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 人

吉葡樂

為了堆一個好看的雪人，我和媽媽準備了一截胡蘿卜當鼻子，兩枚紅棗當眼睛，一個藍色的小塑料桶當雪人的帽子。

我們就在院子門口堆了起來。

“讓雪人替我們看門吧?！眿寢屨f。我們家的新房今年剛蓋好，因為著急搬過來住，只圍了個院墻，還沒來得及裝院門。

堆好了雪人，我把我的藍圍巾也拿過來，給雪人圍上。

晚上，雪又下起來了。雪花撲簌撲簌，大朵大朵地落在前一場雪上。

媽媽拿著手電筒，隔著窗玻璃往外照。筆直的光柱里，繽紛的雪花不停地滑落。我拽著媽媽的手，將光打向雪人。雪人在雪里立著，那么安靜。

“它會冷嗎？”我有點兒難過地想著，鉆進了被窩。

“雪人跟咱們相反，天越冷它越暖和，身體越結實?！眿寢屨f。

“是嗎？”我應著，眼皮漸漸沉了。

我們睡了，天地間只有下雪的聲音。

然而，當我第二天一早醒來，急著去看雪人的時候，卻發現出了怪事。

我們的雪人，帽子、鼻子、眼睛、藍圍巾都不見了！

分不出五官的雪人，身子和腦袋分明就只是兩個連在一起的大雪球。

是誰偷走的？

“太壞了！”我咧著嘴站在雪人面前，恨恨地說。

可惜，雪下了一夜，連個腳印都沒有留下，找不到一絲小偷的痕跡。

“能在半夜里來偷咱們雪人的東西，也許他是真的需要?！眿寢尠参课艺f，“咱們再把它打扮起來吧?！?/p>

這回，我給雪人找了一條粉色三角巾，弄了兩枚紅塑料瓶蓋當眼睛，鼻子換成了一小塊紅薯。末了，我又找來一個金黃的草帽給雪人戴上。不怕冷的麻雀還飛到雪人的頭頂好奇地東張西望，看見人來又膽小地飛走。

一直到下午天才晴了。掃完院子里的積雪，我正要提議再堆個雪人時，媽媽說，她還要去場院掏點兒麥秸做引火柴。因為天氣預報說還會有雪，需要多儲存點兒引火柴。

“那我也去！”我想起了麥垛上被媽媽掏出來的可愛的洞。

雪很厚，媽媽給我穿上了厚棉襪子和長筒的膠靴。踩在雪上，咯吱咯吱的聲音很好聽。媽媽蒙著米黃色的頭巾，胳膊底下夾著一個比昨天更大的粗布包袱。

走出村子，世界白得晃眼。

路上有好多小朋友在玩雪。

我心里藏著秘密，沒心思理會他們，繼續跟著媽媽走。

媽媽走多快，我就走多快。

到了場院，眼前是一座一座銀色的小山，真好看。

看到我們家的麥垛，我頓時驚呆了：在麥垛旁邊，有一只惟妙惟肖的雪狐貍！

它脖子上——天哪，我走過去扯著——它脖子上圍著的正是我們家雪人丟失的那條藍圍巾！

“怎么回事？”我看了一眼媽媽。

“準是狐貍干的！”媽媽說，“咱們堆雪人，狐貍就堆雪狐貍。狐貍總愛模仿人?！?/p>

再仔細一看，狐貍的眼睛是兩個棗核。

“真可恨，把棗吃了！雪人的胡蘿卜鼻子說不定也給吃了。冬天食物少，狐貍應該很餓吧？”媽媽說話的語氣，聽上去似乎又很同情狐貍。我不由得把手伸進棉猴兜里，那里面裝著剝好的花生米。

再一看，我們家麥垛上那個洞——喲，四壁都被壓得很瓷實。

媽媽把包袱鋪在雪地上，又開始撕麥秸。

我暗暗尋思著，我們家雪人的帽子，被狐貍偷回來放哪兒了。

我圍著麥垛轉了一圈。

在麥垛的周圍，有很多散亂的腳印。我順著腳印走到另一個麥垛，仔細地尋找著。突然，我看見了兩只尖尖的耳朵——狐貍！我的心緊張得都跳到了嗓子眼。為了不發出聲音，我雙腳輕輕蹭著積雪往前滑步?？尚Φ氖?，狐貍還在另一個方向防備著可能到來的危險。

啊哈，哇哇哇——我沖著狐貍后腦勺大叫著，伸出雙手緊緊拽住它毛茸茸的大尾巴。狐貍驚恐地扭過頭——是一只小狐貍。它懷里的小藍桶——我們家雪人的帽子——一下摔落在地上，里面的花生、瓜子、玉米，灑落一地。

“都是偷的吧？”我盯著狐貍的眼睛說。

狐貍很小，它咬著指甲，害羞地低下頭。

我把手伸進兜里，抓出一把花生米，想要送給它。狐貍卻會錯意了，撒腿就跑。

“回來！”我喊。

它在前面摔倒了，摔在了雪里。

我穿著膠靴，咯吱咯吱走到它面前。我伸出手把狐貍拽起來。

然后，我把一小把花生米放在它的手心。

我又掏出一顆花生米放在嘴里，細細地嚼著。小狐貍也把一顆花生米扔進嘴里，沒有嚼就直接咽下去了。

我皺了皺眉頭，呲開嘴，“我們是有牙的?！闭f著，我把上下牙磕了磕。

小狐貍也學我磕了磕牙齒。

“記好了，牙齒的功能就是把食物嚼碎?！闭f著，我又往嘴里丟了一顆花生米，夸張地鼓動腮幫，演示給狐貍看。這次，它也學著我，細細地嚼著。

“原來圓豆豆這么好吃！”小狐貍說。

“哈，圓豆豆！是——花，生，米，好不好？”我一字一頓地說。

“噢，花生米……花為什么生米呢？那，米生什么呢？”小狐貍說。

“米生蟲！”我沒好氣地白了小狐貍一眼。

“小燕！”媽媽喊我。也許她已經裝滿了一大包袱麥秸，而那個麥垛上的洞更大了吧？小狐貍在里面會住得寬敞一些。

可是，也許小狐貍住小一點兒的洞更暖和。

“小燕！”媽媽又在喊我，我使勁地“唉”了一聲。

這一次，小狐貍卻沒有學我。它細長的眼睛里似乎有些落寞。

我扭身看了看，包袱里并沒有那么多麥秸。媽媽只是不放心我，才呼喚一聲的。見我應了，她也就不再管我，繼續撕麥秸。

“小燕是你的名字嗎？”

“嗯！”

“小燕！”小狐貍突然一臉嚴肅。

“唉！”我本能地答應道。

“喊一個人名字的感覺——真好！很多人都喊過你的名字吧？”

“嗯。那你呢？”

“沒有……沒有一個喊過我?！毙『倱u搖頭，“我也沒有喊過別的狐貍?！?/p>

“那我喊你吧！”我說，“告訴我，你叫什么名字？”

“……”小狐貍低下了頭，半晌才說道，“我、我……沒有名字?！?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

“那我給你起一堆名字！”我說。

“真的？”小狐貍抬起頭，細長的眼睛里閃著晶亮的光。

“玻璃珠——”

“唉！”

“小樹葉——”

“唉！”

“雪花——”

“唉！”

“飛翔的小鳥——”

“唉！”

“唉——”我喊它“唉”，因為我實在想不起別的名字了。

“喜歡嗎？”

“喜歡……”小狐貍欲言又止。

“怎么了？”我問。

“我……也想……叫……小燕?！彼苜M力地才把話說完整。

“小燕這名字最土氣了，我自己都不好意思喊?！?/p>

“可我想叫，哪怕就叫一次?！?/p>

“唉，那好吧！”

“小燕——”媽媽又在喊我。

“唉——”我使勁答應著，小狐貍也同我一起答應著。我白了它一眼。

小狐貍不服氣地說：“我也叫小燕??！”

媽媽這次撕的洞真漂亮，洞口還是上次那么大，但里面的空間增大了一倍。

看著這個洞，我想，我和小狐貍一起擠進去也絕對沒問題。

我實在忍不住鉆了進去，空間大得我都可以躺下了。

“出來！走啦！”媽媽吼著。

我鉆出來跟著媽媽走了。走出好遠，我回頭看看，小狐貍正提著小藍桶站在洞口，朝我這邊看著。

一旁的雪狐貍也靜靜地立著，還圍著那條藍圍巾。

不知為什么，我的眼淚一下就流下來了。

晚上，月光瀉下來，照著雪。

這會兒，小狐貍自己一個人躺在麥垛的洞里，甜甜地睡去了吧？

我跟媽媽講了白天遇到小狐貍的事。媽媽說她知道，然后神秘地呵呵笑著，也不過多打聽。是不是每個孩子都會遇到一只屬于自己的小狐貍，它要和你叫一樣的名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