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六夢

2019-05-31 01:49莫潔
美文 2019年12期
關鍵詞:母雞夢境碼頭

莫潔

一、船夫

一切都是從那個傍晚開始。

那個傍晚,不再是呂家坪小鎮里普通的五月。在夢中,我的身體里長出了比原先大兩倍的骨頭,雙腿直挺挺的站在一艘破爛的船板上,空氣里彌漫著腥臭的味道。我拿著槳,撥開一道又一道的水浪,水面清澈見底,倒影出一個模糊的人臉。我睜大了眼想要看清楚些,卻在水面倒影的輪廓和身量,從中辨認出其職業和性別。我知道,這是夢中的我,一個與父親年紀相仿的“弄船老船夫”。

這場夢境中,我像是附體在這個老男人身體中。一入夢,就會看見錦江河上飄著個飽經風霜的人影。開船時,他會做出吹口哨的手勢,大號一聲“開船!”而后載著三三兩兩模糊的身影劃向對岸的碼頭,來來回回,直至消失在那河面上。駭人的是,我本是個不通水性的旱鴨子,蕩槳撐篙我又無本事。但在那個身體里,我劃如葉子般輕的船,搖槳倒也做的有模有樣。

那些川流在我船內的身影,多半是我這般年紀的男人。他們有妻有子,為了糊口,總是在鎮上趕集日里,天沒亮透就站在碼頭邊,帶上自己的吃飯的家伙??吞椎慕o我遞上一根草煙,用同一種口音對我說:“師傅,麻煩,早些開船?!?/p>

夢境太過于真實。磨刀的、賣牲畜的、賣鹽的、賣辣子的……都是些在此討生活的人。而我也在這船上做起了生意,偶爾在劃船途中跟一些不認識的老人扯一扯家常,他會告訴你某地的煙草吃起來香些,會高聲說些七零八碎的野話,也會高談闊論時下政治。而當遇上鎮上熱心的人兒,就會開始湊在耳朵邊,告訴你碼頭上哪家的小嬸子是剛過門,哪家的小婦人懷了怪病醫治多年未果,再或者會擔心我這混過大半輩子的男人,為什么沒有娶婆娘。我一時語塞,就只好晃了晃自個兒的空口袋,當個幌子蒙混過去。對那時候來講,像是吃飯喝水睡覺一樣平常。但在夢境里,我住在他身體里的時間越來越長了。隱隱發覺,夢境的過于正常,反而是種不正常。

那些在船上出現的男女,總是在我清醒過后便記不得模樣。在現實生活里,我仔細想過那個男人的面容是否撞見過我的視線中。但在腦袋這本其厚無比的記憶書中,沒法找出這個容貌,甚至連上個星期吃的什么也找不出了。他們像是熟悉著我生活的周遭,比如每日來坐船卻不知道干什么的白發老頭,還有在碼頭附近晃悠的小毛書生,那個總穿著紅上衣的少女……在入夢之后,我大致問過他們姓名,卻在天光大亮后又喪失了記憶。我開始放棄追溯他們的姓名,那些飄無的存在體讓我對這個夢境產生了奇幻性的想象。一想到這,我竟有些期待夜晚的夢境來臨。

二、先生?

這是我第二次夢到這到這條河了。夢中,天色麻亮,我早早地在坐在碼頭邊。從腰間的布袋中,掂量起一揪煙絲,拿出白紙,熟練的卷成煙狀。在黎明里劃亮一根火柴,然后順著嘴巴一張一合,把煙霧吐出。我并不會抽煙,甚至連塞進嘴巴的煙末味兒,我都感受不到。我依附在這副皮囊里,卻不能任憑自己的意識去做事。

天,亮起來時,我沒有上船。碼頭邊??恐凰掖筘洿?,好多個水手在罵罵咧咧聲中各有所事,他們從我身邊走過,急匆匆的像出遠門的樣子。把船上工序陸陸續續的做完過后,就有人跳了下來,把木樁上系的繩索拋入水中,開始搖櫓高歌唱了起來:“東方發了白,樓上樓下的客,各拿各的東西,各穿各的草鞋,開船嘍!喲!嘿喲嘿!嘿喲嘿……”周遭的一切寧靜被此聲驚破。有好事者,開著窗打量,狗吠雞鳴相應地叫了起來。鎮上的一些人家陸續起了床,在窗前梳頭的婦人,跑到碼頭的小孩,在門口伸脖子的老頭……

身邊不知什么時候躥出個人影來,怎么瞧,也看不清他的容貌。許是我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良久,他不大好意思的朝我挪了挪,用著有些突兀的口音,問:“師傅,你是船夫?”

我點點頭。

他又說:“一條河對于人來說太有用處了?!?/p>

我笑了笑說:“對于靠河討生活的人,那用處可不就大了。你是先生,也知道這些?”

“你如何知曉我是個先生?我也許跟你一個行當的呢?”

“你這副身板可不是干這行的人,適合當個先生?!?/p>

“歪理!”他笑了笑,遞過一根煙,我便接了過來。他猶豫了一下,點上火。他說:“這是北方的土煙,味道可沖了?!痹捯魟偮?,我已經吧噠吧噠抽了起來。

他哈哈大笑起來:“看你那手勢,就知道你是個老江湖了?!?/p>

我指了指手里的煙說:“男人一輩子長得很,總是要抽點煙喝點酒?!?/p>

他沒有說話,大致也是認同我的說法。就著日光,我看著他模糊的面貌,這個比我年輕的男人,衣服穿得單薄,煙也抽得惆悵。

三、先生2

這里的時鐘時像是被撥慢過。

我從現實進入夢境,間隔長達十幾個小時里,這里的場景依舊保持著原狀,一分一秒都不曾走動過,船還是飄在老地方,我身上的衣物也仍舊是藍色。

我走在冰涼的青石板上,兩邊的木板房子很安靜,像是一位慈祥的長輩在靜候我的歸來。鎮中央的一顆大槐樹下,有個老阿婆在此架了個小攤。她熟絡地把面粉放在手心里,滾成橢圓形,形狀不大。她小心地壓了壓,扔進扁圓的熱油鍋中,放入糖汁,小火,慢慢地熬。她把手中的圓物相繼丟入熱鍋后,又開始熟練地翻面,而后再倒入一些糖汁,出鍋后丟入一盤芝麻上滾上幾圈,香味便飄了出來。她腿腳似乎不好,看我嘴饞,擺了擺手示意我走進一些,問我:“要幾個糖粑粑?”我咧著嘴說:“都要!”阿婆笑著對我說:“好好,盡吃,管飽!”

這個和藹的老人,用慈祥的目光看著我大口地吃完,抹完嘴巴。當我準備從口袋里拿出錢,抬頭詢問價錢的瞬間,老人的身影消失在了槐樹下。而我儼然在夢境里變幻了場景,又一次站在了碼頭上。不同的是,這日天氣很好,大大的太陽。波光粼粼,有一些泡泡浮在河面上。

一瞬間,河岸邊熱鬧極了,像趕集日里的那般。有婦女蹲在碼頭的石堤上清洗衣物,孩子老人都靠在陰涼處打鬧扯家常。他的身影又一次撞在我的視線里。

“先生!”我有些驚喜地朝他喊了一聲。

“嗬,船夫師傅?!闭f完,他便朝我走了過來,順勢遞過來了上次的土煙。

“先生,是在這看河?”

他嘬了一口煙,說道:“河自然要看,河邊的人也要看?!?/p>

我笑了笑,也學他似的嘬了一口煙。饒有興致地打量河邊弓背嬉笑的婦女,她們露出了泡在水中白嫩的美足。她們提在手里的棒槌一上一下,帶著水,在空氣里飄出一股清香,陽光灑上去,水面像塊柔軟至極的鏡子。我突然有些害怕,在這種真實的夢境里,這一切看起來都是那樣的真實,我抽煙,說老話,體驗一個男子的身體;而與黑暗分開之后,垂著頭看著現實里的自己,想著那些自己幻想出來的產物,就會心生涼意,講不清是因為那里的世界比較和藹可親?還是因為我在現實生活里過的冰冷孤獨?這些事情在夢境里都是那么自然、平凡、毫無異狀。

我在吸煙的同時,似乎能感受到胸膛隨著呼吸鼓滿又吸扁,像扯風箱。

“人都是孤獨的吧?”我問。

先生像是明白了些什么,過后才說:“生存本就是一種可憐的事情。萬事就是這樣子,自己造囚籠,關著自己,而后要自己舔舐療養?!?/p>

“那真是寂寞?!蔽铱嘈Φ?。

“人的寂寞,有時候很難用語言表達。世間因果,都是輪回?!彼f著,頭往上抬了抬,脖子里發出了一聲清脆。

“先生,你為什么總會出現在我的夢里?!蔽覐臎]看清過他長什么樣,但我覺得他是個好人。

他從衣服口袋里拿出個金黃的橘子,一只手均勻地撥開每一面的橘皮,小心地把里面纏繞的白絲刮掉,掰開,把月牙形的果肉丟入嘴中咀嚼。

“雖然我在此地待得不長,但我的確愛這里的橘子跟河,每次看見這水就會想起一個人?!彼痤^向我指了指對岸模糊的一片風景里,繼續說:

“一個人記得事情太多是不幸,知道事情太多也不幸,體會到太多事情也不幸?!?/p>

我輕微皺起眉,像是懂了,又像是沒有懂。

四、先生3

那夜過后,我對夢境產生了畏懼。每次做夢,都夢到同一座小鎮很多次,這是荒謬的。在真實生活里,我把這樣的夢境跟身邊的人談起,他們會覺得奇怪至極,警惕的問我:“你是不是還沒有睡醒?”

這個秘密讓我在很多個夜晚有些抗拒入睡。我總是會想起那個先生,他沒有姓名,身上著一襲布衣,喜歡把袖子掛下來。而對于夢中的呂家坪,一房一瓦,小青石板,老阿婆的甜粑粑……都是在年幼時跟外婆來此地微存的印象。時過境遷,小鎮的容貌早在年幼的記憶里消散??稍谝鼓粊砼R時,她在我的夢中存活著,甚至還在跳動。

我以為是在現實生活中的壓力,而引起我的每日多夢。我嘗試每個夜晚聽舒暢的音樂,開始出門旅游,找心理醫生……希望能從科學的角度里讓我嘗試不會進入到另一個世界里??珊谝沟哪徊即蜷_時,我閉上雙眼,仍舊踏入夢中。我還是那個老男人,小鎮依舊是那副溫柔模樣。

我看見他的身影出現在我上次抽煙的石堤上,并不像剛剛出現,卻像等了許久,等得生了根。

“師傅,開船么,我要坐船?!彼f。

“走吧?!蔽覜]來由地嘆了口氣。握在手中的槳都漸漸變僵,劃動的姿勢也變得機械。他大致看出我的力不從心。我們沒有像往前一樣聊天,他看著河邊的一些幼樹,偶爾伸手撫摸倒映在水面夕陽色,比以往柔情了很多。

過了許久,他說:“你不唱些歌嗎?在這條河上最多的是歌聲了,麻陽人可都是吃歌聲長大的呀?”

“我不大會,唱歌難聽,跟鴨公嗓似的,怕駭人?!?/p>

“你唱唱吧,駭人也只有我聽見?!?/p>

“好……但……”我本想說些什么,“但”僅是在喉節升降了幾回,后面的話就被我壓了回去。我想起上次水手們出遠門時候的歌,跟著微弱的記憶唱了起來,嗓音低沉,很凄涼的聲音。

“東方發了白,樓上樓下的客,各拿各的東西,各穿各的草鞋,開船嘍!喲!嘿喲嘿!嘿喲嘿……”

我不知道把那首歌循環了多久,甚至什么時候睡過去了也不知道。醒來的時候,我躺在爛船艙里,喉嚨有些干。

出了船,夕陽已經下去了,天黑黑的,看不到周邊任何事物。我沒有看見先生,我想扯著的嗓子在碼頭上把他喊出來,可沒等我喊出一個字,喉嚨里就像聚集了一團熱火,干疼得難受,發不出任何聲音。

先生不見了,這是我的第一個直覺。我再也看不見他了,這是我第二個直覺。這兩個直覺是正確的。當我開始回憶之前他與我的談話內容,僅有的記憶也像被人擦拭的干干凈凈。勉強記得他是個先生。想到這,我就有些生氣,翻騰的出了船,沮喪的像只泥鰍。

在黑暗里,看看河中倒影出那張看不清的老臉,一根接著一根抽著悶煙。一個穿著紅色麻布上衣的女孩,走過了過來,輕聲喚我:“叔,你有看見我家的母雞?”

我晃了晃頭,指了指喉嚨。

她看著我,繼續說:“叔,你要是看見我家的母雞,就在鎮中央那家做粉店告訴我一聲,我爹爹做的米粉可好吃了,我到時候給你裝個大碗……”說完,她就拔起腿,甩起兩個小辮不見了蹤影。

五、女孩

我在一個露水很濃的清晨醒了,這個夢做的很長,并且讓我很沮喪。

關于那個先生,我總覺得他是因為我不大好的心情才消失的。盡管是我幻想出來的人物,自己的陰郁也不該放射到他身上。

帶著愧疚跟現實里味同嚼蠟的生活。我已經習慣在閉眼過后,看見那座小鎮。

入夢后,我遠遠的看見一大群孩子圍在一起。

那是一只大紅公雞站在母雞背上,叼著雞冠子,母雞倒在地上趴成一攤,任一注鮮紅的血從冠子上流下來。

我做著驅趕他們的手勢,惹得一大群孩子一哄而散??吹轿业某霈F,那只雄赳赳的公雞也識趣走了。有個小女孩蹦著個腿朝我跑來,她抱起那只母雞,問我:“你是上次在河邊的那個叔嗎?天太黑,沒看見你的臉?!闭f完,她像是害羞似的,低著頭摸著懷里的母雞。

我說:“雞找到了?”

她點了點頭。從衣物身高我還是辨認不出她的歲數,便繼續問:“你今年多大了?”

“十六了,爹說奶奶在這個年紀的時候都要嫁人了……”說完,她又朝我笑了笑,遺憾的是那是一張我看不清的微笑臉。

“叔,你要去我家吃米粉嗎?我家還有米豆腐呢?”

“好呀!”我摸了摸她的頭應道。

她家并不遠,五百米的距離便聞見他家里飄來的米粉香。有個男人在米盆里仔細看些什么,女孩喊:“爹,這個叔想要吃粉,我去下一碗大的?”

男人沒有抬頭看我,繼續在米盆里看些什么。許久,才冷哼道:“我們搞批發,不賣單碗?!迸⒌哪樕捎谀腥说脑捰行╇y堪,她放下母雞,湊近了說:“爹,這位叔幫我們把雞找回來了”說完,還指了指那只窩在角落里流血的母雞。

男人仍舊沒有說話。由于不大熟悉,讓男人對我有些芥蒂。我沒有做聲,向女孩招了招手,識趣地說:“叔下次再來吃?!北阕叱隽碎T。

“叔——”我聽見女孩在后面喊我,我停下了腳步,她追了出來,拉住了我的衣角。

她說:“我們去水月庵吧,神靈會保佑你的?!?/p>

我沒有說話,任由她走在前面。她可真像我十六歲啊,爬起小路總是蹦跶個腿,渾身像有用不完的力氣與激情。那時自己,在餐館里當個服務員,聽到別人夸贊一句就能開心一整天。十六歲的血液里,多的是求知欲,哪像現在的自己,滿身的老氣橫秋,讓人厭棄。

“到了,叔?!彼驹谑萆?,給我指了指里面。

我看見那是一座有些歷史的庵堂。里面有一個女尼,她看見了我們,沒有阻攔的意思。庭院不大,一邊是廚房,另一旁是一個大廳。往上走,有一個塔狀的香爐。女孩三步化作兩步走,走在上面的一間廟堂里,對著神像作揖,嘴中念念有詞。我給她遞了三炷香,她接過后插在香壇里,問:“叔,你許愿了嗎?鎮上人說這里的神靈是最靈的?!?/p>

我搖了搖頭。而后跟她走了出來。

我說:“你許了什么愿望呢?”

女孩抿了一下嘴,說:“叔,我告訴你了,你要幫我保密?!蔽腋杏X有些好笑,但是又被她天真的話語感染,使勁地點了幾下頭。

“我想要今后不要像爹娘那樣?!?/p>

“你爹娘哪樣?”

“我娘跑了,跟著別個男人?!彼f的時候,語氣全然暗淡了下來,像是感受到了她心里的失落跟涼意。

“你怎么知道你娘跑了,你爹說的?”我從口袋里拿出一根煙,叼在嘴上。

“爹說,娘死了??赡陶f,我娘跑了。我也覺得我娘跑了,不然為啥爹都不讓我上水月庵來?!?/p>

“水月庵?你爹為何不讓你來?”

“水月庵大多是求姻緣才來的地方?!迸\淺地笑著說。

“那你爹的想法也是可以理解嘛!你還太嫩,當然要管著你不要過早找男人嘛……”我找出火柴,準備把煙點上。

“不是,是因為水月庵的愛情故事?!彼行┥鷼?,音量比之前大了一些。然后繼續說道:“叔,你肯定不是鎮上的人,鎮上的人都知道水月庵的故事。鎮上的老人說,在這很久之前,這個鎮上的富人有一個女兒,因為貪財,總是想把女兒嫁給高官財主之人??墒悄骋蝗?,女子生了重病,找了很多大夫救治都沒有好轉。富人沒有辦法就只好發個公告,說只要治好女子便可許配此人。而男子接到公告的時候,夢中被仙人送夢,告訴他山巒處有解藥,第二日他便采好藥,來到府上治好了女子??捎捎谀凶邮擎偵献罡F的一戶人家,富人看不上。便刁難了他,要他在某處懸崖摘稀有的名藥,才可把女子許配給他。女子見此人憨厚,善良,就此動了心。男子也因為女子的大方、美麗,便發誓要把女子娶進門,可哪想因為那里山勢險峻,男子最終還是摔下山崖死了,而女子便也沒有多久就自盡隨男子而去了。而后,這個富人心生懺悔,覺得對不住女兒跟男子,便用畢生的財產為他們建了這座叫“水月庵”的庵堂。水即女子名子,月乃是男子。這就是這個廟的故事?!?/p>

我耐心聽她講完,才明白聽一個凄美的愛情故事會讓人感受到悲涼和惆悵。我嘬了一口煙,心事重重地問:“你的父親怕你來到此,跟女子一樣殉情?”

女孩點了點頭,過后又搖了搖頭說:“我爹覺得不論是愛情還是親情來說,活著比任何都重要?!蔽尹c了點頭,算是贊同了那男人的說法。

她又笑著問我說:“叔, 你知道我為什么帶你來這里嗎?我覺得你不相信愛情?”

我看看這孩子,不知怎么,感覺心頭被什么莫名的東西擊中一下。我沒等她繼續問我,自己先把話題繞了過去。

我說:“妹崽,米粉好吃嗎?”

女孩拍著自己的胸脯對我說:“當然了,呂家坪的米粉還有米豆腐是最好吃的呢!”

我笑了笑說:“那等你爹某日不在,我來試試?”

“好,我一定給你做大碗!”女孩樂呵呵地笑了起來,我跟著也笑了。

六、夢醒

“清醒后只看到死者,入眠后會遇到世界——”我是在忽然耳鳴時想起了這首詩。自從在那幾次夢境穿梭過后,我卻再也沒有夢到那個小鎮上了。有時候有夢,有時候無夢。那個紅色上衣的小女孩也沒有出現在我視線里,這一切都變回了正常。我上班、坐車、吃飯、睡覺,都跟以往一樣。心卻比以往空了起來,像是缺了塊什么重要的東西。

在大太陽的日子里,常能聽見樓上上了歲數的老大爺吹著空調的聲音,他學著不標準的腔來來回回唱京劇。還有在樓下撿瓶子的老阿婆,總是在大中午把撿到的易拉罐放在腳下,“噗”的回音,把這沉悶的巷子打破,有人扯著喉嚨就罵娘,還有人直接從窗口扔一些瓜果皮屑來表示恐嚇。我從窗口探頭望了幾次,那是個滿頭白發的老人,瘦骨嶙峋的肢體在烈日下暴曬。一時間,我看的有些出神,想起了大槐樹下的老阿婆,那軟糯的糖粑粑;黑夜里蹦蹦跳跳的小女孩,三次遇見的古怪先生……他們都像電影一般在腦海里呈現片段的記憶。我知道如若他們真實的站在我的面前,我姑且也認不出他們了。

夢境的記憶只是稍比魚兒長了些,總會被生活中瑣碎的雜事而忘記。為了這段美好的記憶,我毅然收起了行李來到呂家坪。此地已經不是夢中的樣子,可味道還是那般熟悉。那比木房子抗老的小洋樓,比青石板走起來平坦舒服的水泥路,學校、 超市、雜貨鋪……一切看起來都是那么城市化。

坐在靠河的碼頭上,行走在老街上,路過了那顆大槐樹。記憶中的阿婆,像是一枝端坐在云臺的青蓮,她的影子在我眼前仍活靈活現。踏著日光行走在路上,站在鎮上久遠的老木房前,透著一扇半開半掩的門往里張望,瞧見門板上寫著“沈從文舊居”的字樣,在一呼一吸間,我忽然就淚流滿面。

我想,任憑世間風煙彌漫,也要先吃一碗米粉再講。

猜你喜歡
母雞夢境碼頭
大塊頭和小不點
絕美海灘
夢境
白晝之月
前往碼頭
藏蛋的母雞
在碼頭上釣魚
雞的一家之母雞媽媽
一只特別的母雞
91香蕉高清国产线观看免费-97夜夜澡人人爽人人喊a-99久久久无码国产精品9-国产亚洲日韩欧美综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