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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諭第一女裝大佬

2018-02-26 13:39貓盔
飛魔幻B 2018年11期
關鍵詞:女裝陛下

貓盔

孤登基之前,一直以為自己是大諭王朝最出格的人。

作為大諭皇位的唯一繼承者,開國以來頭位女帝,戲耍宮人、逃學出游、頂嘴太傅這類事兒,孤自然沒少干。到了該娶妃的年紀,孤執意要娶吳國派來當人質的皇子蔣玨為太子妃,更是分分鐘把父皇母后氣得放人質回國。

就孤這個叛逆勁兒,放在大諭也算是朵奇葩了。結果,登基之后,孤才知道叛逆這事,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我堂堂大諭竟然有個穿女裝上朝的大司馬!

本朝大司馬名為顧藺,他不僅穿女裝上朝,還長得甚美,往宣政殿一站就能把孤的風頭全部搶走,孤真是看見他就煩。

前幾日,他稱病賴朝,孤心甚喜,特地穿上尚衣宮新制的玄金朝服,美滋滋地去上朝,過了幾天得意日子。結果,今天顧藺病愈歸朝,竟打扮得比往日更加花枝招展!

他穿著一襲藕荷色對襟衫裙,勻脂敷粉,容色風流,引得滿殿文武大臣和太監宮女都在偷看他。知道的曉得這是本朝大司馬,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孤把孌寵帶到朝堂上來了。

孤簡直沒眼看,擺了擺手,大太監便唱道:“有事稟奏,無事退朝——”

顧藺手持笏板往前一步,道:“臣有事稟奏?!?p style="margin-left:21.0000pt">孤掀了掀眼皮,淡淡地道:“講?!?p style="margin-left:21.0000pt">他站直身,一雙鳳眼直勾勾地看著孤,嗲聲嗲氣地道:“豐州近來有蟲患,請皇上加撥銀兩予以整治?!?p style="margin-left:21.0000pt">孤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問:“此事應歸左民曹所管,同顧司馬有何關系?”

顧藺把玩著自己的頭發,慢條斯理地解釋:“當然有關,豐州乃絲綢產地,絲綢乃夏衣原料?!彼痤^,嬌俏無辜地眨著眼說,“要是豐州絲綢斷產,那臣今夏就沒有合心的小裙子穿了?!?p style="margin-left:21.0000pt">孤聞言愣了一秒,從龍椅上猛然起身,左右踱步,忍無可忍地想找個趁手的東西揍他。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一群近侍湊上來勸,大太監附耳低聲道:“陛下,使不得!左右侍郎都看著呢!”

孤瞬間冷靜下來,眼風一巡,果見兩位侍郎提筆侍立在側,目光炯炯地注視著殿內。

孤要是揍了他,估計史書上就得寫:天奉三年,大司馬顧藺與帝因夏裙之事發生沖突,帝大怒,奪侍衛武器毆打大司馬,君臣就此恩斷義絕。

要是果真如此,大諭的節操都要被我們兩個毀了。

孤回到龍椅處坐下,給了顧藺一個“回頭找茬拾掇你”的眼神,朗聲道:“左民尚書何在?”

一人出列,敬持笏板道:“臣在?!?p style="margin-left:21.0000pt">“豐州蟲患一事,交由你處理,各項所需列明上秉,待孤批準,即可執行?!?p style="margin-left:21.0000pt">左民尚書道:“諾?!?p style="margin-left:21.0000pt">孤今天仍舊沒懟過顧藺,心氣不順,擺擺手道:“退朝?!?p style="margin-left:21.0000pt">百官持笏行禮:“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顧藺站在最前面,玉笏擋著半邊臉,笑得像個狐貍。

孤非常想拔了他的毛。

前面說了,孤是個心性叛逆的人。早晨朝堂上受了自己臣子的氣,當晚就溜出宮喝花酒,孤就是這么放縱不羈。

清音閣的頭牌據說又換人了,孤慕名前去一看,喲,果然不錯,不僅曲兒唱得好,長得也很標致。

孤情不自禁地多喝了幾杯,醉了就更覺得那頭牌好看了,忍不住上去拉他的手,情深意切地說:“美人,跟孤走吧,孤后宮空懸,就缺你這么一位藍顏知己……”

隨身侍衛一看孤喝多了,正要上來拉孤,房門卻被人“砰——”的一聲踹開了。

顧藺穿著水青色襦裙虎虎生風地走進來,跟個抓奸的正房似的,一把將孤從那頭牌身上拽了起來。

孤本來就喝多了,被他這么一拽自然有些頭暈,順手就推了顧藺一把,不耐煩地問:“你干嗎?!”

顧藺凝著俏臉道:“陛下自重?!?p style="margin-left:21.0000pt">孤哼了一聲,心想你自己都穿著女裝跑到風月地撒野,還好意思讓孤自重?孤挑釁地看他一眼,道:“孤就是要納他為妃,如何?”

顧藺眉梢一挑,道:“今天的奏章陛下看過了嗎?”

這話猶如在孤頭上澆了一桶冷水,孤心虛道:“看、看了一部分,怎么……”

顧藺用“你好意思”的眼神看著孤說:“因豐州蟲患之事,左民曹全曹上下忙碌了一日,陛下卻在此逍遙快活,明日早朝,陛下何以答復?”

孤霎時酒醒了一半,想到左民尚書敬業的辦事態度,心不禁抖了三抖。

顧藺乘勝追擊道:“邊境還有快報傳來,吳國近來有所異動,大將軍正在五兵曹議事,陛下卻連奏章都不看,明日打算怎么裝傻賣乖?”

孤被他說得酒全醒了,看頭牌也沒那么美了,當即整了整衣服,吩咐道:“快快快,回宮回宮?!?p style="margin-left:21.0000pt">于是,顧藺志得意滿地護送孤回了皇宮。

等孤批完折子,已經是子夜時分,御書房內四盞宮燈照得滿室通明,門口兩名宮女值夜,不發一響,落針可聞。

孤出了內殿,側殿里顧藺還在看各地州牧呈送上來的奏報。他側顏端凝,映著宮燈燭火,眉眼唇瓣皆精致得無法描述。

此人年少時便名滿京都,是老司馬和老司空共同舉薦的治國之才。孤做太子時他曾入宮伴讀兩年,治學嚴謹,跟孤使各種奇招逃課的學風迥然不同。

只是,后來不知道他為什么突然沉迷女裝,雖說美則美矣,但太過矯揉造作,與他的才子身份十分不符。

算了,看在他為孤的江山鞠躬盡瘁的分上,這點癖好跟缺點,孤權且忍了吧。

孤正打算過去體貼一下臣子,讓他早點休息。顧藺卻先抬頭看到了孤,他起身拎著裙擺走過來,不溫不火地說:“陛下,安州牧奏請為陛下進獻五位美人進京,我替陛下回絕了?!?p style="margin-left:21.0000pt">孤一驚,拍桌喝問:“為何?!”

顧藺理所當然地道:“陛下國事繁忙,每日批閱奏折且無余暇,若要臨幸后宮,虧了腎氣影響了龍體豈不得不償失?”

你管孤???虧的又不是你家的腎,孤的兩個腎自打生下來還沒機會虧過呢!

“快快快,你把安州牧的折子拿過來,孤用朱筆重批……”

顧藺攤了攤手,假作惋惜地道:“回折半個時辰前已經送去封裝了,這會兒應該已經出了皇宮?!?p style="margin-left:21.0000pt">聞言,孤愣了三秒,勃然大怒,劈手去撈檀木架上的花瓶。

大太監眼明手快地上來攔:“陛下使不得!那是太祖當年的心頭寶!銅器也摔不得!西番進獻的貢品啊……”

御書房雞飛狗跳,第二天早朝時,孤和顧藺的臉色都十分難看。

說真的,豐州蟲患也好,吳國造反也好,在孤心中都不是什么解決不了的事。有一件事反倒是關系重大,刻不容緩,那就是孤的后宮沒有美人這件事。

想我大諭幅員遼闊,國力鼎盛,孤登基三年,后宮卻連一個美人都沒有,說出去丟不丟人?!

于是,孤提議要為自己大選,結果遭到群臣一致反對。

尤其是顧藺,從大選勞民傷財說到邊境局勢緊張,情真意切、聲淚俱下,精致的面容梨花帶雨,手帕都哭濕了兩張。

他一哭,其他人更按捺不住了,什么長跪不起、以死直諫的戲碼都出來了,好像孤搞個大選就會亡國似的。

孤算是看出來了,這些人個個都是戲精,尤其是顧藺,假哭功力簡直一流。

于是,孤決定雙方各退一步,大選不搞了,但京城里的適婚世家子弟要呈畫像來供孤選妃。這不過分吧?

畫像送上來,差點丑瞎孤的雙眼,孤簡直懷疑送上來的是大理寺通緝犯的畫像。孤挑了兩個長得最端正的入宮面圣,驗證畫像是否有貓膩,結果這兩人還真跟畫中長得一模一樣。

這些大臣自己嬌妻美妾、金屋藏嬌,到孤這兒,就勸孤娶個丑的,是存心跟孤過不去吧?!

不過,孤倒也能理解他們的心思,大諭歷代皇帝都有些好色,像孤的父皇,就愛美人勝過愛江山,早早把皇位傳給孤逍遙去了,這些大臣也是怕孤重蹈父皇的復轍。

孤嘆了口氣,把畫像團成一團讓宮女拿出去扔了。這時,大太監來報,說顧藺覲見。孤正好需要看個美人養養眼,便宣他進殿。

顧藺今日穿一身淺杏色織錦裙,很襯他白皙的膚色,孤欣賞了兩眼,說:“何事覲見?”

顧藺行過禮,道:“陛下,邊境有報,吳國興兵五萬,正在渡河南進?!?p style="margin-left:21.0000pt">孤挑了挑眉,問:“五萬兵馬就敢犯我北疆?何人領兵?”

顧藺看了孤一眼,說:“吳國新帝蔣玨?!?p style="margin-left:21.0000pt">——蔣玨?

孤笑了,這蔣玨在我大諭做質子的時候,性格就是出了名的溫軟優柔,若不是孤護著,宮女太監都能找茬欺負他。正是因為如此,父皇才會放他回去登基,如今竟然興兵造反,豈不是在打我大諭的臉?

孤道:“讓大將軍領兵十萬,同孤一道北上,孤要御駕親征?!?p style="margin-left:21.0000pt">聞言,顧藺一怔,倏然拔高聲音,上前一步,道:“陛下,不可!”

孤瞥他一眼,問:“有何不可?”

顧藺抿了抿唇,俊朗的面容一反平時的矯揉造作,端肅地道:“御駕親征絕非兒戲,陛下不可感情用事!”

孤狐疑地看他一眼,感覺這廝的情緒有點不對——他唇線緊繃,修眉皺起,眼底的神色與其說是憂國憂民,更像是一種憤怒。

孤有點無來由的心虛,擺了擺手說:“孤心已決,沒別的事你就退下吧?!?p style="margin-left:21.0000pt">顧藺沉著臉看孤一眼,孤擺手時,他突然探身向前,手臂一伸,竟是要來扣孤的手腕!

孤年少也習過幾年武,當即撤身后退,讓他抓了個空。

“放肆!顧藺你這個大司馬當久了,是不是不把孤這個皇帝放在眼里了?”孤火氣上來,拿起一本奏章就想往顧藺腦袋上砸,忍了忍,才把奏章放下,語氣不善地道,“回去閉門思過三日,罰俸一月,來人——”

殿門外進來兩個侍衛,孤指了指顧藺,吩咐道:“請大司馬出去?!?p style="margin-left:21.0000pt">那兩個侍衛走到顧藺身前,也不敢真的去拉他。顧藺沉默地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抓空的那只手緊緊握拳,忽地深深看孤一眼,拂袖而去。

說實話,孤真的是在這宮里待得煩了。若是宮里有美人也就罷了,后宮連個雞毛都沒有,孤的夜生活除了批折子就是批折子,再不趁御駕親征出去浪一浪,孤都要在這宮里待發霉了。

顧藺被關了三天禁閉之后,倒是不反對朕御駕親征了,他說他要隨軍北上!他一個文臣北上個頭!

朕沒搭理他,收拾收拾東西便跟大將軍奔赴北疆。到了前線一看,喲呵,吳國領軍的還真是蔣玨。

蔣玨比在大諭當質子的時候身量高了一些,輪廓稍顯硬朗,但從他臨陣督戰的氣度上看,心性似乎沒多少長進。

戰局也不出孤所料,吳國軍隊根本不是大諭的對手,接戰以來,吳國一直節節敗退。孤跟大將軍都商量著該給蔣玨發勸降書了,沒想到形勢忽變,一支十萬人的東魏軍隊鬼魅一般繞過正面戰場,從東南山脈直切我軍后方,轉瞬之間扭轉了戰局。

孤沒想道蔣玨還會玩一手合縱連橫,如此情勢之下,只好暫且撤軍至冀州。結果,東魏在孤前往冀州的沿路做了埋伏,大軍被沖得零零散散,行到離冀州城還有二十里的郊外,孤身邊只剩下百余個護衛。

孤與手下將領在一處山坡歇腳,忽聽前方一隊騎兵氣勢洶洶地前來,孤嘆了口氣,想到自己連個美人都沒睡過就要戰死在此處,心中不由得……

這時,大將軍猛然起身喝道:“陛下,你看!”

孤抬眼看去,那騎兵為首的一人好像是——顧藺?!

在孤不跟置信的視線中,顧藺一襲紅衣翩翩策馬而來,徑直奔到孤身前。緊接著,他利落下馬,也不行禮,就站在那兒看著孤,眸中似有千言萬語。

孤不發一語地回視著他——孤的心腹重臣,在邊境失守,冀州流亂,所有人都為了身家性命逃往南方的時候,他竟義無反顧地趕到孤的身邊,這讓孤……如何不痛罵他?!

孤持劍怒道:“顧藺!孤讓你留守京城,你抗旨不遵也就罷了,如今冀州什么情勢你不清楚?!你一個文臣,騎馬帶兵連軍裝都不曉得穿,你存心送死是不是?!”

說完,孤把自己身上的鎧甲脫下來,砰的一聲扔到顧藺身上。他身后一個副將似乎有話要說,卻被顧藺一個手勢阻止了。

顧藺抱著鎧甲走上前,嗓音柔和地對孤說:“陛下,此地不宜久留,等進了冀州城,臣再向陛下請罪?!?p style="margin-left:21.0000pt">孤聞言回頭看顧藺,不由得心軟起來——剛剛盛怒之中沒有細看,這會兒才發覺他容色疲憊,眼下烏青,左腳腕綁著繃帶,似乎是受了傷。

孤翻身上馬,扔下一句“你把鎧甲穿上”,便不再看他,策馬往冀州奔去。

冀州城內的情形比孤預想中要好,城中居民逃散了不少,但守衛依然有序,糧草也算充足。

將兵馬安頓好,孤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顧藺。

孤走到他的房間外,聽到里面傳來一陣談話聲,一個略顯粗獷的男聲道:“大司馬猜到吳國出兵有詐,性命都不要地趕來救駕,陛下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何況人人皆知大司馬穿女裝是因為……”

顧藺清朗的聲音傳來:“蕭策,不必多言?!?p style="margin-left:21.0000pt">孤蹙眉從半掩的房門中間往里看了一眼,見顧藺正赤著上半身坐在床邊,白皙精赤的胸膛上一處箭傷還在滲血,一名副將正為他更換繃帶。

孤原本是來訓人的,這會兒想了想,便把門掩上,帶上一肚子的訓詞走了。

晚上吃過飯,孤帶著疑問一個人去城墻上晃悠。

那副將說人人皆知大司馬穿女裝的原因,為什么……孤不知道?

孤思索一番仍然不得其解,正要轉身離開的時候,登梯口傳來一陣腳步聲,孤回頭一看,是顧藺。

孤先前忍下來的氣算是有地兒發了,冷笑道:“顧大司馬受了箭傷還登高吹風,嫌命不夠長是吧?”

顧藺一愣,問:“陛下怎么知道臣受了箭傷?”

孤梗著脖子胡謅:“自然是你的屬下告知孤的?!?p style="margin-left:21.0000pt">顧藺稍加思索,狐疑地問:“哪位屬下?”

……顧大司馬,你會不會聊天?

孤用反詰來掩飾心虛:“顧藺你不要避重就輕,你領的是京中驍衛軍吧,動此軍需有君令,你擅自越權,信不信回頭五兵和吏部一同治你的罪?”

顧藺側過頭來看著孤,此時月色皎皎,他的聲音散在城墻上無垠的夜風之中,顯得分外悠長篤定,他說:“只要是陛下降罪,臣便甘心伏法?!?p style="margin-left:21.0000pt">他眼眸清澈粼然,孤心頭一動,覺得眼前這個顧藺似乎變了一個人,變回了當初伴讀太子的那個顧藺,君子自持,其性幽蘭。而那個矯揉造作的女裝大司馬似乎煙消云散,如一張憑空出現而又轉瞬即逝的面具。

孤這才注意到,夜色中,他穿的是一身靛青直裾。許久未見他穿男裝,孤越發覺得他這番打扮清貴俊朗。孤很欣慰——管他為什么穿女裝呢,這會兒穿回男裝不就行了,還是那個京城才子顧藺嘛。

孤心情好,便很大方地給了顧藺一個笑臉:“好啦,越權有罪,救駕有功,大司馬也無需緊張,夜深風涼,早點回去休息吧?!?p style="margin-left:21.0000pt">顧藺卻愣在那兒看著孤,良久未動。孤摸了摸臉,問:“怎么了?”

風中似乎傳來顧藺一聲很輕的嘆息,他垂眸道:“無事,臣告退?!?p style="margin-left:21.0000pt">孤點點頭,看著顧藺轉身離開城樓。他步子很緩,肩背的姿態有些僵硬,像是在壓抑著轉身的欲望,但走到一半,卻像是告別了某種情緒,釋然自若地拾級而下。

孤恍若覺得自己好像錯過了什么……是錯過了一個問題,還是錯過了一個回答?

吳國和東魏未能在孤前往冀州的路上刺殺成功,他們合縱連橫的美夢就算破滅了。

大后方援軍一到,東魏立刻遞了投降書。至于吳國,孤沒給蔣玨投降的機會,便下令將他給生擒了。

蔣玨被五花大綁丟到孤腳下的時候,神情還挺不服,活像孤虧待了他似的。孤被氣樂了,道:“蔣玨,你也二十有幾了,比孤年紀還大呢,怎么就光長年紀不長腦子?”

蔣玨大概覺得他也是個皇帝了,被孤像訓兒子一樣懟著訓有些丟人,使勁撲騰了一下,喝道:“容瑾,你要殺便殺,要剮便剮,你憑什么罵寡人?!”

孤擺擺手,吩咐道:“來人,拖下去剮了?!?p style="margin-left:21.0000pt">“喂喂喂……容瑾,有話好好說……”

孤半蹲下來直視他,道:“行,咱們好好說。你問孤憑什么罵你,那孤告訴你,因為你蠢!你有野心,想要合縱連橫,為何不來找大諭?孤看在當年與你的情面上,你想要吞并一兩個小國,孤會不助你一臂之力?”

蔣玨哼了一聲,不以為然地道:“什么當年的情面,當年你不過把寡人當一個寵物。寡人一個七尺男兒,天天打扮成女兒容貌取悅于你,你明明不喜歡寡人,卻說要娶寡人為妃阻撓寡人回國登基,這就是你我的情面?”

蔣玨話音一落,帳內無人接話,詭異的沉默彌漫開來。

孤猜想此時此刻,自己臉上的神色應當神鬼莫近,因為帳內所有武將都看著孤誠惶誠恐地后退了一步,并且悄悄地藏起了佩刀。

孤提起蔣玨的領子將他拎到面前,勾起一個冷笑,道:“蔣玨,你給孤搞清楚,孤第一次見你,你就穿著女裝,孤問是不是宮里有人欺負你,你說沒有,是你自己想要這么穿的?!?p style="margin-left:21.0000pt">蔣玨辯駁道:“那是因為……”

孤唰地從靴中抽出一把短匕,抵在蔣玨脖子上,聲音冷得結冰:“孤不管你是因為什么,孤自問待你蔣玨已是十分厚道,你要穿女裝,孤便贈你華服;孤要娶你確實不是因為孤喜歡你,你性子軟,孤視你為金蘭,試想以你的心計智謀,孤不把你護在身邊,你如何安安穩穩地榮華富貴一生?!”

蔣玨張口無言,孤猜他憶起了少年無邪的時光,他眼中漸漸涌起被人挑撥后的悔悟。他剛要說話,孤將短匕收回靴中,猛然起身,喝道:“來人,帶他下去,讓吳國拿降書和割地來贖他們的君主?!?p style="margin-left:21.0000pt">蔣玨嚎道:“容瑾!容瑾你聽我解釋!是東魏派了人與我……”

孤背過身不去看他,兩名侍衛上前,把蔣玨架了出去。

等蔣玨被架出去了,孤揮揮手讓一眾將領都退出大帳,剛想坐下來靜靜,卻發現顧藺一言不發地坐在角落,像是入定了一般。他臉上的神情是孤從來沒見過的,像是勘破了一個天大的秘密……抑或誤解。

孤剛處理了蔣玨那只白眼狼,心情不佳,但看顧藺這么反常,也不好直接轟他出去,伸出手在他面前晃,喚道:“顧藺,顧藺?!?p style="margin-left:21.0000pt">顧藺方大夢初醒地回過神來,恍然起身往四下一看,像是這才發現帳中只有我們二人。他的喉結很明顯地滾動了一下,嗓音晦澀卻不低沉,道:“陛下,你對蔣玨……”

孤揚眉問:“孤對他太仁慈了?”

顧藺道:“不,臣是想問,陛下對蔣玨不是男女之情?”

孤一愣,莫名其妙地道:“孤怎么可能對他有男女之情,你伴讀時不是看在眼里嗎?”

顧藺目光深邃地看著孤,嗓音澀然:“臣伴讀時,陛下對蔣玨極寵,他有風寒小疾,陛下便罷課陪伴?!?p style="margin-left:21.0000pt">孤不以為然地擺擺手,道:“那是孤逃課的借口,你們不會都以為……哎呀,難怪父皇母后當初極力反對孤娶蔣玨,原來是以為孤喜歡他,不想讓大諭的繼承人有吳國的血統,嘖,孤真是遲鈍?!?p style="margin-left:21.0000pt">顧藺沒接話,神情似乎一言難盡。

難得看到顧藺吃鱉的樣子,孤笑著調侃他:“可別人看不出來就算了,顧大司馬你這么聰明,怎么會看不出來?”

顧藺目光灼灼地看著孤,篤然道:“臣看不出來,是因為臣身在其中?!?/p>

孤心頭一跳,心想:顧藺這話什么意思?等等,之前孤似乎覺得錯過了什么,好像是關于——

“顧藺!”孤被自己腦海中靈光一現的念頭給震驚了,“難、難道你這幾年穿女裝是因為……”

顧藺白凈的面容上出現了一絲緋色,道:“當年蔣玨以女裝侍君,備受恩寵,朝野內外都以為陛下好這口……臣作女裝打扮,自然是為了取悅于陛下?!?p style="margin-left:21.0000pt">孤倏然臉紅,語無倫次地道:“你、你取悅孤干什么?你乃一國大司馬,好好治國等著名留青史就行了,而且、而且孤也不喜歡看男子穿女裝……”

顧藺修眉一蹙,問:“那陛下為何親近那些勻脂敷粉的小倌?”

孤訝道:“小倌不都是那樣的嗎?孤也想找個芝蘭玉樹似的男寵,上哪兒去找???”

顧藺聞言忽地上前一步,上挑著眼角看著孤,問道:“臣如何?”

孤往后一退,差點被身后的凳子絆個大馬趴,結結巴巴地問:“什、什、什么意思?”

顧藺出手將孤扶穩,順勢又靠近半步,長身玉立,鳳眼中熠熠有光,說:“當然,是向陛下自薦枕席的意思?!?p style="margin-left:21.0000pt">孤心頭一跳,猛然抽回手,張口就說:“孤拒絕?!?p style="margin-left:21.0000pt">顧藺沉默稍許,陰沉沉地看著孤道:“為何?陛下既無意蔣玨……”

孤沖他擺手,道:“不,跟蔣玨沒關系,孤就是誰也不喜歡也不會娶你——你是股肱之臣,孤以后要是想撂挑子不干了,大諭的新皇可就全靠你扶持了?!?p style="margin-left:21.0000pt">顧藺大概是被這番話氣狠了,狹眸瞇起,陰著臉看著孤,像一只隨時可能奓毛的狐貍。

孤被他看得心里有點發毛,心虛道:“孤、孤這話是夸你,你說你年紀輕輕、位高權重,圖點什么不好,圖孤的后位干嗎……再說了,太后的脾氣你也是知道的,她能讓孤娶一個一品大臣嗎?”

顧藺挑著眉問:“那陛下自己的意思呢?”

孤視線飄來飄去,就是不看他。拉鋸了一會兒,孤嘆了口氣說:“太傅曾有言,帝王娶妻,應重德而非重賢,外戚起勢,則帝位形同虛設。顧藺,你賢能太過,且顧家乃名門望族,孤要是立你為后,這數年之后的大諭姓容還是姓顧可就不好說了?!?p style="margin-left:21.0000pt">如孤所料,顧藺的神色一點一點地冷了下來,對于橫亙在他與孤之間的利益與權衡,他其實也看得很清楚。

孤無意多說,正要讓顧藺回自己營帳,他卻倏然抬頭直視著孤,面上已是另一副神色,似是在一息之間做了什么決定。

孤以為他有話要說,結果他一拱手道:“陛下,臣告退?!?p style="margin-left:21.0000pt">孤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點點頭,顧藺于是瀟灑地退了出去。

但孤怎么覺得……這個顧藺好像要搞大事情呢?

戰事一畢,孤便率軍班師回朝?;氐交蕦m的當天晚上,孤的眼皮一直狂跳。

第二天上朝,顧藺不在,大將軍代為遞上一封辭呈,說是顧藺辭官了。孤驚得差點從龍椅上跳起來,當即散朝讓人去傳顧藺進宮,結果顧藺人不在司馬府。

孤問:“那是否在顧府?”

侍衛回報:“據顧府管家說,顧大人今日確有回府,在書房與顧老爺生了爭執,最后被顧老爺打了一頓家法趕出了門,說是要斷絕父子關系?!?p style="margin-left:21.0000pt">孤倒抽一口涼氣,隱隱覺得這事像個大伏筆。果不其然,這時,大太監沖進殿內,急道:“陛下!太后御駕正往宮里來,快想想說辭,準備接駕!”

孤這次是真的從龍椅上跳起來,拎起大太監的領子喝問:“母后不是在佛寺修禪嗎?!好端端的為何回宮?!”

大太監一頭是汗,看了眼宮門的方向,道:“自然是因為顧大人的事。陛下您出征途中臨幸了顧大人的事如今朝野皆知,太后想是也知道了?!?p style="margin-left:21.0000pt">聞言,孤不由得石化了,難以置信地問:“孤……臨幸了顧藺?!”

大太監點頭,說:“對啊,顧老尚書因為此事將顧大人逐出了家門,說顧大人以色侍主,枉顧家國。顧大人今日請辭,不也是因為此事嗎?”

這么一說是很合理,可問題是……孤沒睡過顧藺??!

但睡沒睡過這種事,一個人承認就夠了,孤這個時候解釋,很像掩飾??!

孤在殿里走了幾圈,正想著對策,太后鑾駕已到了殿門口。

一群宮人擁簇著太后走進殿內,孤趕緊迎上去,嬉皮笑臉地夸:“一月不見,母后比出宮時更美了!母后想孤了嗎?”

太后美目一斜,問:“顧藺何在?”

孤的笑容僵在臉上,說:“……這個,應該是在大司馬府吧,母后問這個做什么?”

太后悠悠地轉過頭,一臉關切地看著孤,道:“瑾兒,本宮雖不愿你娶顧藺,但吃了不認非帝王所為,你現在抵賴,過兩個月要是肚子大了怎么辦?”

肚子大了也只能是孤吃撐了啊,母后!

孤就知道這事兒跳進黃河也洗不清,當機立斷地一揮手道:“孤與顧大司馬君子之交,可與其當面對質!”

太后半信半疑地瞥孤一眼,喚了一名太監,道:“去傳顧大司馬覲見,若侍寢之事屬實,本宮應他一個名分?!?p style="margin-left:21.0000pt">太監領命去了,孤心想反正顧藺不在司馬府,他不來對質,睡沒睡還不是孤說了算。

結果,那太監還真把顧藺領進宮了,據說是在太醫署找到的。顧藺身上有家法的傷,被兩個宮人攙著進了殿。

顧藺不便行禮,問候過后,就拿一雙鳳眼含情脈脈地看著孤,仿佛金鑾大殿不過虛妄,弱水三千,他眼中只容得下孤一人。孤額角一抽,下意識地便去看太后的反應,果見她娥眉微蹙,對孤睡了顧藺的事先信了三分。

孤怒瞪顧藺,他卻坦率地回視孤一眼,俊美的臉上寫著:對,臣就是為了嫁進宮不擇手段,怎么樣?

孤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此時,太后開口道:“顧大司馬,本宮問你,你今日請辭是為何故?”

顧藺拱了拱手,道:“臣越權擅動驍衛軍,乃引咎辭職?!闭f完還看了孤一眼。

那一眼隱忍深情,要不是孤真的沒睡過他,孤自己都要信了!

太后悠悠地瞥了眼顧藺,不咸不淡地道:“那為何大將軍剛剛在宮門口候著本宮,說顧大司馬對皇帝一片癡情,望本宮給你應有的名分?”

孤一怔,正要張口說話,顧藺先“撲通”一聲跪下了,頭抵宮磚,沉聲道:“太后明鑒,臣請辭一事與圣上無關,太后萬勿為難于陛下?!?p style="margin-left:21.0000pt">孤瞬時看愣了……顧藺這個戲精,竟然來了一出以退為進!

太后明顯是已經站在顧藺那邊了,她回頭看了眼孤,眼里寫著:皇帝,你還有什么話要講?

孤還能說什么?!顧藺這廝演了一出父子決裂,大將軍信了,太后信了,甚至連孤的貼身大太監都信了……現在全京城,也就孤自己不信孤睡過他!

孤要是不承認,那孤就是一個吃了不認的渣??!

太后顯然也是這么想的,即便她相信孤跟顧藺是清白的,為了堵悠悠之口,她也得讓孤娶顧藺。

于是,太后頒下諭旨,命欽天監擇吉日為帝后完婚,令顧藺在宮里養傷。結果,顧藺故作姿態地推辭了兩句,當天就入住了孤的寢宮。

皇宮深夜,孤躺在龍床上烙燒餅。大太監很有眼色地湊到簾邊,問:“陛下,睡不著嗎?”

孤有心事,囫圇地嗯了一聲。

大太監很懂孤,道:“側殿的大司馬……皇后也睡不著呢,太醫剛剛來換過傷藥,陛下要不要去看看?”

孤立刻翻身坐起,下地穿鞋,道:“好吧,那孤勉為其難去看一眼?!?p style="margin-left:21.0000pt">側殿亮著燈,內室門口守著兩名小宮女,大太監揮了下手,領著兩名宮女下去了。

孤悄步走進內室,摸到屏風后面,探出頭……剛好對上顧藺的眼神。于是,孤大大方方地走出來,道:“咳,大司馬還沒睡?”

顧藺想起身行禮,被孤一膀子按下去了。他趴在床上,看著孤,嗓音柔和:“陛下怎么還沒睡?”

孤沒好氣地道:“你今天鬧這么一出,孤睡得著才是怪了?!?p style="margin-left:21.0000pt">說完走到床邊,掀起顧藺身上的薄被看了一眼,見他背上纏著新換的繃帶,隱隱滲著點血跡。

孤嘶了口氣,道:“顧老尚書下手這么重?!”

顧藺微笑地看著孤,表情似乎挺開心。孤狐疑道:“……你是不是腦子被打壞了?”

顧藺瞇著眼,表情像一只饜足的狐貍,悠悠然道:“臣求仁得仁?!?p style="margin-left:21.0000pt">孤黑著臉把薄被放下,瞧他那副得意的樣子,很想拔他的毛。

孤哼了一聲,在檀木凳上坐下,與他談正事:“顧大司馬,你此番辭官逼婚,可有好好想清楚?”

顧藺點頭,道:“自然,臣想了很多?!?p style="margin-left:21.0000pt">孤挑眉問:“比如?”

顧藺看孤一眼,語氣低柔,有些繾綣地娓娓道來:“比如臣伴讀于陛下時,陛下疏忽功課,卻能誦臣文章,是為何;比如陛下邀臣逃課出游,臣忠心勸阻,陛下悶悶不樂,是為何;還有臣初穿女裝,陛下盛怒,由此疏遠,是為何?”

孤假裝聽不懂,也問:“……是為何?”

顧藺露出狐貍笑,道:“因為陛下心儀于臣?!?p style="margin-left:21.0000pt">孤驀地被他拆穿,有些不好意思,咳了一聲道:“此一時彼一時,孤當時只是太子,心儀一下自己臣子也沒什么,但孤現在是一國之主,而你是股肱之臣,凡事都應當留退路才是?!?p style="margin-left:21.0000pt">顧藺哼笑一聲,滿不在乎地道:“陛下心儀于臣,就算只是一點,就算只是曾經,臣還要什么更好的退路?”

這話情深義重,但孤說了,孤也是個思路清奇的人,劈臉就反問:“那孤要是變心了怎么辦?”

“變心?”顧藺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嗤笑道,“對誰變心?陛下還記得清音閣的頭牌、安州牧進獻的美人,還有京城子弟選妃的畫像嗎?陛下的皇宮為什么登基以來一個美人都沒有,新晉舉子一任比一任丑,難道陛下心里沒點數嗎?”

孤恍然大悟,怒道:“顧藺,你這是擅用職權!孤還沒娶你呢,你憑什么不讓孤納美人?”

顧藺冷哼一聲,道:“臣在宮里一天,陛下不可能納美人,想都別想,這輩子都不可能?!?p style="margin-left:21.0000pt">凌云殿在短暫的沉默之后,傳來了皇帝陛下的怒吼:“孤要退婚!李總管,傳孤的旨意給太后,孤要大選,還要屬國送皇子來和親……喂!顧藺你干嗎?你不是受傷了嗎,別過來,唔!”

凌云殿外,小宮女看了看大太監,說:“李總管,陛下好像傳喚您呢?!?p style="margin-left:21.0000pt">大太監摸了摸鼻子,道:“咳,風有點大……沒聽見?!?p style="margin-left:21.0000pt">抬頭是滿月,月圓人也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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