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漁家燈火

2019-04-30 01:40朱錫琴
文學少年(小學版) 2019年2期
關鍵詞:海娃阿爸海盜

朱錫琴

魚黑子

夜幕四垂,七星島上的漁燈升起來了,咄咄光芒,又把夜色洗亮了。

海娃戴著尖尖的青斗笠,坐在漁燈下,坐在夜色里,背對大海,潮聲從他的背后升起,發出前進的歡喜還有退去的嘆息。

12歲的海娃要趁著夜色,借著漁燈的點點微光,給一大堆雜魚分類。魚市凌晨兩點就開始了,船老大阿爸要搖著小船趕魚市呢。帶魚、馬鮫魚、石斑魚、梭子蟹、大黃魚和小黃魚,足足有二十幾個品種,夠他忙活一陣的了。二十幾個天藍色的塑料魚桶團團圍著海娃,他雙手上下翻飛,一條條或大或小的魚,在他的身前身后劃出漂亮的弧線,“撲哧撲哧”帶著水音栽進一個個桶里。挑到好魚貴魚,海娃的臉上就露出兩個笑的旋渦。

收魚貨的王老黑橫晃著走過來,蹲下,拔出嘴里那根煙屁股,像魚蝦吐泡泡似的吐出一串顫巍巍的煙圈,贊嘆地說:“嘿,這魚挑得好,齊整,一點兒小雜魚都沒有,以后一定是最棒的漁民?!?/p>

別看海娃才12歲,可按輩分,四十來歲的王老黑得管海娃叫小叔。他以前也是老老實實的漁民,后來當了魚販子。他打魚是把好手,做生意也不含糊,把漁價壓得再低也能收到好魚。海娃特不喜歡王老黑,怎么當了魚販子,就把那些出海跑船的漁民兄弟拋到后腦勺,把良心賤價處理了呢!有多少漁民沒有闖過大風大浪葬身大海和魚腹了,對了,還有海盜,索馬里海盜,海娃的阿爸就是被索馬里海盜搶去了漁船,回來急火攻心,人沒了,買船的債務卻留下來了。漁家拿命換來的漁獲還要被王老黑狠狠扒皮,大家背地叫他王黑鯊,鯊魚的鯊。

海娃白了一眼王老黑,輕蔑地說:“大侄子,誰告訴你我將來一定要當漁民了?”

王老黑一邊把手伸進滑溜溜的大黃花魚里翻騰一邊說:“靠山吃山靠海吃海,你一個漁民的娃子不打魚干啥子去,上天去?”

海娃一把打掉王老黑的手,王老黑嚇得一縮脖,嘿嘿嘿地笑:“我也是打魚出身,看見魚就親,就親?!?/p>

海娃神秘地招手,讓王老黑靠過來,他貼在王老黑耳朵眼兒喊:“我干啥還用告訴你,你算老幾?”

王老黑的耳朵被海娃喊得直癢癢,仿佛一只只飛蟲呼扇著翅膀飛進他的耳朵眼兒。他一邊用手挖耳朵,一邊用手指著海娃:“你呀你,淘得沒邊了?!?/p>

王老黑并不在意海娃的冷嘲熱諷,他在想能把眼前純野生的黃花魚弄到手才是真格的!他抻著脖子,把短粗胖的手括進石斑魚的盆里,海娃沒攔他,他就大著膽在穿著花袍子的石斑魚里摸摸索索,暗地里心花怒放——這魚好畦,這魚可真的好哇!

海娃笑瞇瞇看著他。

“啊——”王老黑震顫人心的慘叫,好像把海娃頭項那盞漁家燈火震得抖了三抖。

海娃笑得前仰后合,露出像扇貝似的小白牙,兩個酒窩一深一淺,像海風在他臉上刮起的旋渦。

王老黑疼得直蹦罡達,右手中指上綴著一個活物——足有五六斤重的梭子蟹,巨大的螯像鋼鐵鉗子鉗住王老黑的右手。梭子蟹是個死心眼兒的家伙,越扒拉夾得越起勁,八個爪子揮舞著,生怕王老黑給它甩個跟頭,它好隨時準備空降著陸。

海娃鼻涕泡都笑出來了:“你不是和魚親嗎?我看看,你們是水里打橫走的厲害還是陸地打橫走的厲害?”

海娃媽正做著晚飯,慘叫聲讓她小跑著從小木屋出來,手忙腳亂地幫忙。等梭子蟹戀戀不合吐出王老黑那根胖手指頭,王老黑冷汗都已經順著禿腦門下來了。

王老黑這個氣?。骸斑幌裨捔?,海娃,你竟然在魚里給我埋雷?!?/p>

他舉起手要打海娃,卻被來自身后的另一只手架住,那只手臂真粗真壯啊。王老黑不用回頭都知道是船老大魯威來了,他帶著最后一船魚在禁漁期到來的前一天趕回來了,王老黑就是沖著這船魚來的。

船老大又胖又黑,又高又壯,像平地而起的鐵塔立在王老黑面前,足足比他高出一頭。

船老大說:“王老黑,別人怕你我可不怕你,趕緊給我家海娃道歉,告訴你,海娃以前的阿爸是王志誠,現在的阿爸是我魯威?!?/p>

王老黑的頭都大了,心說,海娃家的人一個一個怎么都這么不好惹?

王老黑不敢不道歉,然后他像夾著尾巴的狼逃跑了,跑遠了。他跑丟的膽氣仿佛又回來了,跳著腳喊:“小樣的,有什么了不起啊,小魚鷹崽子長大了也是圍著船頭打轉轉,你也長不成鉆天的鷹,你們天生就是一窩魚黑子。

魚黑子透著十足的蔑視,船老大要追過去打王老黑,被海娃媽一把拉?。骸八f得沒錯,我們不就是一群風里來浪里走的魚黑子嗎?”

海娃沖著王老黑遠去的背影怒吼:“王黑鯊,你給我等著,我一定讓你知道我的厲害!”海岸線回蕩著海娃的怒吼。

船老大心疼地摟過海娃:“你將來會成為最棒的船老大,比你阿爸和我都強?!?/p>

海風搖著海浪,也搖著幾千尾泊在港口的漁船,海上再也看不見夜捕的漁船,聽不見汽笛轟鳴。禁漁期到了,那群靠天吃飯的漁民有的回了老家,有的躲在海邊的木屋酣睡,有的在樹蔭里修補破破爛爛的漁具,還有的劈波斬浪,穿過茫茫大海,奔向印度洋、亞丁灣、索馬里……

海娃媽像是對自己說又像是對海娃說:“漁民被人瞧不起是小事,兇險的是大海,比大海更兇險的是索馬里海盜啊,像海娃阿爸那樣把命丟了就什么都晚了??!”

海娃媽堅定地說:“海娃,你將來不要做船老大,你再也不要做漁民了?!?/p>

船老大也凝視著這片寂靜的海域,曾經它那么富有和熱鬧,一頓飯的工夫就魚蝦滿倉,黑又亮的魚黑子們扯開大嗓門吼著起網號子:“一拉金嘞嗨唷——二拉銀嘞嗨唷——三拉珠寶亮晶晶,大海不負咱闖海人……”

現在“絕戶網”“迷魂網”“電拖網”這些家伙讓這片水域變成“海洋荒漠”,漁民不得不追著魚捕撈,哪里有魚就追到哪里去。船老大嘆了口氣:“漁民既可恨又可憐??!魚蝦滿倉歌滿天的日子,難道真的要到頭了嗎?”

他支持海娃媽,海娃再也不要做漁民了。

海娃迷茫了,不做漁民他做什么呢?從他爺爺的爺爺的爺爺那一代起,他們家就是漁民??!阿爸曾經說過,漁民的孩子,做夢都離不開海呢!他想問問大海,大?;卮鹚闹挥嘘囮嚌?。

船老大吼起了起網號子:“一拉金嘞嗨唷——二拉銀嘞嗨唷……”孤孤單單的號子讓附近的漁燈陸續亮了起來,漁民們站在自家漁燈下,欣賞“撲撲棱棱”飛來的拉網歌。連走遠的王老黑也蹲下來,點燃一支煙,歌聲把他推進了大海里,他和他的漁民兄弟們劈波斬浪的捕魚歲月又回來了。

王老黑低聲抽泣起來,狠狠扇了自己一個嘴巴。

賣魚

帶魚、大黃魚、小黃魚、銀鯧魚、鮐魚、蝦蛄、梭子蟹進入產卵期,整個東海就進入禁漁期了。浩瀚的海面除了海上巡邏艇日夜巡邏,再也看不見一艘船的影子。幾千艘木船、水泥船、鐵船,遠洋漁船蔚為壯觀地依偎在海岸線,聽海風寂寞歌唱。

那群漁民也是寂寞的,補完了網就開始喝酒、打牌、吹牛,反正吹牛又不上稅。

海娃聽不慣這些人吹牛,他對正在補網的阿媽說:“老師說,有一說一,有二說二,吹牛算什么本事?!?/p>

海娃媽說:“讓他們吹吧,搶風頭趕浪尾,他們腦袋都拴在褲腰帶上,說不定哪天吹牛都吹不了了?!?/p>

海娃就想起來他那黑胖的阿爸,他如果現在能從墳頭里爬出來吹牛多好,即使把天都吹破了,又有什么關系呢,海娃也不會煩的??伤啦黄饋砹?,他就葬在一個高岡上,面朝大?!,F在,陪伴他和阿媽的只有船老大阿爸了,他扛起撫養海娃的責任,接管了被砸得破爛的漁船,也承擔了那一大筆購船的債務。海娃再也不吭聲了,拿起那項青斗笠扣在頭上,拎著飯盒,邁著兩條細腿,搭漁船向魚市趕去,船老大阿爸還沒有吃飯呢。

露天魚市里人來人往,魚腥氣飄來蕩去,直往人鼻孔里鉆,船老大遠遠看見海娃來送飯,樂得眼睛瞇成一條細線了。他蹲在市場一角,露著四個腳指頭的鞋濕淋淋地泡在橫流的污水里,擦巴擦巴手上的魚鱗,拿過一個魚包子扔進嘴里,就著空氣咸腥的氣味狼吞虎咽。

海娃看著船老大腦門上細密的汗珠,眼睛有點兒發紅,把青斗笠給船老大戴上,挨著他蹲下:“以后出門別忘了戴斗笠,把腦殼曬出皰,我媽又該心疼了?!?/p>

船老大問:“你心疼不?”

“那咋不心疼呢!”

這個闖海的漢子腫眼泡里頓時起了蒙蒙霧氣,闖海,值了。

禁漁期到了,魚市就很少有新鮮的海魚了,大多是冷藏保鮮魚,即使有些活魚活蟹活蝦也沒精打采地泡在木桶里,哪像海娃家的魚蟹那么不老實地在水里竄來游去呢!海娃看著魚市上的魚山蝦海,發了愁。船老大看穿了海娃的心思,笑著說:“放心吧,我們家的魚,肯定是魚市最貴的!你隨便賣,賣多少錢我都不管,反正今天剩的魚也不多了?!?/p>

海娃盯著來來往往的人,看誰都像是買家,可他們一個一個打聽完價格就像流水一樣流走了。海娃不禁有些著急,再好的魚到了下午也賣不上好價錢。

海娃突然發現,禁漁期到了,他家的魚并沒有賣上好價,那些冰凍冷藏的魚把價格拉下來一大塊。海娃回頭看了看船老大,他靠著墻根已經開始打呼嚕了,他出海剛回來,還沒有緩過乏呢。海娃從沒叫他一聲阿爸,但海娃是喜歡他的,海娃把空桶高高地摞起來,讓船老大在陰影里做一個涼快點兒的夢。

王老黑還是橫晃著走過來,還是叼著煙卷,吐著煙圈:“海娃,賣魚?”

海娃露出好看的酒窩,調皮地說:“你忘啦,按輩分你該叫我小叔?!?/p>

王老黑很不屑一顧地說:“驢大馬大值錢,輩分大了可不值錢?!?/p>

海娃說:“隨便,反正我的魚值錢?!?/p>

“給你這個價怎么樣?賣不賣?”王老黑伸出胖爪子比畫,“16塊錢一斤?!?/p>

“賣?!焙M迯牡厣蠐炱鹨粭l死魚拎起來。

“別鬧,這孩子?!蓖趵虾诳闯鰜砗M奘浅攒洸怀杂?,輕輕打了一下海娃的小手,“17塊錢,剩下這些我都包了?!?/p>

海娃說:“我家的魚你都買也是20,那家的魚17,你去他家買吧!”

王老黑掐著手指頭計算:“三三得九,二九一十八,小叔,我最多就只能出18塊錢了,再多我就得喝西北風了。你看市場哪有20塊錢的價格?”

海娃心里滿意這個價格,過了下午,再新鮮的海貨也變得沒精打采,但想起他歷來收漁獲都讓漁民不爽,嘰嘰歪歪的樣子,想想渾身都冒火,不能這么痛快就賣給他。海娃一扭身干脆不搭理王老黑:“王老黑你別和我套近乎,你出不起這個價格,有出得起的?!?/p>

王老黑看著海娃的脊梁骨冷冰冰地對著他,張幾下嘴,游到嘴邊的話又游回肚里去了。

又有人來看魚了,他扛著一桿大秤,繞著魚市慢悠悠地轉,轉來轉去轉到海娃的魚攤前,蹲在那里戀戀不走。海娃認識他,附近的漁民都認識他,都叫他肖老板,爽快,收魚從不磨嘰,很少討價還價,這讓很多漁民喜歡看到他的身影。海娃看看已經下午了,他撐得住,那些海魚在毒辣辣的日頭下可撐不住,就說:“18塊錢,少一分我都不賣?!蓖瑯拥膬r錢,海娃寧可把海魚賣給別人,也不愿意賣給王老黑,不,是王黑鯊。

肖老板對這個價格也由衷滿意:“是個良心價格,過秤吧!”

海娃搖醒船老大阿爸,快點兒賣完魚,讓船老大阿爸回家睡個舒服覺,他再給阿爸買雙鞋,45號的,媽媽買鞋的時候他記著呢!日子過得再緊巴,也不能讓這雙為他們娘兒倆磨薄的腳片再泡在臟水里了。

剛過完秤,王老黑像條鯰魚溜邊就過來了:“海娃,這魚還是賣給我吧!”

肖老板的臉黑云籠罩:“王老黑,你別給臉不要臉,你和我搶魚可不是一次兩次了?!?/p>

海娃沒吱聲,船老大也沒吱聲,王老黑懇求道:“魚,還是賣給我吧!”

肖老板一下子把王老黑推坐在魚盆里。王老黑的個子小,魚盆又不是一般的大,不是一般的深,他不僅嗆了魚水,一條小黃魚受驚后,還傻頭傻腦地扎進他的嘴巴。賣魚的、買魚的圍過來一大圈,哈哈大笑,有的把眼淚都笑出來了。

肖老板抱著胳膊開口了:“王老黑,好好收你的魚,別在這兒愣裝什么美人魚!”圍觀的人群又爆發出笑聲。

王老黑泡在魚盆里,從快意的笑聲里,他就知道他這個壓價的魚販子有多可恨。他的心莫名疼了起來,他皺眉的樣子讓他越發難看。海娃走過去,把小黃魚拿出來,向王老黑伸出手。

站起來的王老黑還是沒忍住,淚流了出來,他拍著胸脯說:“誰愿意罵我就罵吧,我王老黑壓魚價了,不假,因為我也要生活對不對?那些平安去、沒有平安回的兄弟,他們的家人,我也得管??!我知道大家背地里叫我王黑鯊,可我從不缺斤短兩,我把錢掙在明處,那些出價比我高的,哪個不耍秤桿子,可我說了都不信??!”

海娃是個聰明的孩子,他立刻明白問題出在哪兒。他抓起肖老板的那桿大秤,“啪”地摔向地面。秤桿斷了,里面灌滿了白花花的鉛。

海娃第一次看見王老黑流眼淚,那淚是熱的,燙心;第一次覺得,王老黑叫王老黑,可他的心不黑,血管里流動的依然是漁民的血。阿爸說,漁民的夢,都離不開海,原來是真的!

王老黑走了,他腳步沉重,海娃和船老大說把魚全部賣給他,他都沒回來。

肖老板像個被拔光了毛、被蒸熟煮透的雞,動不了,憤怒的漁民已經把他一圈一圈圍起來,突圍是不可能了。

遠航

海上升明月,漁燈初上時,漁燈是漁民請到家里的明月。

海娃一家坐在漁港的碼頭,沐浴涼爽的海風,凝視這夜色中漁家的燈火。曾經千盞萬盞的漁家燈火讓漁港像人間天堂,夜捕歸來的漁船、跳躍的魚蝦、海邊的木屋、細軟的金沙都在它的眼眸里,現在的漁燈稀稀落落像散落在漁港撿不起來的珠子。

海娃知道,一盞漁燈守護著一戶漁家人,漁燈少了,說明闖海的人家少了。漁家人為了讓這片海域恢復生機,有五個月的禁漁期。

船老大寂寞地抽著煙,煙火明明滅滅照著他臉上的愁容。船老大說:“賣完這船魚,我就隨遠洋漁船去亞丁灣,那里的魚厚著呢!”

海娃媽說:“不許你去,那里的魚厚都知道,那里的海盜也厚著呢!”

船老大說:“我不去,讓你們娘兒倆喝西北風???秋天添漁網、買柴油哪不需要錢???還有那些債務……”

海娃媽就嚶嚶哭了:“你不要忘了海娃他爸是怎么沒的?!?/p>

船老大安慰海娃媽:“海娃他爸是運氣不好,別人誰看見海盜了?”

“我看見海盜了?!蓖趵虾趶囊股镆荒_跨進明亮的漁燈下,“那可是一群比虎頭鯊還兇殘的家伙?!?/p>

王老黑舉起他的左手:“你們看,這只手就是我發求救信號,讓海盜的一梭子彈打廢了,都是該死的海盜啊,讓我再也做不了漁民了。如果沒有海軍特戰隊,我肯定玩完了?!?/p>

王老黑盤腿坐在漁燈下,向著海的方向,唱起網號子:“一拉金嘞嗨唷——二拉銀嘞嗨唷——三拉珠寶亮晶晶……”王老黑的起網小調唱得哀傷,一盞一盞又一盞的漁燈仿佛是被歌聲點亮的,但這些散落漁港的明珠比前幾天又少了很多。

海娃發現,每個漁民唱的詞都一樣,感情卻不一樣,船老大唱得深情,王老黑唱得心酸,但他們同樣愛著時而平靜時而激浪滔天的海。

海娃說:“你還想當漁民!”

王老黑說:“想,做夢都想?!?/p>

船老大說:“你天生就是個打魚的,和我出海吧,去亞丁灣、索馬里吧!

王老黑看看自己只有半塊手掌的左手:“可是它廢了。

船老大拉過他的右手,舉到王老黑的眼前:“看清楚,這只手還勁頭十足,來,我們掰腕子?!?/p>

海娃說:“掰吧,掰吧,王老黑你要是輸了,你就叫我叔叔?!?/p>

王老黑不好意思地撓著腦袋瓜:“本來你就是我小叔,我不是看你太小,不好意思叫嘛!”

海娃覺得王老黑還真挺可愛的。

這一晚,就在海娃家的漁燈下,海娃一家和王老黑聊的都是眼前泛著粼粼波光的這片海,還有闖海的打魚人。

賣完所有的魚貨,船老大還是要張羅一伙兒膽大的船員和漁民,冒險去索馬里,去亞丁灣的公海,那里的大金槍魚會讓自己的老婆孩子過得衣食無憂,會讓他們家徹底擺脫債務。船老大對海娃說:“如果我遇到海盜,又沒有王老黑運氣好,你一定照顧好你媽?!?/p>

海娃媽的眼淚像開閘的洪水把整張臉泡透了。海娃的眼淚也像清泉涌出來,他已經失去自己的阿爸,不想再失去這個丑丑的阿爸。

木屋的小門“砰”被撞開,王老黑像一只收不住翅膀的海鳥飛進來:“海軍——海軍護航編隊——為——為我們護航,我們——我們再也不用怕索馬里海盜啦——再也不用怕啦!”王老黑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船老大出發的日子到了,海娃媽按照以往闖海的習俗,在自家漁船的左邊貼上“大將軍八面威風”,右邊貼上“二將軍日行千里”。海娃走過去三把兩把撕掉,船老大重新貼了兩幅字,左邊是“向中國海軍護航艦隊致敬”,右邊是“捍衛中國海外公民你們辛苦了”。海娃知道,這回他的阿爸去也平安,回也平安。他臉上海的旋渦又回來了。

遠洋漁船全部集結在舟山漁港,前后左右是巨型戰艦,還有供應淡水、食物、油料的供給艦。艦艇上的特戰隊員頭戴鋼盔,鋼槍閃亮,真是好看極了,帥氣極了,威武極了,像戰神。

汽笛響徹漁港,船老大率領船員啟航,在大海之上、天空之下穩穩前行。海娃知道自己要成為什么樣的人,擠出送別的人群,沿著海岸線奔跑:“阿爸,我長大了也要當海軍,當特戰隊員,我為你們護航……”阿爸和王老黑向他揮手。

七星島的漁燈重新繁亮如星,漁人在,漁燈就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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