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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逝的美好
——論納西族作家蔡曉齡短篇小說中的社會變遷現象

2018-04-03 01:58和夢佳
昭通學院學報 2018年2期
關鍵詞:變遷城市化人性

和夢佳

(中央民族大學 中國少數民族語言文學學院,北京100081)

從古代哲學家赫拉克利特所提到的“人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開始,變遷就是一個永恒的話題,當變遷上升為一種“社會性”時,社會變遷便由此產生了。不同的人研究社會就會有不同的社會變遷的概念,因此社會變遷是缺乏統一定義的。本文中提到的社會變遷最主要的就是城市化進程,根據史蒂文·瓦戈的《社會變遷》中指出城市化是社會變遷模式中的重要組成部分。馬克思對于城市化有著精辟的概括:“社會經濟形態發生轉變的過程,是工業經濟、城市經濟取代農業經濟、農村經濟并占據社會主導地位的過程?!盵1]從中可以看出城市化與現代化、工業化往往是相伴發生的。另外,文學與社會變遷有著緊密的聯系,“文學作為一切口頭或書面語言行為和作品,包括今天的文學以及政治、哲學、歷史、宗教等一般文化形態”[2]少數民族文學作品往往是作家對于所處的生活環境的真實寫照,因此從少數民族文學作品中自然能捕捉到典型的社會變遷現象。

蔡曉齡,曾用筆名曉齡,是90年代以后的納西族女作家之一,是納西族小說史上出現的一道亮麗風景線,她也是第一位創作長篇小說的納西族女作家。她所創作的長篇小說有《天邊女兒國》和《愛不痛說》《天邊女兒國》講述了麗水古鎮里幾代人的生活,而《愛不痛說》則是對都市生活的反思。另外她也創作了不少的短篇小說如《尋找燦丹》《鯊魚鎖水口》《蝴蝶·豹子》《中國的事物》《在你的城市里飛》《種植神話》《碎我家》等,大部分的短篇小說是蔡曉齡自身面臨都市與鄉村碰撞中產生的反思與思考,以客觀冷靜的角度為讀者剖析城市化下環境與人性的變化。蔡曉齡后期主要是以文學評論與文學研究為主,因此學界對其作品進行研究的較少。蔡曉齡作為一位少數民族作家,能夠通過自我的觀察將城市化下的社會變遷記錄和書寫下來,對于丑惡的一面進行了批評,對于人性真善美的一面進行了贊揚,對于城市化進程中的社會變遷有著敏銳的藝術嗅覺,通過對其短篇小說的研究,可以進一步了解這一背景下納西族的生活狀態和精神風貌,同時可以了解少數民族作家從文學視域下是如何看待城市化的。

一、城市化下消逝的美好環境

城市化這一術語是指伴隨著城市經濟活動日益發達,管理和政治組織的增加,交通網絡的普及而不斷增長的一國人口去往城市生活的過程,隨著人類的發展,與自然的相處間面臨著互相對立的矛盾,發展經濟的同時就會破壞許多舊有的美好環境,這是蔡曉齡的小說中時常能看到的景象,她的每一次的書寫都給讀者帶來不同的情感體驗。

以作品《鯊魚鎖水口》為例,它講述了作者對于城市化進程中土地變遷的反思以及丟失了土地的農民喪失精神依靠的故事,當中鮮明的對比了過去與現在的景象,如“二環路深插到繞河而居的村子,村子里那些肥美了千百年的田地變成了一個巨大的汽車客運站,河里的水,原來用來澆田、洗衣洗菜。兩岸的野菜割回家和包谷面一起煮,家家的豬都胡吃海喝胖得肚皮拖地。鴨子在水里浮游嬉戲,主人家經常在黃昏的草叢里撿鴨蛋”[3]透過文字我們可以清楚的看到舊日那和諧寧靜的村莊被喧囂的城市化進程給破壞了,人類為了豐厚的經濟利益,修路建房,占用農田,成為了最大的自然屠夫。另外,在文章的結尾處還有這樣的描述“這個城市已經變得不認識了,特別是二環兩側,那是小時候勞動玩耍的田地,那些田埂水溝,中午的蟬鳴,水底的青蛙卵,蹦跳的小馬駒,就像煙霧一樣不知去向”。[3]這些美好的景象只能留在作者最遙遠的記憶深處,永不復返。另外在《在你的城市里飛》中也有類似的觀點:“我”養了一只每天能與“我”作伴的鳥,可是有一天鳥卻再也沒有飛回來,之后作者有這樣的敘述“城里的房子到處都一樣,一樣的鋼筋水泥,監牢一樣帶鐵框子的窗戶,峽谷一樣的過道,爬滿甲殼蟲的街”[4]這些景象都與作者過去生活的環境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小鳥也隨著美好環境的消失而迷失了,再也沒有消息,在這段環境描寫中不難看出作者是充滿著憤恨與憎惡的,“監牢”“甲殼蟲”這些詞語將作者最真實的內心展現出來。更有像作品《種植神話》中令人痛心的片段“云鶴懷著看最后一眼完整的白海螺雪山的心愿來到了綠雪坪??墒且呀浲砹藗冞@里有修柏油路的施工隊,也有為索道下地基的人群。昔日碧毯似的山谷里堆滿了奇形怪狀的索道部件,它們產自外國、有著純金屬的軀體。綠雪坪沒有了,像風一樣消失了。當這些付出了昂貴的代價才運到這里來的金屬們占領山谷的一瞬,人類永遠失去了綠草坪?!盵5]作品中的主人公云鶴看到此番景象時內心是無比絕望的,他內心中的美好期望被眼前的景象所破滅,沒有了令人神往的美景,留下的只有蒼茫與冷冰冰的零件。作者在這里的描述是直白且形象的,文筆之間也蘊含了作者內心深處的無奈與痛惜。還有一部類似的作品即《蝴蝶·豹子》,它講述了一個原本生活在山里的林場工人,為了生活不得不下山進入城市,當中有這樣的描述“最初那里只有一排木楞房。到了1984年夏天,已經有了幾大排磚房”[6]19,“離五十五道拐林場70公里路的翠羽正在變成一座世界級的風景旅游名城?!盵6]33原來林場中的景物也隨著城市化變味了。

透過文學作品看到的城市往往是真實城市的寫照?!叭绻麖氖澜缥膶W史的角度考察文學與城市的關系,那么我們將會發現文學抒寫的城市歷史,其實也就是知識與文化的歷史”。[7]蔡曉齡描繪下的城市化的環境是令人悲傷的,那些舊日的美景就這樣消逝在文學中,消逝在社會里。

二、城市化下消逝的美好人性

城市化是整個社會的一個大的變革,由于城市化,整個城市能夠以一種嶄新的姿態進入到文學書寫中。城市化不僅從表征上對于環境有著致命的改變,同時對人性都有著腐蝕性的影響。蔡曉齡的作品中曾出現過許多的人物形象,每一部作品都是由鮮明的人物來演繹的,但是在城市化背景下蔡曉齡筆下的農民、女人和孩子是最具典型性的三類人物形象,通過這些底層人物或是“邊緣人物”的書寫,能夠挖掘出城市化背景下人性深處最隱秘的疼痛。

(一)土地的守望者——農民

隨著城市化的進程,城市與農村之間的矛盾日益激烈,大量的土地被征用,昔日間的田地早已成為了高樓與馬路,可是曾經依賴于這片土地生活的主人,在失去土地以后,陷入了一種無望的境地。在蔡曉齡的作品《鯊魚鎖水口》中就詳細的描繪了此番場景:農民由于土地獲得了大量的分紅,他們用分紅蓋起了房屋,又轉手將房屋出租,這樣不用勞動就獲得了大量的金錢,物質上得到了空前的滿足,但是隨之而來的就是精神上的麻木與空虛?!爱敵醵h路要從亞馬家門前過,他家不干,天天跟施工方搞摩擦?,F在甜了,一棟四層鋼筋水泥樓房拔地而起,包給外來的三兄弟經營,每年承包金五十萬”,[3]隨著旅游業的興起,農民們沉醉在拉客、打麻將、打撲克等紙醉金迷的生活中,早已沒有了當初那份樸實與勤勞,他們被金錢沖昏了頭腦,卻全然不知仍然麻木的生活著,美好的人性就在金錢中慢慢消逝。

(二)欲望中的掙扎者——女人

蔡曉齡的每一部小說中都有一位令人難忘的女人,這些女人有很多種類型,其中最多的就是已經摒棄了優良傳統的“新女性”,她們在社會的誘惑與欲望面前一步一步走向墮落、懶惰與死亡,作品《在你的城市里飛》中那個放棄教書而在都市里依靠男人發表作品的瓶子,那個需要“逛商城,進超市,買最時髦的化妝品,坐車,喝茶,交朋友,看別人好戲”的“我”,那個婚外情的恢恢的妻子,在適應不了城市變遷之后,成為在欲望都市中人性的犧牲品。文中有這么一句話“女人的悲劇在于她不知道撿垃圾的老婆子跟高級妓女比起來哪一個更尊嚴。人最普遍的錯誤是為了找到尊嚴結果輸掉了手里的尊嚴?!盵4]她們最終成為了城市的玩具,丟失了本身最珍貴的東西,并沉迷于其中無法自拔。而另一部作品《中國的事物》中的一個章節《云鬢與笑不露齒》中作者用辛辣和諷刺的口吻將古代傳統的女性美德與現代都市中吃香的喝辣的穿新的住洋的女性作了對比,得出在現代很難找出夠格的女人這樣的結論。蔡曉齡本身就作為一個少數民族女性作家,她站在女性的角度上批判和反思了現代化進程中墮落的女性,這往往比男性作家筆下的女性更加真實和細膩。

(三)城市中的被遺忘者——孩子

在《碎我家》一文中,蔡曉齡以第一人稱的手法書寫了一位父親在外邊有了別的女人,而母親為了賺錢無暇顧及孩子的故事,為我們展現了城市化進程中為了金錢而被父母忽略了的孩子成為了新的社會問題,他們是城市化過程中的被遺忘者。

由于時代的變遷導致了人的精神變遷,人性在這一過程中由善變惡,由質樸變骯臟。作家正是由于對土地和親人的強烈責任感,才會透過現象通過文字向我們揭露出了城市化進程下的黑暗。

三、作家的文化價值立場

小說對于城市化的變遷的描寫既是對城市現實情況的真實反映,同時滲透著作家的思想感情和文化態度,通過對蔡曉齡作品的細讀與分析,我們可以清晰地看到作家與所生活的土地和土地上的人之間深厚的情誼,她將自己對于故土、家園的濃厚情感借助文字抒發出來,表達了對舊識事物與人性的懷念之情。作者在作品中塑造的人物形象被作者賦予了她對現今社會的思考,感嘆了城市化下社會變遷中人們失去了最寶貴的東西。

蔡曉齡對于故土是十分熟悉的,她對于故鄉是包含著深沉的摯愛的,也正是由于此,才能夠捕捉到變遷中的細節,她創作靈感的源泉和土壤是與她息息相關的生活背景分不開的。蔡曉齡對城市化的寫作逃脫了純粹對美好風光的描述上,而是走向了更理性的層面用批判的眼光看待社會變遷下人性里存在的問題,能夠正視變遷中不好的部分,從而更好地進行思考與探索。

描寫社會變遷的作品是既具有現實意義和時代性的作品,身為作家,蔡曉齡通過對文學創作對社會現實問題進行了反映,并結合自身的情況講出了自己內心對事物最真實的感受和看法,使得作品的價值也有了極大的提升。

在中國當代的作家文學中,少數民族作家文學越來越成為其中的重要部分,也越來越引起人們的關注,這除了是因為少數民族作家其帶有民族特色的題材,更多的還是由于他們的很多作品都體現了“民族性”與“當代性”的結合。從蔡曉齡的作品中可以讀出納西族是如何以其特有的“民族形式”來進行城市化進程的,并突出表現了變遷過程中的矛盾與沖突。

城市化是不可逆轉的發展趨勢,這一時期涌現出的種種社會問題與變遷對于少數民族作家的創作時一個新的挑戰??v觀蔡曉齡的小說創作,雖然她所創作的短篇小說在數量上是極其有限的,不過每一部作品中都帶有著她自己對于社會變遷的思考與認識,在書寫中完成了對環境和人性變遷的具體闡釋,美好寧靜的鄉村環境被喧囂的機器、冰冷的建筑材料所取代,通過描寫農民們生活的墮落、女人們被欲望折磨,以及孩子這三類社會中的典型人,將城市化進程中人性的變遷形象地展示出來,通過她的作品能夠引發我們每個人的思考與反思。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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