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錢與市場的道德局限

高 迪

初讀桑德爾教授的著作《金錢不能買什么：金錢與公正的正面交鋒》之前，心中不經產生了這樣的疑問，金錢不能買什么？金錢作為市場經濟的符號和媒介，在人們的心中充當的是一種無所不能的角色。在當今的社會，有錢能使鬼推磨，似乎什么都可以買，但再仔細一想金錢很多東西又是買不到的，比如健康、友誼、愛情、親情、自由……雖然很多像這種虛擬的東西是買不到的，但如果缺少金錢,也許根本沒有機會獲得這些東西。不得不承認，現在錢買不到的東西越來越少，市場的侵入，讓我們不得不懷疑，還有什么是珍貴到金錢都不能買到。

“市場和市場導向的觀念向傳統上由非市場規范所統轄的生活領域的入侵，乃是我們這個時代最重大的發展之一?！盵1]隨著社會的發展，金錢和市場無形中改變了人們的生活方式，侵入了我們生活的方方面面。然而，世界上的一切是否都可以用金錢衡量？任何事物難道都應該明碼標價？我們該如何看待錢和市場在我們生活中扮演的角色呢？本書探討了道德與市場的進退關系，明晰了人們觀念中對于市場規律和道德歸屬的界限，喚醒了我們對于當今社會需要共同反思的問題。當一切被粗暴地用金錢價值衡量時，除了無奈，我們還能做什么，或是反思，是怎樣走到這一步的。

全書分5章分別對插隊、激勵、排擠、生命和冠名予以分析解讀。講述了金錢對于公共空間的侵蝕性：用錢代替排隊，用錢來激勵很多行為，市場排擠道德規范，保險單背后的生命與得利，無孔不入的冠名權。每章都以大量生動事例，闡述現實生活中經濟關系腐蝕道德標準的現狀，通過對各種司空見慣的金錢交易的反思和探討，旨在引起令人深思的話題：人們對市場的重新思考，自由市場的發展是否會無形中侵蝕公民道德？那些關乎生命意義和尊嚴的信念和文化的種種都被商業化之后，人類社會的共同善又該如何維護？在醫療、教育、政府、體育、藝術已及我們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在日益被商業化，而且漸漸地被接受和習慣，那么失去的是什么？如果這種失去的代價無法彌補，是不是需要來思考并設定界限？公正、腐敗、市場、道德分別如何設限，當所有的事物都可以待價而沽時，能躲避商業主義的干凈事物越來越少，我們的心中是否還有堅守的東西？

能夠讓你掩書思考的，才是好書，桑德爾教授的著作做到了這一點。社會生活的很多方面，都越來越多地由錢和市場支配和主導。吃飯交小費、機場安檢、游樂場等出售插隊權利的現象漸公開化，并且成為一種習以為常的做法，直接腐蝕了健全的公民習慣。囚犯被抓，可以花錢住升級版的牢房監獄；找不到工作，可以把自己租給廣告公司做人體廣告；沒有錢買iphone，可以出售擁抱，使孤獨的人獲得更多關愛；企業花錢就可以購買碳排放的指標；即使不上課也能換取一個“榮譽學位”證書……甚至，這種市場支配的方式對國家的安全、戰爭產生影響，致使征兵方式發生變化。某些私人公司為需要的國家提供士兵，戰爭期間雇傭軍的數量超過了國家正規軍。市場經濟本是組織生產活動的一種寶貴、有效的工具。但隨著社會的發展，已經向市場社會轉變，金錢和市場價值的觸角伸向生活的各個領域，改變人們的生活方式，以及原本是由非市場價值支配的包括家庭生活、人際關系、醫療、教育、國家安全、刑事審判、國民生活等領域。例如，暴風雪過后，商人提高雪鍬的價格；臺風后干凈水短缺，商人提高礦泉水的價格；黃牛黨差價倒賣演唱會的門票；雇傭黃牛排隊掛號、參加聽證會等。不同的活動，錢應該在社會中扮演什么角色，不同人的觀點并不相同。再比如，某些貧困地區的學校為了提高學生學習成績使用金錢激勵的手段付錢給他們，激勵獲得更高的分數，讀一本書也可以獲得相應的獎勵。而研究表明，這些學生的成績沒有提高，反而傾向于喜歡閱讀更薄的書。這不經引起我們思考，將市場價值或現金激勵引入學習和閱讀這樣的活動中，也許會擠占或侵蝕學習中更高層次的動機，學習讀書成為一種賺錢的手段，而失去對其本身的熱愛。顯然，當我們使用市場思維或市場實踐的時候，我們需要審視，是否有重要的價值、態度和準則被腐化？對此，我們需要進行深刻的倫理分析，把市場思維連接到道德和政治思維上，讓市場為公共福祉服務。我們的理想社會不應該是只追求經濟效率和GDP最大化，生活中的美好事物不應該只用金錢來衡量，應該有一些道德和公共福祉是市場所不能及、金錢所不能買的。人應該追求更好的生活方式，不能把金錢作為唯一目標。這不經讓我想起大哲人康德說過：“世上有兩樣東西最使他敬畏，那就是頭上的星空和心中的道德律?！笔袌鼋洕c道德沖突的思考，市場經濟的邊際究竟在哪兒。哪些領域是需要我們用道德的力量去堅守。沒有終極的答案，只有永恒的追尋，在旅途中持續的思考，并以此指引自己的行為和選擇。

馬克思早在《資本論》中就對貨幣如何轉換為資本進行生動論述：貨幣的占有者在市場中發現了這樣一種商品，“它的使用價值本身具有成為價值源泉的獨特屬性”[2]貨幣通過市場這個中介，實現它向資本轉變的過程，揭示了人與社會、道德與市場的相互關系。新的歷史條件下，桑德爾教授對于金錢和市場這對充滿爭議范疇的解說亦符合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偉大實踐，符合對中國現存問題的認識。隨著中國改革開放的全面深化，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建設得到了進一步發展?！笆袌龊褪袌鲆幏兜母g性已經侵蝕到了其他領域，特別是非市場的社會領域”[3]順應時代前進以及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要求，立足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基本國情，在“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實踐中實現其主客體辯證統一的動態的思想過程?！盵4]這種情況下，引導與物質文明發展相符合的道德文明建設顯得尤為重要。桑德爾教授在文中時刻保持對主線的把握以及對觀點的客觀闡釋，從多角度廣泛例證材料事實，把金錢和市場兩者的相關關系進行了結構性、客觀性的討論。在桑德爾的眼中，“市場仍然是一種偉大的配置資源的手段”而現如今的社會，則是被“市場化的社會”，在如此的社會，必然會導致貧富差距和不公。他給我們提了一系列問題，逐漸激發人們對問題內核的反思。即緊扣市場作用的邊界何在，有哪些東西是金錢無法買到的，在市場擴張的同時，人們有怎樣的權限保持著那些領域不被市場金錢等力量腐蝕。

這本書有些理念我也不完全贊同，從某種程度上看，放大了金錢和市場的作用。市場供給和需求的矛盾是現實生活中普遍存在的，意愿和效益也是永遠無法客觀衡量的，市場價格不過是一個衡量工具，只要不侵犯人的基本權利它就在可接受的范圍內。并且，在帶來社會問題的領域，需要政府的宏觀調控，但這依然是為市場有序服務的。因此，決策者及制定者應該思考如何通過政策規范市場，每一個民眾也應該反思如何在市場化的社會中堅持公共的善。桑德爾教授羅列了許多市場侵入道德領域的例子，批判市場造成的不公平和對于事物本身含義的腐蝕。然而桑德爾教授根據積攢了15年地資料，提出了這樣的現象，他將問題停留在金錢為什么能夠買到它不應當買的東西的層面，只是提供了一個新的思考框架，并沒有提出解決措施。對于現實問題的存在，純粹的質疑并不能使之發生質的改變。恩格斯說過：“這種訴諸道德和法的做法，在科學上絲毫不能把我們推向前進；道義上的憤怒，無論多么入情入理，經濟科學總不能把它看做證據，而只能看做象征?！盵5]桑德爾教授他扮演的是一位批判者，而不是一位建構者。道德是用來約束自己的，在桑德爾提出：“金錢不能買什么”的同時，我們每一個人都應該深刻反省，形成屬于自己內心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