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卑微女性在皇權重壓下的悲劇命運

牛利如

大型豫劇清代戲《風雨行宮》，以大清王朝康熙大帝執政時期，三阿哥胤祉與四阿哥胤禛爭奪皇位繼承權為背景，主要演繹的是大清行宮山莊外看守菜園的漢家女仆金桂因無意參與到皇權的爭奪戰而造成一生悲劇命運的凄慘故事，揭示了皇權對人性的扼殺、扭曲，批判了封建王朝的殘忍、虛偽、血腥、無情。

清康熙年間，爭奪皇位繼承權的三阿哥胤祉與四阿哥胤禛同時率領手下來到熱河的皇家行宮狩獵時，又為爭奪箭射而死的牡鹿鬧得不可開交。行宮種菜女仆金桂連忙獻上所撿到的四阿哥帶血的飛箭后，讓三阿哥顏面盡失，卻贏得了四阿哥好感并得到了臨幸。一年后，三阿哥為查證四阿哥與漢家仆女金桂偶遇產子的罪證，逼迫金桂說出實情。四阿哥及時趕到，因害怕當初的一次風流而被三阿哥抓住把柄從而失去皇位，拒不認子。暴雨中，為了心愛的四阿哥，金桂任憑皮鞭抽打，咬牙隱瞞了真情。幼子小手指被三阿哥傳命廢掉，痛死過去，金桂氣瘋。天未絕命，幼子死而復生，又被四阿哥偷偷抱進宮內，換下了剛剛出生的女兒。十六年后，當年的幼子長成了英俊的少年弘歷。得知真情后，山莊茅庵尋母，母子相認，金桂終于得以清醒。當年的四阿哥如今已是雍正大帝，為了皇家的尊嚴和威儀，為了弘歷日后正大光明地繼承皇位，由皇后出面，逼迫金桂裝瘋下去，保守十六年前的秘密。卑微的金桂，只得裝瘋。

這部戲，在上世紀九十年代初期，由河南小皇后豫劇團首演，并由當年的青年表演藝術家王紅麗領銜主演，并奪得了中國戲劇梅花獎。后來，我非常有幸拜在了王紅麗老師的門下。感謝我們濟源市戲劇藝術發展中心的領導，對我這個青年演員的大力培養，在恩師的親授下，把這部戲給排了出來。幾年間，我也演出了好多場次，受到了各地觀眾的歡迎。如今，這部戲也成了我們團的保留劇目，也成了我的常演劇目。

對于傳承演出這部戲，我認為首先要較好地繼承下來，然后再去認真琢磨老師是怎么演的怎么唱的，為什么要這樣演這樣唱，自己在演出中要演人物，而不能去演老師，要融入自己對角色的理解，要根據自己的嗓音條件、形體條件、表演技能，去刻畫塑造金桂這一卑微的悲劇女性。

在大型豫劇清代戲《風雨行宮》中，一號角色金桂的年齡跨度在十六年。十六年前的金桂，是一個漢家少女，在皇家行宮外的山莊看守菜園子，地位卑微，她有著姣好的容貌，充滿著青春的氣息，宛若山上的野花那樣清香美麗;她的內心世界非常簡單純樸，天真爛漫，涉世未深，有著美好的憧憬，但是又不敢過多奢望;當她遇上英俊瀟灑的四阿哥時，懵懵懂懂之中被臨幸，深深地愛上了這個高不可攀的男人，同時也埋下了悲劇命運的種子;這個時候的金桂，以小花旦應工。從產子到瘋癲的十六年后，金桂成了一個可憐的瘋女人，直到兒子前來尋母，她終于被親情喚醒，不料皇后逼迫她繼續裝瘋。十六年仿佛一場夢，金桂成熟了，認清了皇家的虛偽、無情，她也真是絕望了。這個時候的金桂，以青衣應工。

第一場戲，發生在十六年前。剛剛出場的金桂，正值豆蔻年華，雖有美好的夢想，但是卻不敢有太多的奢求，只想平平安安度過為奴為仆的卑微一生。萬萬沒有想到，皇家的一場狩獵，卻將她卷進了皇位爭奪戰之中。我飾演的少女金桂，雖是一個女仆，青春的朝氣撲面而來，邁著輕盈的步伐走上舞臺，一臉天真無邪的笑容，仰望著藍天白云飛鳥，歡快地唱出“鳥翔藍天云出岫------無過無咎度春秋。馬嘶人喊啼聲驟------可憐畜生到死也淚流”。這一大段戲，刻畫出金桂的淳樸、勤勞、單純、善良，我把這個少女的天真活潑、無憂無慮淋漓盡致地表現了出來，呈現在舞臺上，給觀眾留下一個深刻的第一印象。當四阿哥想要金桂進宮時，我輕聲地說出“女婢不敢煩勞四阿哥”，表現出金桂對自由的向往，不愿進宮受約束，更沒有什么野心。當四阿哥臨幸了金桂之后，金桂一下子從女子變成了女人，懵懵懂懂就深深地愛上了這個高不可攀的四皇子，這應該也是真實人性的表現。此時，我的表情、表演和歌唱，帶著一種羞澀和甜蜜，戀戀不舍又有滿滿的掛牽，只祈愿四阿哥千萬別把她給忘記，這是一個女人癡愛男人的美夢。

第二場戲，一年后，金桂做了母親，在山莊菜園地輕輕地搖晃著搖籃，望著搖籃中的幼子，滿滿的甜蜜和幸福。我飾演的金桂，坐在搖籃邊，眼神中流露出對幼子無限的疼愛與依戀，表情流露出初為人母的喜悅，滿腔的母愛望著搖籃中的幼子，輕輕地晃動著搖籃，溫柔地唱著兒歌“風兒吹枝兒搖------親吻小嬌嬌”。然后，金桂陷入了對往事的沉思，不由地滿腹心事，哀怨起來，眼神迷離，神思不定，表情有些痛苦。自從四阿哥臨幸后，金桂再也沒有見到他，忍受了一年的寂寞與孤苦，想不明白四阿哥為什么會沒有來看她，沒有來看看他們二人愛的結晶。我滿腹愁苦地唱出“去年今日偶邂逅------心懷秋思點點愁”。面對三阿哥的訊問，金桂雖然有些驚慌無措，但是并未如實回答，表現出了幾分的成熟。當胤祉發現幼子脖子上掛有胤禛之佩后，為逼金桂說出實情，以劍刺幼子來嚇唬，我飾演的金桂臉色大變，為救幼子，急忙跪求，最后不得吞吞吐吐說出了“他他他他是四四四------”。為將四阿哥置于死地， 深有心機的三阿哥要帶金桂進宮面見康熙，并以美言欺騙金桂。金桂卻信以為真，連忙叩謝，表現出了金桂缺少宮廷斗爭的經驗。四阿哥及時趕到，本是想來探望嬌兒，不料遇上三阿哥，預感大事不妙，急欲回轉。我飾演的金桂，看到久別重逢的四阿哥，心情格外激動，不顧一切地沖上前去，高聲喊出“四阿哥”。胤祉非常陰險地逼問金桂當面招認幼子是四阿哥與她私通所生，胤禛卻暗逼金桂不可亂說真相。面對宮廷斗爭，我飾演的金桂似乎明白些了什么，開始察言觀色應對這場尖銳的沖突，為了保住四阿哥能夠繼承皇位，只得撒謊說是與山外獵戶媾和產子。三阿哥惱羞成怒，沒有想到一個看守菜園子的女仆竟然會翻手為云覆手為雨，隨命手下鞭打金桂。接下來，我開始唱做并重，一邊做著皮鞭拷打疼痛難忍的表演動作，一邊在思考著演唱“皮鞭如雨當頭落，我說，我說什么，費斟酌------我的兒啊兒啊，娘用性命換兒活”。這一段戲，我所飾演的金桂內心戲非常豐富，她已經懂得了思考，懂得了應對，內心非常糾結，她很愛自己的兒子，也很癡情于四阿哥，既害怕不說真相愛子喪命，又害怕說出真相要禍及四阿哥，經過一番痛苦的思想斗爭，最終決定舍去自己的性命，來保住愛子與四阿哥，表現出了一個卑微女人的犧牲精神和無奈之舉。三阿哥使出狠招，命手下廢掉幼子的小手指。幼子的哭聲，猶如一把利劍直刺金桂的心窩，我所飾演的金桂萬箭穿心，撕心裂肺地唱出“一聲啼哭鉆心窩------為什么皇家個個似閻羅”。這段戲，金桂痛苦至極，母子連心，金桂認識到了皇家的殘酷無情。三阿哥再次苦苦相逼，又命手下將幼子扔到暴雨中。此時，我所飾演的金桂已經到了奔潰的邊緣，披頭散發，再也顧不了四阿哥了，苦苦相求于他，要他來救幼子一命。我一邊大幅度的表演動作一邊歇斯底里悲痛欲絕地唱出“為救嬌兒求阿哥------你怎忍心哪這心讓人剜肉讓人割”。這一段戲，唱得傷心、痛心，聲聲血淚，憐兒愛兒疼兒惜兒，句句剜心。當四阿哥冷面拒絕后，我所飾演的金桂心灰意冷，徹底奔潰，宛如做了一場噩夢，憤怒地唱出“話如霹雷驚好夢------遍地悲愁打不平、打不平、打不平”。我飾演的金桂瘋了。

第三場戲，十六年后，死而復生的幼子前來山莊尋找瘋癲的生母，母子終于相認。我飾演的金桂瘋瘋癲癲，面如枯槁，形神消瘦，整天抱著布娃娃，嘴里唱著“嬌寶寶嬌寶寶------想跑了跑不了”。一個天真爛漫的少女，變成了一個臟兮兮的瘋女人，令人同情，令人傷感。英俊的少年弘歷，跪在生母面前，聲淚俱下，終于喚醒了瘋癲的生母。這是母子親情的感召啊，這是上天對卑微的苦命的女人的恩賜。面對眼前夢中的幼子長大成人，我所飾演的金桂噩夢初醒，撥云見日，十六年的委屈和苦難換來了今日的母子相見，可謂悲喜交集，一起涌上心頭，動情地唱出“十六年未曾見過嬌兒面------年年歲歲平平安安，子陪母伴長盡歡”。

第四場戲，雍正大帝和皇后得知弘歷與生母相認后，為了皇家的所謂尊嚴和弘歷的身世不能泄露，逼迫金桂裝瘋。我所飾演的金桂，以為苦盡甜來，從今就要過上皇家的體面生活，又是充滿了幻想與憧憬。當皇后來見金桂的時候，我飾演的金桂揚眉吐氣地唱出“皇后不因奴卑賤------?；屎髿q歲如意年年平安，福如東海壽比南山”。真的沒有想到，萬萬沒有想到，母子相認之后，皇后的一番感激之后，竟然是要自己裝瘋。我所飾演的金桂，驚恐萬分，一下子從滿懷的喜悅墜入萬丈的深淵。已經瘋了十六年，瘋瘋癲癲不知失去兒子的痛苦。如今，要自己裝瘋，一個瘋瘋癲癲的女人從此就不能再見到自己的兒子了，明明沒有瘋，卻要裝著瘋，從此永遠失去了做母親的資格，這才是人世間最大的痛苦與折磨，難以承受，可是為了大清王朝，為了兒子日后能夠正大光明地繼承皇位，只能裝瘋。我痛苦地唱出“聞瘋喪膽心猶寒------我怕瘋，哪怕瘋半天-----瘋了好------我瘋了我瘋了我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