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爺爺的花、鳥和小酒

馬海霞

二爺爺與眾不同，偏僻的小山村里只有他有閑情兒養花養鳥，每天喝點兒小酒。村里很多人瞧不上二爺爺，因為二爺爺家里窮，二奶奶常年生病，每到年底都欠著生產隊的錢。像二爺爺這樣的家庭，他本該縮在家中發愁，不該昂首挺胸養花遛鳥喝小酒的。

二爺爺脾氣倔，村里這些閑言碎語傳到他耳朵里，他才不理會呢。

后來，土地分包到戶，二爺爺家里的情況有所好轉，可天有不測風云，二爺爺唯一的兒子又因采石放炮時炸傷了腦子，命雖保住了，但卻落下終身殘疾，照顧孫輩的重擔一下壓到了二爺爺肩頭。

二爺爺照舊養花遛鳥喝小酒，不過他比往常睡得更晚，起得更早了。

二爺爺在生產隊里是養牛高手，國家政策開放后，二爺爺搞起了養殖。二爺爺養的牛又肥又壯，連集市上的牛經紀都崇拜他呢。

二爺爺靠養牛將三個孫子拉扯大，一個個壯得和牛一樣，中學畢業后都被安排在村辦企業上班。大家都說二爺爺終于熬出頭了，要過好日子了，可老天就愛戲弄人，二爺爺一次放牛時，雨天路滑不慎摔倒，腿被摔斷了，只能靠拄拐走路。一家三代住在四間土坯房里，三位還有病殘，眼看大孫子大虎到了娶媳婦的年齡，可就他家這條件，哪位媒婆肯保媒拉纖呀。

別說，還真有膽大的，給大虎說了位姑娘，兩人一見面，互生情愫，談了兩月后，姑娘父母說要去家里看看，待那日一進家門，姑娘母親只瞥了一眼，便領著姑娘跑了。

二爺爺并未傷心，那天下午他一肩挑著倆鳥籠，拄著拐，圍著村莊轉了一圈兒，邊走邊吹口哨學鳥鳴逗鳥兒叫，喜氣洋洋。村里那些想看熱鬧的看不懂這個場景了，二爺爺說，姑娘自己逃走了，未必是壞事，大虎肯定能找個更好的，早晚的事兒。

二爺爺遛鳥回家，圍著那缸荷轉了三圈兒，突然做了個決定，他將家里的豬牛都賣了，又向親友借些錢，買臺二手拖拉機，讓大虎開拖拉機搞運輸，二虎三虎跟著裝卸車。別說，幾年下來，二爺爺家靠拖拉機致富了，還蓋了新房子。

二爺爺早知道大虎和村長家的妞兒偷偷搞對象，有人給二爺爺支招兒，讓他托人上門提親。二爺爺聽后笑笑，說，不急，水到渠成的事兒。但村長一直瞧不上二爺爺，他不贊同妞兒跟大虎來往，還將妞兒鎖在家中。大虎在家干著急，二爺爺吼他，沒出息，莫著急，是你的跑不了，不是你的強求不來。

一月后，村長見二爺爺家并無動靜，便將妞兒放出，誰知道妞兒一抬腳便跑去了二爺爺家，死活不回家了。村長去二爺爺家要人，二爺爺不理他這茬兒，照舊端著酒杯賞花，逗鳥。村長吵架沒人接應，越發來氣，進屋拉他女兒，但妞兒就是不走，還又哭又嚎，引來鄉鄰圍觀，村長見事情鬧大，只好咽下這口悶氣，默許了這門親事。

大虎在新房里成了家，有人勸二爺爺，結完婚就得將大虎從新房里趕出來，讓他搬回老宅子去住，否則二虎三虎將來不好找對象。二爺爺笑笑，說，沒事。他自有主意。

大虎婚后要將拖拉機留給二虎，二爺爺一擺手說不用，他早打算好了，不讓二虎搞運輸，他把二虎送到了服裝市場，讓他學著做生意。別說，一年后，二虎摸準了市場行情，自己從擺地攤開始竟然越做越好，還因生意結識了一位賣服裝的姑娘。

三虎也不想給大虎跟車了，他想跟著二虎做生意，二爺爺不同意，他說三兄弟不能做同行，萬一行情不好全都沒飯吃，他讓三虎去跑銷售，三虎嘴皮子利索，是干這行的料，不用投資，單憑一張好嘴就行。

三虎跑外掙了錢，自己開了小作坊，自產自銷，后來小作坊變成了小工廠，三虎成了村里的企業家了。

幾年時間，二爺爺的三個孫子成了村里先富起來的人，都去城里買了房買了車。鄉親們都羨慕二爺爺有福氣，苦盡甘來。

回顧四十年的家庭巨變，二爺爺說，他早料定日子會越來越好。

是呀，一個生活中常駐鳥語花香的人，他對待生活肯定抱有熱情。二爺爺說，錯，少了一句，還得有美醉了的心態。對，養花遛鳥喝小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