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邊情緣

閆善華

閆善華，女，1984年開始在國家、省發表文學作品。出版散文集四部。系中國林業生態作協理事、黑龍江省作協會員、大興安嶺作協副主席。

曉蘭和俊青是在海邊偶然認識的。

幾天前，曉蘭來到日夜向往的大海。這對于在深山里生活的曉蘭來說，真可謂是高興萬分?？吹窖矍斑@一望無際的大海，海面上成群的海鷗，在海面上不停地舞蹈、歌唱，幾只船在海上乘風遠航。曉蘭站在沙灘上，任潮水一次次將她的腳淹沒，然后慢慢退去，曉蘭感受到了海的親切和博愛。

孤獨一個人來到海邊，曾經的那種對人生的絕望，在這一刻仿佛被海水沖淡了些。曉蘭就想找些美麗而透明的石頭，因為她從小就喜歡石頭。曉蘭沿著海邊漫無目的地走著，在潮水一次次吻過的地方去仔細地尋找。此時的曉蘭，完全忘記了心中的煩惱和無奈，只是一門心思地尋找她喜歡的石頭。

曉蘭只顧低頭往前走，她的目光一下子撲捉到一塊淡淡的黃色石頭，曉蘭自語道：“哇，好美的石頭??！”她上前拾起放在掌心，高興得差點像孩子般跳起來，可這一刻的快樂沒人與她分享，因為她是孤獨之旅，在她最初的心思里，來了就沒想再回去。在這塊石頭的鼓勵下，曉蘭不顧太陽熱熱地灑在頭頂，又低頭尋找。在她的視線里出現了一雙男人的腳，曉蘭猛一抬頭，差點撞著這個男人。曉蘭歉意地向他點點頭，他卻微笑著問曉蘭：“你在找什么？”“我找石頭?！睍蕴m回答。他伸出手，掌心托著一塊綠色的小石頭，似寶石一般透明閃亮。他說：“我這拾到一塊翡翠綠，如你喜歡，就送你吧?！边@時，曉蘭抬眼看著這位陌生的男人，他的目光在這一刻也注視著曉蘭。他文質彬彬地說：“這給你吧！”曉蘭好像沒有聽到他說什么，此時，被他瀟灑的外表深深吸引。一米七五左右的個子，白皙的臉上閃耀著一對溫情而會說話的目光。曉蘭說：“你好不容易拾到的，怎么能奪人所愛，謝謝你的心意，你自己留著吧?！彼f：“我只是覺得好看，就拾起來玩的?！笨此难凵袷菆桃庖o曉蘭，曉蘭只好伸出手。當他把這塊石頭放在曉蘭掌心時，曉蘭只手有些顫抖，心跳的頻率加快，臉上覺得一股熱浪往上涌。他問曉蘭：“咱們坐下來聊吧。你是一個人來海邊？”曉蘭點點頭。他自我介紹說：“我叫俊青，我也一個人從青藏高原來。你叫什么？住在這個城市？”“我叫曉蘭，我是從遙遠的小山村里來的?！笨∏嗾f：“看來你我都是孤獨的旅者?！睍蕴m說：“有大海在，我們就不孤單?！笨∏嗾f：“是啊，我們一起去游泳怎么樣？”“我不會游?！睍蕴m說?？∏嗾f：“我教你?！笨∏嗫磿蕴m還是有些遲疑，就站起來一把把曉蘭的手抓住，曉蘭借著俊青的拉力也站了起來。這時的手還在緊握著。曉蘭只覺得一股電流一樣的東西在血液里不停地狂嘯。曉蘭一下子把手抽了回來，臉熱熱的。

他們在淺水的地方，海水暖暖的。像一雙手托著，這時曉蘭感到身體很輕?？∏嘟趟趺磽芩?，雙腳怎樣的蹬水，在俊青的指導和保護下，身體被海水浮了起來。她往前游著，這時才感到，投入海的懷抱是這樣的愜意。

俊青始終是用一只手保護著曉蘭，用單臂游著，一會仰泳，一會側泳的，在水里，他就像一條魚一樣的自如。

游了一會兒，俊青突然站起來往曉蘭身上撩水，并露出詭秘而得意的笑容，這笑容和浪花融在一起。曉蘭也站起來，把水擊在俊青身上，兩個人一下子亂了，互相打起水仗來。這時感覺回到了童年和小伙伴在小河溝一起打水仗。這場水仗是以曉蘭投降而結束的?？∏嗬鴷蕴m的手，他們走到沙灘上，這時，天色將晚，他們換好衣服回賓館。是俊青先送的曉蘭。

一路上，他們什么都沒說。只是在俊青送曉蘭到賓館時，他們的目光碰到一起，那束光已經穿透彼此的心靈。他們就這樣注視著，怕稍一挪開，彼此就會消失一樣?？∏嗾f：“明天見?！睍蕴m點點頭。

一連幾天他們都如約來到海邊。有時游泳，有時聽俊青講他坎坷的人生，講他的文學創作。曉蘭常常聽得入神，直到天色近晚。這時，曉蘭再重新審視俊青的時候，感覺他特別有內涵，在骨子里還有一份堅強。但他的語言是溫柔的，他顯得是那樣的善解人意。

幾天的度假時間就要結束了。這是曉蘭和俊青在一起的最后一天。他們早上吃過早點，就來到海邊。太陽剛剛從海的那邊升起，紅霞將海面鋪上一層紅色的絲綢一般，被海風輕輕一吹，絲綢在舞動著。一葉小舟在晨曲中蕩著，早起的海鷗在海面上飛著，似絲綢上動感的花紋。他們坐在海邊，任憑朝霞把他們也染成紅色。一會兒的功夫，太陽一下子跳出海面，光芒四射。

俊青用灼熱的目光看著曉蘭，曉蘭的臉好像被俊青目光灑下的熱浪浸染著。他們都有相見恨晚的感覺。

這幾天他們兩個孤獨的旅者結伴而行，通過彼此的交流，在內心里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一種淡淡的說不清的情感，植入心中。曉蘭低下頭，不敢迎接那目光，怕那目光把她融化。但俊青的雙手已經將她拉到懷中，心狂跳著，俊青心跳加速的顫動曉蘭也感受到了。曉蘭在俊青的懷里感到疲憊的心有了片刻的歇息。曉蘭太累了，很久沒靠在這樣一副寬厚的肩膀了?？∏嘤州p輕地托起曉蘭的臉，曉蘭閉上眼睛，俊青的氣息似輕柔的海風在曉蘭的臉上吹拂……

明天他們就要分手了，各自踏上歸途了?？∏嘁氐角嗖馗咴バ藿菞l天路，曉蘭的心里燃起生存下去的火焰，她還得回到森林，去繼續經受人生的無奈。曉蘭和俊青深情地望著，曉蘭的淚水再也藏不住了，從眼眶一下子涌了出來?？∏喟参空f：“記住，遇到困難的時候告訴我，我有辦法幫助你。男人是什么，就是一副肩膀，是用來為女人扛事兒的，我們雖然只是萍水相逢，但這就是緣分。我會像大哥哥一樣的幫助你?！闭f完，俊青對曉蘭使了個鬼臉，曉蘭掛著淚珠的臉被俊青逗笑了。

他們一直坐到月亮升起的時候，人們都離開了，海邊只有曉蘭和俊青。到了分手的時候，俊青用力地握著曉蘭的手，他不想放松，似乎一松開曉蘭就會消失在茫茫的夜色里。沙灘上留下他們的兩行腳印，這腳印隨著潮起潮落，一次次的被潮水擦掉。曉蘭知道，這次自己的絕望之旅對他們來說是那樣的珍貴。曉蘭手中攥著那塊綠色的石頭，頭也不回地走了?？∏嗟哪抗?，已化作一件風衣披在曉蘭夜晚孤獨的行程中……

在回來的日子里，曉蘭接到俊青的電話：“喂，蘭妹，你怎么樣？還好吧？不然你就到我這里來吧，這里雖然海拔高點，但我會照顧好你的?！睍蕴m接到俊青的電話時，眼淚已經順著臉頰無聲地流了出來。不知是委屈還是感動。

俊青在電話里說：“我們青藏高原離天可近了，仿佛白云就在頭上匆匆地飄過，天藍的像一塊瓦藍瓦藍的布。如果你來了，我就買些羊，讓你成牧羊女?！睍蕴m說：“我還要騎一匹駿馬，在草原上奔跑。累了，回到氈房里，依偎在你的身邊，喝酥油茶……”俊青說：“你來吧，我有時在夢里夢到你穿著白色的紗裙在草原上奔跑，我就在后面追，眼看就要追到你時，我高興地喊了起來，這時，驚擾了母親。母親問我睡覺咋還喊了起來。我回答說，剛才做夢了。母親說，愛做夢的孩子心事多。我的心事就是想你?！?/p>

（插圖作者：孫久洪）

撂下電話，曉蘭的心里七上八下的。這些年來，從沒有人這樣關心過自己，艱難的生活讓曉蘭常常失去對生活的信心。剛結婚幾年丈夫就離她而去，這對于她是致命的一擊。禍不單行，隨著離婚書的簽訂，沒過幾天，曉蘭打工的林場也進行合并減員，一下子沒了丈夫，沒了吃飯的飯碗，曉蘭覺得像天塌下來一樣，一種絕望在心里一點點滋生著。但想到年邁的父母，她又不忍心讓母親跟著操心。那次去海邊，本想看看大海就了結自己的生命，可是遇到了俊青，是俊青給了曉蘭生活下去的勇氣。

一天，曉蘭正采山回來，背著采滿一筐的蘑菇，腳步沉重地往家走，頭發被山里的樹枝刮得特別凌亂，曉蘭疲憊得無心去攏順這一頭的秀發，就腳步沉重地、低著頭往家走。

來到家門口，這時曉蘭看到門口站著一個人，緊走幾步上前，只見俊青一下子從曉蘭肩上提走蘑菇筐，曉蘭愣愣的站在門口。這時，俊青微笑著對曉蘭說：“都到你家門口了，還不請我進屋？”曉蘭這才仿佛從夢中醒來，揉揉在林間穿梭了一天被樹枝刮得直流眼淚的眼睛，仔細地看俊青，他的那雙會說話的眼睛微笑著盯著曉蘭。曉蘭慌亂地找鑰匙，這時的鑰匙好像有意和曉蘭捉著迷藏，似乎從衣兜里消失一樣。

走到屋里，曉蘭讓俊青坐下來休息一下，曉蘭去燒水?？煽∏鄪Z過曉蘭手中的水壺，把水燒上了。

俊青走到曉蘭面前，用手捋著她凌亂的頭發，將曉蘭眼角溢出的眼淚擦干。用心疼的口氣說：“傻丫頭，告訴你不要去山里采山，這樣很危險的。我說過要來幫你，你看我這不是來了嗎！”

“我、我以為你說說罷了，沒想到你真的來了?！睍蕴m有些緊張地說著?！澳沭I了吧？我給你做點吃的，這新鮮的蘑菇你們那里沒有，我給你做飯?！睍蕴m正要轉身出去到院子里抱柈子，俊青拽住曉蘭的手說：“我給你帶肯德基了，你嘗嘗這個，我剛吃過，你吃飽就行了?！?/p>

俊青在一個小旅店里，月光灑在窗上?？∏嘞胫@個樸實的女人所經歷的人生磨難，心就有痛的感覺?？∏噙@次是想把曉蘭帶走。

曉蘭在自家里轉輾反側，怎么也睡不著。本來在山里奔波一天的身體特別累，可因為俊青的出現，似乎把自己所有的累都轉換沒了，所有的勞累都跑得無影無蹤了。

曉蘭心里也特別矛盾，如果和俊青去他居住的青海，遠離這傷心的地方，那么，年邁的父母怎么辦，如果不去，俊青卻這么遠來了，他是真的心疼我，這讓曉蘭進退兩難。

月光像個智慧老人，將一片片葉子送給曉蘭，透過窗子，那一片片葉子，就像一顆顆心，印在窗上。曉蘭忽然感到，這不是俊青的一片片心嗎！

早晨曉蘭早早起來，去找俊青回家吃飯，這時，只見俊青已經離開了旅店。曉蘭詫異地想，俊青到哪里去了呢？不辭而別？對于這里他是人生地不熟的，況且這里是個小山溝，大城市來的一定看不慣這里的。曉蘭呆呆地坐在旅店窗前，目光里也沒有了方向，一種失落感從她的心里一直蔓延到臉上。

在曉蘭一臉的愁云密布時，只見俊青用他的大手從后面將曉蘭的腰摟住，曉蘭驚訝的看著俊青，就像走丟的孩子一下子出現曉蘭眼前一樣的驚喜?！澳銢]走??？”“我？走？怎么會呢？我到這里四處走走，覺得你要是不想離開這里，就留在這里，這里的一些山特產我可以運到山外去，這樣，我們一起做買賣，一定能行。還能照顧你的父母。這里的氣候也很好，如果我在這里有一定的基礎了，可以把我的老母親接到這里，山清水秀的，這里的環境養人啊?！?/p>

曉蘭被俊青緊緊地擁在懷里。

這些年來，曉蘭都是一個人在奔波，從沒感受過這樣有力而寬闊的胸懷，這胸懷就像一座山一樣，讓曉蘭靠著。此時，感到特別踏實，一種幸福感在心里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