嘟囔著,“我得告訴陳丹去,告訴那個小丫頭去……那個可憐的小丫頭?!?/p>

“你,停職?!备本珠L嚴肅地對呆若木雞的司馬涼說,“對這起案件的現場勘驗工作中的失職,深刻反省,等待局里的處理?!?/p>

廚房,劉思緲把臉和頭發洗干凈,自來水管里流出的無色透明的水,在落入池壁時,都變成了鮮艷的紅色。所有人都離開了402房間,郭小芬是最后一個。

她一步一步走下樓梯,忽然發現其他人都已經消失在樓道中了,她走得太慢,被甩在最后了。

孤單單,只有她一個人。

她的心突然收縮了一下,仿佛突然遇到了寒流一般,她又想起了自己的那個噩夢:

房間的門消失了,四面都是鐵一樣冰冷的墻,她死命推那堵墻,完全沒有用……身后的哭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凄厲。天花板像閘門一樣往下壓,而腳下不停翻滾著的血水卻越漲越高。她被牢牢卡在天花板和地板的狹小縫隙之間,仰面朝上,血水已漫過耳際。就在這時,她看見了一把雪亮的尖刀!拿刀的人與黑暗融為一體,看不見容貌,分不清男女,刀尖一點點伸向她的胸口,終于觸及到了她的肌膚!

該死的!怎么夢境突然變得如此清晰?

她驚慌失措地跑下樓去。這個夢太可怕了,莫非它預示著什么?

沖出樓門的一瞬,郭小芬覺得自己的心快要跳出嗓子眼了,她拼命地跑啊跑啊,直到在胡同口追上馬笑中他們,才漸漸喘勻了氣。

下期預告:

賈魁多年之后終于要受到法律的制裁了,可是這樁多年前的舊案,與近期的連環兇殺案有何關聯呢?如果你等不及想要了解后續,也可以購買新近上市的《真相推理師:嬗變》紙質書,先睹為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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