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藥威靈仙藥名釋義*

廣州中醫藥大學(廣州，510006)

釋名即解釋事物名稱的來由，是傳統訓詁學的一個分支。中藥因物類眾多，名稱多歧，故更需要釋名。通過考名索義，揭示隱藏在名稱中的文化蘊義；反之，又可以循名質實，考訂藥物基原，或糾正藥物傳世名稱中的訛誤[1]。明·盧子頤在《本草乘雅半偈》中謂：“古人命名立言，雖極微一物，亦有至理存焉?！盵2]中藥藥名不僅是文字符號，也承載著悠久的中國傳統文化。本文從威靈仙各種稱謂的來源進行考證，挖掘威靈仙藥名的含義、出處及其趣味。

威靈仙為毛茛科草質藤本威靈仙、棉團威靈仙或東北鐵線蓮的干燥根及根莖，是一味祛風濕，消骨鯁的中草藥。中醫認為，威靈仙性味辛、咸、甘，歸膀胱經，有祛風濕，通經絡的功效[3]。在《中華人民共和國藥典》，其正名為威靈仙[4]。由于品質不同、風俗習慣的差異等，威靈仙流傳于世的名稱千差百異。

威靈仙的起源與種類

關于威靈仙的最早記載說法不一，有人認為最早著錄于宋·劉翰《開寶本草》[5]，有人認為最早見于唐·侯寧極的《藥譜》[6]203，還有認為最早見于北朝時期姚僧垣《集驗方》[7]，而經謝宗萬等專家考證，“威靈仙”一名最早出現于南北朝[8]，在唐代由新羅(朝鮮)僧治病而得以流傳，而后文化中心南移，威靈仙的有關應用也傳到南方，但因南方并無棉團鐵線蓮，轉而尋求其代用品或偽品，致使玄參科草本威靈仙、菊科威靈仙等相繼被采用，造成宋代以后威靈仙品種之亂象，甚至影響至今[6]204。目前，有關教材及要點中所述威靈仙的藥用植物有三種：毛茛科植物威靈仙、棉團鐵線蓮或東北鐵線蓮的干燥根及根莖。毛茛科威靈仙主產于江蘇、安徽、浙江、湖南等地，棉團鐵線蓮主產于東北及山東省，東北鐵線蓮主產于東北地區[9]。

威靈仙的正名釋義

后世醫藥著作也證實了，威靈仙之藥名來源于其祛風通絡的強大功效。明·李時珍《本草綱目》記載：“威，言其性猛也。靈仙，言其功神也?！盵14]307清·雩婁農《植物名實圖考》記載：“其力勁，故謚曰威；其效捷，故謚曰靈。威靈合德，仙之上藥也?！盵15]706清·張德?！侗静菡x》記載：“威靈仙，以走竄消克為能事，積濕停痰、血凝氣滯，諸實宜之。味有微辛，故亦謂祛風，然惟風寒濕三氣之留凝隧絡，關節不利諸病，尚為合宜，而性頗銳利，命名之義?！盵16]

威靈仙的異名及釋義

除正名為“威靈仙”以外，威靈仙還有鐵腳威靈仙[17]、黑薇[18]、黑威靈仙[19]、黑須公[20]、黑骨頭[21]、黑茜[21]、百條根[22]、鐵掃帚[23]、壽祖[24]、鐵桿靈仙[25]、棉花團子[26]、細葉棉團鐵線蓮[27]、九里火[28]、山蓼[29]134、山辣椒秧[30]、辣萼鐵線蓮[30]、杜靈仙[25]412、能消[31]、軟靈仙[32]、搜山虎[33]、葳靈仙[34]、葳靈[35]、葳苓仙[36]、牛閑草[17]、牛桿草[17]等幾十個異名。

事物的名稱與事物本身本無必然的聯系，事物被命名主要是依據約定俗成的機制，但事物被約定為何名又不是毫無依據，它多會依據事物多種屬性中的某個特定屬性而命名[1]。威靈仙異名多不勝數，其取名淵源各異，據考究，主要與以下七個因素有關。

1.紋色

紋色，顧名思義，指的是事物的顏色與花紋。紋色理據指的是在事物命名中，人們以事物的顏色和花紋為依據，為其命名[37]30。威靈仙為毛茛科鐵線蓮屬植物，以根的外皮呈深黑色為其主要特征，故有“鐵腳威靈仙”之稱。明·李時珍《本草綱目》記載：“(威靈仙)初時黃黑色，干則深黑，俗稱鐵腳威靈仙以此。別有數種，根須一樣，但色或黃或白，皆不可用?！崩顣r珍所稱“色或黃或白”者，是指威靈仙同屬植物中的銅腳威靈仙一類(根的外皮色淺帶棕者)[38]310。威靈仙使用品種來源多，凡根呈黑褐色者均稱鐵靈仙，色淺呈灰棕色者統稱銅靈仙[19]。藥用以“鐵腳”者為威靈仙的正品，鐵腳威靈仙之形又似白薇而色黑，因稱黑薇、黑薇靈仙[38]310，黑須公、黑骨頭、黑茜等名號也與其根多、色黑息息相關。

2.形態

形態理據指的是植物體從形體上所體現的特征，包括植物體在大小、長短、高低、粗細及圓、方、扁等直觀圖形上的特征及植物體或植物體某部分所表現出來的形貌狀態[37]26。唐·蘇敬在《新修本草》云：“根稠密多須似谷，每年朽敗，九月采根?！盵14]307明·李時珍《本草綱目》記載：“一根叢須數百條，長者二尺許?！盵14]307威靈仙根之多，可見一斑。古人多根據其根多，形似掃帚的特點，命以黑須根、百條根、鐵掃帚等名。此外，宋·陶谷在《清異錄·藥譜》中還提到“壽祖”一名，曰：“壽祖，威靈仙也?！盵24]據分析，“壽祖”一名應與根多有關。漢字“壽”有高年、高齡、老年人之意，漢·張衡《東京賦》云：“送迎拜乎三壽?！盵39]749“祖”在中華文化辭典中原意指祖廟，引申指祖父或祖先，《詩經·大雅·生民》孔穎達疏謂：“祖之定名，父之父耳。但祖者，始也，己所從始也。自父之父以上皆得稱焉?！盵40]壽祖，意指高齡之人。鑒于威靈仙并無延年益壽之功，“壽祖”一名應源于其形態。威靈仙根多，細長密集，形似高齡老翁濃密的胡須，故有“壽祖”一名；此外黑須公、多須公的來源也與其有異曲同工之妙。

除根多之外，威靈仙根條長而色黑，形狀似鐵桿，又稱鐵桿靈仙[25]。威靈仙的藥名還來源于其花瓣的形狀和顏色，清·陳子《花鏡》記載：“鐵線蓮一名番蓮，或云威靈仙，以其本細似鐵線也。一朵千瓣，先有包葉六瓣似蓮，先開內花，以漸而舒，有似鵝毛菊。[15]552因其細若鐵線，花似蓮，所以有鐵線蓮之稱。因其花一朵千瓣，有似鵝毛菊，白色，外面生細毛，邊緣密生白絨毛，生有白毛，開白色小花[41]，色、型似棉花，故有“棉花團子”、“細葉棉團鐵線蓮”諸稱。

3.性味

4.產地

中藥藥名常與產地有關，如東阿阿膠則由于產自山東東阿而得名。明·李時珍《本草綱目》有提及威靈仙產地：“頌曰：‘今陜西及河東、河北、汴東、江湖州郡皆有之?！跎髀?，莖如釵股，四棱。葉如柳葉，作層，每層六七葉，如車輪，有六層至七層者?！盵14]307因當時記載產于陜西，故有“杜靈仙”之嘉譽?！岸拧弊肿至x與產地陜西息息相關，據考證，“杜”指古河流名，在今陜西省，此與《漢書·地理志》引《詩·大雅·綿》云“自杜沮漆”一言相一致；此外，在《簡明古漢語字典》中“杜”為古諸侯國，在今陜西西安市東南，《國語·周語》記載：“杜伯射王于鄗?！盵39]172

5.功效

為了凸顯中藥的功效，中藥命名常以其最突出功效命名。威靈仙一名“能消”，與其走竄消克，祛風通絡的功效有關。宋·劉翰《開寶本草》云：“威靈仙，味苦，溫，無毒。主諸風，宣通五臟，去腹內冷滯，心膈痰水，久積癥瘕，癖氣塊，膀胱宿膿惡水，腰膝冷疼，及療折傷。一名能消?！盵31]

除此，威靈仙還有“軟靈仙”美稱，與其軟堅散結、化骨鯁之功密不可分。民間流傳這樣的歌訣：“化鯁之王威靈仙，走竄消克辛溫咸，祛濕通絡濕痹攣，痰飲積聚麻木癱?！敝V語云:“鐵腳威靈仙，糖醋一起煎，慢慢咽下去，鐵針軟綿綿?！倍F代藥理作用顯示，其醋浸液對魚骨刺有一定的軟化作用，并使咽及食道平滑肌松弛，促使魚骨刺松落[32]。

朱震亨曰：“威靈仙屬木，治痛風之要藥也，在上下者皆宜，服之尤效。其性好走，亦可橫行?！碧啤ご拊裂云洌骸叭ケ婏L，通十二經脈，朝服暮效。凡采得聞流水聲者，知其性好走也，須不聞水聲者乃佳?！盵14]307清·吳其濬《植物名實圖考》記載：“南藤，山中多有之，或謂之搜山虎，蓋言其疏風入筋絡也?！盵15]551威靈仙因長于山中，疏風效強，又名搜山虎。

6.諧音、假借

程超寰《本草釋名考訂》記載：“(中藥藥名)文字不一，或同音假借，或音近字變?！盵38]1632由于諧音、假借等因素，“威”演變出“葳”之義，薛俊武《漢字揆初》有云：“威，還孳乳了幾個字，凡以它所組構的漢字，都與它的威懾有關?！盵45]明·李時珍《本草綱目》記載：“此草根長多須，如冠纓下垂之緌而有威儀，故以名之?！盵14]2145而“靈”由于訛傳，也作“苓”字。明·李時珍《本草綱目》記載：“仙經言伏靈大如拳者，佩之令百鬼消滅，則神靈之氣，亦可征矣。俗作苓者，傳寫之訛爾?！盵14]2145所以威靈仙演變出“葳靈仙”、“葳靈”、“葳苓仙”等名號。

7.生長環境

老百姓稱威靈仙為“牛閑草”、“牛桿草”等，這與威靈仙好生于牛柵欄、牛桿附近有關。在古漢語詞典中“閑”有木柵欄的意思，《周禮·夏官·虎賁氏》中記載：“舍則守王閑?！盵46]這與威靈仙多生長在富含腐殖質的山坡草地、林緣、灌叢及雜木林中，特別是采伐跡地及林中空地生長較多的習性相一致[44]。

中藥名義考證，通常是一句話的事，說難不難，但是說易也不易，知道的顯得容易，不知者則很難，許多常用草藥的名義不為人所知曉，凸顯研究之價值。中藥名謂皆來源于人類生活和生產實踐，或出自文人墨客，或出自村夫野老，體現了中國人民無窮的智慧。本草藥名以其獨特且豐富的內涵，儼然已經成為中國傳統文化的一個特殊載體。從威靈仙的釋名考證可見，中藥的命名受中國傳統文化及其他的眾多因素影響，中藥命名背后具有藝術之美。其每一個名稱均有一定的意義和來歷。相比于西藥名稱的抽象、繁瑣，中藥的命名更生動形象。對中藥的釋名考證、整理、研究，不僅讓中藥學習者進一步理解本草文化的內涵，加深對中藥四氣五味、功效、毒副作用的了解，而且增加其學習中醫藥的興趣，加深對中醫藥文化的了解，增強對中醫藥文化的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