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再為我唱一首歌

阿杜

A

第一次認識楊恩琪，源于她天籟般美妙的歌聲。那時剛開學，每間寢室都熱鬧非凡。大家來自不同的中學，歡聚在一起，總有說不完的話，聊不完的趣事。

我和寢室的姐妹也在開“臥談會”，大家嬉笑、喧鬧著，笑聲洋溢。突然，我聽到一陣美妙的歌聲從外面傳來。寢室里一下安靜了，大家都在靜靜聆聽。好奇的劉影跑出寢室，一會后回來宣布，是隔壁寢室的楊恩琪在唱歌，她說楊恩琪還在初中時就參加過“唱將臺”，是冠軍！

怪不得唱歌這么動聽，我對未曾謀面的楊恩琪充滿了好感和好奇，于是也跟著眾姐妹跑到隔壁寢室去湊熱鬧。其實，我初中時也參加過市里“唱將臺”的選拔賽，不過成績慘淡，復賽就被淘汰了。

第一眼看見楊恩琪，我就挺喜歡這個長得清清爽爽，面帶微笑的女生。她和她們寢室的女生擠在一張床上，幾個人緊挨著，楊恩琪在唱歌，其他女生側耳聆聽。楊恩琪唱的是王菲的《天空》，她的嗓音甜美而又空靈，她的歌聲像一只溫柔的手輕輕撥撩著我們年輕的心弦。寢室門口擠滿了人，大家都被楊恩琪的歌聲吸引過來。

“哇！唱得真好聽！”一曲結束時，身后有個女生大聲驚呼。掌聲四起，有人在叫，再來一曲，再來一曲。

楊恩琪微笑著站了起來，她有些害羞地說：“不好意思，影響大家了。謝謝你們！”

很多人都涌進了楊恩琪的寢室，我也擠了進去，正巧站在她面前，于是我說：“你唱歌真棒！你叫楊恩琪對嗎？我好喜歡你，好喜歡聽你唱歌！對了，我叫杜薇，要記得我喲！”

面對我直白的表達，楊恩琪的臉微微紅了起來，也可能是寢室里人多熱的，她一直在說謝謝。我看著她紅撲撲的臉，覺得這個女生真可愛，真的好想和她做朋友。

B

高中的學習和初中完全不同，才開學一個星期，我就覺得課程突然難了好多，經常聽不懂老師在說什么。每天回到寢室都是唉聲一片，特別是數學和物理，被眾姐妹咒罵了一遍又一遍。

第一次單元小測，我的數學和物理都剛及格，這讓我深感不安，要知道，在初中時，我可是物理課代表，數學也不差，中考時還是滿分。我怎么都想不通，短短一個暑假，從初中跨入高中后，我就完全退化了。

心情郁悶，我離開眾姐妹，獨自到校園西北角的小樹林里散步。那兒離操場遠，人少，正是獨處的好地方。走在郁郁蔥蔥的林子里，望著眼前盎然的綠意，頓覺心曠神怡。林子里很涼爽，有風吹過時，沙沙的松濤聲響徹耳畔。突然，我聽到一陣壓抑的抽噎聲。

我屏住呼吸，仔細聽了聽，又小心向前走。在一棵大樹后面，有個女生正坐在石頭上埋頭哭泣，海藻般的黑長發披散著，遮住了她的臉，只看見她的雙肩隨著她的抽噎在抖動。

可能是我的腳步聲驚動了她，女生抬起頭張望時，我認出了她。她是隔壁寢室的楊恩琪，那個唱歌很好聽的女生。

“恩琪，你怎么了？”我好奇地打了聲招呼。

“你怎么在這？”她不答反問，還匆匆拭去臉頰的淚痕。

“沒考好，過來散散心?！蔽胰鐚嵳f。

可能見我態度真誠，也可能認出了我，楊恩琪警覺的表情頓時放松了下來，說：“我也是考砸了。你叫杜薇，對嗎？隔壁寢室的?！?/p>

我點點頭，走過去，坐在她身旁，隨口說了句：“高中真難學！”

楊恩琪仿佛找到了知己，馬上接過話茬：“誰說不是，難死了。我從來都沒有考過不及格，這次居然有兩科，我都沒臉告訴我爸媽……”

打開話匣子，楊恩琪向我傾訴起來。我耐心地聽她說，感同身受。相同的境遇，讓我們的感情一下子就親密起來。

那次后，楊恩琪經常會在晚自習前邀我到小樹林走走，我們手挽手，隨意地說著話，形同姐妹。我們分享自己的快樂，也痛斥難學的數學和物理。

C

半學年后，我和楊恩琪的感情越來越好。我們在一塊兒時，無所不聊。她對我沒有什么保密的，我也一樣，有什么心里話都會告訴她。

同寢室的劉影曾酸溜溜地嚷：“杜薇，我們好像才是同寢室的，你怎么和楊恩琪那么要好呀？”我笑著刮她的鼻子說：“都是好姐妹呀？你吃醋啦？”“沒有，就是隨便說說?！眲⒂靶χ汩_了。

我和寢室的同學關系都還不錯，畢竟同班又住在一間宿舍，關系哪能差呢？要不，天天見面還不尷尬死了。不過，有很多秘密，我只愿告訴楊恩琪。她也一樣，在我面前滔滔不絕，總有說不完的話。我們都會替對方保守秘密，如果哪天讓秘密滿天飛時，我想我們就得不歡而散了。女生之間的友情往往都是這樣，親密無間，分享秘密，情同姐妹。

楊恩琪比我小一個月，我總把她當成妹妹。她呢？也理所當然地把我當成姐姐，那些她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來的物理題最后都要我來給她講解。雖然初中時，我的物理不錯，但上高中后，我也遭遇過“滑鐵盧”，后來總結經驗，差不多經歷了半年時間“懸梁刺股”般的努力后，我的數學和物理成績再次慢慢回升。雖然不及初中時的遙遙領先，但也達到了優良，完全可以勝任楊恩琪的“私人輔導”。

高中課業多，學習緊張，每天的時間都安排得滿滿的。只是學習累時，我會央求楊恩琪唱首歌給我解解乏。我已經是她的超級粉絲，只要聽到她的歌聲，頓時就覺得神清氣爽，所有疲憊都化為烏有。

我把這個感受告訴她時，楊恩琪嘟著嘴說：“你把我當成‘清涼油呀？什么‘神清氣爽，明明就是偷懶?！彼焐想m然這樣說，但一臉歡喜的表情。她知道我是真心喜歡聽她唱歌，第一次認識她時，我就已經告訴過她。

人與人之間的緣分很玄妙，我無法解釋，我和楊恩琪不同班，也不同寢室，但兩人的感情卻好過同班同寢室的同學。于我，可能有崇拜的因素在里面吧，我喜歡唱歌，雖然自己唱得不好，卻很喜歡唱得好的人，還有就是第一印象，我喜歡她清爽、甜美的樣子。我不知道，她把我當成好姐妹是因為什么，但無論因為什么，我都很慶幸我們的相遇。endprint

D

一年一度的校藝術節開始時，已經沉寂多時的楊恩琪又開始活躍起來。

都知道楊恩琪唱歌厲害，其他班沒有人愿意與她“硬碰硬”，我們的班主任更直截了當地說：“你們唱歌是唱不過一班的楊恩琪，她參加‘唱將臺比賽時，我有看過她的演唱，真是厲害。跳舞呢，你們跳不過七班的章潔，她的民間舞可是獲得過國家級的大獎……”在班主任口若懸河時，劉影不快地插了一句：“老師，要不我們班棄權吧？你這樣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不知道的人，還會以為你是潛伏在我們班的臥底呢！”

班主任聽后，不怒反笑，說：“我怎么會玩‘潛伏呢？我可是你們的班主任，一榮俱榮。我主要是想提醒你們，揚長避短，拿出你們最拿手的節目，這樣就有希望了?！?/p>

稀稀拉拉的掌聲中，劉影又說：“杜薇呀，她二胡都過九級了，準能行！”班主任一臉欣喜地把目光投向我，示意我說兩句。我站起來，直怪劉影多事。我雖然二胡過了九級，但誰愛聽二胡呀？再說學校里會樂器的同學多了去了，我才不想上臺丟人現眼。

回寢室后，我責怪劉影，干嗎要害我?！澳哪芎δ隳?？我是希望你有機會和楊恩琪同臺表演，不謝我也就算了，還說我害你?！眲⒂凹鼻械胤瘩g，撇清自己。

班主任已經把這個重任交給我，讓我和同學商量一下，盡快拿出一個有質量的節目。我很頭痛，出個節目容易，可是所謂的“質量”，實在不知道如何衡量。

在我和寢室的幾個女生一起討論節目的事情時，楊恩琪過來找我。劉影立即閉嘴了，其他女生也不再說話。我有些窘，但還是站起來和楊恩琪打招呼。

“你們聊什么呢？這么熱鬧。怎么？我一過來，你們就都不說了?？磥?，我來得不是時候?！睏疃麋髯猿暗匦π?，轉身要走。

“恩琪！不是這樣的?！蔽医凶∷?。

“沒事的。我懂，班級機密，我不聽，我走?！睏疃麋髡f著，真的走了。

我想追出去時，卻被劉影一把拉住了。她說：“楊恩琪說的沒錯，這是班級機密，她又不是我們班的，哪能讓她知道，何況她還是頭號勁敵……”

“劉影，你說什么呢？”我不快地截斷她的話，實在不想聽下去。

不歡而散后的幾天里，寢室的幾個女生背著我嘀嘀咕咕。我感覺自己一時間里左右不是人，同寢室的姐妹把我孤立了起來，她們覺得我和楊恩琪走得近，定會把所有事情告訴她，這樣就會泄露節目機密，而楊恩琪卻覺得我不信任她，畢竟只是學校的藝術節，又不是什么正式的比賽，有必要這樣草木皆兵嗎。

我找楊恩琪解釋，她不聽，還對我說：“我們不同班，藝術節前，我們不來往，免得彼此都成嫌疑犯了?！蔽覠o言以對，只得默認，心里卻是不舒服，仿佛裹了一枚針。

E

楊恩琪說到做到，校藝術節前，我去找她，她都避而不見。她們寢室的女生還對我說：“杜薇，不要來打探我們班的機密喲！”害得我鬧個面紅耳赤。

那段時間，我郁悶死了，每天傍晚獨自一人去到我和楊恩琪常去的林子里，坐在當初我們一塊兒坐的石頭上發呆。林子里依舊是老樣子，但獨坐其中，又覺得那里有些蕭索和落敗，嘰嘰喳喳的鳥叫聲吵得我心煩意亂。

我有點恨劉影的多事，要不是她多嘴，我和楊恩琪也不會鬧成這樣，心里也怪楊恩琪，多大點兒事呢，非得跟我保持距離，明明就是不把我當成好姐妹……紛亂的心事，擾得我吃不好睡不著。我以為楊恩琪肯定會去林子里的，但她一直沒再去。

安靜了一個星期后，劉影又來對我說：“杜薇，你就不想發發威？好歹你也得上上臺呀，把你的拿手絕活發揮出來，愿意嗎？”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直到后來她說，班上準備弄個“藝術薈萃”類型的串聯節目，讓所有能說會唱、擅長跳舞、樂器演奏的同學都上臺，大家分工合作，弄個內容豐富、演出陣容龐大的節目。

“單打獨斗，我們肯定贏不了楊恩琪的，我們就來個大雜燴，以多取勝，只要內容編排得巧妙，還是有機會的……班上你二胡拉得最好，你不想為班級爭光嗎？”劉影說。

聽劉影說得頭頭是道，我有點心動。是呀，我不上臺露露臉，楊恩琪還真以為我除了學習，別的什么都不會。于是，我答應參加藝術節的演出。

沒想到藝術節時，我們班的節目和楊恩琪班上的節目都獲得了所有評委老師的高度表揚。最讓我意外的是，那天楊恩琪并沒有唱歌，她和她班上的幾個同學合演了一個小品。楊恩琪演一個浮夸的女演員，那夸張的肢體動作和生動有趣的對白直接引發了現場如雷般的掌聲。我從來沒想到，長相甜美、清爽的楊恩琪演起小品人物時，竟然那么放得開，逗樂了所有人。

聚光燈下，我和楊恩琪分別代表自己的班級上臺領獎。在頒獎老師上臺前，我悄悄問楊恩琪，怎么不唱歌呢？楊恩琪看著我，嫣然一笑：“老是唱歌，那有什么意思呢？這個小品還不錯吧，我花了很多心思寫的劇本，有沒有逗樂你呢？”我急忙點頭說：“樂，樂死了，真沒想到，你還有這一手，佩服！”“你也一樣呀，從來都沒告訴過我，你會拉二胡?！睏疃麋鞣磳⑽乙卉?。

我從來都沒覺得會拉二胡拿得出手，特別是在楊恩琪面前，所有自我感覺良好的特長，只要她一開嗓，天籟般的歌聲瞬間將我降服。我是她的超級粉絲，我愛聽她唱歌。

看著笑容可掬的楊恩琪，我覺得是和好的絕佳機會，于是湊過去悄聲在她耳畔說：“親愛的楊恩琪小姐，什么時候為本姑娘再唱一首歌？”

“還沒聽夠呀？我都唱過那么多的歌給你聽了，你倒是連一次二胡都沒專門為我拉?！睏疃麋餮鹧b惱怒，然后偷偷伸出手掐了我一下，痛得我差點大叫起來。

“你敢叫？”楊恩琪瞪著我，隨即自己就繃不住了，說：“只要你喜歡聽，我隨時唱給你聽，如何？只是以后，你可不能再排斥我了?！?/p>

天地良心，我什么時候排斥過她呀？可是我不想再解釋了，只要她能繼續唱歌給我聽，只要我們的友情還能回到過去，我還啰嗦什么呢？拿了獎，趕緊撤了吧，我還要讓她再為我唱一首歌呢！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