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小白領買房記

□ 牧 沐

買了一套不能住的房子

2016年9月6日下午4點半，經過六個多小時的談判、確認細節、修改條款，我和上家，房產中介公司終于在22點35分簽完了三方合同。結束之后，我和老公在路邊小店分吃了一碗麻辣燙以示慶?！，F在，經過購房資格申請、網簽、面簽重重關卡，購房貸款已經批復下來，等新的身份證辦下來，就等著繳稅過戶了。從此之后，我和老公將正式成為房奴。

我買的房子是個開間，不到30平方米，在北京西南二環邊上，交通便利，且在一個還可以的學校學區，總價260萬元，加上稅、中介服務費和雜七雜八辦手續的費用，累計270萬元。如果單靠我的工資，需要不吃不喝工作135個月，也就是11.3年才夠。房子兩個人的話緊緊巴巴勉強可以住，但是婆婆每年都要來住三四個月，加上已經在要孩子的準備階段，這房子肯定是住不了的。對于雙方父母來說，無法理解，更無法接受，花了將近300萬元卻買了一間不能住的房子，意義何在?

當爸爸在視頻的那頭不斷提出這樣的質疑之后，我因被戳中了痛處而失控：“你就只會說，為什么，為什么，你說為什么，我難道不想買大的嗎，我買得起嗎?我們自己攢錢自己借錢，你們誰都幫不上忙，你說什么說?！备赣H臉色黯淡下去。我心里像扎進去一根刺，后悔、心痛。

為什么要買這樣的房子?答案很簡單，因為我們只買得起這樣的房子。

即便是這樣，也是經過東拼西湊、背負了高額債務才買下的。270萬元中，購房貸款批下來155萬元，其余115萬元都需要現金支付。兩個人手頭上只有26萬元，信用貸款申請了29.9萬元，其余59萬元都需要借。我們共有30萬元的公積金，只是要在拿到房本之后才能辦手續申領，這個短暫中轉即可。也就是說，最終首付里要欠銀行29.9萬元，欠親戚朋友29萬元。

一旦辦完手續，我們每個月信用貸款要還6000元，房貸7000元，租房子支出5500元（如果房租增加，支出也會隨之增加），買的房子租出去，租金和每個月的公積金可以覆蓋購房貸款，那么每個月信用貸款和租房累計11500元將會是固定支出。而我們兩個人的工資，平均每個月拿到手27000元，這樣可支配收入為15500元，在扣除保險費用、通信費、交通費、生活費、日常交際、學習費用等之后，所剩無幾。

也就是說，在還信用貸款的前五年，在工資收入不增加的情況下，我們倆幾乎攢不下錢。年終獎兩個人保底可以拿到10萬元左右，多則15萬元，可以逐年去還欠親友的29萬元。而一旦有了孩子，每個月的支出急劇增加，日子可能更緊巴巴。

當然，還有別的選擇。同樣的總額，可以在偏遠的地方，比如大興、亦莊或者回龍觀買單價沒那么高，六七十平方米的房子，雖不是學區房，但兩代人住足夠了。但這個選擇，在最開始就被我們否定了。

買房的理由

關于“要不要買房，為什么要買房”這個問題，我和老公兩個人想了不止一年。盡管現在已經買了房子，依然無法確信自己的決定是對的。

之所以一直沒買房，原因就是一個：買不起。既然買不起，想再多都沒用，索性不再想了。

在兩年多之后的現在，我們沒有一夜暴富，也沒有得到一筆橫財或額外資助，甚至因為辦婚禮花掉不少積蓄，為什么現在突然決定要買房了呢?現在想來，是三件事情的發生，讓我從未停止過的買房念頭再次冒了出來，并且很瘋狂。

第一個就是5月中旬，一則關于集體戶工作的通知。

我老公沒有北京戶口，我是單位集體戶口，屬于金融街片區，無論我是否買房，孩子都可以跟著我申請單位集體戶，參加戶籍所在地學校的派位，被派到西城區最好的學校之一。之前不買房也沒那么焦慮，就是因為單位集體戶可以解決上學問題。而且我所在單位的片區，算是北京市最好的學區之一，我沒有能力買到比單位所在片區還要好的學區房。從未來孩子上學的角度來說，不如不買。

而新的通知要求，如果買了房，我必須將戶口遷出，孩子也不能申請落入單位集體戶口，必須遷到房子所在的派出所。

這則通知沒有提及但是透露出來的信息是，集體戶的政策在收緊。

現在買房就不能落集體戶，會不會過幾年集體戶滿了，不再接受新的戶口而要求必須自己解決呢?或者，集體戶只接受員工本人的戶口，而不接受孩子的戶口呢?又或者，雖然上了集體戶口，但不能再跟著派位上學呢?這些風險，是我無法評估和預防的。

另外，我還了解到一個消息，單位集體戶口可以參加六所小學的派位，其中前四所是北京非常好的學校，后面兩所則是非常差的學校。而我所在的企業，被派到前四所好學校的可能性很小，派到后兩所較差學校的可能性很大。

再退一步說，即使我明年能順利要上孩子，公司里孩子落戶和上學的政策在十年內沒有變化，孩子能被派位到好學校，這也意味著，我在至少七八年里不能辭職。一想到僅僅因為一個房子就被限制了未來發展的可能性，我始終沒辦法做到坦然接受。

這樣看來，如果買所一般以上的學區房，未來即便有政策性的風險，即便我有變動工作的需求，也不會受到太多限制。

第二個主要原因，是2016年上半年房價瘋狂上漲，一線城市的房價直線飆升。一則為了買房全家其樂融融去離婚的新聞，讓人看了深感荒謬又心酸。2015年，每個人都在談論股市。2016年，每個人都在談論房市。因為買房改變命運，因為買房抵抗通脹，因為買房抵御生病、災禍等風險的事例、文章層出不窮。我雖不全信，卻也找不到反駁的理由。

根據國家統計局發布的數據，2016年9月中國CPI（居民消費價格指數）同比上漲了1.9%，其中城市上漲了2.0%。我在國企，工作穩定，收入也“穩定”，工作六年多，基礎工資漲了600多元，加之福利收緊，實際收入跟六年前相比相差不大，六年后、十二年后甚至二十年后也不會有大的漲幅。我老公收入增長雖快，但跑贏房價增長的速度是不可能的。

房子成了最好的保值增值的方式。而如果我一直不買，或許一直都會買不起。

在這樣的情況下，房產是我保護家人的方式。沒有房子，不代表沒有家。但是在北京，沒有房子，又沒有存款，就意味著我的家在風雨飄搖之中。

第三個，也是最直接的原因，是8月上旬申請英國簽證被拒簽。

被拒簽的原因很多，我無法詳細得知，但“沒有足夠的財產證明申請者可以保證自己在英國期間的居住、消費”確實明明白白寫在拒簽信上。雖然是護照白本，但我已婚，以家庭名義出行，夫妻兩人的所在單位和年收入正常來說不屬于會被限制的范圍，被拒簽，最直接的聯想就是沒有房產。

這個念頭既不理性也不科學，但在拿到拒簽信的那一刻，我內心升騰起一股怒火，只有一個念頭，如果我買了房子，或許就不會被拒簽。那我就買房看看。

這就是買房最直接的導火線。

買房保值

關于買什么樣的房子，我們也有很多考慮，初步評估之下，我們能夠接受的首付不能超過100萬元，這個預算就決定了選擇不多。

最開始，我們希望這個房子既能自住又能照顧到孩子上學。但初步了解情況之后，我們果斷放棄了這個想法。一般的學區房一平方米的均價在六七萬元，還是在大戶型的情況下，如果是小戶型，每平方米的均價7萬元至10萬元都有可能，甚至更高。如果考慮自住，至少要買60平方米，總價300萬元至600萬元的房子，首付根本承擔不起。

如果自住，暫時不考慮學區房也勉強可以接受。我安慰自己的理由是，只要周圍學校別太爛，應該也不是太大的問題。但在這樣的預算范圍內，又能夠滿足自住需求的房子，均價在4萬元左右。放眼北京，亦莊、回龍觀這樣的地方，條件稍微好點的小區已經買不到了，除非往更偏遠的地方去。但我們又不愿在通勤上花太多時間和精力。讀書、學習既是我們事業發展的需要，也是個人成長的需要。于是，這個想法也被否定了。想住得離單位近，節省交通成本，只有租房一條路了。

既然買房不能自住，最好能夠顧及學區。

在預算有限、定位明確的情況下，加上中介不斷制造“房子再不搶就來不及了”的氛圍，很快，房子就定了下來。雖然在實際買房考慮中，學區房不是非買不可，但買了卻是不爭的事實。

我在問自己一個問題：如果最終買了一個自住而學區一般的地方，我是否會真的可以接受。如果在一個月前，答案或許是否定的。但現在，我已經完全可以接受不買學區房。

之所以之前會執著地想買學區房，主要原因還是自己沒有真的去了解國內尤其是北京的教育情況。身邊的人以同事為主，多是北京人，買學區房、讀北京的公立學校是普遍選擇，但這樣的情況是否適合我，我的教育理念是怎樣的，并沒有仔細想過。

9月30日，也就是在我們網簽之后不到10天的時間里，北京市政府下發了樓市調控新政《關于促進本市房地產市場平穩健康發展的若干措施》。

根據最新條款，購買首套普通自住房的首付款比例不低于35%。且對擁有一套住房的居民家庭，為改善居住條件再次申請商業性個人住房貸款購買普通自住房的，無論有無貸款記錄，首付款比例不低于50%。

新政的出臺意味著政府已經開始著手樓市限購布局，經過瘋狂的增長之后，房價開始有所回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