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流塵

河南◎王猛仁

星座/王諒輝 圖

冬夜流塵

草木遁去。過往的繁華，仍在冷縮的陽光里瑟縮。卻不能輕撫一位陌生男人的嘆息。

一盞螢燈，在我無邊的長夜里徘徊?；▔胁坏虻幕ǘ浞曳嫉膶υ?，依稀可辨。

剛剛泛起的微醺，以及最初的溫柔，還在空巷里冬眠。純潔的靈魂蒙著淺色的面紗，讓三只飛蛾繞來繞去。

安靜下來的目光，清空了原有的記憶。相通的，只有我沿著雪花的遙遠的前程。

一扇關閉的窗口，是今生無法解脫的矜持。當你俯身撩水，月色里也溶著我圣潔的虛妄和雄性的誓言。

預置的心頭，宛如花蕊吐香，誰能保證醒來的不是一朵午夜中的睡蓮？

冬季的冰霜開始融化，靜待那場溫熱腳印的重疊，駐扎在纏綿春天的一角。

試圖，與遺失的冬陽簇擁而眠。

往 事

清晨的微微一顫，像故鄉黃土坡上的一堆野火，驚呆了那些頑固的土丘，難掩其軟弱的窘迫。此刻，我滿臉的青澀立于風前，你的周身，浸潤著輕如蟬翼的細暖。

用手輕拭季節的邊緣，在想象的微光中，捕捉自己站立的影子。細雨洗窗時，我會長久地在燈下打坐，總是無聲地笑著。在虔誠可見的日子里，翩然出清亮的底色。

一次忽然醒來的黎明，是我珍藏許久的書簽，在落滿灰塵的碑拓上，不停地朗讀你的詩章。

從此，我牽著四季的風到處游蕩。在干涸的荒原回望那些銹蝕的日子，抖落肩膀上的泥沙與隱痛。

耀眼的光芒，閃爍在遠方。當它再次宏大時已并非新奇，只有目光與目光的融合，在這曦光如紙的歲月里熱浪般起伏。

仿若，自燃之蝶。

于 是

我從雨后掙扎的閃光里盤算著，一如憔悴黯淡的眼睛，依然萌動著不甘窒息的欲念。

凍僵的田野依然寫滿濕漉漉的柔嫩，讀著它，有風從耳邊邁過，有屬于你的河谷中的星辰，伴我感知人間的傷口。

你的沉默，染指著我的詩句，時而悠閑，時而忙亂。似乎都裹著一層薄冰，敲打著遠行者的心弦，牽動萬千視線，晶瑩，鮮亮，冷艷而熱烈。

曙色光潔的暗語，是我寫下的綠色詩篇，稍一觸碰，便會枯萎。一段看似黑色的念頭，時時撞擊著群蜂撲面的藤蔓。

把一些不忍，連同嚼碎的咖啡糖一同寫進我的森林，或者我的海洋。此時，有朦朧的目光。有靜靜的溪流。有忽隱忽現的彩蝶。

只有腳下踏跳的煙塵，左躲右閃，拾掇滿地尖銳的疼。

異 化

每次小心翼翼地綻開、撫平，都布滿母性的芬芳，有時，也含著濯濯的淚滴。

那些撩人的畫面，那些灑在陽光里的游戲，還沒有裝進靈魂的書卷，就已經萌動出會心的微笑。有時在暗夜莫名地失眠，只有那些失落的詞語，舞蹈出神秘而又古老的密碼。

當我痛著醒來，燈光如血傾瀉，真想去叩動你的門環，訴說內心深處被異化的情節。望著時斷時續的光線，我不懼怕驚動夜色中的幽玄。

其實，當波危浪險，當岸花映現，我多想念一次無憂的睡眠，多想念一支永遠沒有結尾的童謠。

我站在沒有標志的路口，一遍遍沉隱于冬夜的低吟，將你瑰麗的秀姿隱隱膜拜。

每一次，隔窗而望的紅色暮靄像夢一樣溫柔。

我們簇擁著。連亙著。聳立著。若隱若現。大地靜寂。只有夜的呼吸在響，空氣里彌漫著茉莉的清香。

蹣 跚

除了最后一次燃燒的晚霞，剩下的，是無數個等待的黑。

一座沒有花木的山，有權選擇站立，或者吟詠。

沒有長出翅膀的絮語，翻來覆去，傾聽一首抒情詩的旋律。

隔開每個晨昏的思念，依背而歌的身影，有我期待的人生渡口，有我向往的精神家園。

我的筆尖，掀動著生活的浪花和內心的獨白。

在千里之外，我就是那個斜臥草坪、點燃一支煙的男人。一滴透明的水珠，就能涂繪出大地的絢麗春色。

冬天沒有凋零，我的詩句，已經跨進春天的門檻，在黑暗里，貯存著陽光的溫暖。

冰雪尚未融化。百鳥的鳴囀，匯集成愛與恨的進行曲，似一樁剛剛隆起的洶涌往事，奔流在歷史的渾宏曠野。

而我，既屬于流塵，又屬于安瀾。

望 梅

滿眼的秀色，種植在我唯一的視野。來吧，我在仁廬的青石板上等你。

一樹嫵媚。

我看到，凍在枝頭上的清絕世界，不矜不持，相互照映，帶著粉嫩剔透的皎潔。

過于幽僻的掩飾，會擾亂安寧的內心和滿地的猜想。關于芳香的追索，已沉寂多年。告別，依然在回溯的春風里。

遠遠地站著，一把一把地將花瓣與羞澀灑在你的身上。

落霞夕照。我也要被涂抹成你冷艷的風景，在回憶漲滿心潮的那一刻，輕吻碎雪的幽香，彷徨于忘卻與俯視之間，翻閱著記憶里約定俗成的隱喻和象征。

行走在晴朗的天空下，仿佛能聽見相互的某種喘聲。

或者，像霧一樣斷開的絕處，激起一圈看不見的漣漪，忽地，飄逝了。

只留下，無邊惆悵，與那光明的河床。

探 雪

夜色，在嫻熟的隱身術里漸漸退卻。

面對大地和蒼茫遼闊的天宇，血液即將停止它日弱的行程。

我們從歷史的長風中，從依稀存在的旋律中，再次捕捉青春的蹤跡，以及創造的激情。

今天有雪。是春天。從飄飄飛舞的雪花中，我分明看見了綠色的影子，聽見了飛鳥的歌聲和花兒的歡笑。

院中的魚池悄然解凍。

惠風將世間一切最美的色彩、聲音和思想，一并交給大地，而將寒冷的回憶留給了遙遠的冬天。

看似多種語言的意旨，依舊帶著苦澀的印記，在你的眸子里恣意地翻滾，留下無數的灰暗的夢，躺在摞著無數先知的春天的澤畔。

我望著微光中的雪花與背影，作沉思狀。

并且，借著悄悄醞釀的花蕊，在時間的縫隙里，作一次短暫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