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斌膏方驗案舉隅*

上海市嘉定區中醫醫院(上海，20899) 指 導

膏方又名膏滋藥，最早記載于《黃帝內經》，是一種將中藥飲片反復煎煮濃縮、去除渣滓，然后加入藥膏、蜂蜜或白糖收膏而成的傳統劑型。膏方整體上具有扶正祛邪、安臟腑、補氣血、平陰陽的作用[1]。正如近代名醫秦伯未所說：“膏方非單純補劑，乃包含救偏卻病之義?！盵2]膏滋藥具有口感好、服用及攜帶方便等特點，易被患者接受和堅持服用[3]。隨著人們健康意識的逐漸增強，服用膏方治療疾病的患者日漸增多。李斌教授系上海中醫藥大學附屬岳陽中西醫結合醫院副院長，醫學博士，教授，主任醫師，博士生導師，上海市優秀學術帶頭人，秉承滬上顧氏、夏氏皮膚外科精髓并集中西醫結合眾醫家之長，對于一些中醫外科頑固性及慢性難愈性疾病等，在膏方用藥方面積累了豐富的經驗。李師認為慢性疾病多與肝、脾、腎三臟關系密切，臨證以疏肝健脾補腎為主。筆者有幸得到李教授的聆教，受益匪淺，今舉其膏方驗案4則與同道共饗。

案一：濕疹

張某，女，47歲，小學校長。2015年11月09日初診。主訴：全身反復皮疹6年余?；颊?年前全身散在丘疹伴瘙癢，時輕時重，平素工作忙以致壓力較大，精神緊張，去新加坡學習1年好轉。之后再發，近數日來全身皮膚干燥，伴瘙癢，曾多次口服西替利嗪及氯雷他定等抗過敏藥，外用爐甘石洗劑、尿素霜等，均未見明顯好轉，納可，夜寐欠安，大便欠暢，小便正常，月經延遲?？淘\：周身皮膚干燥，脫屑，伴抓痕及色沉，散在丘疹，部分呈苔蘚樣變，以下肢為重。舌淡苔薄，脈滑。中醫診斷：濕瘡病。證屬脾虛濕蘊，肝腎不足，血虛風燥。治擬健脾疏肝補腎，養血祛風，潤燥止癢。膏方：生黃芪300g，太子參150g，炒白術150g，紫蘇梗120g，姜半夏90g，廣陳皮120g，銀柴胡120g，赤芍120g，炒白芍120g，沙苑子120g，炒蒺藜120g，廣郁金150g，合歡皮120g，佛手片120g，熟地黃300g，澤瀉150g，牡丹皮150g，紫丹參300g，懷山藥300g，山茱萸150g，白茯苓150g，茯神150g，桑椹子150g，枸杞子150g，覆盆子120g，金櫻子120g，炒決明子150g， 菟絲子150g，北五味子150g，車前子(包煎)150g，白鮮皮150g，地膚子300g，紫草150g，茜草120g，苦杏仁(后下)120g，生地黃300g，苦參300g，荊芥120g，防風120g，蟬蛻60g，烏梢蛇120g，酸棗仁150g，大血藤300g，雞血藤300g，忍冬藤300g，砂仁(后下)30g，珍珠母(先煎)300g，靈磁石(先煎)300g，生牡蠣300g(先煎)，代赭石(先煎)300g，秦艽120g，當歸120g，莪術150g，薏苡仁300g，地骨皮120g，吳茱萸30g，黃連60g，生甘草60g。上方一料，另加細料：生曬參100g，西洋參150g，阿膠120g，黃明膠120g，紫河車粉60g，羚羊角粉1.8g，冰糖300g，飴糖300g，蜂蜜200g，黃酒200g。文火收膏。冬至前后開始，每日晨起空腹及每晚睡前沸水沖服，每次1匙，連服60日。感冒發熱、胃不適或腹瀉，暫停服藥，癥緩續服。

經過治療，1年后復診，皮疹發作次數減少，病情明顯好轉，要求再服，擬守前方化裁。

按：患者慢性濕疹反復發作多年，因其濕性粘膩重濁，又值更年期，人體正氣耗傷，氣陰兩虛，陰虛絡阻，血虛風燥，重用養血活血、滋陰通絡、祛風止癢之藥。方中當歸、熟地黃、白芍、阿膠、丹參、雞血藤、莪術、紫草、茜草、生地黃具有養血活血作用；桑椹子、大血藤、雞血藤、忍冬藤滋陰通絡；珍珠母、靈磁石、生牡蠣、代赭石[4]、酸棗仁、荊芥、防風、蟬蛻、烏梢蛇重鎮安神、祛風止癢；薏苡仁健脾護胃，防大劑苦寒、重鎮之品敗胃，生甘草解毒調和諸藥?？v觀全方，由四物湯、“四重湯”、消風散加減而成。諸藥配伍，共奏疏肝健脾補腎，養血活血，祛風止癢之效。

案二：脂溢性脫發

周某，男，49歲，汽車城工人。2015年11月10日初診。主訴：頭發多油5年伴頭發脫落半年余?；颊?年來頭發多油因工作需要經常倒夜班，近半年來出現脫發，曾服精烏膠囊、活力蘇口服液，外用希爾生洗液、康王洗劑等，效果均不佳，于是每日洗頭，油脂仍然較多，脈壓差小，畏寒，腰膝酸軟，骨質疏松，偶有胃部不適，夜寐易醒，大便干，小便有泡沫?？淘\：發頂稀疏，頭皮外露，頭發油膩，頭皮無潮紅及脫屑。舌淡苔薄，脈弦。中醫診斷：發蛀脫發。證屬脾虛濕蘊，腎虛陽氣不足。治擬健脾除濕補腎溫陽，益氣養血生發。膏方：生黃芪300g，太子參150g，炒白術150g，紫蘇梗120g，姜半夏90g，廣陳皮120g，銀柴胡120g，赤芍120g，炒白芍120g，沙苑子120g，炒蒺藜120g，廣郁金150g，合歡皮120g，佛手片120g，熟地黃300g，澤瀉150g，牡丹皮150g，紫丹參300g，懷山藥300g，山茱萸150g，白茯苓150g，茯神150g，桑椹子150g，枸杞子150g，覆盆子120g，金櫻子120g，炒決明子150g， 菟絲子150g，北五味子150g，車前子(包煎)150g，黃精300g，墨旱蓮150g，桂枝120g，當歸300g，仙茅120g，淫羊藿120g，巴戟天120g，肉蓯蓉120g，黃柏120g，鹽知母120g，川芎120g，白芷90g，鹿角片(先煎)120g，龜甲120g，制狗脊150g，火麻仁150g，柏子仁120g，苦杏仁(后下)120g，虎杖120g，牛蒡子120g，薏苡仁300g，砂仁(后下)30g，吳茱萸30g，黃連60g，生甘草60g。上方一料，另加細料：生曬參120g，西洋參150g，阿膠150g，黃明膠100g，紫河車粉60g，三七粉60g，紫皮楓斗60g，冰糖200g，飴糖200g，蜂蜜200g，黃酒200g。文火收膏。冬至前后開始，每日晨起空腹及每晚睡前沸水沖服，每次1匙，連服60日。感冒發熱、胃不適或腹瀉，暫停服藥，癥緩續服。

經過3年膏方調治，上方辨證加減，頭發出油量明顯減少，已無明顯掉發。

按：患者勞動強度大，飲食睡眠不規律，加之病久以致脾虛濕蘊、肝腎不足、陰血虧虛。因脾胃運化功能失調，濕熱之邪上升至頭部引起脫發；陰血虧虛，不能上榮于發而致脫發，治當以滋補肝腎、益氣養血、填精生發為主。方中仙茅、淫羊藿、巴戟天、肉蓯蓉、鹿角片、桂枝具有溫補腎陽的作用，知母、黃柏、火麻仁、柏子仁、苦杏仁、龜板滋腎陰清熱；丹參、白芍具有養血活血的作用；甘草解毒調和諸藥?？v觀此方由金匱腎氣丸、知柏地黃丸等加減而成。諸藥配伍，陰中有陽，陽中有陰，陰陽平衡，共奏疏肝健脾補腎，益氣養血生發之效。

案三：黃褐斑

姜某，女性，43歲，公司會計。初診日期：2014年12月09日。主訴：面部色斑3年余。3年來面部出現色斑，逐漸加重，先后去美容院及各醫院中西醫治療，均未見明顯好轉，畏寒，手足涼，納可，寐安，大便干，偶有隔日，月經量少，色黯?？淘\：顴頰部對稱性淡褐斑片，舌淡苔薄白，脈沉細。中醫診斷：黧黑斑。證屬脾腎虧虛，肝氣郁結。治擬健脾疏肝補腎，益氣活血化瘀。膏方：生黃芪300g，太子參150g，炒白術150g，紫蘇梗120g，姜半夏90g，廣陳皮120g，銀柴胡120g，赤芍120g，炒白芍120g，沙苑子120g，炒蒺藜120g，廣郁金150g，合歡皮120g，佛手片120g，熟地黃300g，澤瀉150g，牡丹皮150g，紫丹參300g，懷山藥300g，山茱萸150g，白茯苓150g，茯神150g，桑椹子150g，枸杞子150g，覆盆子120g，金櫻子120g，炒決明子150g， 菟絲子150g，北五味子150g，車前子(包煎)150g，白芷120g，僵蠶120g，制黃精150g，冬瓜子150g，桃仁90g，紅花90g，酸棗仁150g，柏子仁120g，仙茅90g，玫瑰花90g，凌霄花150g，益母草150g，積雪草300g，桂枝150g，淫羊藿90g，紅景天150g，生牡蠣(先煎)300g，龍骨(先煎)300g，苦參150g，川芎120g，芡實300g，生白術150g，吳茱萸150g，黃連60g，生甘草60g。上方一料，另加細料：生曬參120g，西洋參120g，阿膠150g，黃明膠100g，紫河車粉60g，鹿角膠150g，冰糖300g，飴糖200g，蜂蜜300g，紫河車粉60g，西紅花10g，黃酒200g。文火收膏。冬至前后開始，每日晨起空腹及每晚睡前沸水沖服，每次1匙，連服60日。感冒發熱、胃不適或腹瀉，暫停服藥，癥緩續服。

經過1年膏方調治，口服氨甲環酸片，配合面部祛斑面膜外用，色斑明顯減輕，其他癥狀均有所緩解。

按：黃褐斑從中醫理論上分析多屬肝腎不足、氣血陰陽失調、經脈瘀滯所致。本例患者為職場女性，工作壓力大，肝郁氣滯，另月經量少、色淡、畏寒，此癥屬肝腎不足、沖任失調。重用疏肝解郁、養血活血之藥。方中益母草、積雪草、紅花、紅景天具有活血祛瘀通絡的作用；僵蠶、凌霄花、玫瑰花、紅花、冬瓜子活血化瘀，具有改善女性面部膚色功效；另白芷、紅花、川芎亦可作為面部引經藥；淫羊藿、仙茅、熟地黃補肝腎調沖任，桂枝補中散陽散結，黃精滋補腎陰；苦參清熱燥濕；僵蠶祛風散結；芡實健脾胃、補中氣；白術補氣健脾；甘草解毒調和諸藥?？v觀全方，由柴胡舒肝散、逍遙丸加減而成。諸藥配伍，以奏疏肝健脾補腎，養顏消斑之效。

案四：痛風

陳某，男，33歲，公司職員。2014年11月15日初診。主訴：反復關節疼痛5年?；颊?年前患痛風，每年急性發作3～4次，體重偏胖，神疲乏力，血尿酸：506mmol/L；時有口干、胃反酸，夜寐欠佳，大便尚調，小便正常?？淘\：四肢關節腫脹，無明顯畸形，活動尚可。舌淡苔薄，脈沉。中醫診斷：痛痹。證屬脾失健運，肝腎不足，氣虛血瘀。治擬健脾疏肝補腎，益氣活血化瘀通絡。膏方：生黃芪300g，太子參150g，炒白術150g，紫蘇梗120g，姜半夏90g，廣陳皮120g，銀柴胡120g，赤芍120g，炒白芍120g，沙苑子120g，炒蒺藜120g，廣郁金150g，合歡皮120g，佛手片120g，熟地黃300g，澤瀉150g，牡丹皮150g，紫丹參300g，懷山藥300g，山茱萸150g，白茯苓150g，茯神150g，桑椹子150g，枸杞子150g，覆盆子120g，金櫻子120g，炒決明子150g， 菟絲子150g，北五味子150g，車前子(包煎)150g，當歸150g，桃仁120g，紅花120g，苦參300g，土茯苓300g，百合150g，炒蒼術120g，苦杏仁(后下)120g，薏苡仁300g，砂仁(后下)60g，桂枝120g，龍骨(先煎)300g，生牡蠣(先煎)300g，蠶沙90g， 羌活90g，獨活90g，防風150g，漢防己150g，茵陳30g，虎杖150g，川牛膝120g，懷牛膝120g，川芎90g，紅景天300g，山慈菇90g，六月雪300g，炒杜仲120g，續斷120g，茜草120g，制狗脊150g，忍冬藤300g，雞血藤300g，絡石藤300g，吳茱萸30g，黃連60g，生甘草60g。上方一料。另加細料：生曬參100g，西洋參150g，阿膠120g，黃明膠120g，三七粉60g，紫皮楓斗60g，冰糖300g，飴糖200g，蜂蜜200g，黃酒200g。文火收膏。冬至前后開始，每日晨起空腹及每晚睡前沸水沖服，每次1匙，連服60日。感冒發熱、胃不適或腹瀉，暫停服藥，癥緩續服。

經過1年膏方調治，再用煎劑予以適當鞏固，關節疼痛發作次數減少，尿酸接近正常，隨訪療效滿意。

按：患者時值青壯年，體重偏胖，嗜食膏粱厚味，臟腑運化功能漸弱，瘀滯于經絡關節之中，病久脾虛濕蘊，體內濕氣不能及時排出，故纏綿不愈，久痹而肝腎兩虛，氣血不足，氣虛血瘀，治當以溫經散寒，祛風化濕為主。方中獨活、羌活、茵陳、虎杖、防己、防風、六月雪、土茯苓祛風勝濕散寒，蠲痹止痛；當歸、桃仁、紅花、虎杖、牛膝、紅景天、蠶沙、桂枝活血化瘀；山慈菇清熱解毒、消癰散結；杜仲、淮牛膝、續斷、狗脊具有補益肝腎而強筋壯骨利關節。另川牛膝作為下肢引經藥；忍冬藤、雞血藤、絡石藤具有通絡而行氣血之功；甘草解毒調和諸藥?？v觀此方，由羌活勝濕湯、獨活寄生湯加減而成。諸藥配伍，以奏健脾益腎，清泄濕濁，活血化瘀，通經止痛，排酸修復之功。

小 結

以上4則醫案，涉及到的都是臨床常見的一些慢性、頑固性中醫外科疾病，雖然病證不同，但病因病機卻有相同之處，均系脾虛濕蘊、肝腎不足、氣血虧虛。李師認為慢性疾病大多與肝脾腎三臟關系密切，臨證當中應用中藥飲片辨證施治對標治療，參膠之類細料固本培元對本治療，兩者合作，標本兼治，祛補平衡。李師膏方中藥飲片主要為：銀柴胡、赤芍、炒白芍、沙苑子、炒蒺藜、廣郁金、合歡皮、佛手片疏肝解郁；生黃芪、太子參、炒白術、紫蘇梗、姜半夏、吳茱萸、陳皮健脾理氣；熟地黃、澤瀉、牡丹皮、紫丹參、懷山藥、山萸肉、茯苓、茯神滋陰補腎。李師在膏方中同時還運用由五子衍宗丸演變而來的“八子”：桑椹子、枸杞子、覆盆子、金櫻子、決明子、菟絲子、五味子、車前子，用以填補腎精，益腎助陽，澀精止遺?，F代研究發現五子衍宗丸具有抗疲勞、降血糖、抗氧自由基、增強免疫等多種作用，這與膏方治療理念相同。另外，為防膏方過于滋膩而礙胃，臨證常用吳茱萸、黃連。

總之，李師膏方 “冬日進補，固本歸元”[5]，平衡為宗，補消兼施，扶脾健胃，多臟并調[6]。其膏方醫案“辨病”與“辨證”相結合，遵循其配伍原則，有的放矢，標本兼顧，立方有據，法藥相宜，充分體現了中醫學理論中“異病同治”的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