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恩愛”如出一轍：粉絲討伐“斷更”了愛情

心海

2017年11月2日凌晨，浙江省杭州市頗有名氣的淘寶網紅模特段新蕊從她與男友同居處的26樓的陽臺一躍而下，當場殞命。

段新蕊跟男友蘇宇共同經營著一家女裝淘寶店鋪，她同時身兼店鋪的模特，兩人擁有幾十萬的粉絲。愛情事業都處于上升期的段新蕊為何要跳樓自殺呢？

2018年5月21日，杭州市濱江區法院開庭審理此案，站在被告席上的是以“（間接）故意殺人罪”被提起公訴的蘇宇——

網紅情侶分分合合：粉絲開啟偵探模式

2017年10月的一天，曹夢的粉絲看到出現在直播間的模特竟是網紅段新蕊，尤其是看到她跟蘇宇一起秀恩愛的場景，粉絲們確認，他們之前猜測的蘇宇的“出軌對象”就是段新蕊：“看哪！果然是蘇宇出軌了，他跟曹夢一起直播就喂曹夢吃巧克力，現在又在喂段新蕊了，天哪，真惡心！”

1993年出生的蘇宇是浙江省杭州市蕭山區人。中專畢業后，他做過空調安裝工作。2015年，他與做微商的女孩曹夢戀愛后，便辭掉原來的工作，與女友一起經營微商店鋪，賣面膜等化妝品。第二年，兩人又在直播平臺上開通了淘寶店鋪，主營女裝銷售。每次直播時，蘇宇和曹夢都會在鏡頭里出現，蘇宇在配合女友展示衣服時，不時地跟女友秀一波恩愛。蘇宇高大帥氣，曹夢青春靚麗，兩人站在一起很是般配，很快吸引不少粉絲。他們的淘寶店鋪運作不到一年，就積累了幾十萬粉絲。粉絲們不僅大量購買他們的女裝，還一直關注他們的戀情。

2017年3月，蘇宇與曹夢因各自的經營理念不同，而且兩人都個性很強，互不妥協，最終和平友好分手。蘇宇離開時，將淘寶店鋪全部轉給了曹夢。曹夢繼續經營自己的店鋪，粉絲們通過蘇宇連續許多天不在直播中出現這個蛛絲馬跡，很快察覺到了他們的感情出了問題。面對粉絲們七嘴八舌的關心和詢問，曹夢只得默認：“謝謝大家關心，我一個人也會始終在這里陪伴大家，把最好的產品提供給你們……”粉絲們立刻炸了：“就是喜歡你們在一起恩恩愛愛的樣子，難道以后再也看不到了嗎？嗚嗚嗚嗚……”“你這樣好的女孩，你男友竟然不要你，一定是他出軌了！”曹夢要粉絲們不要瞎猜，但粉絲們卻不依不饒。2017年10月，粉絲們終于找到蘇宇的“出軌對象”，她就是段新蕊。

1986年出生的段新蕊是浙江寧波人，大學畢業后，她在杭州做平面模特，長相甜美的她很快成了杭州頗有名氣的網紅模特。2015年5月，她與在一家公司做銷售的江蘇籍男子結婚。因保養需要，她經常到曹夢和蘇宇的微商店鋪購買面膜，一來二去與這對情侶熟絡起來。

蘇宇跟曹夢分手后，決定再新開一家淘寶女裝店。為此他需要一個模特，便想到了段新蕊。2017年6月，在與曹夢分手三個月后，蘇宇成功將段新蕊請來做他新開淘寶店的平面模特。

兩人再次見面，蘇宇發現段新蕊有點憔悴，便問她是不是有什么不開心的事。段新蕊告訴他：“我離婚了?！倍涡氯飩牡臉幼映蓱z，尚未從與女友分手的傷感中走出的蘇宇內心深處的柔軟被觸動，他想好好保護這個女孩。而段新蕊得知蘇宇跟曹夢分手，也有了同病相憐的感覺，卻因自己比蘇宇大7歲有些猶豫，但蘇宇堅定地向段新蕊表白：“年齡不重要，我們彼此相愛才重要……”段新蕊被他的真誠感動了。

兩人正式確定了戀愛關系，段新蕊搬到了蘇宇在杭州市濱江區一小區租下的房子里。隨后，她中斷了外面的模特工作，每天在家里連續八九個小時做直播。為了給店鋪招徠更多的客戶和粉絲，蘇宇也經常出現在直播間，跟女友一起秀恩愛，兩人你喂我一塊巧克力，我喂你一瓣橘子的，引起粉絲一陣陣驚呼，這讓他們的粉絲量大增，一個月不到，就成功吸引幾十萬的粉絲，平均在線粉絲保持在幾千人左右。

同時，他們的戀情也發展順利。蘇宇很快帶著段新蕊見了他的好友和親戚們。對于別人質疑的姐弟戀，他一點都不在乎：“人好，年齡大有什么關系。人不好，就算比我小20歲又有什么用！”為了表示對女友的愛，蘇宇還將自己的手機、銀行卡密碼都設置成了段新蕊的生日，淘寶店收款則用的是段新蕊弟弟的支付寶賬戶。他想好好經營店鋪，攢下一筆錢好買房子跟段新蕊結婚。然而，沒想到的是，曹夢的粉絲們發現他們在一起后，立即為曹夢憤憤不平。他們自發組織起來，決定幫曹夢教訓一下蘇宇和段新蕊。

“秀恩愛”如出一轍：粉絲討伐男友旁觀

這天，蘇宇和段新蕊正穿著情侶裝在直播間里直播，突然，幾個粉絲的咒罵接連跳了出來：“蘇宇劈腿！”“怪不得蘇宇拋棄曹夢，原來段新蕊是小三！”突如其來的狀況，把蘇宇和段新蕊都驚呆了，段新蕊當即關閉了直播。蘇宇連忙解釋說：“他們都是曹夢的粉絲，不知怎么找到我們的店鋪來了?！倍涡氯镎f：“他們憑什么罵我是小三？這個鍋我不背……”蘇宇安慰她：“不要緊的，你不要在意。這樣正好給我們店鋪增加了粉絲量，并不是壞事。他們也不會一直罵下去，罵夠了就不罵了?！?/p>

在蘇宇的勸說下，段新蕊的情緒稍稍平復下來，又開始了直播，兩人繼續秀恩愛。然而，每次沒直播多久，一些粉絲就又開始辱罵她：“小三！不要臉！”其他不明真相的粉絲也跟著起哄，紛紛去直播間刷彈幕，給罵段新蕊的粉絲點贊。段新蕊的粉絲這時也開始回擊，與曹夢的粉絲對罵，但卻總是對方占上風，氣得段新蕊又不肯直播了，她對蘇宇也有了抱怨：“粉絲這樣罵我們，冤枉我們，你也是當事人之一，你為什么每次都沉默？為什么不能站出來維護我，幫我澄清？”

蘇宇對段新蕊的激烈反應很不解：“我們每天辛辛苦苦直播為了什么呀？不就是為了吸粉嗎？至于他們的謾罵，完全可以置之不理呀，我們自己問心無愧就夠了……”他的回答讓段新蕊心里很不舒服，她賭氣罷了工，讓蘇宇自己直播。粉絲不見了段新蕊，又罵起了蘇宇：“喲，怎么一個人了？小三把你甩了吧？”“看不到你們秀恩愛，太不好玩兒了！”緊接著，就有很多粉絲真的不來了。

蘇宇一看，沒有段新蕊還真不行，粉絲都要跑光了，店鋪銷量也大幅下滑。他剛剛買了車，眼看快到年底了，要交下一年的房租，可收入卻在減少，他十分焦急，便想辦法哄段新蕊開心，給她買喜歡吃的，還買了一條她心儀已久的裙子。段新蕊對他還是放不下，而且畢竟除了罵他們的粉絲，還有很多是他們的老客戶，她也舍不得放下經營得紅紅火火的店鋪，于是再次回到了直播間。但之前，她在微信上聯系了曹夢，向她訴苦：“你的粉絲每天來罵我，我真的很難過。希望看在我們之前的情分上，幫我勸勸你的粉絲，不要再來攻擊我了，好嗎？”曹夢安慰段新蕊說：“我確實不知道粉絲去你們的直播間鬧，你放心，我會在直播的時候勸他們一下的?！边@讓段新蕊很是感激。

段新蕊重新直播后，起初幾天還好，她和蘇宇發現那些辱罵他們的粉絲都不見了，蘇宇松了一口氣：“我說的吧？他們罵夠了就不會罵了?！眱扇擞珠_開心心地在鏡頭面前你儂我儂起來?？蓻]過幾天，得知段新蕊又在直播的那些曹夢的粉絲又來刷彈幕了：“不要臉的小三又回來了！”“他們那么喜歡表演，我們大家配合他們表演好不好？”“好！”而一些段新蕊原來的粉絲也開始對她的為人產生了懷疑：“如果女主播沒有插足別人的感情，那對方的粉絲是不會這樣不依不饒的，算了，我們不管她的事了……”

原來，曹夢在跟粉絲互動時真誠地把她跟蘇宇分手與段新蕊無關的事告訴了粉絲，要粉絲們不要再去騷擾蘇宇和段新蕊了?？煞劢z們根本不聽她的，反倒說她：“你太大度了！你不敢出氣，我們幫你出！”“我們看到他們在鏡頭前撒狗糧就來氣……”曹夢見根本勸不住，只好轉移話題。

此后，蘇宇和段新蕊的直播間再次被越來越多的粉絲圍攻。經歷過前一段時間的粉絲流失銷量下降，蘇宇對此更不在乎了，不管粉絲罵什么，他一概不理，繼續在鏡頭前展示服裝，并主動跟段新蕊秀著恩愛。為了銷量和粉絲，段新蕊也盡量擠出笑容配合他?？芍辈ネ戤呏?，心里積壓了太多委屈的段新蕊就把怨恨都發泄到了蘇宇身上，一點小事都能點燃她的怒火。蘇宇知道她心里委屈，只能忍受她的哭鬧，但心里卻也煩得不行。

不久，段新蕊的弟弟在直播上也看到了姐姐被粉絲辱罵，他當即回擊了粉絲：“你們不了解情況怎么可以在這里隨便罵人？既然不愿意看到段新蕊，你們可以不來看她的直播，沒人請你們來……”這被蘇宇看到后擔心得罪粉絲，當即制止，并且禁止他再登錄直播。事后，弟弟心疼姐姐，又勸段新蕊不如不做算了，可段新蕊說，堅持到年底再說，弟弟也就不好再說什么。

2017年11月1日，段新蕊和蘇宇又直播了一個下午。其間，當她和蘇宇一起唱起歌來時，粉絲的彈幕又像子彈一樣讓段新蕊無力抵擋：“賤人立牌坊，沒人會愛你?！薄澳阗v得讓我懷疑人生?！倍涡氯镌僖舶崔嗖蛔×?，跟粉絲對罵起來：“你們都是些沒教養的人渣……”見她竟敢回罵，粉絲們更來勁了，轉而攻擊蘇宇：“帶上你的賤妾，以圓潤的方式滾出我的視線……”段新蕊示意蘇宇回擊粉絲，可他無動于衷。段新蕊終于情緒崩潰，關閉直播，失聲痛哭。蘇宇好言哄她，可就是不接回擊粉絲的話茬。段新蕊對他充滿了怨恨，連晚飯也沒吃。

生命無法承受之重：高樓一躍“斷更”了愛情

晚上10點多，蘇宇心疼起段新蕊，便說：“我們去吃夜宵，然后散散心吧?！边€打電話叫上了他的哥們陳巖，三人開車到杭州市蕭山區聞堰街道一飯店吃夜宵并喝酒。借著酒勁，段新蕊把自己心中的委屈和對蘇宇的怨恨一股腦都倒了出來，蘇宇既為自己沒有保護好她而內疚，又為不想失去粉絲而矛盾，心煩意亂中他也喝多了，一個勁對段新蕊說著對不起，陳巖只好在一旁勸慰兩人。

三人一直喝到了2日凌晨4點多，此時，他們已喝了兩箱啤酒，都已出現醉態的三人只好叫了代駕，坐在副駕的陳巖要司機把他們送到濱江區蘇宇的住處。路上，和蘇宇坐在后排的段新蕊說想喝水，蘇宇說：“這附近沒有超市，等找到有水的地方，再給你買?！弊砭频亩涡氯镎J為他故意不給她買水，于是，上前伸手抱了坐在副駕駛座上的陳巖：“陳巖，你愿意幫我去買水嗎？”看見段新蕊的這個舉動，蘇宇當即心里覺得很不舒服。

很快到了住處，蘇宇攙扶段新蕊下了車回家，讓代駕把車停好，陳巖則打車回自己的家。此時的段新蕊已無法自行行走，蘇宇費力攙扶才勉強帶她回到26樓的家，兩人倒在床上便睡。

早晨5點多，段新蕊睡了一覺醒來后感覺口渴，便到處找水喝。這時，她又想起在車上跟蘇宇要水喝的事，便推醒了他：“我渴死了，到現在你都沒給我買水喝，你太沒良心了?！碧K宇覺得她無理取鬧，加上自己睡覺被她吵醒，煩不勝煩，賭氣給她倒了一杯水，說：“不就是一杯水嗎？嘮叨個沒完了，你就是個是非精！”

段新蕊滿腹的委屈瞬間爆發：“那些是非難道都是我惹來的嗎？我有什么錯？我被罵得狗血淋頭的時候，你在哪？你就在一旁看我的笑話，你的眼里只有粉絲，只有錢……”突然被女友如此指責，蘇宇之前的隱忍也一下子井噴了，情緒失控的他抓起臺燈和段新蕊的化妝盒摔了個稀巴爛。段新蕊見了，失聲尖叫起來。已失控的蘇宇于是又側身拿過水果刀，割破自己的肚子“自殘”。

對他的瘋狂舉動，驚呆了的段新蕊沒有理會。見自己流血，女友都不看一眼，蘇宇又沖到了主臥陽臺。他一邊跨出到陽臺護欄外，以面部向外、兩手反手抓住欄桿的方式站著，一邊大喊：“我還不如死了算了！”段新蕊聽到他這一喊，嚇傻了，也追到陽臺，隨之跨出陽臺護欄外，以同樣方式站立在護欄外側。兩人就保持著這樣的姿勢，繼續爭吵。

“你為什么不跳？”“為什么不是你先跳？”“你先跳下去，我就跟著跳下去！”“你這么厲害，為什么不是你先跳？”兩人你一句我一句間，蘇宇猛然發現，段新蕊竟真的松開手跳了下去！他當場嚇傻了，趕緊一邊撥打120和110，一邊瘋了一樣沖到樓下向保安求救。當看到躺在血泊中的段新蕊時，他的大腦一片空白，立刻給她做心肺復蘇，可段新蕊已毫無生命跡象。隨后趕來的杭州市公安局濱江區分局民警勘察現場后將蘇宇帶走調查，第二天，蘇宇被刑拘。

2018年5月21日，杭州市濱江區人民法院開庭審理此案。公訴人在起訴書中指出，蘇宇帶段新蕊深夜喝酒，在其醉酒后應當有照顧段新蕊避免處于危險的法定義務。蘇宇未對處于醉酒狀態的段新蕊進行勸阻、救助，仍言語刺激對方，致使段新蕊從26樓墜樓，后經搶救無效死亡。蘇宇明知不履行先行行為產生的法定義務可能導致被害人死亡的危害后果，仍放任該結果發生，造成他人死亡后果，應當以（間接）故意殺人罪追究其刑事責任。

蘇宇的辯護人則認為，蘇宇不存在殺害段新蕊的主觀故意。蘇宇認為段新蕊并不會真的跳樓自殺，認為這些只是二人在吵架過程中的氣話，因此辯護人認為，蘇宇是疏忽大意沒有預見或已經預見而輕信能夠避免危害后果，其只對段新蕊的死亡有過失的責任，應當認定過失致人死亡罪。

站在被告席上的蘇宇一直說：“我都認罪，但我真的沒想到段新蕊就這么死掉了。我太自信了，我當時不覺得她會跳下去的……”蘇宇說，他從事過空調安裝工作，所以那樣子站在高樓陽臺，他并沒有覺得很害怕?！岸涡氯镆苍艺f過，她是武術學校畢業的。平時喝完酒，我們偶爾也會坐在陽臺的欄桿上吹吹風。而且雖然我們是喝酒回來，但我覺得當時段新蕊還是可以控制自己行為的?！?/p>

不管怎樣，段新蕊年輕的生命都永遠逝去了，蘇宇也將失去自由，同時面臨段新蕊家人的巨額索賠。兩個沖動的年輕人為各自的行為都付出了慘痛代價?；仡櫞税覆荒懿徽f，當下的粉絲經濟給我們帶來了一系列新的社會問題。本案中，蘇宇和兩任女友為了提高銷售量、博眼球，采取的是一種秀恩愛、售賣隱私的方式。這種方式為他們贏得了利潤，但也不可避免地把個人隱私擺到了公眾眼球之下。然而，他們雖有裸露隱私的勇氣，卻高估了自己的承受力。段新蕊最終的崩潰和墜樓，正緣于此。

當今社會，粉絲經濟熱炒，各種類型的“網紅”頻現。此案提醒那些所謂的網紅們，當你無底線地追求成功、追求金錢時，一定要考慮自己的承受力。同時，此案也提醒粉絲們，在圍觀網絡直播時應理性守法有節制，不要介入主播的私事，更不能圍攻謾罵主播，觸犯法律底線。目前，此案仍在進一步審理中，濱江區法院將擇日進行宣判。

（因涉及隱私，文中人物為化名。）

編輯/張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