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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古里7號

2018-11-20 08:23
綠洲 2018年5期
關鍵詞:巷子

晨光從半開的窗戶外擠進屋里時,我正在聽收音機。廣播里在播一則公益廣告:十二月一日,東方廣場將舉行大型防治艾滋病宣傳活動。之前幾天,相同的廣告詞早已充滿耳膜。

躺在桌子上的那張簡潔樸素的名片,像枚小鏡子,吸住我的眼睛。我想起了什么,腦子里回放了一下,昨天在公交車上,谷樂,這個名字,從大腦褶皺里竄了出來。

當一個小偷將手伸進我背包的時候,滿車的乘客,只有谷樂站出來制止了小偷的行為。我的錢包安然無恙,自己卻嚇出一身冷汗。

公交車到站,小偷魚一樣溜走。我下了車,古樂也下了車。我要去的圖書館在路南邊。古樂轉身向北邊邁了兩步,停頓了一下,從衣兜掏出張名片遞給我,目光溫和地看著我說,需要的話,可以打電話。

我遲疑了一下,一股風撲到我的臉上,風像剛洗過澡,濕乎乎的。我身子輕輕打了個冷戰,這么一來,我想趕快離開,手伸過去,接過名片,點點頭。

古樂消失在了匆匆的人流中。

名片信息簡潔,除了姓名,還有一行字:M市紅絲帶志愿者協會。

我到東方廣場時,人并不多。東方大廈門口擺放著七八張桌子。有幾個人站在那里。每個人的胸前都別著一枚紅絲帶標志。桌子上攤放著宣傳單和彩色折頁,還有一些紅色藍色的布袋。

過往的行人,多數都是匆忙的樣子。

紅絲帶標志,不大,可很醒目。我遠遠就看見了。這個標志我不陌生,最初看見時感覺有點扎眼。那是一則電視新聞,一個知名演員帶著紅絲帶在電視里做艾滋病公益宣傳。

我沒打算過去接紅絲帶志愿者發放的宣傳單。我一直認為不需要的東西,拿了就是垃圾。

我看了一會,感覺沒意思。來之前,我就想過,一個公益宣傳能有什么新花樣。這么一想,覺得這一趟跑出來,浪費了時間,不劃算,不如在米古里7號的家里躺著舒服。

一時腦子里就出現了家里的床,對,那張泛著紅色光澤的木床,像是一個大的搖籃,床是舊床,可睡習慣了就覺得離不開了。我轉身準備離開時,喇叭里傳出一個男人洪亮干凈的聲音:愿世界更美好——關愛生命。

我慢慢轉過身,眼睛追著聲音尋去,一個男人正站在那排桌子的中間,昂頭挺胸,手持話筒,神情激昂。

谷樂。我叫了一聲。是在心里這么叫了一聲,并沒有發出聲音??蔁o聲的一叫,我的心卻那么一蕩,胸腔微微起伏,不由挪動了一下腳步,可很快又站定。

喇叭里的聲音不斷傳出,那聲音像是帶著鉤子,把四處的人那么一下一下給鉤了過去,漸漸聚攏過去一些人。又聚攏過去一些人。我也被聲音鉤了過去。

我站立在人堆里,手縮在藍色袍子的口袋里,攥得緊緊的。掌聲落了。人漸漸散了。我被鉤子鉤在原地站立不動。

我沒想到在這里遇到谷樂。那次車站一別后,我幾乎沒有再來過鬧哄哄的城中心,感覺沒有意思。要是以前逛街幾乎是我的最愛。我感覺米縣大大小小的店鋪都不夠我逛的。放了假,我便去迪城最熱鬧的地方轉,只要是臨街的店鋪,我一個不落,好像那些店鋪都是我的一樣,我會仔細地看。其實我不是需要買什么東西,就覺得這是有意思的事情。好看的衣服,只要有我穿的碼,便一件一件地試穿。這個過程很過癮,跟喜歡打牌的人感覺差不多。電器商店也要看看有什么新奇的玩意。蛋糕點心這樣的店鋪我自然會買一塊嘗嘗。但現在我對這些失去了興趣,人一旦失去興趣就再也提不起精神了。

谷樂比我要興奮。與他不過一面之交,他閃著喜悅的眼神讓我有點不習慣。我把手從口袋里抽出來,想跟他握個手,還沒等伸出去,他的手伸了過來,急切地說志愿者組織會不定期做公益宣傳,讓公眾客觀了解相關知識。如果我感興趣,下次活動可以提前通知我。他說這些話時,我感覺到他是有種期待的。

我怕是參加不了。謝謝。我說完,把手重新縮回衣兜里,把頭扭到一邊。我怕遇到他失望的眼神。

這時候有人喊谷樂,快點,要去紅絲帶之家了。

沒有關系。天有點冷,快回吧。谷樂還用剛才那種語氣說。我沒有覺察到他的情緒有什么異樣。

HIV呈陽性!看到這個結果時我眼珠幾乎要從眼眶里跳出來。

我愣在原地,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村e了?我盯著醫生。那個微胖圓臉的醫生目光堅定,絲毫沒有懷疑的意思。我頓感眩暈起來,眼前一片漆黑,跟刮起龍卷風一樣。身子晃了晃,險些跌倒。一只手本能地扶住了桌子一角,手顫抖著。報告單從手里滑落到了地上。我想挪步離開。步子重,走不動。

怎么回到家的,我都忘了。房子冷得很,我縮在被子里,腦子就想自己這是咋了?我是專業衛校畢業的,工作十年了。老護士了。工作中日常防護我很規范,那天咋就偏偏把手指扎破了呢?

這事真是怪。

如果那天我說家里有事,不去也就不去了。我家里確實有事,丈夫胡峰是地質勘探隊的,在一次野外作業中犧牲了。很意外。送走才一周時間,我心里沉重不說,一下子感覺生活沒意思了。要知道,我們結婚剛半年。

我接到醫院科室的電話,說肖梅因孩子高考休假了,忽然又來了幾個需要做手術的病號,實在人手不夠,讓我去加班。我不好說什么,丟下洗了一半的衣服去了單位。

我洗完手,戴上手套,走進手術室,心里卻莫名發急。那天共有五個孕婦要生產。我配合主治醫生做手術。手術快結束時,接醫生遞給我的注射器時,針頭不小心扎到了拇指上。手指隱隱痛了一下。

糟糕。兩個字沒有蹦出嘴。主治醫生看我一眼,讓我趕緊處理,不能馬虎。

我剛處理完破損的拇指,值班室里有人喊我,電話。

電話是副院長打來的,叫我到他辦公室去一趟。我換了衣服,趕到五樓的副院長辦公室。他遞給我一張表,說有個學習班,院領導決定讓我參加。時間是四個月。

這么好的事情,輪到我了,真是沒有想到。以前參加業務培訓都是三五天的,這次是在杭州,那是被稱作天堂的地方。別是四個月,就是四年的脫產本科我也愿意去。

喜事臨頭,人往往會發蒙。我就這樣,一高興把什么事情都忘了。比如說,拇指被刺破的事情很快就淡忘了。

時間很緊,后天就出發。我下班匆匆去米縣最大的榮盛百貨置辦一些東西。其實不用,那么大的杭州,啥沒有?不怕你笑話,我這是第一次出這么遠的門,你就理解我了。

去榮盛百貨時要經過一條巷子,這巷子名叫吉安巷。一聽這名字就猜出寓意了:吉祥平安。對一個老百姓來說,起早貪黑地干啊忙啊,不就盼著一家人平平安安的。這平安里自然有健健康康的意思。

你心里想,可不一定真就吉祥,也不一定就會平安。我穿過這條巷子時,小腿不由地那么一抖,又那么一抖。這種感覺,好像是跳皮筋,忽然抽了筋。我站住,蹲下身子把皮鞋的拉鏈往下拉了一截。我想是手術站了一整天,又穿了拉鏈的小短靴,腳脖子怕是有點腫了。

我起身時,一扇破舊的院門,闖進了我的眼簾??┼庖幌?,又咯噔一下。我的心一下像是受到了驚嚇,一陣一陣往緊收縮。

我想起了那扇門的主人。幾年前,米縣發生過感染HIV病毒死亡的事。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在外打工染上了病。男人死時,整條巷子的人,沒人去幫忙不說,都嚷嚷著讓他老婆搬家。男人的家成為一個炸彈,比曾經發生的霍亂更讓鄰居們緊張、恐懼、害怕。

那時候,米縣的人見面必先說起這個男人,這家人。

也是因為這件事,我幾乎不從這條巷子過。哪怕繞遠一點。似乎這條巷子就是一條拉鏈,過一次就把以前在衛??吹降哪切└腥綡IV病毒有關的圖片、影像資料都給拉出來了。

我喉嚨里忽然有什么東西往外涌,想嘔吐,伸長脖子,嘴巴張大,往前伸了一下,又伸了一下。啥也沒有。吞咽了兩下,胃叫了,跟著肚子叫了。

我斜瞅著那個男人家丑陋的院門。

我后來從同事那里得知,這戶男人家搬走了。去了哪里不知道。男人家的院子被拆除后,種上了樹。樹沒有死,長得很旺盛。

我從杭州學習回來剛一個月,單位組織了體檢。

我患病的消息病毒一樣,迅速繁殖蔓延開來。

接受初期治療的那些日子,我感覺光陰是一寸一寸熬過的。天總不亮,亮了又總不黑。

單位領導來看過我,同事來看過我,同學來看過我。來了能做什么呢?不用說也都知道了。

跟我最親密的阿蘭,最初給我送些吃的。來過好幾次,懷孕后說身子不舒服,家里忙得很,不怎么來了。

舅舅是有血緣關系的至親,得知消息后,打過兩次電話。過八月十五,我提著禮物去看舅舅,連門都沒有進去。

我所在小區里一些人,則對我說三道四。外出學習幾個月,一個年輕的寡婦,耐不住寂寞的時候,跟什么人有了情況也說不準。

雜亂的信息塞進我耳朵。

我把自己關在家里。

可總得出門吧。父親十周年祭日,我出門了。

米縣縣城不大,只有一條主街,東高西低。一個燒餅從東滾到西,拿起來還是熱的。不大的城,大半人的面孔都是熟悉的,即便叫不上名字。遇到了曾經接受我護理的老人、孩子、男人、女人。

他們見了我遠遠就躲開了。我跟只瘟雞差不多。我看到那些人,忽然笑出聲來,我自己都能聽到笑聲。緊張、恐怖、害怕的應該是自己,而不是他們。

也有放慢腳步跟我搭話的人,騎著車子在馬路那邊,撂下一句言不由衷的話,飛了。

我幫助小城的人們再次喚起了這種陰森恐怖的記憶。

這讓我有點沮喪。對自己,對世界感到失望、憎惡。

想想人活著真是沒意思。想到這里,死的念頭如彗星劃過我的腦際,搞得我大腦亂亂的。

夜里,我枯坐床頭,不覺就天亮了。

與其在這里忍受別人的白眼,不如離開這里,到一個陌生的地方,也許這樣會好些。我想。

發燒算不得什么大病,可會引發諸多疾病。我不止發燒,還伴有腹瀉。

拉開抽屜拿出最后一盒腹瀉藥時,我看到了一串鑰匙。這是胡峰老家江南小城舊居米古里7號的鑰匙。

我把鑰匙捏在左手心,右手將抽屜合上。同時合上的還有在這里的生活。枝枝蔓蔓的記憶,曲曲折折的故事都關進抽屜里。

回到胡峰老家舊居的這幾年里,我把自己關在屋子里,過著幾乎與世隔絕的日子。

米古里這條巷子里大概有幾十戶人家。我住的7號是胡峰父母留下的舊房子。

我沒跟任何一戶走動來往過。

剛來那會,旁邊的一位阿婆熱情地過來問我,胡峰怎么沒有回來。我冷冷地撂下一句,不關你的事。把門關上了。后來在巷子里,阿婆遇到我,幾次想張嘴說點什么。我一張冰冷的臉,回絕了阿婆。阿婆干癟的兩腮動了一下,又動了一下。轉了身子,沿著石板路,慢慢向巷子一頭走去。

此后巷子里再沒人與我搭腔。

我也沒有主動去打聽左鄰右舍都是什么人。不想知道與自己無關的消息。沒人打擾,一個人靜靜打發日子,自在輕松。曾讓我難受的拷問眼神早都被江南的雨水沖刷干凈了。這里沒人知道我更多的消息。也是我想要的。

我知道胡峰的父親是得肺癌去世的。他母親比他父親小一輪。胡峰大學畢業那年,母親改嫁去了新西蘭。

胡峰想走遍大江南北,選了地質勘探這個專業。工作大半年,休息小半年。在小半年里,胡峰把自己埋在書里??窗?,寫啊。我沒想到,胡峰不用電腦,全部是手寫的。我曾問過胡峰。胡峰說手寫是有溫度的。

我身子越來越困乏無力。感冒也總是不好。有一瞬間,我腦子出現了一種幻覺,自己化成了一灘水,順著門縫流出去,沿著巷子,一直流到了江里。那種感覺很快活,讓我產生一種虛無的興奮??珊芸?,我從興奮中醒來?;璋抵?,我發冷,把窗子關上。

江南的好是花很多。巷子老屋的墻壁上攀爬著紫藤,開花時,那紫色讓人很是歡喜。

而平時,我會給屋里插把新鮮的花。通常會選價格實惠,花期較長的康乃馨。紅色、粉色、黃色各樣選幾枝。我又添置了一些卡通的玩偶,擺放在床上。

有時候,我會不自覺地走過去,跟玩偶們說說話,講個笑話。有時自己會笑得直不起腰。晚上睡覺時,我會摟著一只一米長的毛絨皮皮狗。我屬狗,也喜歡狗,我覺得狗的忠誠是最感動人的地方。我并沒有覺察到,自己內心是期盼家人,期盼社會的接納與關愛。

期盼與現實之間有條路。這條路蠻長。這一點,我是意識到的。不經意間,我會嘆氣。嘆氣聲,有時短,有時會拉長。這氣漸漸抽得我身子弱了,單了。

轉眼我在米古里已經住了五六年了。

潮氣塞滿了屋子。有什么東西從頭頂按壓我,重力慢慢從頭到腳,一點點讓身子縮下去。

藤椅靠窗,上面搭著一條毛毯。我累了,把身子倚在藤椅里。窗子不大,窗欞沒有陽光穿過。老舊的氣息,沉悶無語。多數時候,天是灰色的。不見藍,更不見湛藍。

我在藤椅上睡去。忽然聽到了敲門聲。我遲疑了一下,這里沒有熟悉的人,怎么會有人敲門?低頭一看,手里捏著手機,顧不得看,匆忙去開門,門口站著谷樂。

接到你的電話,我就趕過來了。谷樂氣喘吁吁。

不會是燈又不亮了吧。谷樂問。

我看一眼屋頂,燈亮著。傻傻一笑。才發現手機撥出去的號碼是谷樂的。怎么撥出去的自己都不清楚。

上次我是在元旦過后的第二個周末,撥通了谷樂的電話。房子里的電燈不亮了。以為是沒電費了。查了一下,余額還有。也許是線路出了問題。

現在巷子里已沒有幾戶人家了。說是舊城改造,該搬的人家都搬了。谷樂來一看是跳閘了。

燈亮的那一刻,屋子里暖暖的。我笑得很開心。谷樂陪我在江邊走了一會?;貋砗?,我煮了兩碗熱面。兩人邊吃邊聊。谷樂給我講了許多事,小時候的,工作的,志愿者的。幾個小時就過去了。我感覺眨眼的工夫。

谷樂上了班車,我臉上一直都是笑意。坦率地說,我到這里幾年了,這是最開心的一天。歡迎常來。我揮著手,還是說出了這句想說的話。

此后,谷樂會天天給我打電話,問我吃了什么,在干什么?雖然這些都是重復的話,但谷樂問得很仔細,我答得也很耐心。

我每天都在等待谷樂的電話。谷樂休息了就會拎著許多吃的東西來看我。

谷樂喊我梅姐,起初我很自然地接受這樣的稱呼。本來嘛,大八歲,就是姐姐了??刹恢缽氖裁磿r候開始,我不喜歡谷樂這么叫我了。不止一次地對谷樂說,改口不難,叫我香香吧,家里人都這么叫我。谷樂很聽話,從此改了口。聽谷樂叫我香香時,我臉頰飛出彩霞一樣的紅暈來。人鮮亮了許多。

接下來的日子,我的屋子里多了些人氣。隔三差五,谷樂不是帶些吃的東西,就是帶盤光碟,光碟多半是紀錄片。

有一次,谷樂來的時候,腋下夾著一個藍色的文件袋。我問是啥要緊的東西,谷樂說,是本榮譽證書。我問,是不是被單位評為生產能手了。谷樂說,不是。我有點好奇。追問,到底是什么榮譽,這么神秘。谷樂說,沒啥神秘的。說著把文件袋塞到我手里。

我打開紅本本一看,上面寫著:優秀志愿者。這幾個字如同玉蘭花一樣綻放在我眼里。我貼近鼻子,聞了聞。嗅到了玉蘭花的芳香。我把榮譽證書放在胸口,閉著眼睛,沉醉在花香中。

我覺得谷樂不是一名工人,而是一名花匠,呵護我的花匠。

我夜里會喊谷樂的名字。好幾次我自己聽到了,便開了燈,看看床前并沒有人。又躺下,關燈。但總感覺谷樂就在身邊。這時,我從枕頭下面摸出谷樂的名片捏在手里。默念著,不知不覺又睡去了。

起床,我發現谷樂的名片都被手心的汗珠浸出了污漬,心里暗自責怪自己,趕緊拿出一塊藕粉色的手帕包起來,重新放到枕頭下。才安心。

為啥會這么做,我自己說不清楚。我只是知道,心里總惦記著谷樂,總盼著他來,巴望著他陪我吃飯,給我講外面的事情。

一連兩個星期谷樂都沒有來。我感覺自己支撐不住了,必須得去醫院了。其實我可以打120電話,可沒有打。

自從谷樂出現在我的生活中,我覺得日子不再灰暗,屋子也不再陰冷。在邊吃谷樂買來的零食,邊看那些紀錄片時,我想是不是該把自己的病告訴谷樂。谷樂把自己當親人,自己不能把他當外人。

我撥通了谷樂的電話,電話一直響著,沒人接。

我心里有點發慌。想坐起來,可一點力氣都沒有。電話提示音是:你所撥打的電話無人接聽。我納悶,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不接電話。

這時,門響了。我問了一聲,誰???

我。谷樂的聲音。

怕你等著急了,我聽到電話響了,手里拎著東西,不方便接。谷樂說。

這些天回老家福建一趟,按說該告訴你一下。事情一多就忘了。本來可以早回來幾天,路上耽誤了。谷樂解釋說。

我的臉舒展了。緊縮的心臟也恢復了正常的跳動。這些天,我想了一些事情。比如自己的病情。還有……我不敢再往下想了。身子一哆嗦,便倒在了床上。

我被谷樂送進了醫院。抽完血后,谷樂讓我躺著,坐在床邊說,別想那么多,睡一會。

我嘴唇動了幾下,想說什么似的。

谷樂問我,是不是想喝水?

我搖搖頭??粗荒樒v的谷樂,我心里發酸、發苦。

這些日子,谷樂有空就往醫院跑,給我訂飯,端水,擦我額頭上的汗珠,甚至給我洗腳。我不時會打冷顫,谷樂就握著我的手。輕聲說,我在你身邊,安心睡吧。

睡去醒來,谷樂仍在床邊,手依然握著我的手。

我討厭說謊。從前是,現在也是??裳巯滦枰e言來給自己一點安全感。

我住院第八天時,人沒有了意識,安靜地躺著,熟睡一般。谷樂請假陪護在身邊。護士以為谷樂是我的家屬,并不知道谷樂是一名志愿者。

雨是從三天前就開始下了,下下停停,有點煩人。

雨越下越大,一點都沒有停的意思。

谷樂望著窗外,眼眶里也涌出雨滴般的淚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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