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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離孤單七公里

2018-07-16 21:36陳小愚
花火B 2018年5期
關鍵詞:弗拉游泳

陳小愚

作者有話說:這個故事本來還有一個版本,在那個版本中,我把男主角寫死了。在我寫作生涯中,我大概就寫過兩三次男主角死的,后來我于心不忍,改了結局。(夏沅:這次的男主角是作者自己救的,不是皇后逼作者救的哦?。?/p>

如果你不能游過來,那只能是我游過去。

1 得了一種喜歡就想用力表達的病

樹人高中有三個傳說。

一是化學樓后面那棵菩提樹很靈,在月圓的午夜繞樹三圈許愿會實現。

二是學神林弗拉高中三年,幾十次月考,至今保持各科成績第一名的變態記錄,從未被超越。

三是復讀生許明戈,在高三開學儀式上當眾宣布,他要申請常春藤盟校。

大家當場笑笑就過了,并不當一回事,因為校長是許明戈的親叔叔,私下里都不太敢嘲笑他。加上他從初中起就在游泳部游泳,游出一身的腱子肉,又比大部分同齡男生高大半個頭,誰敢惹他呢。

除了游泳,許明戈還有幾樣愛好,其中最大的愛好就是捉弄林弗拉。

課間休息十分鐘,許明戈老愛從隔壁班跑過來,拎起林弗拉前座的同學,跨過椅子反坐著,雙手交墊在椅背上,下巴再墊在自己的胳膊上,一動不動地看林弗拉做題。

她皮膚白皙,比大部分女生都白,太白了,在陽光的照射下側臉的皮膚近乎透明,臉上細細的血管都能看得清。睫毛不算很長,眼睛也不算很大,巴掌大的小臉,看著干凈舒服,淡粉色的薄唇近乎刻薄地抿著,從來不笑,臉上也幾乎沒有表情。

起先,她當他是空氣,任憑他那樣看她,她只是做自己的習題。

后來次數多了,她多少有點被影響,尤其他泡在泳池里久了,身上、頭發上都是泳池消毒水的味道,她討厭游泳,當然也就討厭那種氣味。

她偶爾白他一眼,然后繼續做題,她偶爾狠狠地瞪他:“你是不是有???”

他偏著腦袋揚起下巴,笑得像個壞家伙:“我是有病,我得了一種喜歡就想用力表達的病?!?/p>

旁邊有同學用力起哄,林弗拉不會臉紅,也不會動怒,她如果沒有很好的定力,不可能每科考第一名。

她只是警告他:“我會告訴老師的,校規規定,不能早戀?!?/p>

那對許明戈一點用都沒有,他笑嘻嘻地摸了摸還有點潮濕的短發,消毒水的氣味彌漫在空中:“除非你也喜歡我,否則,我們怎么可能是早戀,頂多是我一廂情愿罷了。如果一廂情愿也犯罪,這世上人人都是罪犯?!?/p>

“你不覺得無聊嗎?有那么多的時間,你真該多做習題?!彼Z氣波瀾不驚,沒有生氣,有的只是驕傲和冷漠。

許明戈感嘆,這姑娘是個機器人吧,不會生氣嗎?

他站起來,又露出招牌式的壞笑:“喜歡你這件事,一點都不無聊?!?/p>

2 她仿佛一個天外飛星

起先,林弗拉與許明戈并無交集。

兩個挨在一起的班,一個是重點班,一個是普通班,他倆一個整日埋頭學習,一個整日扎在游泳館里練習,除了許明戈聽說林弗拉是個學習上對自己苛刻到近乎變態的學霸,而林弗拉只在校宣傳欄上看到過許明戈獲得省級游泳比賽的告示,彼此并無更多了解,直到游泳聯賽。

樹人高中新建沒幾年的游泳館大概是全市最好的游泳館了,好到很多市縣級的游泳比賽都會在這里舉行,畢竟樹人高中出過好幾個奧運會游泳選手。而進入樹人高中,就意味著游泳是除了繁重課業之外還必須學習的運動。

這個臨海多臺風的城市,歷史上還爆發過幾次特大水災,每年開學,校長在升旗臺上致辭,除了希望學生們能努力學習、追求知識,末了,一定要加一句:“學會游泳也很重要?!?/p>

林弗拉最痛恨的事情就是游泳,她想遠離任何有水的地方,大海、湖泊、池塘,甚至是裝滿水的浴缸。

偏偏這個臨海的小鎮,從她房間窗戶看出去就能看到大海,每年臺風季,波濤洶涌,高高掀起的海浪帶過來的水霧,像鐵板一樣拍擊在窗戶上,讓她整夜難眠。

從家到學校,還要步行穿過一段長長的沿海堤壩,為防臺風海浪,堤壩下堆著密密麻麻的石頭,漲潮退潮,螃蟹在石頭間爬來爬去。

夏季的時候,若房間窗戶忘記關了,書架上的書很快就會長霉。

每到周末,有大太陽的日子,林弗拉就會把書都搬到樓頂去曬,然后她搬張藤椅,躺在椅子上,隨手翻著一本她愛的馬爾克斯或博納科夫的書,跟她心愛的書籍一起共浴日光。

就算這樣曬太陽,她的皮膚還是白得可怕,對于在海邊生長的孩子來說,這太不正常。從小她就是人群中的異類,他們給她取各種各樣的外號,不過都離不開白字,最常用的是“白骨精”,因為她還很瘦。

她在幾所高中的游泳聯賽上,作為頒獎學生代表,竟然在異常喧鬧的游泳館的觀眾席上睡著了,以至于要給許明戈頒發獎項時,學生會的人到處找她,直到有人指著觀眾席上蓋著一本《三體》睡覺的她大喊一聲:“她在那里!”

許明戈順著聲音看過去,看到她慵懶地拾起滑落在地上的、厚厚的書籍,馬尾因為橡皮筋突然斷掉了,頭發披散在身后也不理會,隨意地伸手抓抓額前的發絲,發絲如瀑在指尖傾瀉,她沒有一點慌張失措,不緊不慢地走過來。

明明她穿著寬大的校服,看上去和任何一個樹人高中的學生無異,但她那張白得近乎透明的臉,天生深棕色的頭發松松散散地散開,還有天生偏淡的瞳孔,不茍言笑的淡漠模樣,在人群中那么突兀、那么游離。

從來不乏學妹喜歡的許明戈,情書、禮物收到手軟的許明戈,在林弗拉走過來的那一刻,仿佛一個天外飛星,闖入他荒蕪的領地,炸出一個巨大的深坑。

3 以前怎么沒發現,林弗拉那么好看

許明戈跟游泳隊的兄弟講起林弗拉:“以前怎么沒發現,林弗拉那么好看?!?/p>

兄弟們不置可否:“除了皮膚白,哪里好看??;ń逾沤泻每??!?/p>

男生們的審美啊,美麗的女生總是要有水汪汪的、無辜的大眼睛,要像小鳥一樣柔弱無骨,要有開朗愛笑的臉蛋。

這些,林弗拉統統沒有。

她單眼皮,眼神凌厲,瘦,但比大部分同齡女生都高,幾乎不笑。

游泳課林弗拉常常缺席,她成績好,給學校贏得了無數知識競賽的榮譽,受學校寵愛優待,學校不怎么追究她的體育成績。只是,臨近畢業,校領導找到她,委婉地表示如果她要申請美國常青藤盟校的獎學金,體育,尤其是游泳,需要達到學分標準。

“一個以游泳出名的學校,如果優等生不會游泳,說不過去,是不是?讓咱們學校游泳最厲害的學生教你,很快你就能學會?!?/p>

于是,每周五放學后,林弗拉都到游泳館報到。

放學之后是游泳隊的練習時間,泡在水里的大部分都是男孩,他們只穿著四角泳褲,像飛魚一樣扎入水里,游得飛快,水花四濺,啪嗒啪嗒,歡快得像海洋紀錄片里的海豹。

林弗拉穿著學校統一發放的女生泳裝,保守的、黑色的、沉悶的,襯得她的肌膚更加蒼白,身子更加修長。

“嘿,林修女?!庇心猩哌^去,不懷好意地吹口哨。

林弗拉站在波光蕩漾的泳池前,站在距離泳池一米遠的地方,看著蔚藍的池水,嗅著她討厭的消毒水的氣味,一顆心漸漸地往下沉,臉色更加蒼白。

許明戈呢,抱著胸站在旁邊,極有耐心地看著她處于崩潰的邊緣,云淡風輕地說:“下去吧,又不是油鍋,有什么好怕的?”

林弗拉攥緊拳頭,兩眼一閉,像根木頭一樣往水里跳。

池水淹沒她時,她用力掙扎著,以一種外人前所未見的滑稽驚慌的姿勢,奮力揮舞著手腳,水花四濺。

許明戈蹲在泳池邊哭笑不得,大聲提醒她:“你站起來試試看,一米深的水位,淹不了你的?!?/p>

林弗拉停止掙扎,在水中站起來,水位果真只到她的腰部上一點,在周圍人忍俊不禁的表情中,她紅了臉,怒瞪著許明戈。

她后來才知道,許明戈為了教她游泳,專門讓游泳館把淺水池這邊的水位放到一米深,兒童標準。

4 如果她要奔赴戰場,他一定誓死追隨

結束后,許明戈等在游泳館外面,跟在林弗拉的身后問:“喂,你為什么那么討厭游泳???游泳真的很不錯,在水里的感覺很棒,要是海嘯,還能……”

林弗拉冷漠地打斷他:“無知,要是海嘯真的來了,會游泳也不一定有用,海浪席卷而來的雜質,比如木塊、鐵片,就能瞬間要了你的命?!?/p>

“學霸就是學霸,我服了你還不行嗎?”許明戈投降。

她走路很快,步子邁得大大的,像是要去奔赴戰場,臉上還是毫無表情。

許明戈不緊不慢地跟在后面,適當拉開一點距離,望著她挺得筆直的、單薄的背,想著如果她要奔赴戰場,他一定誓死追隨。

迎接她的也確實是一個戰場,每個家庭都有可能演變成那樣的戰場。

雖然許明戈與林弗拉家隔了大半個小城,但很久以前,許明戈就聽說了林家發生的災難,那場災難導致一個原本幸福美滿的家庭支離破碎。

在那場災難中,林弗拉的雙胞胎妹妹和她的母親,雙雙溺水身亡。

夕陽的余暉照在堤壩上,平靜的海面像微風拂過的金色平原,許明戈望著林弗拉的背影,恍然大悟,這就是她不喜歡游泳的原因!

她討厭大海,討厭水。

林家那棟豪華的臨海小別墅門口,停著林父那輛進口黑色轎車,車子邊站著一襲紅裙艷艷的濃妝女子,林父從香港帶回來的漂亮女人,幾乎整個小城都在議論她。

許明戈看見,林弗拉快走進去時攥緊了拳頭,不回應女人試圖討好的招呼,也不看那女人一眼,大步走進房子。

正把行李搬進后備廂的林父對著林弗拉的背影喊一聲:“弗拉,你怎么這么不懂禮貌,不懂叫人,下一次我們從香港回來,你就得叫喬阿姨一聲媽媽?!?/p>

林父回頭看到推著自行車的許明戈,稍稍皺了眉頭,問他:“你是誰?”

許明戈堆著笑臉,扮演著禮貌乖巧的好孩子:“叔叔好,我是林弗拉的同學,學校讓我教她游……”

他話沒說完,只見林弗拉又推開門沖出來,沖著她父親大喊:“我只有一個媽媽,她死了!”

“弗拉!”林父臉上騰起怒氣。

“沒事,沒事,這種事情,她需要時間適應?!奔t裙女人笑著安慰。

許明戈看著林弗拉往不遠處的海堤跑,他慌張地與林父作別,追了出去。

他想,在這場“戰爭”中,如果她是逃兵,他也要在她身后掩護。

天色漸漸暗下,靛青色的天空和海面風平浪靜,許明戈在最遠的海堤一角找到林弗拉,她那消瘦細長的身影,像隨時要飄到海里、飄到空中。

撲通一聲,動靜驚嚇了林弗拉,她從雜亂的思緒中回過神,看到已經跳入海水的許明戈在朝她招手,笑得像個傻瓜:“你信不信,我可以潛很久很久?!?/p>

話落,他已經潛入水中,只剩蕩漾的水波,海面很快又恢復了平靜。

5 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

一秒、兩秒,一分鐘、兩分鐘……

林弗拉望著水面再無動靜,暗自數著時間,已經過了三分鐘,許明戈沒有浮上來。

第四分鐘,她一顆心像被人用絲線拉扯,逐漸緊繃,天色越來越暗,海水下的能見度幾乎為零,除了逐漸變成青黑的海水和天色,她什么也看不到。

第五分鐘,她再也忍不住,對著水面大喊:“許明戈,你快上來!你不要命了嗎!”

水面還是沒有動靜,平靜得像一塊黑布將人裹挾。

林弗拉的心跳到嗓子眼,她趴下去,一邊用手拍打水,一邊喊:“許明戈!許明戈!”

在她站起來準備跑去找人求救時,水面晃動中,許明戈從水里浮上來,抹了抹臉上的水珠,咧開嘴笑:“我潛了多少分鐘?”

他不知道他在水下的時間里,岸上的林弗拉發生了什么。

于是,看著林弗拉那張漸漸漲得通紅的臉,布滿難以形容的憤怒和委屈時,他慌了:“欸,林弗拉,你怎么了?”

林弗拉沒有搭理他,轉身就走。

許明戈爬上岸,拎過地上的書包,渾身濕漉漉地追過去,緊緊追在她身后想問個清楚,他到底哪里做得不對:“你到底怎么了?”

走出很遠的林弗拉忽然停下,她緊緊攥著拳頭,路燈不知何時已亮起來,昏黃的光線照得她的影子長而纖細,她聲音有些喑啞地說:“許明戈,你以后,不要再這樣了?!?/p>

“我,我怎么了?”許明戈摸摸腦袋,不明所以。

他又等了許久,才聽林弗拉的聲音如縹緲的風傳來:“我媽媽和妹妹,我就是那樣看著她們沉入水里,再也沒能浮上來……”

她的語氣那么輕,輕得幾乎讓人感受不到她的情緒,但許明戈覺得有座大山向他壓來,遮天蔽日得讓人窒息。

作為一個聽眾,他已經感受到如此沉重,于林弗拉,那又是生命中多么難以承受之重?

望著林弗拉走遠的背影,許明戈想,如果這一刻他不做點什么、說點什么,那么,他們之間就算完了,今后這狠心的姑娘也許不會再搭理他。

對著她倔強而纖細的背影,他喊了出來:“你應該試試,在水下可以忘掉很多事情!”

很小很小的時候,許明戈就發現了這個辦法,只要他跳入水中,那水面上很多嘈雜的、糟糕的事情都能被隔絕在水面上,他在水中可以獲得安心。

可惜,林弗拉沒有回頭。

之后的一個星期,她沒有在游泳館出現。

心不在焉的許明戈,在學校預賽中游出倒數第一名的糟糕成績,教練警告他幾次,他還是沒放在心上,整顆心都被林弗拉那張決絕的臉蛋占據了。

暑假前,許明戈被獨自留在游泳館練習,他在空蕩蕩的泳池里游過來又游過去,不知停歇,很快就要放假,整個暑假他都要在外省參加比賽,他心里也空蕩蕩的。

最后從水中浮上來時,他看到林弗拉就站在泳池邊,抿著唇對他淺笑。

幻覺,一定是幻覺,在他想要重新沉入水里之前,他聽到林弗拉的聲音:“是不是真的在水里能忘掉很多事情?”

6 他確實值得被人喜歡

夏天結束之后,許明戈成了整個小城的英雄,他在外省的全國青少年游泳錦標賽中獲得冠軍,被省游泳隊相中,直接招了過去。

林弗拉也成了樹人高中的英雄,她成功地被普林斯頓大學錄取,十月份要去報到。

從外省回來之后的晚上,許明戈放下背包就跑去林弗拉家,卻在路上遇到她。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不敢看她:“我,我正好經過這里,好,好巧啊……”

借口也是很失敗的,但林弗拉意外地笑起來,她一笑,猶如梨樹花開,猶如春風拂面,仿佛連咸濕的海風也變得香甜,許明戈有些看呆了。

兩人站在堤壩上久久相對無言,海浪輕輕地翻涌,路燈亮起來,不知是飛蛾還是什么蟲子,在燈罩下不停地舞動,發出嗡嗡的聲響,在許明戈聽來也極美妙。

林弗拉抬頭看一眼那蟲子,跟許明戈道謝:“謝謝你教我游泳?!?/p>

她能順利被錄取,有他的功勞,就在暑假前的那半個月,他教會了她游泳。

她不再怕水。

“沒,沒什么,我應該的?!痹S明戈傻笑起來。

“你要跟我去一個地方嗎?”林弗拉問。

放假之后的學校像座空城,清冷陰森。

許明戈心里有點發毛,但看著林弗拉翻過圍墻熟門熟路地進去,他也只好硬著頭皮翻過去。

這晚有月無星,大大的月亮懸掛在天上,照得地面像降了一層霜。

林弗拉像在園子里散步,慢悠悠地前行,心情看起來不錯,她的手輕輕背到身后,開始跟許明戈講述她的童年。

她說她母親過去是這所學校的老師,學校放假的時候,母親會帶她和雙胞胎妹妹過來校園里游蕩,放假后的校園是她們母女三人的游樂場。

她說她母親是個很有趣的人,充滿童真。

“那天是我和妹妹打賭,看誰能游得遠,妹妹游得比較遠,媽媽先救了我,然后……”

銀白色的月光照亮大地,夜色沉靜,所有的一切都在沉默中。

許明戈恨自己語文沒學好,想要說點安慰的話,卻不能借用典故,也不能說出什么道理來,只是該死地沉默著。

他知道,一個人愿意講述往事,表示她已經好多了。

兩人走到化學樓后的那棵菩提樹,許明戈想起那個繞樹許愿的傳說,見林弗拉已經繞著樹邊走、邊喃喃地念著什么。

許明戈仔細聽,那聲音如沉重的潮水——

“愿我順利被普林斯頓錄取[前面不是已經錄取了嗎?怎么還要祈禱呢],離開這里,再也不回來?!?/p>

他望著她,突然覺得兩人這么近,又那么遠。

林弗拉朝他招手:“許明戈,你也來許個愿?!?/p>

一道手電筒的光掃過來,假期巡查教學樓的教導主任的恐怖聲音響起:“誰在那里?”

像石子投入水面,許明戈還來不及繞樹三圈,他拉過林弗拉的手,在月光下飛奔。他的心愿卻響徹胸腔:愿林弗拉能忘卻所有悲痛,快樂每一天。

他們翻過圍墻,穿過種滿防風樹的街道,跑過海堤,直到學校再也看不見了,彎下腰來喘氣,然后哈哈大笑。

林弗拉許久沒這么笑了,她抬頭看著許明戈那張青春洋溢的帥氣面孔時,臉微微地發熱。

她怎么不知,樹人高中有很多姑娘喜歡他,而他確實值得被人喜歡。

他們都知道,他們有截然不同的道路要走。

“再見,朋友?!绷指ダS明戈微笑,他們在海堤上作別。

那條回家的海堤小路,林弗拉走了無數遍,沒有那一次像這晚這么漫長。

快到家時,她下了決心,轉身跑回去找許明戈,卻看到他和?;ń逾驹谒麄冎罢镜牡胤?,姜子怡忽然牽起他的手往另一個方向跑。

林弗拉望著他們漸漸消失的身影,手心仿佛還有他片刻前牽她留下的溫度,不過是片刻前的事,怎么這一刻像度過了許多光陰和春秋。

她回來是想跟他說:保持聯系。

7 我是你最忠實的粉絲

他們確實也有保持聯系。

在信息發達的年代,聯系一個人很容易,但要說什么很難。

剛到美國上大學,人生地不熟,林弗拉花費很多精力適應、融入同學之中,而她用的辦法是游泳。她加入冬泳社團,交了很多來自五湖四海的異國朋友。

但朋友再多,也比不過許明戈這個好朋友,是的,在往后的幾年時間里,他們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友,了解對方大部分事跡。

林弗拉知道許明戈最后也沒跟姜子怡交往,高中畢業后,他作為體育生被浙大錄取,進了省游泳隊,因為顏值和身材好,在國內小有名氣,接受采訪的時候,他喜歡搞怪做鬼臉。

每次比賽拿了好名次,他總是對著鏡頭說:“朋友,我知道你在看哦,我是不是很帥?”

電腦前的林弗拉就笑得前仰后合。

那年普林斯頓有個項目,林弗拉去印度做義工,同去的荷蘭學弟瘋狂地追求她。也不知道他看上她什么,浪漫又溫柔的混血男生,讓她幾乎沒有招架之力。

她多次跟許明戈講起荷蘭boy——

“他長得很像年輕時的小李子?!?/p>

“他小提琴拉得特別好,家里是音樂世家?!?/p>

“他母親也去世了,他說起他母親總是哭,讓人心疼?!?/p>

末了,許明戈會在那頭說一句:“我覺得,朋友啊,你喜歡他?!?/p>

在普林斯頓的最后一年,許明戈去美國參加比賽,賽場設在天使之城洛杉磯,林弗拉請假去看比賽,荷蘭學弟打著保護她的口號死皮賴臉地跟著,兩人橫穿整個北美洲,從最東面的新澤西州飛到最西面的加州。

這些年里只要能看到許明戈參加的比賽,林弗拉一次不落,有一年甚至從美國飛到法國去看,她總對許明戈說:“朋友,我是你最忠實的粉絲?!?/p>

許明戈已經決定,如果這次比賽他能獲得前三名,他一定要吻林弗拉。

愛情能讓人變成永動機,許明戈游出他歷史最好成績,他看著顯示屏上顯示的名字,激動地拍打著水面,在全場雷動的歡呼聲中,抬頭去尋找林弗拉。

觀眾席上,林弗拉和荷蘭boy興奮地相擁在一起,然后,那荷蘭boy捷足先登,吻了她。

比賽結束后,林弗拉給許明戈發信息:“你去哪了?不是說要一起吃飯?”

許明戈坐在機場候機廳,隊里給他們放假三天,他卻突然不知道要做什么,候機大廳里人來人往,都是陌生面孔,他回復林弗拉:“我家里有事,要趕回去,下次見,朋友?!?/p>

林弗拉站在空曠的街道上,就在剛剛,她明確地拒絕了荷蘭boy,那個吻于她,什么都不是。她來看比賽之前,已經下定決心,如果許明戈能獲得前三名,她就跟他告白。

她知道他一定能成功。

她發信息給他:“朋友,我們不能再做朋友了,我想要你做我男朋友?!?/p>

但那條信息在下一秒,被顫抖的手指撤回。

她還沒準備好,要回到那片土地,她閉上眼,是一片漆黑。

8 昨日與今朝

兩年后,英國英吉利海峽,參加完耐力游泳比賽的選手正在接受采訪,其中以一張中國面孔最受人關注,他是五十年來第一個在游泳方面破紀錄的中國人。

外國記者問他:“XU,你兩年前還是專業的游泳選手,擅長百米蝶泳,你是怎么突然轉到戶外耐力游泳這個項目的?是什么支撐你游了這么久?”

英國的天氣永遠都是陰沉沉的,今日卻少見地放晴,萬里無云。

記者等了許久,不見許明戈說話,只能換個話題:“你只用了兩年時間,就創造了歷史,今后還會繼續游出更好的成績嗎?”

“不了?!痹S明戈抹了抹臉上的水珠,對著鏡頭淡淡一笑,“我只是想證明自己,我已經證明。而支撐我游了這么久的是一個人,她無法游過來找我,那只能是我游到她的身邊?!?/p>

遠在非洲肯尼亞工作的林弗拉,跟團隊深入草原拍攝,有兩個月沒有與外界聯系。她回到營地那天,荷蘭boy抱著他的筆記本電腦飛奔而來,兩年前那個吻之后,他們沒有鬧掰,成了好朋友和好同事。

荷蘭boy激動地用他學了半吊子的中文說:“Fiona!那個XU,他被采訪了,他游過了英吉利海峽,他太棒了!”

林弗拉看到視頻上許明戈的那張臉,聽著他對著鏡頭說的話——“她無法游過來,那只能是我游到她的身邊”——眼眶突然紅了。

他好像又回到高中時期像鯨魚的男孩,那個讓她再次下水的男孩,告訴她水下的世界很平靜,告訴她在水里能獲得安寧。

她知道自己這些年在沙漠和草原奔波的原因,她還是沒有完全走出水的陰影。

如今她知道她必須與過去和解,否則,她將失去最好的愛情。

她抓過手機,撥通許明戈的電話號碼:“笨蛋,你知道為什么這些年每次見面,我都要你保持聯系嗎?因為丟了誰,我也不想丟了你?!?/p>

許明戈在那頭說:“弗拉,我很早很早以前就跟你告白過,只是你忘了?!?/p>

林弗拉打電話的時間里,一邊打開航空公司的網頁:“我沒忘,你說喜歡我這件事一點都不無聊,我記到如今,不知還有沒有期限?!?/p>

許明戈淡淡的笑聲傳來:“期限是一萬年。我現在在迪拜轉機,三個小時后抵達內羅畢,我已經做好一輩子住在沙漠里的準備了?!?/p>

林弗拉被他逗笑,鼠標在機票上點了確認:“你取消航班吧,這一次,換我去找你,我不用游的,我可以飛到你的身邊?!?/p>

她很快樂,她終于徹底從水里浮了上來。

編輯/夏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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