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爾頓制在日本的傳播與影響

朱文富 劉雙喜

摘?要：20世紀初，西方的文化模式和教育思想大量涌入日本，尤其是在歐美新教育思潮風起云涌的背景下，作為美國進步主義教育改革典范的道爾頓制傳到了日本。隨著日本新教育學者對道爾頓制研究的深入，將其與日本的新教育運動實踐結合起來，推動了新教育改革運動的發展，在日本近代教育史上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關鍵詞：道爾頓制;日本教育;新教育運動

中圖分類號：G62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6378（2018）03-0038-07

DOI：10.3969/j.issn.1005-6378.2018.03.006

道爾頓制（Dalton plan）是20世紀20年代美國進步主義教育運動時期，著名進步主義教育家帕克赫斯特（Helen Parkhurst）在馬薩諸塞州道爾頓市道爾頓中學推行的一種新的課程和教學計劃，又稱為“道爾頓實驗室計劃”或者“道爾頓計劃”[1]315。這是一種強調個別差異和個性發展的個別教育制度，推崇學生自由和師生合作的理念，注重學生獨立學習能力的培養，否定了傳統的教科書式的班級授課制，批評其使學生處于被動地位，學生的個別差異得不到應有的照顧[2]300。

20世紀20年代正值新教育思潮風靡全世界之際，道爾頓制受到了世界各國教育界的青睞，許多教育家爭先學習、引進和實施。這種潮流也深深影響了正處于新教育運動改革時期的日本，被引入到日本當時的教育改革中，對日本新教育運動產生了巨大的影響。

一、日本對道爾頓制的引入

明治維新后，日本開始“求知識于世界”，大量吸收國外的思想和文化。當已有的外來思想經過碰撞后，日本人在選擇新的外來思想時，變得更加理智和迅捷。道爾頓制作為美國進步主義教育改革的典范，對當時美國的教育改革產生了巨大影響，很快成為日本教育界學習的目標。道爾頓制被引入到日本教育界并得以推廣和傳播經歷了三個階段，即早期日本教育學者對歐美教育的研究和宣傳階段;吉田惟孝、澤柳政太郎等人到歐美考察學習及回國后的宣傳和實踐階段;道爾頓制的創始人帕克赫斯特女士訪日和巡游演講宣傳階段。

（一）教育學者的早期研究奠定了日本引入道爾頓制的基礎

1阿部重孝被稱為將道爾頓制的理論介紹到日本的“啟蒙者”①。阿部重孝時任東京帝國大學副教授，主講《教育制度論》，在與大量外國教育文獻的接觸中，對道爾頓制產生了濃厚興趣。1921年4月，在日本帝國教育會會刊《帝國教育》上發表論文《道爾頓方案》，文中介紹了美國進步主義教育改革背景下發生在馬薩諸塞州道爾頓市道爾頓中學的改革實驗，主要包括道爾頓制創始人帕克赫斯特女士的生平、道爾頓制實施的學生群體道爾頓制最初是帕克赫斯特女士受蒙臺梭利教育思想的影響，在美國道爾頓中學開展的教育實驗活動，主要教育對象為10-17歲的中學生。、道爾頓制實施的四個基本要素道爾頓制實施的四個基本要素：指定作業、工作合約、實驗室和表格法。和道爾頓制實施的三個基本原則道爾頓制實施的三個基本原則分別是自由、合作和個性原則，即給個體兒童更多的自由，使他們得到完全自由的發展。，其中用大量的篇幅對道爾頓制實施的四個基本要素進行了詳細介紹[3]34。

此后，阿部重孝還先后在《帝國教育》上發表《道爾頓方案備忘錄》《道爾頓方案的批判研究》，在東京帝國大學教育學研究室教育思潮研究會主編的《最近歐美教育思潮》上發表《道爾頓實驗室計劃》等文章[3]34。雖然只涉及了道爾頓制的基礎理論，并沒有涉及其實踐推廣的案例介紹，但卻是最早將道爾頓制介紹到了日本，并引起了日本新教育學者的重視，為日本新教育運動的發展奠定了基礎。

2吉田惟孝是將道爾頓制的實踐案例介紹到日本的第一人。為了更好地學習西方的教育理念和教育經驗，以適應新教育運動的實際需求，20世紀20年代日本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曾組織多個教育考察團遠赴歐美考察學習。1921年4月，時任熊本縣立第一高等女學校校長的吉田惟孝受熊本縣政府委派參與組建熊本縣歐美教育考察團。當時規定考察團成員自行選取考察內容，吉田惟孝在出發前的準備階段，接觸了帕克赫斯特女士在《倫敦時報·教育特刊》上發表的介紹道爾頓制的文章，產生了濃厚興趣，開始搜集關于道爾頓制的相關資料，并于1921年10月赴歐美出發前夕，在《熊本教育》雜志《熊本教育》雜志為熊本縣政府教育當局主管的雜志，供熊本縣內教師就相關教育問題進行交流。上發表署名文章《道爾頓制的學?！?。吉田惟孝在文章中提到：“道爾頓制首先在美國道爾頓市道爾頓中學實施，得到美國進步主義教育家們的認可，得以在全美推廣，而且還被引入到英國等歐洲國家，并產生了巨大影響?！蔽恼轮羞€介紹了道爾頓實驗室的布置、任務分配、適用年齡等內容，重點介紹了英國斯特里薩姆斯特里薩姆位于英國倫敦南部地區。女子中學實施道爾頓制并取得良好效果的實例[3]34。

吉田惟孝雖然還沒有親眼目睹道爾頓制在斯特里薩姆女子中學開展的情景，但他通過對相關文獻的研讀，將道爾頓制在英國推廣實施的經典案例介紹到了日本，在日本國內引起了轟動。因此，歐美推行道爾頓制的學校成為眾多赴歐美考察團成員到達歐美后首選的參觀考察對象。吉田惟孝也成為將道爾頓制的實踐案例經驗介紹到日本的第一人，他和阿部重孝共同被后人稱為將道爾頓制引入日本的先驅。

（二）歐美教育考察團的“西游取經”引入了道爾頓制

無論是阿部重孝的理論宣傳，還是吉田惟孝的實踐案例介紹，在日本引入道爾頓制方面僅起到了“啟蒙”的作用，真正將道爾頓制引入到日本并付諸實踐的要歸功于當時的兩個歐美教育考察團。一個是以吉田惟孝為團長的熊本縣中等學校校長考察團，另一個是以澤柳政太郎澤柳政太郎（1865-1927年），日本明治、大正時期的教育家，“實際教育學”的倡導者。1888 年畢業于東京帝國大學。歷任文部省書記官、普通學務局長、高等師范學校校長、文部省次官、京都帝國大學總長、帝國教育會會長等職。1917-1926年，先后創辦尊重學生個性、以學生為主體的成城小學和成城中學，推動新教育運動在日本的興起。尤其在創辦成城小學時，聘請美國教育家帕克赫斯特來日本介紹道爾頓制教學，對日本教育界的影響甚大。為團長的成城小學教育考察團。

1專注于經驗宣傳的吉田惟孝考察團。為了更好地學習西方經驗，以推動日本新教育運動的發展，熊本縣政府于1920年開始組建以中等學校校長為主要成員的歐美教育考察團。經過大量前期準備，1921年10月該團成行，吉田惟孝任團長[3]35。

考察團首先到達英國倫敦，參觀了斯特里薩姆女子中學和貝達爾斯中學，這兩所學校均脫胎于歐洲第一所新教育學?！⒉┐幕魻柲穼W校，是當時英國推行新教育理念比較成熟的學校。吉田考察團在英國進行短暫考察后，離開歐洲，經由加拿大蒙特利爾，進入北美大陸繼續教育考察[3]35。

吉田考察團到達美國后，首先拜訪了帕克赫斯特女士主政的兒童大學這里的“大學”一詞指學生按自己的意志進行學習的意思。學校，深入了解并實際感受了道爾頓制的實施情況，請在此工作的日本人藤井女士將該校與道爾頓制相關的管理文件、教學文件等全部翻譯成了日文，為回國后宣傳道爾頓制掌握了第一手資料。隨后，吉田考察團在帕克赫斯特女士的陪同下參觀了道爾頓中學，并經帕克赫斯特女士介紹拜會了道爾頓市教育委員會主席摩利·克蘭夫人（Mrs.W.Murray Crane），深入了解了道爾頓市政府推廣道爾頓制的經驗[3]36。

吉田考察團1922年5月回國，歷時7個月。先后參觀考察了英國的斯特里薩姆女子中學、貝達爾斯中學和美國的兒童大學學校、道爾頓中學，掌握了各校推廣實踐道爾頓制的第一手材料?；貒?，在對這些材料深入整理分析的基礎上，出版《最新的自學實驗：道爾頓式教育研究》和《道爾頓式學習的實際研究》兩部著作[3]37，詳細介紹了道爾頓制在美國本土和英國的實施推廣經驗，受到當時日本新教育學者的廣泛關注。

2致力于學習經驗并指導實踐的澤柳政太郎考察團。1921年10月，澤柳政太郎、小西重直小西重直（1875-1948年），日本戰前教育家，山形縣人。1901年畢業于東京帝國大學哲學學部，后留學德國和英國。1905年回國后歷任廣島高等師范學校教授、文部省視學官、東京帝國大學教授、京都帝國大學總長。、長田新長田新（1887-1961年），日本教育家，長野縣人。京都帝國大學畢業，1929 年留學德國，專攻教育哲學。歷任廣島高等師范學校、廣島文理科大學、廣島大學教授。日本第一個研究裴斯泰洛齊的教育家。、伊藤仁吉、下村壽一伊藤仁吉和下村壽一時任日本文部省官員。一行5人組成歐美教育考察團，以“觀摩一戰后歐美教育發展狀況”為主題啟程出訪歐美。澤柳考察團此次出訪歷時10個月，先后考察了英國、比利時、荷蘭、德國、瑞典、法國、意大利、美國等國家的教育發展狀況[3]37。

澤柳政太郎出訪前，并沒有過多關注道爾頓制，而是在英國滯留考察期間，聽聞斯特里薩姆女子中學采用了一種全新的教學方式，欣然前往觀摩，被深深吸引，并在該校滯留2個月的時間，從教學計劃的制定、實驗室的布置到課堂授課方式的觀摩，親自參與了道爾頓制實施的全過程，并下定決心要將這種全新的教學方式引入到日本，改變日本那種整齊劃一的教科書注入式的教學模式[3]38。

澤柳考察團的另一位成員長田新同樣是在英國滯留期間，在《倫敦時報·教育特刊》上看到了關于美國兒童大學學校的報道后，開始搜集道爾頓制的相關資料?？疾靾F到達美國后，長田新與澤柳政太郎、小西重直首先與帕克赫斯特女士取得聯系，深入了解關于道爾頓制的相關理論內容，并征得帕克赫斯特女士同意后，參與到了兒童大學學校的日常教學和管理當中，學習道爾頓制實施的經驗，為日后成城小學成功引進并實施道爾頓制奠定了基礎[3]38。

1922年6月，澤柳考察團結束歐美之行回到日本。在歡迎會上，澤柳政太郎、小西重直、長田新3人就在兒童大學學校參與道爾頓制實踐的見聞做了重點介紹[4]38。此后，3人還利用成城小學每月一次的校內研究會時間，將自己的考察見聞和在兒童大學學校實踐的經驗與成城小學的教師們進行了分享。老師們對此懷有極大的興趣，而且還吸引了眾多外校教師來成城小學參加研究會[5]63，求取道爾頓制的實踐經驗。成城小學的年輕教師赤井米吉表現出了對道爾頓制的濃厚興趣，不僅在校內研究會上認真聆聽3位考察團成員的報告，經常向3位考察團成員進行拜訪請教，還主動搜集大量的關于道爾頓制的相關資料，進行深入細致的研究。1922年至1923年間，赤井米吉先后翻譯出版兩部帕克赫斯特女士的著作《兒童大學的實況》和《道爾頓制式兒童大學的教育》，為道爾頓制在日本的宣傳和推廣起到了重要作用[3]38。

（三）帕克赫斯特的“東游布道”為道爾頓制的發展鋪平了道路

如果說歐美教育考察團對道爾頓制的引入是給日本教育界注入了新鮮“血液”，那么道爾頓制的創立者帕克赫斯特女士的來訪則催化了這種“血液”在日本教育界發揮作用。

1924年4月，帕克赫斯特女士應成城小學澤柳政太郎和大阪每日報社邀請，來日本進行了訪問演說活動。帕克赫斯特女士首先與已經試行道爾頓制的成城小學的教師們進行了深入交流，將其教育理念和教育方法的改革經驗介紹給了成城小學的教師們，并受到當時日本文部大臣木千枝的接見。在與文部大臣會見時，帕克赫斯特女士詳細介紹了道爾頓制中關于“自由”的具體體現，說明了道爾頓制只是學習方法上的改革，并不會破壞當時日本的國家主義教育政策[4]63。因此得到了日本政府的支持，允許開始在全國范圍內推行道爾頓制學習方法的改革。隨后，帕克赫斯特女士先后訪問了東京、仙臺、富山、高岡、金澤、福井、京都、奈良、大阪、神戶、岡山、松山、福岡、熊本、鹿兒島、名古屋等地，除了進行公開演講宣傳道爾頓制外，還深入到各地小學、中學與教師和學生們互動，向他們介紹實施道爾頓制的優點，以及解決實施過程中遇到的相關問題。帕克赫斯特女士的第一次訪日活動歷時將近兩個月，足跡遍布日本北部和西部的19個縣市近40所中小學[5]89，為日后道爾頓制在日本全國的推廣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帕克赫斯特女士第二次訪日是1925年訪問中國結束后，歸國途中在日本做的短暫停留。此次訪問僅在大阪做了一場演講，但聽眾多達1500余人，演講內容主要是解答道爾頓制在具體實施過程中遇到的諸如實驗室的開放、教師提前準備的內容、教師的指導程度等各種現實問題，并就新教材的設計與選用、教師自由研究時間的設定等具體問題與會場教師進行了互動[3]63。此次訪問活動雖僅歷時3天，但卻幫助教師解決了眾多實際問題，極大地增強了教師進行教學方法改進的信心，在一定程度上為道爾頓制的實施掃清了障礙。

二、道爾頓制在日本的實踐應用

隨著日本新教育學者和帕克赫斯特女士對道爾頓制的不斷宣傳，這種全新的教學方式越來越受到人們的青睞，很多教育家開始將道爾頓制教學方式融入到教育改革實踐當中。澤柳政太郎主政的成城小學和慶應義塾大學附屬幼兒園首先開啟了實踐道爾頓制的序幕并取得良好效果。此后，富山縣師范附屬小學、福井縣師范附屬小學、愛媛縣師范附屬小學、福井縣三國小學等相繼將道爾頓制融入到本校的日常運營當中[3]85。隨著新教育運動的發展和道爾頓制在日常教學中的應用不斷成熟，實踐應用道爾頓制的學校也不僅局限于初等教育領域，熊本縣立第一高等女學校成為中等教育實踐道爾頓制的開端。1929年，永野修身永野修身（1880-1947年），日本海軍元帥。出生于高知縣藩士家庭。1900年畢業于海軍兵學校，日俄戰爭中任海軍重炮隊中隊長。日本海軍艦隊派的主要人物，對美開戰的“急先鋒”，太平洋戰爭時期日本海軍的頭號人物，力主先發制人占領南方。 1944年轉任天皇首席顧問。日本投降后被捕，在戰后審判時病死。就任海軍兵學校校長后，將道爾頓制教學模式與海軍軍官教育相融合[3]251，不僅開啟了日本高等教育領域實踐道爾頓制的時代，更是道爾頓制“日本式”轉型的具體體現。據統計，至1933年日本政府勒令停止道爾頓制推行為止，日本全國包括全校推行道爾頓制和個別年級、學科推行道爾頓制的公立、私立中小學在內，共計390余所學校實施過道爾頓制[3]88。本文僅以成城小學和海軍兵學校為例說明當時道爾頓制實施的狀況。

（一）成城小學：日本實踐道爾頓制的典范

成城小學創建于1917年，是澤柳政太郎創辦的一所以兒童為中心的新教育實驗學校[4]62。成城小學是日本最早實施道爾頓制的學校，也是實施道爾頓制時間最長、經驗最豐富的學校，堪稱道爾頓制在日本傳播發展的標桿。

1922年6月，以澤柳政太郎為團長的成城小學歐美教育考察團回國，帶回了道爾頓制教育理念，開始在成城小學教師群體中進行宣傳。道爾頓制崇尚自由、自主學習的理念給大家帶來了一種全新的感覺，教師們也都開始尋求找到一種新的教學方法來改革那種教科書注入式的教學模式。1922年11月，成城小學校內研究會決定開始在實驗教學課上試行道爾頓制。隨著教師們理論研究的不斷深入和實踐經驗的不斷增長，逐漸開始在其他學科試行道爾頓制。歷史課教師上里朝秀曾表示：“道爾頓制的試行讓多數學生對歷史課產生了興趣，學習勁頭十足，學生那種充滿天真感和求知欲的眼神讓老師產生了極大的成就感?！背沙切W機關雜志《教育問題研究》還專門開辟專欄“學習指導方案研究”，供教師們就道爾頓制的試行發表感想和分享經驗，為本校道爾頓制指導方案的制定提供教師交流平臺[4]64。

經過一年多的試行，教師們積累了一些經驗，也發現了一些問題。恰逢此時，應澤柳政太郎和大阪每日報社邀請，道爾頓制的創立者帕克赫斯特女士訪問日本，除了在日本進行巡回講演外，還為成城小學的教師們解決了實際問題，共同商討制定了相關課程的學習指導方案。1924年9月，成城小學開始正式實施道爾頓制。全校取消固定課程表和班級;將教室改為特殊學習室和普通學習室，前者供歷史、地理、美術和理科學習用，后者供國語和數學學習用;學習室放置各門課程的參考書籍，供學生自主學習時查閱;教師把各門課程的教學內容制成學習大綱和學習指導方案，按月份提前發給學生;學生根據自己的實際情況和教師制定的學習大綱、學習指導方案，制定自己的學習進度表，進行自主學習;在自主學習過程中，學生如果遇到疑難問題，可以通過“學生互助研究”和“師生共同研究”的方式解決[4]65。

成城小學制定的道爾頓制實施方案，完全切合了帕克赫斯特女士創建道爾頓制的初衷，并在她第二次訪問日本時得到肯定。由此，成城小學成為了當時日本實施道爾頓制的中心，其成功經驗也開始在全國推廣。在它的影響下，一些公立、私立小學校開始全面推行道爾頓制。

（二）海軍兵學校：道爾頓制的“日本式”實踐

海軍兵學校（又稱江田島海軍兵學校）創建于1869年，其目標是培養優秀的海軍軍官，建設一支強大的海軍力量。該校除了對學生進行艱苦的軍事訓練外，還在思想上灌輸軍國主義思想和“武士道精神”，培養出了多個日本海軍史上“著名的人物”[6]。

1927年，時任海軍中將的永野修身就任海軍兵學校校長。就任后，他發現學校教學方式呆板僵化，教學效率低下，學生缺乏活力、毫無向上進取的精神，整個校園呈現一副死氣沉沉的樣態，遂決定改變這種局面。他認為只有充分激發學生的活力，培養其創造力和自發力，才能把他們培養成未來優秀的海軍軍官。由于永野修身早年曾留學美國哈佛大學，并擔任過日本駐美國大使館武官，長期在美國工作和生活，對道爾頓制有過親身體驗，而且此時道爾頓制已經在日本中小學實施多年，積累了許多成功的經驗，所以永野修身決定將道爾頓制引進到海軍兵學校的日常教學中，終結學生被動的強制注入式教育，禁止體罰，提倡自學自習的教育。

永野修身模仿中小學實施道爾頓制的模式，取消了課程表和班級劃分，采用班級混編制，在軍事課程和文化課程中實施道爾頓制，教師們制定學習大綱和學習指導方案提前發給學生，學生可以根據不同課程的需要到不同的學習室去查閱相關的書籍和資料，以完成自己的學習計劃。此外，還新設了“自選作業”時間。每周周一、三、四、五下午體能訓練前的一個半小時時間為學生自由研究時間，學生可以在自己的學習計劃之外，就自己感興趣的內容進行自由研究，如果遇到難以解決的問題，可以隨時與教師溝通和交流[3]252。此舉大大提高了學生的學習興趣，也提升了學習效率，為校園注入了活力。永野修身主政的這段時期被后人評價為“創造了海軍兵學校歷史上最有生氣的時代”[3]252。

永野修身對海軍兵學校的道爾頓制改革，僅局限于教學方法的改革，其對學生進行的軍國主義和“武士道精神”教育仍然是排在第一位的?？梢哉f，永野修身是用這種教學方法培養了大批具有軍國主義擴張思想的所謂“優秀人才”。他的教學改革對于當時的軍國主義勢力來說是成功的，也為其他軍事學校的改革提供了模板，此后陸軍士官學校等也進行了類似的改革。然而，這種所謂的成功，卻給人類的正義與和平造成了極大的傷害。正所謂“惡魔”掌握了先進的方法，帶來的后果必將是災難性的。這也是日本教育領域實施道爾頓制后期，部分地被軍國主義勢力所利用，實現“日本化”的變態體現。

三、道爾頓制在日本的影響

（一）道爾頓制的實踐推動了日本傳統教學方式的變革

道爾頓制強調要讓學生擁有盡可能多的自由時間，在教師的指導下相對自由地支配學習時間、選擇學習科目、選擇適合自己的學習節奏。學習進度要從尊重學生的個體差異出發，學習計劃由學生與教師協商決定，鼓勵學生自己研究、閱讀、參考、解答，不能解決的由小組共同討論，再不能解決才尋求教師的幫助。只有這樣，學生學到的東西才會融會貫通，才能更好地培養社會適應能力和與他人共處的能力[7]。

在引入道爾頓制之前，日本學校普遍采用赫爾巴特的“五段教學法”。這是一種以“教師”“課堂”和“學科”為中心的傳統教學方法，采用的是強制灌輸式和教科書注入式的教學模式，忽視了學生的天性和個性發展，不利于學生自主精神和自立能力的培養，導致學習氛圍呆板僵化、學習效率低下。道爾頓制的引進，為改變這種傳統的教學方式帶來了曙光，其強調解放學生天性、崇尚學生自由的理念深受廣大新教育學者和一線教師的歡迎。經過廣大教師的實踐改革，逐漸形成了富有日本特色的道爾頓制式的自主學習法、分組式學習法、合科式學習法等不同于傳統模式的教學方法，大大改變了當時那種死氣沉沉的課堂教學，推動了日本傳統教學方法的變革。

（二）道爾頓制的實踐促進了教師的轉型，培養了一批優秀的師資力量

道爾頓制改變了傳統的“以教師為中心”的教育理念，通過教學組織形式的變革，為“教”與“學”開辟了一種“系統規劃下的自由環境”。道爾頓制所特有的教師指導下學生自由選擇時間、自主安排進度的自學形式，將學習的主動權還給了學生，同時也給教師的“教”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教師的角色由以前的“先生”轉型為“朋友”，學生帶著問題去和教師探討，就像是去拜訪一位老朋友[7]。道爾頓制被引入到日本后，廣大一線教師紛紛深入研究道爾頓制的精髓、領會道爾頓制的內涵、用道爾頓制的理念武裝自己的頭腦，指導自己的教學改革實踐，用于擺脫赫爾巴特教育學派“五段教學法”的束縛。很多教師還基于自己的教學實踐經驗撰寫出版了大量的著作和文章，大大提升了自己的科研能力和教學水平，使自己迅速成長為擁有先進教學思想、掌握先進教學技巧的優秀教師。

（三）道爾頓制的實踐推動了日本新教育運動的整體發展

日本新教育運動是在19世紀末20世紀初歐美教育革新運動的影響下，由澤柳政太郎等人發起倡導的、通過創建新學校來提倡和實踐以兒童為中心、尊重其個性發展的教育改革運動，持續于明治末期到昭和前期。道爾頓制是當時美國進步主義教育革新運動中一種主要的教育改革理念，深受日本新教育學者的重視和推崇，被引入到日本后，迅速成為日本新教育運動改革的主要形式之一，道爾頓制的教育實踐者都成為了日本新教育運動的傳播者。當時日本全國有390余所學校不同程度地實施了道爾頓制，為當時日本教育領域注入了全新的活力，極大地推動了日本新教育運動的整體發展，也間接推動了20世紀前期世界教育改革運動的發展。

（四）道爾頓制實踐后期被軍國主義所利用，造成了“明珠蒙塵”的悲劇

道爾頓制的實施需要教師在教學計劃、學習大綱和教材選定上付出比較大的精力，如果稍有懈怠，會造成學生無法學習的后果。同時，學習室的布置、學習參考資料的準備，需要耗費一定的財力和物力。日本當時因為經濟危機導致國內矛盾不斷激化，政府為了化解國內矛盾，對外采取了侵略擴張的政策，在教育上也開始擔心新教育的自由教育思想會動搖以天皇制為中心的國家主義教育體系。于是，開始嚴厲壓制包括道爾頓制在內的新教育革新運動。1933年，道爾頓制宣告退出日本教育歷史的舞臺[4]64。但道爾頓制先進的教學方法和良好的教學效果依然受到擁有強大人力、財力、物力資源的軍方學校的重視，以永野修身為校長的海軍兵學校和以坂本正右衛門為校長的陸軍士官學校，在不斷強化對學生進行軍國主義思想教育的同時，相繼引入并實施道爾頓制，進行軍事科目和文化科目的教學方法改革。用這種教學方法，培養了大批具有軍國主義思想的所謂“優秀”軍人，這些人大多成為了日本發動侵略戰爭的“急先鋒”，給包括中國在內的亞洲各國人民帶來了深重的災難。

[參?考?文?獻]

[1]吳式穎，李明德.外國教育史教程[M].第三版.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15.

[2]張斌賢.外國教育史[M].第二版.北京：教育科學出版社，2008.

[3]吉俍英.大正自由教育とドルトン·プラン[M].東京：福村出版，1985.

[4]李文英，李偉.日本成城小學的道爾頓制及其影響[J].河北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4（4）：62-66.

[5]中野光.大正自由教育研究[M].名古屋：黎明書房，1968.

[6]海軍兵學校[EB/OL].https：//baike.baidu.com/item/海軍兵學校/5532747.

[7]道爾頓制[EB/OL].https：//baike.baidu.com/item/道爾頓制/6038834？fr=aladdin.

[8]何振海，賀國慶.西方大學史上的“學派”現象：變遷、特征與現實觀照[J].教育研究，2017（8）：143-151.

【責任編輯?侯翠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