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蜂人

文│章中林（安徽省東至縣第二中學）

清明時節，陰雨綿綿。遠遠近近，綠意如煙。車窗外，風雨中，油菜花沒有了熱烈奔放的魄勢?；^煞了，只零星有些花兒點綴著。落花時節，看去有一種淡淡的哀愁，而養蜂人卻還在路邊堅守著。

油菜花海是家鄉最壯觀的一道風景，而養蜂人是其中最鮮明的點綴。他們漂泊四方，逐花而居，踏著春天的節拍而來，又踩著落花的細雨而去。他們放養著蜜蜂，自己也像蜜蜂一樣，用辛勤的汗水釀造著生活的甜蜜。

開始留意養蜂人是上初中的時候。那年，我總是頭昏，母親帶回來一瓶油菜花蜜，說是能治頭暈。那蜜黃黃的，甜甜的，有一股油菜花的清香。喝了幾次之后，晚上就是熬到十二點多，頭也不再昏沉，還心明眼亮的。母親看效果不錯，就又買了些，還帶回了一點蜂王漿——說是養蜂的老王送的。這時，我才知道每年窩在山坳里放蜂的那個人姓王，湖北人。

因為經常到家鄉放蜂，老王和鄉親們常有來往。一次，他還送給我一個用椰子殼雕成的小工藝品——一帆風順。他說，祝我順順溜溜地考取大學。這是對我的祝福，但是他的孩子卻不得不每年跟著他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母親嘆著氣，心里過意不去，總會送些雞蛋或青菜給他們。

也許是從小被蜜蜂蜇過，蜂房我是不敢去的，卻喜歡到他們的帳篷里去玩。他們的家只有一張小桌，一張用蜂房搭起的木板床，最醒目的是白色的塑料桶裝著的蜂蜜。我每次去，老王都會一邊刮我鼻子，一邊沖杯濃濃的蜂蜜給我喝。我可從來不害羞，總是喝得嘖嘖有聲。

對于老王，我是崇拜的。他戴著面罩，套著護袖在蜂巢里穿梭，絲毫不怕蜜蜂。他拎起一扇巢框，用刷子輕輕地驅趕著上面的蜜蜂。那些小精靈如調皮的孩子一樣，圍著他放肆地飛著，落滿了他一頭一身。蜂巢上黏稠的汁液在陽光下閃著琥珀色。因此，那時，我以為他就是一位指揮若定的英雄。他說蜜蜂沒什么，拉著我去蜂房，而我總是跳著叫著逃開。我為什么成不了養蜂人？現在想想，就是因為害怕被蜇，才成不了一個釀造甜蜜的人吧？

養蜂的生活雖然收獲甜蜜，但是其中的艱辛也是讓人望而卻步的。他們的游牧式生活，其實就是把自己交給了山岡田野。他們的生活和蜜蜂一樣低到了塵埃里。住的簡單，吃的也簡單，忙起來一碗米飯，一碗咸菜，一餐就打發了。一天到晚忙碌，沒有什么娛樂，一臺舊電視還經常放不出來。每天與蛇蟲為伍，就是晚上睡覺都難踏實——一次，蛇還爬上了老王的床，讓他一夜驚魂。

這樣的生活，苦和累自是不必言的，但是老王夫妻卻并沒有多少在意。蜂蜜收完了，老王一邊修理著蜂房，一邊聽著手機里的音樂，一幅恬淡安然的樣子。他的妻子則忙著晾曬洗涮，灑掃收撿。帳篷雖然狹小，但是干凈整潔，壁上還掛著幾張全家福的照片。居無定所的生活該是愁苦和寂寞吧，但是你從哪里能看得到呢？老王的眉宇之間盡是湖光山色，像水一樣滋潤和亮澤；他的妻子步履輕快，言笑晏晏之間，像一朵盛開的向日葵。有花可追，有愛相隨，他們在春風中過著自己的日子，達觀而悠閑，簡單而從容，你能說這不是一種美好的生活嗎？

回到家鄉，在山坳里卻找不到他們的身影。母親說他們已經走了。是啊，我能錯過花期，他們是不能錯過花期的。站在他們搭帳篷的高臺上，我仿佛又看到他們忙碌的背影，又聽見他們歡快的笑語，又觸摸到他們甜香的心靈。在這美好的季節里，我也要像他們一樣逐花而居，聆聽花開，用心釀蜜，在純粹中收獲生活的甘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