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伊利亞特》戰事走向看古希臘世界人、神、命運三者的關系

陳永蘭

摘 要：荷馬史詩《伊利亞特》記述了古希臘社會一場聲勢浩大、影響深遠的戰爭——特洛伊戰爭。其中可看出戰爭的走向取決于參戰雙方的英雄人物；也取決于分成兩派、各有相幫的眾神；更取決于籠罩一切、無所不在的強大的命運。本文在細讀文本的基礎上，試梳理這三個維度之間的關系，并由此審視古希臘人在此之下的人生圖景。

關鍵詞：英雄；神；命運

荷馬史詩是古希臘時代具有里程碑意義的作品，它全景式的展現了古希臘社會生活和人的精神世界的全貌，在諸方面開后事文學的典范。其中《伊利亞特》以聯軍英雄“阿基琉斯的兩次憤怒”為線索，集中描寫了特洛伊戰爭第十年、戰事結束前五十多天參戰雙方浴血奮戰的這一輝煌片段。

戰爭的血腥性與殘酷性、雙方英雄渴望建功立業不畏生死的豪壯心志、與戰事發展相伴隨的眾神意志的參與以及冥冥之中隱約透露出來的強大命運的身影都是《伊利亞特》主題所及之處。在對這場聲勢浩大的城邦之戰的敘述中，史詩雖未交代最終結局的詳情，但影響戰事走向的關鍵因素還是可以總結一二的。針對這一問題，本文擬從三個方面加以探究：戰事的走向取決于參戰雙方的英雄人物，他們的英勇拼殺是決定戰場勝敗的重要因素；也取決于分成兩派、各有相幫的眾神，特別是眾神之王宙斯，他們的意志和好惡對戰爭的發展也產生了重要影響；更取決于籠罩一切、無所不在的強大的命運，它從根本上決定了參戰英雄和特洛伊戰爭的最后結局。在此基礎上，本文試總結古希臘人精神世界中這三個維度之間的關系，以此更好的審視和把握古希臘人的精神世界。

一、追求榮譽的英雄

特洛伊戰爭是希臘聯軍和特洛伊及其盟軍名義上為了爭奪海倫及其從斯巴達帶走的財富而引發的一場戰爭。在這場戰爭中，雙方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涌現出眾多杰出的英雄人物，正是他們的竭力拼殺，譜寫了戰事的基本走向。

在史詩中，作者的情感傾向是比較中立的，他不偏不倚的頌贊雙方的參戰英雄。不管是希臘聯軍的還是特洛伊的，英雄們大都出身顯赫、儀表堂堂、智勇雙全、追求榮譽。他們大多是城邦、部落、氏族的領袖或其親族成員，有的還是神的后代，可謂地位不凡。如阿伽門農是邁錫尼國王，阿基琉斯是國王裴琉斯與海洋女神塞提斯的兒子，奧德修斯是伊薩卡的領袖，赫克托耳是特洛伊的王子。不僅如此，英雄們大都外表不俗，或俊美或魁梧。在史詩中，明言提及長得丑的人物只有兩位，希臘聯軍的塞耳西忒斯和特洛伊的多隆。除此，對其余英雄的外貌詩人總是贊譽有加的，他們氣宇軒昂的外貌與后文論及的品性特征相互依托，各彰其美。

史詩重點刻畫的還是英雄們的品性特征。這些人間的精英們大都內外兼修、智勇雙全。正是依靠英雄們的勇、智，編織了戰爭波瀾壯闊的圖景。英雄們一方面武藝了得、本領高強且勇猛剛毅。他們義無反顧的踏上特洛伊戰場，迎戰各自的強敵，直面死亡的威脅。他們本領的強弱和勇力的多寡直接決定了每場對決的勝負。很多時候杰出的英雄人物往往能獨當一面，以一人之力斬殺對方多人，也極大鼓舞了己方戰斗人員。史詩中阿基琉斯的受辱退戰也給了雙方英雄更多的展示自己身手的機會，如狄俄墨得斯的稱雄，埃阿斯為保衛帕特羅克洛斯的遺體展現出的堅毅頑強。另一方面，英雄們也頗有智慧，口才了得。聯軍中以智慧和豐富的人生經驗著稱的奈斯托耳、口才非凡的戰將索阿斯便代表。在英雄對決前，他們或自報家世，夸耀自己的出身勇力和過往戰績，或叱罵對方貶低藐視敵人，以此作為對決的前奏。如果說這一程式還具有一定的表演性質，那在戰斗膠著或處于劣勢時，英雄們慣用“請將不如激將”的策略，用一番充滿豪情壯志且不容辯駁的言語激勵主要英雄人物的戰斗熱情，此時的英雄們頗有演說家的風范。正是靠著這兩者，英雄們確定和捍衛著自己在戰場上的位置，也推動了戰事的發展，一定程度上決定了最終的勝負結局。

英雄們深知戰場的酷烈，甚至已然知曉等待自己的是死亡的結局，但卻以極大的熱情毫無為懼的投身戰場，就是為了以英雄行為彰顯自身的英雄本色，從而獲得戰利品，收獲英雄榮譽。在此中英雄們實現了人生理想，獲得了人格尊嚴的滿足，也在與各種艱難卓絕困境的對抗中推動了生命價值的升華。

二、各有偏袒的眾神

古希臘人認為，他們生活在一個神人雜處的時代，一切自然現象和社會現象背后都有神的主宰。在特洛伊戰爭中，打斗較量的不僅是希臘聯軍和特洛伊及其盟軍，也包括眾神。他們在這場戰爭中各有偏袒。站在希臘聯軍一方的有赫拉、雅典娜、波塞冬、赫爾墨斯。偏幫特洛伊的有阿瑞斯、阿波羅、阿爾忒彌斯、阿芙羅底忒。而眾神之王宙斯則居中平衡，主導戰事的發展。正是由于眾神的介入和參與，且立場不一，才使得特洛伊戰爭耗時十年。

神影響戰事發展的手法是多樣的?；蛑苯訉τ|犯他們威儀的軍隊降下災禍，如史詩開篇阿波羅的做法?；蚧没鰬鹩?，用言辭激勵主要的英雄人物，讓他們鼓起勇力，在關鍵時刻力挽狂瀾。這是出現得最多的一種方式，雅典娜和阿波羅就常用此法。有時神也會在激勵隱去時顯出真身，有意讓英雄明了有神靈助佑，增強他們的戰斗熱情和對勝利的信心。如雅典娜對狄俄墨得斯的諸番照顧，阿波羅對赫克托耳的幫助?；蛑苯咏o予英雄實質性的幫助，如增強力量、擋開槍箭、救離戰場、贈與鎧甲，不一而足?；蛴弥\略挑起戰端，改寫戰事走向。如雅典娜對墨奈勞斯和帕里斯對決的約定的破壞。更有甚者，眾神直接踏上戰場，與英雄或其他的神對決。第二十卷中，眾神現身戰場，肆意拼殺；第二十一卷中河神斯卡曼德羅斯對狂暴的阿基琉斯的撲殺。正是由于諸神多方面的參與，戰事的發展才呈現出跌宕起伏的軌跡。

在眾神中，對戰事的發展起著決定性影響的就是眾神之王宙斯了。史詩第二卷當宙斯派夢幻騙誘阿伽門農時就提及：“宙斯已決意讓特洛伊人和達奈人拼死鏖戰，一起承受悲痛，一起遭受將至的苦難?！盵1]p29在這一宗旨之下，宙斯又視情況編寫了戰事走向圖，如宙斯因塞提斯的哀求，決意讓赫克托耳率領特洛伊人打到聯軍的海船邊，讓聯軍看到阿基琉斯缺戰的極大危害。而當其他神祗的意愿與宙斯發生矛盾時，宙斯總是用自己無與倫比的強力震懾他人，使其他諸神即使有詭計有不滿最終也不得不屈服于宙斯的意志。由此可見，地位和力量是決定神的影響力的關鍵因素，這是神人世界通行不變的法則。endprint

這群喜歡撕斗、遵從力量而非道德、擅長辭令、有著各自喜怒哀樂和七情六欲的眾神，其實質就是人，是古希臘人對人的習性特點的生動化的寫照。

三、冥冥之中的命運

前文述及，眾神的意志喜好直接影響了戰事的發展。但細讀文本，眾神并非隨心所欲、無所不能。而所有的神，包括宙斯在內，都不得不順服于籠罩一切的強大命運。在史詩中，對命運的提及不多且含混朦朧。但這并不意味著它不重要，相反命運的決定性作用是其他因素無法企及的。在神話中，它常以命運三女神的形象出現，而在史詩中命運則更傾向于定數或抽象自然力。

史詩中，這種定數或抽象自然力有時會以形象化的面目出現，如宙斯的金質天平，在第八卷雙方的激烈交戰中，宙斯就用它稱量了雙方的前程，結果“阿開亞人的命運朝向豐腴的泥塵墜去，而特洛伊人的命運騰升，指向天穹的寬廣”[2]p201，由此也就決定了在這天的戰局中聯軍的敗北。在阿基琉斯與赫克托耳的對決中，宙斯再次用它稱量雙方的結局，“赫克托耳的末日沉重，指向哀地斯，往下垂壓；”[3]p600這就預示了赫克托耳最終的死亡。這架象征著命運的天平具有決導生死和成敗的神力，稱量的結果就成為了宙斯處事決斷的依據，眾神也對其結果加以遵行，阿波羅也因此拋下了他之前一直照顧的赫克托耳。由此可見命運力量的強大，對神的行為起著指導性的作用。

更多的時候，命運籠罩在人、神的活動的諸方面，雙方對此都有自覺認知。阿基琉斯在踏上特洛伊戰場前就從母親那里得知了會死于城墻之下的命運，并在文中被多次多人提及；宙斯的愛子薩耳裴冬注定要死在帕特羅克洛斯的手下，宙斯雖心痛不已，但最終因赫拉的勸說和對命運的敬畏接受了這一結局；當帕特羅克洛斯對特洛伊城發起猛烈進攻時，阿波羅一連三次打退他的進攻，并警告他按命運規定他無法攻破城門；作品中也多次出現特洛伊城注定被攻破掃蕩的結局。在諸如此類的注定之事的面前，人和神的活動空間是有限的，他們的自由意志不得不屈服于命運的既定。

綜上，在史詩中決定戰爭走向和最終結局的因素包含了三個方面，人（英雄）、神、命運。這三者由低到高構成了嚴格的等級力量秩序，前者受后者的影響和制約，踐行著后者的安排。當然位于最底層的人和中間第二位的神在命運的既定范圍內也是有一定的自主性和活動空間的。宙斯曾壓低天平，改寫戰局；狄俄墨得斯曾刺傷阿芙羅底忒；阿基琉斯曾對抗河神；聯軍超越命限搶到開勃里俄奈斯的尸體；阿基琉斯在復仇怒火的指引下有可能沖破命運的限制，掃蕩特洛伊的墻基。這些也從側面展現了位于最底層的人如何在有限的可能性的范圍內最大程度的發揮其能動性，努力追求自由意志的實現，在其生命的悲劇性的基調上涂抹出一片亮麗的色調。由此可見，在史詩的描寫和其呈現出的上古英雄時期，人的意志受制于神并可一定程度與神抗爭，彰顯出人的崇高性與生命價值；神的立場影響著事態的發展和人的成敗，但卻必須在命運的大體限定之內；命運不僅掌控著人也統轄眾神，誰也無法改寫命運。

參考文獻：

[1]荷馬著、陳中梅譯.伊利亞特[M].南京：譯林出版社，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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