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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論歷史研究的范式轉型
——當代西方史學若干前沿問題

2019-11-17 08:10
社會觀察 2019年3期
關鍵詞:史學微觀歷史

20世紀70年代以后,在后現代主義思潮的影響下,西方史學家對西方近現代歷史知識的形態及其生產過程進行了批判性的反思。利奧塔在他的那本極具影響力的《后現代的狀況——關于(當代)知識的報告》書中提出,“我們關于過去的歷史大敘事崩潰了”。這本后現代主義的奠基性著作認為:正是這個“元敘事”的崩潰,才推動后現代主義運動興起,并使西方史學致力于探究歷史知識的“合法性的危機”問題。20世紀下半葉,出現了一場對西方歷史知識、書寫范式和意識形態偏見的批判性反思。無論是“語義學轉向”還是“后現代轉向”實際上都是庫恩所描述的“范式轉型”的現象。

后現代主義對西方近現代史學的自大和自信的最大沖擊,莫過于它宣稱,我們(西方社會)的經驗被組織起來的每一種學術或話語(包括歷史知識)的結構都是通過一些排他性的行為被構造出來,并得以保持的。這種觀點幫助西方一些有遠見的歷史學家反思那個時代西方歷史知識的形態和認識模式。其中,賽義德對“東方”觀念及東方學的解構是最為著名的。

作為一種力圖超越近現代歷史思維局限性的思維形態,后現代主義批評后者追求思維的整齊劃一,忽視差異性和壓制其他文化形式和理論范式。它揭示了現代主義者宣稱其知識體系具有客觀性的假象,試圖把近現代歷史觀念還原到其具體的歷史位置,并揭示其作為一個時代知識體系的局限性,如貝利所批判,“一些思想建構是特定社會和特定時期所獨有的”。在這種視域下,作為近現代歷史知識的基礎的許多觀念,諸如世界歷史發展的統一性、連續性以及進步趨勢等都遭到顛覆性的批判。

解構主義哲學為批判性地重構西方歷史思維提供了新的方法論。它主張在評價一種理論時應當關注這種理論是否不適當地排除了其他理論范式,壓制了邊緣文化,或者用一元吞并多元。它主張對他者持開放態度,并批判排斥差異的思想模式。后現代主義呼吁承認與普遍理性相對的區域理性的正當性,包括不排除與居于統治地位的歷史分期理論以外的其他分期模式。

后現代主義對近現代歷史知識的解構,是當代西方歷史研究轉型的前奏。新世紀以來,日益深入的全球化,又為歷史研究提出了一系列的新研究問題,助推了西方歷史研究的“范式轉型”。

世界史的編撰采用什么模式

貝利在談到當代西方史學時寫道:“現在所有史學家都是世界史歷史學家,盡管他們中的許多人還沒有意識到這點?!边M入新世紀以后,全球史作為一個新的書寫模式,其基本設定和概念體系,越來越成為受到關注的前沿問題。撰寫全球史需要解決,從什么視角、以什么方式組織安排對歷史事件和進程的描述這一問題。

從晚近西方出版的幾本極有影響的世界史著作中可以梳理出幾種模式。貝利的獲得英國享有盛譽的“沃夫森圖書獎”的《近代世界的誕生》一書,“探究同時性……注重對照……在比較的同時挖掘那些潛藏的關聯性影響”。書寫是橫向的,并以空間為重心?;舨妓辊U姆的書則是“縱向的”,以時間作為立足點。他們都宣稱試圖把橫向和縱向維度相結合。約翰·羅伯茨(J.M. Roberts)《20世紀,1901—2000》關注“將故事凝結在一起的普遍性內容”,“挑出每個歷史時期具有代表性的重要事件;在沒有預設程式和重大觀點導向的前提下,將其整合成為一部連綿不斷的敘事史”。這本被稱為紀念碑式的巨著,對20世紀重大事件和潮流進行了令人驚嘆的描述。例如西方統治地位的衰落,后殖民化浪潮后一個城市化的全球文明的出現,伊斯蘭教的復興,亞洲和拉美充滿活力和自信的新型國家的出現,以及婦女獲得平等的社會和經濟權利,世界人口的近四倍的增長,等等。這本書追問“不論好壞,每個時代哪些事件具有重要意義”。另一本受到很大關注的著作是德國歷史學家于爾根·奧斯特哈默的《世界的演變:19世紀史》,他把自己的路徑稱之為“第三種路徑”,即“將一個時代的風云變幻用一種突出整體統一性的模式加以呈現”,也是“一種百科全書式”的,同時結合了“普遍性之趨勢與偏重地方性”。

全球視野的世界史書寫,大多借鑒社會科學其他學科的理論概念和方法,尤其是文明比較的方法對人類各區域歷史進行審視,從研究“歷時性”轉到研究“同時性”,湯因比和斯賓格勒最早運用這種方法。比較文明和跨文化研究為編撰新的注重歷史整體關聯性的歷史書寫提供了方法,正如洛赫爾多年前就認為“只有使用文化比較方式的通史著作才是令人滿意的”。

斯特恩斯的《世界文明:全球經歷》是一本多次再版的多卷本著作。作者聲稱以比較的方法把不同文明的特征與全球歷史發展聯系起來敘述,注重文明比較,并去判斷一個社會的新局面同其他地方的相似情形之間的因果關系和模式結構。

當代很多世界史著作,都頻繁運用歷史社會學的方法。例如,對奴隸制和封建制這樣人類歷史上較為廣泛的制度形式進行比較性的描述。新的世界史書寫的另一個方法是采用結構主義方法。例如,斯特恩斯的書在進行歷史分期時,就以世界版圖的變化、各文明間出現的新型交往的模式,以及世界范圍內人類社會整體結構的變化等為準繩。

在歷史書寫中如何擺脫地方性視角

20世紀下半葉以來,經過后現代主義者、文化馬克思主義者、語義學的批判家和結構主義者等的批判,尤其是賽伊德對西方學術界所構建起來的關于東方的知識的意識形態偏見進行的揭露,西方很多學者已經意識到西方歷史知識所蘊含的地域性偏見,比如歐洲中心主義。巴拉克勒夫很早就指出,“如果我們不采用全球性眼光,就不能理解塑造世界史的諸種力量”。因此,如何在歷史書寫中擺脫地方性視域,就成為新世紀以來的許多西方史家所關注的問題。貝利曾批評說,迄今為此的所有歷史學家通常都專注于‘西方的興起’這個視角,而他認為應當看到“早期現代世界全球化的多中心本質”以及“意識形態產生和發展的多中心起源”。

明確地宣示自己的立場是減弱地域偏見的一種方法?!妒澜绲难葑儯?9世紀史》的作者于爾根·奧斯特哈默就稱,要采用“中立性”或“全球性視角”,通過對撰史者“認知相對性的有意識的把握”來超越歐洲中心主義或其他自我民族文化中心主義。在這本書的許多地方的確體現了這種努力。例如在對“19世紀”這個關鍵詞的理解上,作者就澄清說,19世紀是“一個獨立而難以命名的時代”,無論是將其命名為“晚期近代”、“近代”或“現代”都存在很大爭議。他注意到,從某種角度,“19世紀,僅僅開始于西方”,因為在地球其他地方,如穆斯林地區、中國等采用的是不同的歷法和紀年。歐洲視為19世紀開始的1800年的1月1日,在其他地區則是一年的2月或8月的某一天。

諸多嘗試編寫不帶偏見的世界史的學者所采用的一個方法是從社會學的路徑對核心概念進行界定。這種方法似乎有效,因為社會學本身是橫跨各種社會,在比較中抽象出具有普適性的概念定義的。在《克服以歐洲為中心的歷史觀念》一書中,洛赫爾曾指出“只有使用文化比較方式的通史著作才是令人滿意的”。施特恩斯的《世界文明:全球經歷》在描述“封建制”時也是采納此種路徑。他把封建定義為是從地方性政治向中央集權制社會組織過渡的一種早期形式,認為它出現的原因是由于地區間缺少緊密的經濟聯系、中央政權的軟弱,以及缺少共同的政治價值體系和發展運作官僚體制的經驗。

在歷史書寫中,如何注意各地區歷史現象的差異性,以及我們所使用的理論概念的局限性——概念總是難以充分概括豐富而差異極大的現象——從而使我們的研究不被禁錮于某一種范式和概念體系,是一個重要的問題。在斯特恩斯的著作中,他就對“文明”的定義有意模糊,以顯示出一種中立的價值尺度。全球史學家們在編撰歷史著述時對許多詞匯和關鍵概念的界定和運用都退向更中性、外延更寬泛的領域,并試圖在概括全球文明更廣泛的歷史現象的基礎上抽象。例如,斯特恩斯使用“精英”而不是“統治階級”。于爾根在其書中對基本概念和詞語含義的詳細討論,成了他擺脫“偏見”的方法。

如何協調傳統歷史書寫方式與新的研究路徑

新世紀以來,西方歷史研究的新潮流是強調跨國的視角、比較的路徑,以及對社會交往的網絡和空間、海洋、邊疆和其他跨國空間等的研究,那么,如何把這種新的路徑與傳統書寫模式相結合呢?如果說以民族國家為中心的歷史敘事具有局限性,那么在強調跨國的視角和比較的路徑的新范式中,國別史又如何撰寫呢?

以民族國家為中心的歷史敘事大多對一國政治經濟、社會文化發展背后的世界范圍內的廣闊背景重視不夠。所以早在20世紀90年代,怎樣超越民族主義史學的樊籬就成為包括《美國歷史》雜志等西方期刊的一個重要問題?,F在一個通行的作法就是從跨國史的視角來重新審視一個國家的歷史,重視研究外來的影響對一國歷史發展的意義,包括諸如跨越國界的經濟與社會交往、思想的流轉,跨國人群、非國家行為體,以及一國在全球性網絡中的地位和把國家連接在一起的紐帶,等等。德國的跨民族史學和法國史學會鼓勵研究跨國聯系和交往就是對這種研究模式的強調。

此外,在全球視野下的世界史書寫中,又如何平衡對各民族文明史和全球歷史發展的描述呢?斯特恩斯的《世界文明:全球經歷》的做法是根據全球交往的性質和程度來劃分人類歷史的發展階段;同時從社會文化和政治經濟發展的角度檢視世界歷史上的重要文明、重要社會,據此平衡對世界主要文明發展的描述和對全球聯系及其結果的分析比較。

如何重新界定歷史研究的空間

在全球化的時代,許多學者意識到,不能只從一國,而是要從與世界和他國的聯系中來看待一個國家的歷史發展,因此,跨區域和全球性的聯系機制和渠道的建立,世界如何逐漸聯為一體,貿易體系、政治體系的維持是如何實現的,以及更加具體的,諸如古代連接東西的絲綢之路、海洋和邊疆對人類的交往的意義等,就成為他們的關注重點。歷史研究的領域開始漂移了。

歷史研究的空間正在經歷重新界定。除國家以外,哪些領域、人類社會單位或空間,需要我們加強研究?人類歷史經驗的哪些層面又需要重新審視呢?晚近西方歷史研究不再把世界看作是劃分為自我封閉的,互相區別的和具有內部統一性的社會所組成的空間。相反,世界及其歷史被認為表現為人類出于各種目的,以不同的方式對社會空間不斷進行重構。國家的疆域和更大的區域也不再被看作是固化的,而是在歷史中不斷變遷的。傳統世界歷史觀念強調文化的獨特性、認同的排他性,以及單個社會經歷的特殊性,這些看來都有些過時了。

研究空間的重構在《世界的演變:19世紀史》一書中表現得尤為突出。該書把“邊疆”作為一個重要領域加以研究?!斑吔边@個人類社群聯系交往的空間得到了濃墨重彩的描述,這一章竟有130頁之多。在作者的描述中,邊疆不僅是一個社會的邊緣地帶,也是人類交往的中間地帶。不同文明和區塊、農耕文明和游牧民族、帝國和國家之間發生沖突和碰撞,交換資源(包括貨物),人群相互融合。邊疆的定義還得到進一步延伸,邊疆也是自然空間,人類群居點和周邊自然環境的生態空間。

原來被認為是空寂的,沒有人類文明建構的海洋、山區、荒原、河流、道路、貿易路線等也成了研究的重要載體。對印度洋、地中海、大西洋、南中國海和絲綢之路的研究和興趣就反映了這種變遷。

其他人類交往和聯系的前沿,一些以前不入流的地域空間,如港口、港口城市、殖民城市(如河內)、非殖民城市(如漢口)、帝國城市(如倫敦)等都得到甚至比單個國家還要多的描述。這些地點在新的研究范式中是區域交往的節點。

新世紀以來西方史學對移民及其社會認同、文化雜交空間如澳門等的研究,也是在微觀層次上對研究空間的重新定義。

哪些變化具有全球意義或者構成人類歷史的主線

當歷史學從研究“歷時性”轉到也重視研究“同時性”后,我們是否還需要找到一條人類歷史發展的主線?在揚棄了以歐洲文明的發展為主線來編撰歷史后,又可以以什么為主線呢?實際上,在當代全球史(世界史)的看似去中心化和反對整齊劃一和模式化的書寫中,“了解歷史的廣泛模式”仍是潛藏在撰寫者思維深處的。在對世界史的“全景”的理解問題上,不少的著作就增加了不少以前所忽略的社會生活層面。于爾根的《世界的演變:19世紀史》以“全景”為題的第二卷就反映了這種變化。

歷史學作為一門“科學”,總是需要抽象出某種歷史演變的結構。由于關注點的不同,不同的歷史學家對人類歷史發展的主線,或歷史演化的結構的理解是不同的。例如,貝利認為是現代世界的誕生;拉杜里和伊懋可把注意力轉向生態環境和氣候變遷;另一些學者仍然認為現代化(工業化)進程重要;但更多的西方學者認為全球化,或者說不同文明之間聯系的加強,互動和共生的程度可以視為一條主線,并借以幫助我們組織世界史的編寫。

貝利的關于1780—1914年世界歷史的書,重點描述的是政治體制、宗教和政治意識形態、民族主義、生產方式的變革(工業化)、帝國與國家這些人類社會組織,以及土著民族的毀滅、生態環境的惡化和全球化。貝利的書所探究的中心問題其實是傳統史觀所稱之為的“現代化”,但他不用“現代化”這個概念,而是用較為中性的“現代世界的誕生”這個詞。因為舊的概念把現代化視為現代性從西方向全球擴散的過程。貝利的書所包含的全球視野也十分明顯。例如作者用“全球背景下的科學”,而不是17世紀歐洲科學革命這樣的術語。貝利把西方政治制度看作是例外,而不是應該如此。第八章的小節標題是“自由主義和市場的出現:西方例外論”。第一章題為“舊體制與‘早期全球化’”,其中的第四小節題為“新政治模式的先驅”。

在很多時代,生產方式的變革是緩慢的,因此似乎不能成為一條主線。實際上,生產方式的變革在某種程度上是由科學技術的發展所推動的。環境的變遷、區域貿易路線的改變、重大戰爭的結局、軍事技術和軍事組織的變革等都可能是一條貫穿線索。戴蒙德的那本名著對人類歷史就做了一個完全不同的觀察。在他對人類命運的描述和梳理中,糧食生產的傳播、人種的擴散、病菌的演化和流行、文字的傳播、兩個半球的碰撞等成為重點。他探究的重心是“歷史進程的地區差異”。

微觀研究如何體現新的視角和路徑

在全球視角流行的氛圍中,微觀研究又如何適應時代潮流呢?微觀史學是對一個細心界定的研究單位,通常情況下是一個很小的事件、社區或者個人的詳盡而深入的研究。微觀史學不滿傳統史學對社會結構、文化制度、政治運動和重要人物等的壓倒性興趣,以及忽視普通人的日常生活。微觀史學認為,社會科學的概括抽象經不起小范圍的細致研究成果的考驗,因此轉而研究社會中的微小單位,尤其是小人物,特別是那些被視為是異端或者另類的人物。微觀史學的先驅金茲伯格的《奶酪與蛆蟲:一個16世紀磨坊主的精神世界》中的麥諾齊奧就是這樣的人物。

微觀史學以縮小研究范圍,顯微鏡般的視角對文獻資料進行深入探究為特征,“系統地去中心化”,關注個人生活經歷,以及那些在宏觀史學研究中含混不清的內容。冰島陸克雅克微觀史學研究中心就為此收集了晚近150年間的大量私人資料。

曼格魯森把微觀史學稱之為“歷史研究的個體化”,它研究小的社會單位、在其中生活的個人,通過縮小觀察的尺度,去揭示在特定社會處境中人與人之間的復雜關系和影響以及與社會規范的差異。西蒙把微觀史學與“歷史人類學”等同。斯澤迦托區分了廣義和狹義的微觀史學,后者以意大利流派為代表,前者囊括那些對宏觀研究不滿而采用微觀研究路徑的學者。

微觀研究是否應當涉及宏觀分析是一個引起爭論的問題。蘇托曼等學者認為,微觀史學所關注的“活生生的經歷”具有私人性質,不適宜用分析性定義和分類方法去處理,而且個人經歷與情感交織在一起。焦萬尼·勒維等歷史學家則認為微觀史學研究雖然是研究特殊的和個性化的案例,但還是要考察這些特殊的個人、事件或者單位的社會意義,包括其特殊的背景。在賽德曼眼中,微觀史學所描述的那些個人仍然被各種外在的因素,以及一個延續的和穩定的社會秩序所制約??圄斀軤枺℅uido Ruggiero)等認為,微觀史學應該通過研究個體的生活經歷來識別社會中更大的結構性變遷,因此在克服社會史的抽象化和不關注個人的傾向時,不能忽視對制約歷史事件的更宏大的結構性因素的考察。在金茲伯格和博利眼中,微觀史研究向兩方面延伸:一方面在規模上日趨縮小,由此在很多研究中對真實生活的重建可以達到其他歷史書寫無法想象的程度;在另一方面,它也探究活生生的、小范圍的生活經歷所反映出的無形的結構。曼格魯森也主張把“活生生的經歷”與宏觀結構的探究結合起來。很多微觀史研究也對精英文化與大眾文化之間的互動,微觀層次和宏觀層次的歷史研究之間的互動感興趣。

曼格魯森主張,微觀史學要重建那些影響個人行為的社會環境,包括社會的結構性因素、社會交往的網絡,把個體化的研究與更大的整體性視野相聯系,或者說把研究置于背景中。這就是說,微觀史研究也應考察更大的畫面和背景,或者說探究小單位與大單位的聯系;讓自己的視野超越諸如小村莊之類的狹小空間,看看對這個微觀畫面的審視會如何有助于我們理解更宏大的世界。查爾斯·梯利認為微觀史學的后半段研究應該與“大結構、大進程、大規模比較”類似,因為世界各地的人類活動其實是密切相關的,例如南美洲漁獲量的減少會意味著北大西洋魚類價格的上升,以及此區域漁民收入的增加。

拉杜里的《蒙塔尤》提供了一個微觀研究的榜樣。他研究法國南部一個僅有300人的小山村,從一滴水中、一個小社區以及社會的一個“細胞”——家庭(拉丁語“多姆斯”)中窺視那個時代社會生活的大小權力,國王、教會等如何伸展到這個小山村,影響這里外表看似寧靜的生活。在深入研究構成這個小山村的“原子”——家庭和個人的生活方式和內心世界的同時,拉杜里也探究這個小山村與外部世界的聯系。例如,它與附近朗克多克地區法國占領軍的關系,本堂神甫克萊格與教會尤其是卡爾松宗教裁判所的關系,其與其他社區例如泰羅尼亞通過羊群轉場的接觸。在對蒙塔尤的信仰世界的探索中,拉杜里揭示了天主教生死觀、來自東方或許是印度的關于死后靈魂復生和轉世觀念,對蒙塔尤居民的影響。拉杜里發現了蒙塔尤社區信仰的多種來源和重疊。

越來越多的學者認為,對廣闊背景或者說“宏大敘事”的探究是人類思維的一個重要興趣點,因此不應當忽視在個別人、單個事件或單個村社的探究中,發現其與外部世界的聯系以及其本身的更寬泛的意義。全球化時代的微觀史學,應當有“以小見大”,即“小地方,大問題”的研究路徑。

結語

在當代西方史學研究中,歷史知識的邊界得到了很大拓展,一系列不同以往的研究問題被提了出來。在新范式的實踐者看來,世界歷史不是相互隔絕的區域和國家等政治實體的雜存,而是在跨區域的聯系和交往中才成為了整體,所以跨國空間發生的人類經驗、聯系與交往,以及與全人類相關的歷史事件和歷史現象包括體現了這種聯系的微觀層次上的現象,應當受到合適的關注。新的歷史書寫已經非常理論化了,而且它深深植根于比較的方法論的基礎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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