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人足夠的尊重
——追憶長江叢刊創刊人駱文同志

■陳 齡

值此長江叢刊創刊40周年之際，作為《長江》叢刊的創刊編輯之一，我自然是有很多話想說的。因篇幅所限，在此，就說說創刊人駱文同志對同仁、對作者無微不至的關懷和尊重吧。

我是1979年7月下旬到叢刊應事的。我的工作關系從武鋼調過來后，駱文同志約我談話，要我“把主要精力放在中青年特別是青年作者身上。你可以在心里給青年作者排排隊，過段時間，再排一次，不斷調整他們在你心目中的次序和分量，給予不同分量的關心和幫助”。我于是就給我聯系的作者排隊了。怎么排，池莉都在最前面。從她的《貓》在《長江》叢刊發表后，她很快在《長江文藝》《芳草》月刊上陸續發表的幾個短篇，可以說一篇好似一篇。駱文說，“美”，是她這些作品的基本特色。駱文同志也提醒我，要多注意池莉。

她的中篇《有土地，就會有足跡》一到我手里，我看了，覺得這個作品要盡快發出，這將是她的起跳板。我未在編輯部傳閱它，生怕在傳閱過程中耽誤了，便直接送給了駱文同志，并向他說明了，我是怕它耽誤在傳閱過程中了，才斗膽這樣做的。駱文同志聽了這話，當即把正閱讀的稿子放下，看起這個稿子來。我說我不打擾您了，回編輯部去。他說可以……吧，不要走遠，等我電話。

那段路大概要走十來分鐘?；氐骄庉嫴亢?，坐一會兒，吸顆煙，看了一個短篇稿子，駱文同志電話來了：陳齡同志你過來吧。我說您這就看完了？真快，四萬來字呢！他說，差不多了。這稿子好看！我放下電話就過去了，果然，只剩下幾頁沒看了。他指了指旁邊的椅子，我輕輕坐下。他抓緊把那幾頁看了，找一枚回形針，把一張稿簽在稿子上夾好，撫平，拿起筆來，寫了一行字：請陳齡同志抓緊潤飾一下，近期發表。他寫好后說：就不寫多的話了。到現在，湖北青年作家里頭，還沒有誰發表中篇小說吧？我說，就我所知，還沒有。他說，那么，是不是可以這樣說了——湖北青年作家發表中篇小說的歷史，是從池莉的《有土地，就會有足跡》開始的。這部中篇發表后引起評家關注。后收入新時期5年《湖北中篇小說選》（長江文藝出版社·1983）。

《有土地，就會有足跡》發表后，池莉成為駱文經常同我談起的培養對象，總是問我，看見池莉了嗎？池莉最近有什么新的打算嗎？等等。每次辦筆會，必囑我一定叫上池莉。辦海觀山筆會時，池莉提前回來了，說是胃部不舒服。我們從海觀山回來后，池莉已住進醫院，開了刀，摘了胃里的瘤子，良性的，情況很好。駱文知道后，說，情況很好就好，你去看看她。我去了，青年作家董宏猷聽說了，也跟了去。我們看到池莉，飲食啦，情緒啦，恢復得都很好?；貋砗蟾嬖V駱文同志，他樣樣問到，我一一回答了，他點點頭說，這么說她是真的好了，這就好，這就好！我從未見駱文這樣——用武漢話說——嘀哆過。

鄢國培在大冶筆會期間，發了心臟病。我們把他送進醫院，待病情基本平穩后，我打電話向“家里”報告，駱文同志不僅立即派沈毅同志帶車把他接回武漢，而且親自為他聯系醫院，安排他住進去，在醫院里養了許多時，直到我那邊結束了筆會，又帶大家到外地旅游一番，他才從醫院出來。老鄢見了我，一遍又一遍地說，駱文真是個好人，真是個好人！說著說著，眼眶就發紅了，噙滿了淚了。

我曾代表省作協參加一次獻血活動。那是一次全市性的大型獻血活動，要求各單位都要有人參加。并且規定，一個百人單位至少要一人成功獻血400cc，否則該單位全體人員都要被取消用血資格。省作協共有四人報名參加，其中一人因超齡而作罷，三名適齡者中，經過體檢，只我一人合格，于是我作為省作協唯一的獻血代表，獻血400cc，為省作協全體同仁保住了用血資格。朱莎莉（黨組、總支）曲虹（政治處、工會）二人（買了兩只母雞）送我回家休息。她們走后不久，聽樓下好像有人叫我名字，開門去看時，劉岱同志已經上到二樓了（我家住三樓），他氣喘吁吁地對我說，陳齡同志，駱文同志看你來了。

我吃了一驚，埋怨劉岱同志，您怎么能讓駱文同志來呢？劉岱說，哪是我讓他來的呀。攔了，攔不住。說著，駱文同志來到了門前。我把他和劉岱讓進屋，他說，你看這么大個事兒，要不是劉岱說，我一點兒都不知道。我說，多大個事兒呀？不就抽我400cc血嗎？駱文同志說，話不能這么說，沒有你這400cc血，咱省作協的人，要用血的時候就用不上，有你這400cc血，就保住了咱們用血的資格。

唉，這老頭兒！我請他坐，他說，就不坐了吧。我就是當你面來說說這句話不然心里挺憋得慌?？茨闱闆r還好，就不耽誤你休息了，安心休息幾天吧！劉岱也說，駱文同志還有很多事，他看了你，放心了，就不坐了，你安心好好休息。然后，駱文同志和我握了握手，說，就到這里吧，我回了。

我再沒敢說話，怕一開口，就憋不住淚?？粗麄兿聵?，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