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

王凌萱

“路”，這個字很神奇。一個“足”，一個“各”。大概每個人的腳都踏過的地方，就是“路”吧！

最難忘的，當屬家鄉的土路了?？梢哉f，每個在這里出生的孩子，跨出家門，邁向世界的第一個腳印，都印在這條路上。

這著實是一條土路，細仄、窄小，厚土鋪就，一遇到下雨，便泥濘不堪?？伤鼌s是我們兒時的樂園。一群天真的孩子，根本不穿什么鞋子、襪子。光著腳丫便跑到土路上追逐玩耍。泥土是帶著涼意的，又細膩柔軟，雨后更是蓬松，如母親的雙手，接納一雙雙胖嘟嘟的小腳，撫摸它，呵護它，任它歡快地奔跑。走不穩，摔一跤，也不要緊，那細碎的泥土迅速托住你的全身，如同躺進了棉花田，還換來全身涼爽，似乎是虛驚一場的補償。

傍晚的涼風催我挽起奶奶的手，在土路上散步，聽奶奶講土路的故事。這路有多大年齡？誰也不知道，仿佛自天地初開之時，它就默默在這里等待了。土路是這偏僻山村的“交通樞紐”，人、車、騾、馬千遍萬遍地踏過。但它卻不改那低調與柔和，松軟的土壤似乎準備好了接納一切，就如住在路旁的農民們，面朝黃土背朝天，踏踏實實地耕作?；蛟S是出于那特有的質樸熱心，婚喪嫁娶，往往全村操辦。接新娘的花轎定從土路上過，留下喜慶與歡騰；吹嗩吶的送葬隊伍，也定從土路上過，留下悲涼與不舍。土路默默見證著整個村子的變遷與村里人的悲歡離合，是一部神秘的編年史。

當路旁的樹杈剪碎了斜陽，當金色的光斑在黃土上跳動，土路便成了老奶奶們的戲園。她們從不同的地方嫁到這里，也把戲曲唱段帶到這里。從呢喃的黃梅戲到豪邁的秦腔，應有盡有。我愛聽奶奶的秦腔，平時說話低沉沙啞的她，吼起秦腔竟奇跡般的高昂洪亮。她還時常說：“就是在山旮旯的土路上，才能吼出秦腔哩！”

土路的點滴回憶布滿了我童年的記憶。如今土路沒有了，修成了四通八達的“村村通”水泥路，想必再沒有孩子敢在盛夏的水泥路上，光著腳丫蹦跳了吧！奶奶很沮喪，老人們給接進城里去了，陪著子女聽流行歌，看電視劇，土路上的“業余戲班子”只得散了?！艾F在人家結婚都不辦流水席了，也不坐花轎了，街坊鄰居都很少拉話了，哪像一個村的人呦！”我看出她的孤獨。

每當想起土路，我十分懷念，童年的快樂，村里人的情誼，那最古老最質樸的文化和藝術，莊稼人的樸實，都蘊藏在細仄的土路上了！路是每個人踏過的地方，也是連接人們情感的樞紐。我承認，世界在發展，土路終將被淘汰，可是朋友們，請不要讓土路上的情感、品格甚至文化藝術，也隨之消亡！

我會在內心筑一條土路，將那些樸實而珍貴的東西埋藏其中，那是一條心靈與文化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