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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州、清遠、梅州、江門四市詩選

2019-09-10 07:22吳乙一游子衿杜可風管細周羅瓊江湖海仲詩文阿櫻張雋李白云野松楊雨海洋熊正紅李月邊唐德亮紫瑤嚴正華海曾新友
作品 2019年8期

吳乙一 游子衿 杜可風 管細周 羅瓊 江湖海 仲詩文 阿櫻 張雋 李白云 野松 楊雨 海洋 熊正紅 李月邊 唐德亮 紫瑤 嚴正 華海 曾新友

吳乙一的詩

一棵葛,與另一棵葛之間

事物古老,喜赤腳行走,為絺,為綌

每朵葛花都在等待云游的神

——淺紫色的神。雙目微閉的神

更多時候,葛帶著柔軟的梯子攀爬

為繩。為鞋。為糧食

為繁體字

挖葛人手持暗器。他說——

四周越來越空曠

我無法代替風,收留山中痛哭的鬼魂

我苦,他們也苦

一直往深處長的葛最苦

這個下午,在無人的酒坊

我長時間注視著葛根慢慢發黑

看著不斷加重的年輪

正一圈一圈束縛我內心的猛虎

去秋日

去到風里。而不是望向風,手足無措

等待雨水收留

去到落日中。不是對著夕陽低頭磕頭

到落日中央,焚燒成一小塊焚燒的石頭

堅硬的、咯血的石頭

去到河邊,不是折下蘆葦和野菊

用洗凈雙眼的流水,先洗左手,再洗右手

去到人潮人海。跟隨他們喝酒,唱歌

在他們的臉上找到你的驚悚和恐懼

——交給落葉

告訴我:她一生的不幸,和秋天里

比月光更苦的痛

游子衿的詩

冬 ? ?衣

我有一件上衣,這些年一直在穿

現在,它是一件舊衣服了,被洗得發白

幾乎看不出原來的顏色,袖口也已磨破

它所散發出來的氣味

完全就是布的味道,不再帶著某種清香

它冷冷地,不再有手的余溫。冬天來了

我把它從衣架上取下來,仿佛又回到了

往日快樂的時光,你把我的衣服穿在身上

冬日陽光

有時候我會在陽光中

看著群山慢慢升起,有的越升越高

有的矮了下去??粗諝庵械乃?/p>

慢慢凝聚,有的變咸

有的變淡,悄悄爬上草尖

看著人潮退卻,沉入河底

臉龐已不可辨認。有時候陽光

會描述這些場景,讓我感到溫暖

我本該感到悲傷的,沉入河底的

有我的親人和朋友,還有我自己

嘗 ? ?試

嘗試著了解大海,了解它的藍

是來自天空,還是來自歲月。它為什么

是寧靜的,深情的,在某一天傍晚

嘗試著了解它的咸

是來自鹽,還是來自淚水。新的生活已經開始

在每一天的早晨,人潮不斷涌來

嘗試著擦肩而過吧,嘗試著了解

每一張陌生的臉孔,是來自她

因而是陌生的,還是來自她身后

我們從未了解的世界,開啟,又關閉

杜可風的詩

菊 ? ?花

園子植滿白的黃的紫的花

八十年代,租住一座空蕩蕩的衛生院

他種下兩棵芭蕉,遍植菊花

樹下新挖一口小魚塘

秋雨打芭蕉,顛沛坎坷的書生在唱:

“蜀江水碧蜀山青,圣主朝朝暮暮情。

行宮見月傷心色,夜雨聞鈴斷腸聲?!?/p>

我蹲著,菊花瓣水珠一滴一滴下墜

一尾銀環蛇游過苔蘚斑駁的墻腳

少年時光,我們搬進海邊的房屋

二百多個粗陶盆植滿小小的菊花

書生漸老,他的股骨頭摔壞了

晨昏拄著拐杖上樓,移栽菊花,澆水

幸好有天臺,夜晚淡淡星月輝映

九十年代,漂泊畫句號,回歸鄉梓

透過陽臺的鐵籠,望得見蔥翠南山

古稀之年,他每日奔波,或吸墨筆耕

在四樓,他與新鮮的泥土隔著十米的落差

又是深秋,隔世的父親是否憶起長恨歌

潮語唱出古老音韻,恰似菊花的俊俏模樣

他走時沒有一朵來相送

拖延癥

我的壞命運:親人和愛人都走得比我快

柳絮和槐花都走得比我瀟灑,更多的動植物

過奈何橋,喝孟婆湯,比我更早投胎為人

我緩慢抵達,故人皆已老去,歷盡滄桑

他們成為我的貴人,算命的說有天德貴人

黑暗里給我點一盞燈,深淵里贈我一張梯

忘年重逢,你有流星一般的速度,面容模糊

執手寒暄,已忘記前世的午后,梅花輕落袖褶

書生吟詩,南山的鷓鴣啼了一聲又一聲

青絲慢,白發快,它們即將化為抽象

我看到夕陽的步伐追過正午陽光,落花尾隨

今生我依舊磨蹭,看流星劃過,白駒過隙

慢啜一杯碧螺春,它的苦澀與光陰相等

假如你已轉世,我將起身潑去殘茶,隱入草叢

管細周的詩

心理咨詢

心里生了一個小小的黑洞。日積月累的疑慮喂養著它

暗黑的力量悄悄地長大。先是吞噬味覺,咀嚼米

飯不再香甜

接著把睡眠取消,關閉鼾聲,減掉肚腩和兩千克

的氣定神閑

最后丟失了一魂一魄

到戶外活動,結果草木皆兵。抬頭仰望天空,是灰色的

夜幕降臨,星光閃爍暗藏殺機。寂靜子夜,漸近

腳步聲

仿佛一聲槍響的前奏??刂撇涣说能|體在不停地

走動,想辦法出逃

各種路線擠在一起,慌成一團亂麻,找不到自己的頭

四面青山不語,滿山遍野的綠色

初夏已至,該如何把你拯救出來

X光透視拍片

金:一座座富麗堂皇的宮殿。以權力為軸線對稱排開

銀:月色皎潔的夜晚,螢火蟲的愛情在一閃一閃

銅:一襲紫紅色長袍的俠客,跨在飛奔駿馬上衣

袂飄飄

鉛:烏云密布的時刻,鼓聲陣陣。嗖的一聲響,有

人應聲而倒

鐵:一張被層層包裹的藏寶圖,埋在后院的桃花

樹下,霉跡斑斑

鋁:盔甲穿戴整齊的軍隊,明晃晃的長矛尖照亮

誰的孤獨

錫:喧嘩過后的曠野,有風輕吹。黯然神傷的臉

上滿是汗珠和灰塵

這些金屬表面的光澤里,一定還有什么隱匿其中

X光透視拍片里模糊的黑灰白中潛藏的疾病信息

請仔細解讀

羅瓊的詩

假裝像一枚果子在秋天成熟

沒人記得,

那一棵樺樹,脫下的是第幾層枯皮

傷口潔白,鮮嫩,螞蟻在覓食

那么多文字鋪成棧道,唯獨缺少一個詞

我曠日持久地迷惘

通往你的路口十字交錯,野草叢生

是季節了,你的莊園碩果累累

葡萄酒已經入窖,我行走如風

不能愛你

也假裝像一枚果子,在秋天成熟

秋 ? ?野

從草垛上醒來

我的羊群已跑到了天邊

它們隱入白云中,不愿回家

越過這片秋天的原野

麻雀們收攏起翅膀

秋天說到就到

春天時的秘密誰能包藏

風的耳語中

我佯裝不知

桃花明年才能開放

稻草人已羞紅了臉

你捋了捋發梢

交回牧笛時一言不發

此時夕陽西下,羊群回歸

一切,正是我喜歡的樣子

江湖海的詩

我??諔押甏笫挛?/p>

我把小狗托比

改名大地

深夜回家歪在躺椅

大地偎在腳邊

我把大地攬在懷里

尋得閑暇

我幫大地洗澡

修剪毛發

給大地的傷口消毒包扎

勸大地嘆息輕點

之后我把大地改名天空

再后改名大海

我把為大地所做的

重做一遍

東京面條

東京王子飯店

一路之隔

軌道樞紐站的底層

我吃到了

只在我的老家馬頭山

才吃過的面條

那是一種磨粉曬粉打漿

再漏絲曬絲

在鄉村大鼓的鼓點中

經過一道道

精細的工序才會誕生的面條

是韌性十足

吃起來麥香滿嘴的面條

我14歲離開故鄉

吃過甜酸辣各種各樣

味道夸張的面條

它們的速成讓家鄉的面香

漸行漸遠

沒想到這一刻會在東京遇見

頭頂不時有列車

進站或啟動的聲音傳下來

高低分明的節奏

和馬頭山大鼓發出的

也沒什么兩樣

仲詩文的詩

水龍頭之歌

我們家的大海壞了。我們家那個野心勃勃的人

拿起扳手,揮舞著,大聲嚷著,走開,讓我來

我們家的大海是金屬的,彎曲的,倔強的

我們家的大海已被馴服,被拴在墻上

我們家的大??梢灾笾?,接來喝,拎著跑

我們家的大??梢蕴咭惶?,拍一拍,擰一擰

我們家的大海百依百順

始終在等我的下一個命令

如果還有深淵,一滴一滴樣子便是

如果還有力量,噴薄流淌的樣子便是

我們家的大海突然從墻上跳下來。她憤怒的樣子

她被壓抑的樣子,她洶涌的樣子,在我們家走來走去

我們家那個野心勃勃的人用布條哄她,嚇她,罵她

打開大門揚言永遠不讓她回來

我們家的大海沖出門外

頭也不回,嘩啦啦,下樓去了

愛 ? ?情

桐花開了三朵

我們的身體又老了一些

寂靜就是光線

蓋過樓角里的陰影

我已不會花費時日去描繪

越來越清晰的安寧

天氣干燥,四壁空空

她坐著,嚼著幾粒

年前剩下的蠶豆

我看一眼,她就慌了

她一慌。就把什么都回答了

對不起,這就是我們的愛情

我們的愛情緩慢一些

不急于呈現,也沒有抒情

書中也找不出這些細節

我們散著步,吃著飯

無聊時,發會兒愁

阿櫻的詩

芒果樹

如此接納我,一個暖爐

一個清晰的懷抱

那棵送我上去的芒果樹

在冬夜里仍舍不得枯萎

滿園子都是芒果樹

你認得是哪一棵

怎么攀援?才能到達你

迷茫的人世啊,此刻月亮

變得又涼又薄

手中的宿命,掌心里的道路

縱橫交錯

哦,就在那爐火旁

我的經脈開始回暖

如果你看見了,那就是我

一棵在你面前戰栗的芒果樹

她喜光,怕寒

昨日之海

再見海,它藍得那么高

就要淹過我們的眉睫

白塔在遠處漂浮

貝殼在灘涂耳語

我的涼鞋擱下了

一個新鮮的夢

多么漫長,那些時光機器

好像都不熟知大海的言語

我看見你牽著海豚出入

我真喜歡你

帶著它們無拘無束的樣子

讓我告訴你

夏天了,在海邊

你的白手串要配上藍色的暗扣

你的裙子也要在空中翻出浪花

要碎你就碎成云雨吧

“我已埋首于沙,活于水”

那晚我聽見你的囈語聲

張雋的詩

海與旅人

海,涇渭分明地

構造著自己

碧藍的是海水

金黃的是沙灘

黃昏的海灘刺痛兩個人

以及他們長長的影子

故事很平常:想看海

想看日出,結伴同行

海風平常,海浪平常

海灘也很平常

只有躺倒的鵝卵石

鑄成無法回頭的風暴

歷史的畫卷

我們漫步

浩瀚蒼天遼闊宇宙

對話青面獠牙的古人

直面滿口文韜武略的先哲

天空的云酸酸咸咸

鍍著奴顏婢膝的顏色

古代和今天的蒼穹

一樣明澈見底

蘇格拉底的身影

可汗大帝的鞭影

映在飛機的機身上

清晰可辨

我佇立古書荒蕪的胸口

傾聽先賢的心跳

我鉆進汽車發動機里

眺望人造飛船直入太空

遙想沉睡的古人

幻想虛無縹緲的外星人

歷史的畫卷漫展

從遠古到莫測的未來

李白云的詩

加泰羅尼亞平原

你不會思疑,昔日的艦隊

從橄欖枝上淬火

而后退的牧屋

卻在葉底的白光中沉沒

你無法確定

滲出霞光的泥土片區

是否有便攜式的孤獨

令低垂的牧草失去距離

風化的山

只剩下一個入睡的頭顱

那些繩子般的阡陌都掙斷了

緊系地平線的

是公路和光纖的鳴響

沙漠和礫石都給了你

在突然富足的界面上

你的出行往往尾隨一只鷹

受困于它翼展的履痕

辛特拉海港

石墩上的巨大吊臂

強似你為太陽而設的防波堤

纜索和桅桿從不同方向

遮擋一只低飛的海鷗

孩子猶如離岸的貨物

打包塞進集裝箱前去殖民

泊岸的水泡、沙子和貝殼

竟像黑板上的粉筆自行游動

你扮成水手的模樣,哼小調

在海員俱樂部喝杯中拉響的汽笛

野松的詩

如果真的不能詩意地棲居

在存在中歌唱

喑啞的咽喉輸出厭倦的氣息

無止境的攀爬和仰望

實為生命的冒險,靈魂的自我束縛

無法讓夢想脫離預設的軌道

也無法讓夢想在夢想中

傾聽大地急切的呼喚

遠方的長袖,又如何能掠過天空

送來散發著夜來香的溫存

讓心靈在混沌中興奮一會兒,興奮一會兒

但在這寒冷的黑夜,水已無波無浪

只有內心的眼睛能看到那臨水的草屋茅舍

靜靜地等待光芒,等待一種激情的燃燒

如果真的不能詩意地棲居

那就讓我在紅塵中隱遁吧

讓我負荷一物,吸著地氣低低飛翔

而不再在高處泣血歌吟

我看到許多塵埃在風中跑動

一場回南天后風就起了

我看到許多塵埃在風中跑動

它們想在跑動中獲得一些它們想要的東西

我浩嘆這風的力量比海嘯還大

在風中原地不動的我已感覺到

腳下的岸堤或懸崖開始崩塌

一種腐爛的氣息正迫近綠葉

昨天所有的誓言都只是一些文字

那些塵埃已漸成巨石

我想辯護的欲望也逐漸消退

風中,我感到徹骨的寒冷

楊雨的詩

一顆粽子里住著整個稻田

母親從柴火鍋里撈起

整個稻田的雨水和陽光

滿屋飄來大地的清香

煮沸的竹葉更加鮮嫩

露水在清晨留下的指紋

在霧氣里清晰浮現

蜜棗晶瑩,露出半個身子

只消一小口

就甜透了整個童年

那時我們住在植物中間

飲純凈的風,喝純凈的水

身體里住著一片純凈的稻田

清晨,陪女兒到河邊洗臉

去河邊洗臉,要趕在

太陽還沒出來之前

最好是星辰未退的五更天

小村子薄霧彌漫

讓女兒趴在背上

睡眼惺忪時

給她講月宮嫦娥的故事

讓她聞這河水里灑下的藥酒

捧起水,給女兒洗臉

譬如一次虔誠的朝圣

讓這河水的清冽

滋養她的眼睛

海洋的詩

一個玩手指頭的老人

樹蔭下

一個老人靜靜地

操弄著他的手指

像把之前拿捏過的日子

重新翻炒

又像在清點滯留在指紋上的余暉

又或許是給指紋捆綁的

如木柴一樣僵硬的心事松綁

我從他身邊路過

仿佛是從歲月在人體上

堆積成的雪峰越過

他的坐姿,恰似干枯的木柴

支撐著一座雪山

偶爾的咳嗽

震落幾片雪花掛在耳輪上

如掛著一個無法回暖的冬季

他靜靜地玩弄指頭

或許他想用最簡單的游戲

簡化復雜的心情

又或許是在清理因冷暖無常所孵生的

躲藏在指紋里的虱子

椰子菜及其買賣對白

椰子菜葉蜷縮在葉片的內側

像遭受了委屈,向心臟傾訴

又像是窩藏時間,躲避陽光

然而,目光通過胃酸腌制,比陽光強

探測到椰子菜的內心世界

如同空白的宣紙

可以隨意填寫自己的喜好

因此,買賣雙方,指著一棵菜

一個討價,一個還價

一個夸獎,一個抑貶

宛如一場相聲表演

為爭辯一棵菜心的內核

連嘴角冒出的口水泡都在為他們鼓掌

熊正紅的詩

看見的,看不見的

看見的,是用眼睛溫溫地掠過

像飛鳥,輕靈中沒有痕跡

而它,為此歡歌,或者痛苦

生命不止,飛無止息

看不見的,要用整顆腦袋和心靈

幻想和拼湊,感知和呼應

為那些已經逝去的時代與人事

為那些永遠無法抵達的地方

練習者

重新開始練習吧。當人越來越健忘

在一張早已等待很久的紙上

畫上一條條線,畫上一個個圓

那是一雙孩子的手,孩子的眼睛。

紅。橙。黃。綠。紫。藍。黑

太陽。樹。房屋。小兔……

在天真的勾勒里,出現一段段有趣的光陰

重新站在一個角落??垂饩€的位移

其間的事物,在視野中不易覺察地變動

那南方的矮樹叢。三兩只飛鳥

在樓下荒草地上種菜的小市民

他們彎下的腰,面前的菜園

撲面而來的空氣中的灰塵

閉上眼睛。練習,如盲人

向著太陽,眼皮底下有無盡的、絢爛的紅

背著太陽,一層一層的黑會慢慢地推進

無論前和后,左和右

都仿佛有堅固冰冷的高墻

頭頂是掙不破的鋼筋

腳底則水流晃動

伸出去的手,抓住的,還是空

在心靈麻木的時候,便在一個地方呆立不動

在心靈悲傷的時候,便閉上這軟弱的眼睛

必須有這樣的過程。必須千次萬次地練習

提醒自己,如何看見灰塵的舞蹈

看見鮮花呼喊的聲音

如何正確對待黑暗和光明

牛鈴之聲

一頭老牛,瘦骨嶙峋,步履蹣跚

它的生命,終于,走到了盡頭

一個老頭,腿有殘疾,步履蹣跚

他的生命,和老伴的生命

在辛苦拉扯的兒女們離開之后

在幫助他勞作了幾十年的老牛也離去之后

還得繼續,背草的背草,鋤地的鋤地

這是無數農村老年夫婦的一個縮影

牛鈴之聲越來越響亮

它響在電腦音箱里

響在我曾有過十幾年農村生活的心上

是否,這牛鈴之聲,也響在了你耳畔

帕格尼尼·尼科洛

我想象少年那雙明亮的眼睛

穿越漫長黑夜的孤獨和憂愁

想象被他的長長手指久久摸撫的

柔韌的琴弦發出輕輕的歡歌

避開父親陰鶩的呼喝和囚禁

他抬頭仰看藍天白云變換面孔

看林間的蘋果樹上粉紅的花朵

像少女臉頰情難自禁的偷偷

他側耳細聽那草叢深處的蟲鳴

聲聲軟語,句句柔腸蕩人心腸

他將在一夜之間,變化自己的角色

他將長出翅膀,在廣闊的天宇下翱翔

他將戴上面具,在恐怖的地獄間游走

他將擁有浩大的王國,忠誠的臣民

他可以為所欲為,恣意揮霍

年少時的美貌,年長后的黃金

以及享用不盡的榮華與狂歡

一根琴弦就是一根魔術師的指揮棒

一曲琴聲就是一曲天籟絕唱,或者鬼哭神嚎

少年端坐黑夜,就像坐于風暴的中央

額間閃亮的智慧,唇間緊抿的芬芳

和手指間從不停歇的起伏波浪

以及通體透明的潔凈,紛紛飄落的鮮花

世界沒有預兆, 將被一根琴弦

攪得烈焰洶涌,風生水落

將被一雙奇特怪異的大手,肆意彈奏

天使在暗處,舞臺在明處

魔鬼在暗處,少年在明處

在大自然的聆聽里,輕輕彈奏

彈出鳥語花香,彈出波濤澎湃……

李月邊的詩

午后的石椅

脈搏與血液讓石椅醒著

陽光與風嘎然而止

緊皺的眉頭有著石的質感

像堵墻,隔離了嬉笑聲

抿住的嘴角流露心事

紅色摩托車的滿身行頭

箱子、繩索、頭盔與瓶裝水

倒后鏡的變形影像

暗示鋼制的心臟尚未休憩

三步外打橋牌的老人

五步外跳廣場舞的大媽

點綴公園的閑適,天空

仿佛兒童涂鴉的褐灰

那尊蜷縮入睡的肉身

定格為手機相冊的語言

石椅在夜幕下回歸本色

午后的伴奏早已消融于燈火

掃墓的人

路過山樹林,樹上有破敗鳥巢

風所到之處都被開墾,包括山坡

石頭站在田野上,站成墓碑

高過莊稼,高過人頭,如座寺廟

世世代代有聲音在這寺廟里安息

碑石的聲音金黃,連綿到十月的水稻

由石頭壘起的每座墓地都是深海

由泥土壘起的每座墓地也是深海

這里出生的魚,每年隨著洋流回歸

歲月壘起的眼神凝重,又像嫩葉

面臨幽深海域,像與陌生人的對視

生與死的盛宴,上演著花草的枯榮

魚因此有了千年的記憶:稻田之外

河流之外村莊,炊煙之外大山

肅穆,草木繁密?!白孀诒S印?/p>

老人指著一切說:左青龍右白虎

前朱雀后玄武,太公墓風水好極了

焚香,燒紙,鞠躬,祈福千秋萬代

明年還會路過樹林,但愿鳥巢

煥然一新,并鳴叫著雛鳥聲

唐德亮的詩

水井邊的青苔

爬上來。一只綠色的手掌

曬著心中的陽光

爬上來是一片心葉

綠色的血脈

起伏。跳動。分享

純潤的春

蔓延。手腳并用

不見它挪步只見版圖

一日日擴張

綠色的根須嵌在

沁涼的石板

任十二級臺風

也拔不起來

隱在烏云內

隱在遠空內

隱在山尖溝谷村莊

和人心內

雷隱隱燃燒

爆炸碎裂

留下一道血色閃電

一堆骨頭一樣硬朗的山峰

隱雷是雷的先驅

人們看不到它的身影

但能聽到它的呼喚

解 ? ?構

夜以繼日。一群螻蟻

在大堤中安了個窩

之后,它們馬不停蹄四向擴張

拆挖。肢解。讓堅固的大堤

在快樂中解構。日復日,年復年

直至某夜凌晨,大堤,以及村莊,一切的一切

終成一片廢墟,化為烏有

甜的蜜在酸的肉體里爬行

穿越皮膚,肌肉,血液,心臟

步步安營扎寨,用柔軟舌尖

吞噬鈣、磷、鐵、鉀。解構痛苦

解構幸福。解構記憶,解構過去的

現在與未來的一切的美好

與美好的一切

一雙看不見的利爪,深入

一層層的肌膚。解構

是非善惡。解構

斑斕壯麗。解構靈魂

讓它變形。變空。變爛。

變蒼白,變粉塵

變成萬劫不復的游魂

解構者竊笑著

瞄向了下一個目標

紫瑤的詩

并蒂桃

以粉紅的意象漸漸展開

以花的名義交出妖嬈

同一個花萼上交疊的兩朵云彩

而璀璨的星粒,漸漸落到細節上

飛翔或者嘆息,都有不可言喻的

深邃之美。直至抵達月光的殿堂

那些屬于我們的最靜謐時刻……

你的身體,有風起云涌的春天

也有一株秋楓掛著的白雪

在波光粼粼的疊印中我們共同

印證,一個又一個流逝的日子

當桃花因一字而驀然回首

賞盡閑云,靈魂可以棲息

愛,仍是心中最溫柔的修辭

在大山行走

走入大山之前請你首先學會寬容

寬容一棵藤蔓,站立在路的中間

它有強烈的理由與你發生相遇

在棧道上凌空,絕壁上凌云

你不必為奔瀉而下的瀑布

尋找它保持熱烈和奔放的理由

很久很久以前它就選擇了造化

那一棵棵枯去的老樹不需要你的敬意

因為黑黑的泥土和爬滿青苔的石頭

記住了他們的寂寞和純粹的青春

一塊巨大的石頭請你加入了它的冥想

細細聆聽,昆蟲花鳥間春天的和鳴

如果你確實有強烈的愿望,就到山頂

或深谷里大吼一聲——

看看大山的萬物如何回答你

孤獨而渺小的聲音……

嚴正的詩

詩人墓前

下午的陽光是和煦的

草地上分散著吃草的牛羊

我們走到一位死去多年的詩人墓前

緩慢地打開他一生的履歷

紀念碑是他留給我們最后的屏障

現在他安靜地躺下

早已被剝奪靈感飛翔的權利

像一粒種子那樣單純

而他寫過的詩正在被人們漸漸地遺忘

這過程仿佛他再死去一次

理解世界的另一種方式

雨天路上匆匆的行人

逐漸縮小成逗號抑或頓號

在地球的皮膚上形成一個個切口

消耗著無法復制的悲傷

這如同閱讀你的信在結尾總給我帶來寒流

我們像兩個單細胞在靠近

記憶也同樣如此

此刻窗外的湖水安靜地躺在湖床上

在這個世界你死了很多年

你睡過的床仍一直延續著你的夢境

寒 流

山坡的褶皺上安靜地躺著老房子

這種倚放著的荒涼

像風一層一層地吹過蘆葦

讓人變得放松而愉快

我們站在事物被刪去輪廓的一天

回望粘連在今天的過往

然后去構思它的迂回

一些在任何地方

一些在每個地方

它說:熱帶

它說:一個世紀和一個世紀忍耐著

它們透過年齡照耀我的不安

我了解它們就像

人們了解海水中的鹽

就像我寫完這首詩然后消失帶來的快感

那些日子你

跟著迷茫的人群打著傘

反反復復適合于悲傷

如同你穿越了地球慢慢溶解的雨季

你的頭腦中依然殘留著

些許先前的片段

在廣闊而寧靜的周遭

然后你從早晨的孤獨延伸至

一個星辰的孤獨

仿佛夜晚迫在眉睫

在我的陰影里

太陽依舊那樣照耀著

我的影子會越來越短

然后漸漸接近它的垂直

我們得放棄今天所有的飛行

像現在這樣坐下來

等待太平洋的海水一點點變藍

華海的詩

虛 ? ?度

在進山路上被一條溪流誘惑

你耽誤的半生,走出來須發已白

白色的油茶花開滿山坡,野雞

在看不見的深山喊著一個人的乳名

樹的眼睛長在樹葉上,草的眼睛

生在草尖上

你在金銀花的花蕊上找回

孩提時丟失的眼睛

又看見菌子撐的傘,蜘蛛織的網

和蝴蝶在風前搖動的裙擺

由此光陰虛度,你用風的嗓音

讀雨的綠,用雨的筆畫山的空

在一座山的錯覺里,說出

一株杜鵑花最初的癡迷和痛

隱 ? ?身

我藏匿于一只梅花鹿羞澀的眼神

不想在詞語中現身

我在時光的驛站換騎一匹白馬

到山村菊花里隱姓埋名

我在無數麻藤葉中尋找替身

生死循環是另一種邏輯

錯誤總是大于真理小于謊言

一朵曼陀羅的美驚世駭俗

我打著山蘆葦的手語,請菊花

借代,借蒼耳的果實說話

我把自己淺薄、短視的心

偷偷放在一窩鳥蛋中孵化

泉水,是巖石的隱喻

以它作鏡子,照出灰塵和斑點

云朵,與欲望形似,和靈魂神交

在晚風中追逐的野兔歸于安靜

湖水,打開關于你的記憶:

一只梅花鹿的跳躍,光的神秘

曾新友的詩

街 ? ?巷

尋找街巷

一盞燈籠掛起緋紅的臉龐

時光烙下的印記

再翻新

也抵不過一堵風韻的城墻

寒 ? ?冬

陽光休著產假

溫暖還關在睡房

北風站在舞臺上賣力表演

一些草木收縮了活躍的想象

串門似的樹葉鋪著地毯

踏在臘梅的走廊上

活力的濃香穿透深厚的城墻

讓一些寒意緊張

責編:鄭小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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