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倆(外一首)

羅愛玉

那個冬天，堰塘只剩下了一點水

撒網的男人

沿著堰塘邊上的泥巴路

撒著網，撈起的網里那些魚兒

發白的肚皮

在冬日的陽光下一晃一晃

一個扎著羊角辮的

女孩，提著個小魚簍

快活得像只麻雀

撒網的男人一聲一個“幺”

不時回頭

招呼著

我常趴在窗口

呆呆地望著父女倆，出神

多少年了，心頭常無端地

涌出，小女孩臉上

燦然的笑容

我也一直輕咬著手指

想對著撒網的人

叫聲父親

而不爭氣的

眼淚，總會被風吹落

我所羨慕的人

扎羊角辮的小女孩，已經成了

兩個孩子的媽媽

手上咧著口子

常在網眼狀的棚子里

鉆來鉆去

臉上的皺褶和花菇一樣深

我一直羨慕她。童年，中年，到現在

只有滂沱大雨中

我才會仰起頭

毫不掩飾自己濕漉漉的

羨慕的表情

前些天，聽說她的父親走了

我也和她一樣

痛哭了一場，我在通向故鄉的路口

坐了很久

很久，用牛皮紙

把一張舊網里的時光

包好

折疊成，那個長長的冬天

（選自《北京文學》2018年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