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物都閑下來

山西/劉海霞

【萬物都閑下來

1 蛐蛐收回翅羽

剩余的叫聲被夜吸納

灰塵里還有一點光

引來另一片黑

從一個房間到另一個

杯水添了又添

續滿越來越多的空

若能仔細傾聽

空閑下來的萬物

都有一顆流水的心

2 最后一片花瓣和果實

裸露出很多骨頭

天空越來越高

濃重的藍終于支撐不住

跌進水里

河流里的落日憋紅臉

像一尾缺氧的魚

偶爾躍出水面

【折 疊

路過草原

如果牽不回流動的云

就牽一匹馬

噠噠的蹄聲從夢里醒來

敲開緊閉的木窗

落在一張白紙上

如果恰好，你坐在桌前

就別遲疑

馬兒打著響鼻

青草沾滿潮濕的云朵

會從折痕處溢出來

這個清晨

就有無比遼闊的氣息

【龐大的時間前低下頭

墻角黑暗陰冷

落葉在高處扇動翅膀

陽光涂抹一面金黃

另一面，擁有天空的澄澈

和虛無

失重于不同兩面的尖叫

翻飛，回旋

一場雪正在趕來

重歸地面的不是光

越來越模糊

也不是風

收回賜予的翅膀

【古 鎮

陽光蜷在葉子里

細聽，遠古的喧嘩

流水般淹沒街道

浮上臺階，那些門窗

緊閉的呼吸

另一條街兩旁

老人背著柴禾，時間彎曲

河塘里刷拖布的男子

三兩個嬉戲的孩子

正把喧嘩搬來

被吵醒的陽光

一步漣漪，像我完成一次

穿越而渾然不覺

【一座記憶緩慢流走的城

雨中醒來

驚異身體變化

被風削減去了什么

刀子五彩斑斕

翻飛枝頭，像遠去的手勢

長久問候著

留下山的骨架，一樣潔白

開門見山，時間平靜

關門進城，不傷不悲

手指緩慢攥緊

一枚釘子

往墻里深入一寸

春色就掛那里，吹不走

【在柿子林

空曠像一枚錘子

落日濺滿枝頭

葉子在腳下脆響

拐過彎，跳上塬，仰起頭

想到一個詞——啜飲

這不多的時間

落日——這將要流出的蜜

說嗨，并深深埋頭

長尾雀并不驚慌

晃動的聲音高過藍天

【舊時的針腳

冬夜被裁剪成碎片

母親踩動噠噠的針腳

照著每個人鞋樣

細密勻稱壓過一圈

又一圈年輪，妹七歲

我十四，舊衣褪到年跟前

落在腳跟前，每一步

都是春暖花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