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山東首富列傳 劉子山與東萊銀行

江寒秋

■編者按

自1912年至1949年，近半個世紀中，中國民族企業家在艱難的時事環境中，篳路藍縷，創業發家，開始構建中國企業家精神的本土傳統。他們引入西方先進的科學管理方法，推動了中國現代化進程。雖然，他們最終消散在歷史的天空下，卻為我們留下來最寶貴的精神財富與傳統。

傳統決定著路徑的選擇與方向。作為深受傳統儒家浸染的山東民族企業家，其成長軌跡與傳統相關，也在時代變局中不可避免地吸收了現代的理念。耕讀傳家、仁義禮智信等諸多儒家特質與西方理念交融碰撞，從精神到骨骼上構建了魯商群體的新的傳統、新的特質。百年而后，這些傳統與特質成為了新一代魯商群體的精神底色。

歷史燭照未來，昨日的他們在時代關口下的命運抉擇，雖經時間洗禮，其精神內核依舊啟迪后來者。

傳統評書中，形容一個人為該地首富，一般會用“半城”這個稱號。劉子山便是民國時期青島的“半城”首富。他曾經擁有青島市天津路、肥城路、武定路、甘肅路、無棣二路等整條街道的房產，由此，人送綽號“劉半城”。

劉子山的創業過程頗為復雜，不過助推其成為青島首富的主要企業是成立于1918年的東萊銀行。在其巔峰時期，劉子山的個人財富每年都等于青島市6年的財政總收入，大略換算下來，身家一千多億，相當于那個時代的馬云。

掖縣政商圈

近現代山東政商歷史中，煙臺萊州（掖縣）是一個繞不過去的重鎮。既有張宗昌這樣的五毒將軍、山東督軍，也有以劉子山為代表的掖縣幫企業家。巧合的是，此二人皆為萊州市沙河鎮人士，張宗昌是沙河鎮祝家村人，劉子山是灣頭村人，兩村相距不到7公里。

張宗昌發達后，回祝家村修建了一座占地20多畝的大宅院，文革之后，只剩下南廂房和大門，如今是村委的辦公室。劉子山的宅邸保存的還比較完好，大宅院建于1925年。解放后，1953年掖南縣政府（1956年，掖南縣并入掖縣）把駐地設在了這個大院，第二年遷出后，掖南中學又遷入其中，并且在劉子山故居周圍修建了圍墻。

資料顯示，這兩位老鄉還有一定的交集。張宗昌做綏寧鎮守使后衣錦還鄉，青島的掖縣同鄉會設宴招待，劉子山帶著兒子劉少山出席，見到劉少山后，張宗昌便想把女兒嫁給劉少山，當時，張宗昌還未曾如后來般顯達，劉子山拒絕了這門親事。后來，張宗昌做到山東督軍，又來說媒，為了不得罪他，劉子山便讓劉少山15歲就結婚，斷了張宗昌的念想。

劉子山的長孫劉燊回憶說，有一次張宗昌把劉子山叫到濟南，想讓劉子山當財政廳長（也有說想讓他當山東省銀行行長的），那時適逢張宗昌叫四大名旦之一的荀慧生唱堂會，劉子山到濟南時荀慧生還沒離開，但行頭已裝箱運到車站。張宗昌就令荀慧生把戲箱拖回來又專為劉子山唱了一場。唱畢，劉子山向張宗昌借三千塊大洋給荀慧生，張宗昌說：“你怎么還用問我借錢？”劉子山說：“不知荀老板要為我唱戲，我沒帶錢?！币驗檐骰凵鷮樗獞?，所以劉子山給的酬金頗豐。

中國是個人情社會，鄉土情誼在企業家們的社交圈中占據重要位置。劉子山發達后，對掖縣老鄉也是格外照顧。上世紀三十年代，灣頭村發生饑荒，很多家餓得吃不上飯，劉子山的哥哥劉文山便召集在青島的同鄉捐錢購買了一大堆花生餅子寄回來，幫村里人渡過難關。

劉子山有個遠房侄子叫劉占恩，又名劉錫三，在劉子山的幫助下，劉錫三也成了山東商業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劉子山幫其成立的盛錫福帽莊在全國各地開有分號，各分號幾乎掌柜和伙計都是清一色的掖縣人。

▲青島東萊銀行。

鴉片與慈善

張宗昌吃喝嫖賭抽五毒俱全，、在東北混奉軍的時候，為了養活他那支由土匪和白俄拼湊起來的部隊，就種鴉片，販大煙，壞事做絕。他的部隊本來就是一幫土匪，再加上賣鴉片，很快鴉片泛濫，成為民國最早的“雙槍兵”。

劉子山的發家也與鴉片密切相關。他在青島開埠第二年來到青島，先進了德語學校，正兒八經地學了兩年德語后，去洋行當了翻譯。

此后，劉子山當上德國建筑師的翻譯，同時代辦建筑材料，開始了其創業生涯。1910年，獨資開設永和福雜貨行，經營草帽辮，代銷德國貨。1914年，買下德國人辦的紅石崖窯廠，擴建成福和永窯場，專制洋式紅色磚瓦，因產品適銷對路，獲利頗豐。他還受聘德商禮和洋行，擔任華方經理，經營顏料和花生貿易等，傭金極為可觀。第一次世界大戰前夕，劉子山又籌集資金進口大宗木材，不久戰爭爆發木材價格猛漲，他又狠賺了一筆。

讓他賺錢最多的是還是鴉片貿易。1905年，拿到鴉片專賣權的劉子山開起立升官膏局，前柜批發，后院零售。1914年11月，日本當局借口對德宣戰占領青島，1916年開設“扶桑官膏局”，走私批發鴉片煙膏等。劉子山又與日軍搭上關系。雙方協議規定：販賣鴉片既批發也零售，且不限于青島，凡可去之地都是販賣范圍：鴉片運輸由日軍包辦。劉實際上成為日軍的買辦批發商，短短數年之內，就獲利4200萬元之巨，成為青島臭名昭著的“煙土大王”。

日進斗金的劉子山最先想到的是置辦地產。從太平路漂亮的德國建筑到大鮑島繁華的華人里院，從臺西鎮云南路到臺東鎮工場地再到小鮑島周邊武定路、上海路、吳淞路，到處都有劉子山的房產。甚至有好多街道，整整一條街的房產全在劉子山名下。不只是青島，劉子山還握有一厚打上海、天津、濟南等大城市的房產證。

隨著財富的積累，劉子山開始反思和懺悔販賣鴉片的經歷，頗有負罪感，遂自覺大范圍涉足各種公益事業。他捐款興辦濟南孤兒院，捐款20萬元疏浚小清河，出資50萬元修筑煙濰公路;捐款20萬元興辦東萊中學，把萊陽路樓房及對面空地贈給青島女中。1929年，南京國民政府接管青島后，因懼怕追究，劉子山將太平路37號大樓讓予國民黨市黨部。日本第二次侵占青島后，又將湖南路39號大樓送給憲兵司令部。

東萊銀行浮沉記

劉子山涉足產業頗多，最值得一提的是東萊銀行。

1918年2月1日，劉子山與成蘭圃（原青島大清銀行經理，后選為青島總商會會長）、呂月塘共同出資200萬元，以無限公司形式在青島天津路辦起了“東萊銀行”?！皷|萊”二字，出自萊州古稱。隨即，東萊銀行在濟南、天津、大連等地設立了分行，在上海設立了匯兌所。

1927年，東萊銀行總行移設天津，天津東萊銀行的業務，繼1932年達到高峰后，1933年便開始急速下滑，甚至趨于半停滯狀態。同年9月，劉子山將東萊銀行總行移至上海，天津、濟南、大連、青島的各行均為分行。

因長兄曾被綁票，所以晚年劉子山最怕綁票。從1927年起他就不長住青島，而是往來于青滬之間，行跡飄忽。

1937年后，劉子山避居天津法租界，拒不與日偽合作，并派兒子劉少山赴上海，召集東萊銀行同人，傳達他的指示：“國難時期，宜閉關自守，緊縮業務。本人自愿不再提取股息，以維同人生計?！?/p>

此后，劉子山以體衰多病為由，將東萊銀行業務交給長子劉少山管理。1948年春，劉子山從天津到上海就醫，同年10月12日因心臟病發作辭世，享年68歲。

1949年6月，青島解放后，東萊銀行批準復業。1952年12月，其長子開明紳士劉少山主動將銀行并入公私合營銀行青島分行。浮沉三十多年的東萊銀行至此畫上了句號。

值得一提的是，其各地分行老建筑大部都有保留，濟南分行則早已拆除。1989年，經三緯三路一處不知名洋行在后院搞基建時挖出了“東萊銀行”的石匾，但是從史料上查證，“東萊銀行”應該位于經二緯六路。這塊石匾為何流落到這個院子里、這座洋行與“東萊銀行”有著什么樣的關系，只能成為一個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