墻

廖晨宇

和平和自由是不可分離的，因為如果得不到自由，誰也不會和平。

——阿拉法特

一、寒冷的1984

月光出奇的暗淡，烏云格外的厚重。夜風拂過寂靜的大地，吹動草木的聲音不時地回響在這片偏僻荒涼貧民區中。除了孤獨寂寥的風聲之外，在這昏暗的深夜里再無其他響動，若非幾十米外瞭望塔上四處掃射的大燈，這里沉悶得幾乎像是一片死地了。房屋之間小巷蜿蜒曲折，在如同影影綽綽的黑暗中穿行，直到抵達瞭望塔的腳下才稍稍有些亮色。就在這少許光亮的照耀下，柏林墻靜靜地橫陳在1984年的德意志帝國領土之上。

二、生命之輕

咽下莫須有的唾液，少年似乎是想要潤濕那干涸的喉嚨，也好緩解一下自己瀕臨極限的神經。少年的臉頰在昏暗中有幾分模糊，但也看得出是二十多歲的樣子。只見他回頭望了望身后的同伴，確認一切安全后，少年繼續順著路緩緩前行。輕輕地抬起腳，將腳尖點在地面上，隨即無聲地放下腳掌，然后再邁開另一只腳，盡他所能不發出一點聲響。少年的身影隱在黑暗之中，另兩個同樣單薄的身影緊跟著少年走向了更深處的黑暗。

不遠處便是巷子的出口，已能望見那一堵厚實的磚墻。少年看了看墻，眼中渴望的情緒噴薄欲出，卻只是注視著那道磚墻，不久便轉身離去，拐進了另一條岔道，留下那輪廓分明的矮墻靜靜地矗立在月光下，任由探照燈的又一次掃過。這里離瞭望塔太近，并不適合施行他們的計劃。貼著岔道的墻壁，少年帶領同伴躲過了這一輪掃射的燈光。旁邊的石階上有只花貓正瞪大了眼睛趴著，高舉的尾巴搖擺不定，時刻防御著那刺眼的燈光。

大燈的掃射終于過去了。嗓子卻越發的緊了，少年握了握拳，卻發現手心不知何時已經布滿了冷汗。若有若無的，他仿佛聽見了同伴和他自己粗重的呼吸聲。這也可能只是幻覺罷了，過度的興奮和緊張讓他已經難以冷靜下來。岔道的盡頭已近在眼前，那堵陰沉沉的磚墻，在夜幕中更加的面目可憎。少年還隱約記得這道墻是怎樣將他的童年生活撕成了兩半。終于，他要將脫離這困境，翻越這囚籠，回到墻那邊的他的家了！

心潮澎湃的少年忽然聽到了腳步聲——像是一盆冷水直接澆到了他們頭上，少年盡管拼命地想要隱藏自己，卻只是手足無措地回頭與同伴對望。他們眼中有著一種共同的東西——恐懼。聲音越來越近，少年的心跳更加快速，他甚至覺得他心臟跳動的聲音會導致外面巡邏的士兵發現他們。

然而腳步聲漸漸遠去了。三個擁有相同執念的人此時也做著相同的事，屏住呼吸靜靜聆聽這愈發遠去的腳步聲。隨著恐懼的消逝，三位志同道合的少年再也無法抑制心中的激情，帶著滿腔熱血謹慎地邁開腿，一步步向著磚墻靠近。到了！終于到了！少年熱淚盈眶地按住磚墻并迅速蹲下身子，身后的同伴毫不猶豫地踩住他的肩膀，抓住了墻的上沿。如法炮制，另一位也成功的開始了翻越之旅他們逃逸旅程的最后一步。少年握住一個人伸出的手，右腳一蹬便向上攀爬起來。過度用力和過度興奮都讓他的動作有些失準，墻上的鐵絲網也因此而晃動起來。

咔擦！

如之前隱約聽到的呼吸聲一樣，少年好像又產生了幻覺，耳中響起了莫名的聲音。但他并沒有去尋找聲音的來源，因為他在這一瞬間瞥到了那讓他朝思暮想的土地。

還沒有來得及看第二眼，少年突然意識到之前“咔擦”的聲音是槍支上膛的聲音——

砰！

月光依舊暗淡，烏云依舊厚重。

三、歷史之重

彎月肆意將光華傾灑在柏林的大地上，藏藍色的夜空中再無一絲烏云，老舊的磚墻已經有一些化為廢墟。

以后再也沒有人會因翻墻而喪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