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觀念與類別探討

馮承欣

摘 ?要：《舊唐書·經籍志》和《新唐書·藝文志》是我國重要的古代文獻著作，其中涉及了許多文學和文獻內容?！靶≌f”一詞，在《舊唐書·經籍志》和《新唐書·藝文志》中均有著錄，但對于“小說”觀念與類別的理解卻不盡相同，頗多差異，本文擬就《舊唐書·經籍志》和《新唐書·藝文志》之中所反映的“小說”觀念與類別的演變進行探討分析。

關鍵詞：小說;《舊唐書·經籍志》;《新唐書·藝文志》

作者簡介：馮承欣（1995-），男，漢族，黑龍江牡丹江人，四川大學文學與新聞院碩士，研究方向：明清文學。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20）-08-0-02

“小說”一詞，最早見于《莊子·外物》篇：“飾小說以干縣令，其于大達亦遠矣?！庇脕碚f明“用小者之不可期大”的道理?！靶≌f”一語最先出現在目錄學之中是在《漢書·藝文志》中。自《漢書·藝文志》（以下簡稱《漢志》）伊始，諸多史書之中均對小說進行了著錄，比如《舊唐書·經籍志》和《新唐書·藝文志》。但對于“小說”觀念與類別的理解卻不盡相同，頗多差異，本文擬就《舊唐書·經籍志》和《新唐書·藝文志》之中所反映的“小說”觀念與類別的演變進行探討分析。

一、“小說”與《舊唐書·經籍志》

《舊唐書·經籍志》（以下簡稱《舊唐志》）是由后晉劉昫等人編撰的、從屬于史書《舊唐書》的典籍。其中，《經籍志》是依據毋煚的《古今書錄》修成的，并將《古今書錄》的小序和提要予以刪除，僅僅留存其書目篇章，共分為兩卷?！杜f唐志》在體例上采用了四部分類，分為甲、乙、丙、丁四部：甲部為經錄，收書6241卷;乙部為史錄，收書17946卷;丙部為子錄，收書15637卷;丁部為集錄，收書12028卷，四部之錄四十五家，共3060部，共收書51852卷。

《舊唐志》無論大類之序，還是小類之序皆沒有。但其開篇寫有總序，由此可知，“小說”位于“丙部”第九類，其丙部總序言曰：“丙部為子，其類一十有四：一曰儒家，以紀仁義教化。二曰道家，以紀清凈無為。三曰法家，以紀刑法典制?！旁恍≌f家，以紀芻辭輿誦?！晃逍?，以紀卜筮占候。十四曰醫方，以紀藥餌針灸?！币罁靠傂蛩f，十四類之中，“小說”位列第九，是“紀芻辭輿誦”的。

這段序言之中，揭示出《舊唐志》關于對“小說”的態度：十四類中，位于儒、道、法、名等之后;天文、歷算、兵法之前，表明“小說”仍是低于儒、道、法等，并未受到很高的重視。同時，《舊唐志》放棄了對“小說”的尋根溯源，直接對“小說”本身界定含義，且所界定的含義十分言簡意賅，以“紀芻辭輿誦”來概括之。所謂“紀芻辭輿誦”當理解為記載眾人的見解、議論，這種議論和見解被記錄下來就形成了小說。

《舊唐志》丙部著錄小說十三部，凡九十卷。整理如下：

《鬻子》一卷，鬻熊撰;《燕丹子》三卷，燕太子撰;《笑林》三卷，邯鄲淳撰;《博物志》十卷，張華撰;《郭子》三卷，郭澄之撰，賈泉注;《世說》八卷，劉義慶撰;《續世說》十卷，劉孝標撰;《小說》十卷，劉義慶撰;《小說》十卷，殷蕓撰;《釋俗語》八卷，劉霽撰;《辨林》二十卷，蕭賁撰;《酒孝經》一卷，劉炫定撰;《座右方》三卷，庾元威撰;《啟顏錄》十卷，侯白撰。

匯總分析可知：《舊唐志》所載之小說，多為近后晉時之書，在錄人典籍時的排列順序從上至下分別為書名——卷數——撰者——作者——注者。且對所錄小說的作者詳盡的標注，并增加了關于注者的記錄，這從側面反映出《舊唐志》對“小說”的重視程度雖然不及主流的儒、道、法等，也給予了比較詳細的著錄。恰如顧炎武于《日知錄》中所贊：“……《舊唐書》雖頗涉繁蕪，然事跡明白，首尾祥瞻，亦自可觀?！?/p>

二、“小說”與《新唐書·藝文志》

《舊唐書》面世之后僅僅流傳了一百年左右，便受到廣泛詬?。罕彼纬⒄J為《舊唐書》蕪雜不精，頗多遺漏。于是在宋仁宗慶歷年間，命宋祁和歐陽修重新編撰唐書?！缎绿茣に囄闹尽罚ㄒ韵潞喎Q《新唐志》）以唐毋煚的《古今書錄》為藍本，收書除了依據《古今書錄》照錄外，還增加了《舊唐書·經籍志》所不錄的唐人著述二萬七千一百二十七卷?！端囄闹尽放c以前史志目錄不同的顯著特點便是在各部和各小類中分“著錄”和“不著錄”兩部分，并標明“不著錄”者的卷數和具體書名?！爸洝笔侵浮豆沤駮洝泛汀杜f唐書·經籍志》收入的著作;“不著錄”是指歐陽修等人補入的唐代著述?！啊缎绿茣に囄闹尽吠ㄟ^‘不著錄的記載方式，不但標出了新書與舊書的收書范圍，更重要的是通過‘不著錄者表明，這是唐代的著作而不是唐代的藏書?！?/p>

《新唐志》在分類的體例上，仍舊采取經、史、子、集四部分類之法。其中，“小說”位于“丙部子錄”之十七類中的第九類，其丙部序言曰：“丙部子錄，其類十七：一曰儒家類，二曰道家類，三曰法家類，……九曰小說類，十曰天文類，……十六曰明堂經脈類，十七曰醫術類。凡著錄六百九家，九百六十七部，一萬七千一百五十二卷;不著錄五百七家，五千六百一十五卷?！边@段序文并未對“小說”之含義進行任何的解說，只是作為目錄性質的簡單提要，對“小說”的歸屬予以記錄。

但在《新唐志》“藝文一”總序之中卻涉及到了“小說”：“自《六經》焚于秦而復出于漢，其師傅之道中絕，而簡編脫亂訛缺，學者莫得其本真，于是諸儒章句之學興焉。其后傳注、箋解、義疏之流，轉相講述，而圣道粗明，然其為說固已不勝其繁矣。至于上古三皇五帝以來世次，國家興滅終始，僣竊偽亂，史官備矣。而傳記、小說，外暨方言、地理、職官、氏族，皆出于史官之流也?！笨傂蛘J為《六經》經由秦火焚毀之后，“師傅之道”中絕，因而諸子各家各立其說;史官之地位日益提高，“小說”便是出于“史官之流也”。此種說法直接將“小說”的源頭歸于“史官”，這不僅點出了“小說”與“史官”的聯系，還較之以往的史志目錄提高了“小說”的地位——小說之道出于史官之職，是史官之職責的延伸與表現。同時序文將“傳記、小說，外暨方言、地理、職官、氏族”并列，也暗含著“小說”于當時（北宋）的普遍傳播和時人（北宋人）對“小說”的重視態度。

《新唐志》自注：“小說家類，三十九家，四十一部，三百八卷。失姓名二家;李恕以下不著錄七十八家，三百二十七卷?！边@與實際著錄的小說作品之部數、卷數均不相合，疑有脫誤，今依劇其實際著錄當為一百二十三部，整理如下：

唐前小說三十九種：如《燕丹子》;邯鄲淳《笑林》;袁王壽《古異傳》;祖沖之《述異記》;劉質《近異錄》;干寶《搜神記》……侯君素《旌異記》。

唐代小說八十四種：如唐臨《冥報記》;李恕《誡子拾遺》;《開元御集誡子書》;王方慶《王氏神通記》;狄仁杰《家范》;《盧公家范》（盧僎）;蘇瓌《中樞龜鏡》;姚元崇《六誡》;《事始》;劉?！独m事始》;元結《猗犴子》;趙自靦《造化權輿》;《通微子十物志》;李繁《說纂》;陳翰《異聞集》;鄭遂《洽聞記》;鐘輅《前定錄》;趙自勤《定命論》……張又新《煎茶水記》;封演《續錢譜》。

根據以上匯總可知：《新唐志》在著錄小說時，十分注意收取唐代的作品，唐代之小說作品的比重高達三分之二;且就其三十九種唐前小說而言，有二十四部作品是之前史志目錄“小說類”中未曾著錄的，而是從《舊唐志》“史部雜傳”中遷移而來的。這反映出編纂者歐陽修等人對于“小說”觀念之理解：“《書》曰：‘狂夫之言，圣人擇焉;又曰‘詢于鄒蕘。是小說之不可廢也。古者懼下情之雍于上聞，故每歲孟春以木鐸詢于路，采其風謠而觀之。至于但言巷語，亦足取也。今特列而存之?！?正是在這種理解統照之下，“歐陽修把他認為不符合史書標準卻符合小說標準的作品從《舊唐志》史部雜傳類連入子部小說家類，從而極大地增加了小說作品的數量，也極大地改變了傳統小說觀念的內涵。如果說在歐陽修之前，人們心目中的小說雖有民間性、通俗性、瑣碎性、傳奇性、娛樂性等內涵，但總體上仍然‘近子而淺薄，那么，從歐陽修開始，人們就更加自覺地認識到小說具有故事性和虛構性的特點，以為小說‘近史而謬悠了”

三、結語

筆者于前文分別闡釋了“《舊唐書·經籍志》和《新唐書·藝文志》”之中“小說”觀念的演變，以及分析了“《舊唐書·經籍志》和《新唐書·藝文志》”關于“小說”的著錄情況?，F進行匯總對比可知：

1、《舊唐志》中的“小說”觀念承繼《隋志》，是以其所謂的“小說者”為中心來著錄文獻的，但《舊唐志》并未對“小說”詳盡闡釋，且其所載之十三部小說作品成書時間主要為近后晉之時，并對作者詳盡的標注，增加了關于注者的記錄;《新唐志》中的“小說”觀念較之以往發生了重大改變——編纂者開始注意到“小說”可以不受真實的限制，只要能為統治者提供“下情上達”之途徑便有著著錄和存在價值。且其所載之一百二十三家小說作品數量極其豐富、成書時間多為唐代、較為客觀的區分了“史”與“小說”。

2、從《舊唐志》——《新唐志》的演變中，可以發現，目錄學中的“小說”觀念，從最開始的學術、學派意識逐漸演變為文體意識。乃至于關于“小說”的文獻：數量上日益增多;質量上文字逐漸成熟、文學性不斷加強;作者身份由社會階層中較低的、甚至于無名氏演變為名公才人、達官顯貴。（如“金紫光祿大夫”、“宋臨川王”等，身份地位非常之高）由此可知：從漢至北宋，“‘小說逐漸受到社會的重視，其作品的受眾也由下層民眾逐漸向上流階層發展擴大”

作為中國傳統目錄學中重要的一類，“小說”自初露頭角于《漢志》之中，便受到了一代又一代學者的重視：無論是稍后的《舊唐志》，還是《新唐志》均有所著錄，對后世“小說”觀念的日漸清晰明朗、文體日漸成熟鮮明都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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