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海
添 譜
舊時稱之斯文。保根對村民們喊他先生
很滿足。端坐于全村祠堂上廳的八仙桌
他感覺坐在鳥瞰村莊的一朵云上
三十年前的保根是村里一支筆
他掌管村莊龍脈,續寫全村香火
可他覺得自己是一支抬不起頭的筆
他育兩女,添不了厚重的族譜
香火在每年正月初二的村莊里繚來繞去
總也進不去比別人矮三分的門扇
當祠堂變成夜校,族譜改成村史
保根鄭重地寫下女兒的名字和蠕動的淚花
而八仙桌前的燭火,正好高過他半個人頭
清明雨
老人言:清明,都是
要下雨的??墒墙衲隂]有
不待子孫出門,今天的陽光
早早在鄉下老家等候多時
父母說,掛青要趕早
山上的悲傷多起來,就要變天
清明的天氣慢慢轉陰,直至傍晚
回到家中,還是來了一場滂沱
就像一個男人,面對將自己一手
拉扯大,如今鑲在石碑的祖母
終究沒能憋住的,一場大哭
祭 祖
薛荔,絡石,黃楊,側柏
剛竹,山莓,冬葵,木荷
木,白背葉,雞爪槭
小蓬草,狗牙根,懸鉤子……
那么親切!這些叫不出
名的柴草,曾以一遍遍的倒伏
把我的童年,送出大山
如今,我一百次
俯下身來,拜祭它們
找出它們的名字,就像這個清明的
早晨,辨認模糊的碑文
有愧于數十年未與內心相認
而這些重情之物,還將以同樣的
翠色,伴守沉睡的祖先
對于人世的薄情,它們卻始終
一言不發
詩歌責任編輯 劉云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