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譽村鐘英堂木雕語言解讀

（浙江廣廈建設職業技術學院（本科） 322100）

東陽磐安分縣前，梓譽歷史上一直屬于東陽，地處東陽江上游，東陽磐安交界處，東與天秀村、橫塘村接址，西與山店陳宅，后靠等村相接，北連新城，東山腳，南與接潘莊村東西長約10公里，南北閣2公里，占地總面積約20平方公里。2019年1月，梓譽村入選第七批中國歷史文化名村。梓譽村全村三百余戶，千余人口。居住在沿山岙夾長地帶，村四周青山環抱，碧綠的襟溪之水，自西向東重重曲曲，穿村而過，溪流止諸多石橋把錯落有致的古代民居緊連在一起，鳥歡魚嬉，古樸典雅，素有小橋、流水、人家之韻味。古建筑遺存豐富，三合院、四合院、二進式四合院共13間，古橋10座，為典型的明清東陽傳統民居。蔡氏宗祠、鐘英堂、下廳民居為省級文保單位。特別是鐘英堂，乾隆年間東陽縣學教諭戴文燈題匾，為三合院式住宅建筑，兩處抬梁、梁枋、門窗裝修，雕鏤精美。木雕的內容涉及面廣，有山水、花卉、飛禽走獸、人物等，圓雕、浮雕、鑲貼交相生輝，當為清代“康乾盛世”東陽木雕的代表性作品，堪為目前為止最精美的“木雕詩話”，被民間稱為“藝術的禮堂”。通過田野調查，結合文獻資料對鐘英堂的木雕藝術形成、特點進行簡要的分析。

一、深厚的理學文化為基礎

作為宋代官方正統文化的理學，出現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峰，涌現出一批人們耳熟能詳的大家，如二程、張載、朱熹、邵康節被稱為“北宋五子”。據《梓譽蔡氏宗譜》記載，其始祖為宋代理學名家蔡元定。蔡元定（1135-1198），字季通，號西山。原籍福建建陽崇泰里，南宋著名理學家，著有《律呂新書》《洪范解》《大衍詳說》《皇極經世》《太玄潛虛指定》等，深受理學大家朱熹的推崇，并與朱熹有深厚的友誼。慶元間，韓侂胄專權，設“偽學之禁”，排擠異己，陷害忠良，朱熹也在被迫之列，而元定也受株連。其子淵，尊父訓長隨朱熹并任婺路教授，攜其子誥避禍到現梓譽山嶺腳。元定以布衣謫道州，次年卒于道州。淵奔喪回建陽，誥留居于此。到第三代即誥公之孫，慶一公炎，從山嶺腳下遷溪口居住?！拌髯u”兩字是：宋理學家朱熹見蔡元定為代表的蔡氏數代人，潛心研究理學，著書立說，蔡家對理學頗有貢獻，因而把蔡家定為“理學名宗”，并手書墨寶以贈。先輩為了讓子孫后代不忘朱熹所給的崇高榮譽，從古文的“桑梓譽重”一詞中，選中間“梓譽”兩字為村名，萬世不變。

宋明六百年儒學之發展，世人稱之為“宋明理學”，興起于兩宋，盛行于元明，清中期以后雖然逐漸衰落，但是梓譽蔡氏子孫仍不忘祖訓，嚴謹治學，繼承傳統，文風久盛不衰，代有文士。建筑的形成與裝飾當然離不開理學思想的影響。鐘英堂建于清乾隆年間（1758年前），三合院、三個開間、十三間頭，方磚鋪地，明次間不設圍欄，為私家花廳，兩邊廂房為家人住房，鐘英堂后的下廳民居，為主人家的賓客廂房。從房屋的結構上與安排上強化了封建禮教，尊卑有序，家族集聚觀念，同時也體現了待人之禮，以理統情之道。兩側廂房門窗之絳環板在文化大革命與破四舊的時候都被鏟平，神態已無輪廓，但所雕人物的動態仍依稀可見，或揮刀、或騎馬、或交談、或休息、或上殿等。幸存的兩塊花板，一塊為佘賽花拄著龍頭拐杖坐著，旁邊坐著楊排風，神情凝重，向朝中大臣（或仙人）求教破敵之策，一塊應是楊延昭向朝中同僚訴說戰事情況，一樣神情呆滯，有很多都是騎馬大戰的場面，隱約可以看出北宋時期，楊家一門忠烈、賢臣剛正不阿的情形及楊家子弟的愛情故事。大廳明間雀替為“隋唐演義”“三箭定天山”“丁山請纓”“張良拾履”等戲文情節，山墻前檐梁下雀替“漁、樵、耕、讀”。大廳四琴枋，分別是以蜂、鹿、猴、鵲的組合、鶴、鹿、馬的結合、喜鵲與獅子的組合、羊與喜鵲的組合，配以松、梅、蓮等圖案，琴枋與牛腿連接處的花斗用荷葉造型，有爵祿封侯、喜報福壽、喜氣洋洋、喜事臨近、富貴連堂等寓意。題材的節取體現了在理學思想背景下主人的一種主觀意向。圖案的選取都突出忠義禮智信，講究品德氣節，強調為人的使命與責任，對培養子孫后輩的優良品德起到了積極作用，特別是忠君愛國方面。同時，文人的迂腐，重視繁文縟節、重文輕武，婦女地位一再降低等問題，我們也要加以客觀評價，正確對待，做到取其精華，棄其糟粕。

二、富庶的物質條件為依托

自宋以來，蔡氏家族科甲連綿，財源茂盛，官運享通，成為望族，并先后有十多支蔡氏后裔遷出梓譽發族。至明清，蔡氏子孫在村外購置田莊，開辟新天地，擴大村莊范圍，對舊建筑進行了有史以來最大規模的改造，還新建了蔡氏宗祠、鐘英堂、翔和堂等精雕細縷的輝煌建筑，成為聞名百里的名村，地處磐安縣東北邊陲，隸屬雙溪鄉，東、北與東陽市東江鎮相鄰，西與東陽市馬宅鎮接壤。宗譜記載蔡氏子孫在很多地方都有田地，明清時期建有國家糧倉。史姆一直是磐安縣雙溪鄉鄉政府所在地，因村前有一塊山，形似扁擔。梓譽的老人們至今還留傳的一句話：史姆有根黃檀擔，代代子孫擔租糧。說史姆的人都要到梓譽來交租糧，一個鄉署所在地還要到梓譽來交皇糧，可見這村的地理位置與重要性。村里的老人們還戲言，離梓譽十里外的東門村（舊時也東門鄉政府所在地），只有一戶人家沒有種梓譽的田。離村45公里的東陽城區南門大寺下一帶的水田都是梓譽村的，梓譽人直接用大寺下的糧食交皇糧，減少了運輸成本。在明清時期，在馬宅、玉山等地都有梓譽糧倉，是各地租種田地而上交的租糧?？梢娞锴f之廣，經濟可謂富庶之極，這無疑為梓譽村的建設奠定了基礎。到土地改革時劃歸外村，耕地才有所減少。

鐘英堂屋主蔡亨洪，字爾廣，清乾隆年間進士，家境富裕。據老人們說有兩種版本，有的說是從商的，以經營古時農村自出特產火腿、茶葉發家致富，成為富甲一方之鄉紳。也有一腳踩金，一腳踏銀的說法，傳說爾廣公一次在杭州出差，一天肚子餓了，進了一家飯店吃飯。與老板打賭嬉言，在坐椅踩踏三尺黃土之下必有金銀，與飯店老板賭約，老板不信，以飯館作賭資，如有飯館歸對方，立即找來幾個壯漢挖開地面，確有金銀，爾廣公靠這個飯館經營生意，后越做越大。這兩種版本都只是傳說，真實性待查，但都說明當時鐘英堂戶主的經濟實力雄厚?，F為縣級文物保護單位翔和堂落成于乾隆丙午（1786）年前，與鐘英堂前后相差30年時間，本取名為“太和堂”，為避北京皇家宮殿，改名為“翔和堂”，翔者揚也，以鳳凰翔于九仞而不疾，萬物揚和之意。由江南名士葉蓁履仁先生于乾隆丙午年題寫“翔和堂”匾?！扮娪⑻谩钡膽糁鳡枏V公與“翔和堂”戶主守輝公是叔爺與侄孫關系?！惰髯u蔡氏宗譜》記載：“若族有義舉，每慷慨樂為，抑皆率性而然……予每慨世人計貲財到爭趨人先，諭名義則退居人后，徒盈私囊而無補于世，戚匕終身，求一日之樂而不得者，聞翁之風，其亦可以少媿矣?！辈淌剌x自幼喪父，在“翔和堂”建造之時，還受到爾廣公的資助，明著捐助不要，就來暗的幫忙。讓自己的管家辭職攜樹墩（古時劈柴之用）前去投靠，樹墩中空內藏銀元，暗中幫助，建造“翔和堂”。堂內木雕雖有破壞，但還可看出當時的傳統木雕與木雕技藝上的創新，特別是堂內吊頂都采用井格式平頂，前柱檁下井內淺浮雕，后柱檁下井內貼雕，飾以簡單彩繪。次間后檐檁下四雀替，為“積善余慶”四字篆書。此成語來自《周易·坤》：“積善之家，必有余慶。積不善之家，必有余殃?！狈e德行善之家，恩澤及于子孫。也是古時家庭對子孫后代的一種美好愿望。木雕、磚雕、石雕“三雕”的精湛技藝，一堂三雕“江南難得一見”。但整體上與“鐘英堂”相比，遜色很多。鐘英堂后的下廳民居，作為蔡享洪家的賓客廂房，其規格、裝飾更是古時罕見。

三、屋主的興趣擅長為引領

朱蔡的特殊關系，使得程朱理學對蔡氏子孫的影響頗深。朱熹認為，給人以美感的形式和道德善的統一的美才是真美，認為質與文、道與文和諧統一才是完美的。這種美學思想在梓譽無處不在，山上鳥鵲歡歌，水中魚蝦嬉戲?！扮娪⑻谩蔽葜魍耆谌氲竭@種美的境界，并設法創造美?！惰髯u蔡氏宗譜·蔡明經爾廣翁行傳》記載：“翁諱享洪，字爾廣，由太學入貢，為尊翁諱，星之克家，令子其幼。早耽儒業，積學能文，尤長于畫，天固賦以敏慧之資……居常有言曰：人生天地……每思古之言樂者，莫如詩。詩道，性情者也。譜關睢，房中之樂也；吹白華，庭幃之樂也；歌鹿鳴，堂廉之樂也；詠行葦，具邇之樂也；賡伐木，周聲之樂也……倘生成周之世，抒情寫性，播諸樂章，將與風雅并傳不朽矣。余與翁里居，隔遠，恨不獲親炙道范，然翁之畫巧奪天工，遠邇競傳。予觀其畫，而想其靈珠之獨握，聞其言，而羨其雅度之天志?！睋丝芍?，爾廣公的畫應是名聲在外，眾所周知的?！扮娪⑻谩钡恼Q生肯定與屋主的興趣愛好有密切的聯系，有好的審美觀才會設計出好的裝飾圖案。如圖1。

圖1 鐘英堂刊頭琴枋裝飾木雕

“鐘英堂”平面布局由圍墻、天井、廂房、廳堂及魚池（現已毀） 組成三合院的建筑，三開間，面闊12.30米，進深9.60米。抬梁式與穿斗式相結合明間抬梁式九檁前軒后欄用四柱，前軒羅鍋椽卷棚頂，柱礎為帶圓點的鼓式形，上下飾二圈泡釘。東西廂房各六間，為穿斗式二層樓房。整座建筑雕刻題材多樣，涉及范圍廣泛，月梁、雀替、半拱、以及門窗上的窗格、花板以及柱礎、洞門等都雕刻了各種藝術圖案。飛禽走獸、花鳥山水、戲劇故事等應有盡有，寄情于物，托物言志。其中正廳貼雕是整座建筑的精華所在，在該廳的上方有三根鏤空雕刻的橫梁，中間的橫梁雕有群獅戲球圖，左邊的橫梁鏤空雕刻的是百鹿飛奔，右梁雕刻的是群鶴翱翔，如圖2。鏤空的花卉草木、飛禽走獸栩栩如生，維妙維肖，鳥在展翅，花在臨風，龍騰虎躍，意境靈動。作為遠古圖騰的龍，一直是封建社會中權利地位的象征，因避諱皇權，民間都以抽象的形式出現，如爪子，經常是四爪出現，廳內牛腿上雕刻著

圖2 群獅戲球與百鹿飛奔檐檁

各種類型的龍形，有草龍、菱龍、拐子龍、倒掛龍魚龍等，雀替上雕刻拐子龍，月梁兩端雕刻龍吐水紋等，檐檁下二龍戲珠、騰龍駕霧，忽隱忽現，堂內群龍騰舞，有上百條之多，充滿著神奇的色彩。在封建禮制甚嚴的情況下，也只有一些從藝者才有這樣的膽魄來違制。該廳兩側金字墻采用的是手磨方磚，金字墻邊上的門垛也用磨磚制成，且上方刻有許多線條流暢的圖案。天井中原有溪水引進，鑿有魚池，置有花壇，使整座建筑格調高雅。建廳時主持人蔡亨洪親自設計，遍請名師，高手齊集一堂，才有此爐火純青的傳世佳作，參觀者無不嘆為一絕。

在樸實的外衣之下藏著智慧的軀體、最驚人的藝術和最悠久的歷史。鐘英堂是江南地區保存較為完整的明清古建筑，三合院的平面，采光通風、功能結構都非常合理。鐘英堂內支撐柱子的每個柱礎上都雕刻有4種以上的圖案，有梅蘭竹菊，也有荷花、牡丹等。木雕技法、題材、形式交相生輝，有明顯的時代特征，到目前為止，“鐘英堂”木雕技藝還一直令人神往，畫面生動，雕刻技藝精湛，位置布設得當，題材寓教于樂，為研究東陽明清木雕文化與技法的工作者提供了一個較好的范本。如今，梓譽村民傳承了這種優秀的傳統文化，延續了木雕藝術，把木雕融入到相框的設計與制作中，仿古相框現已成了該村經濟發展的支柱，幾乎壟斷了整個義烏市場。此外，鐘英堂的木雕藝術對于研究南宋理學在磐安的發展歷史也有一定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