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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脊巍巍情殷殷

2020-05-21 16:22趙偉平
文史月刊 2020年4期
關鍵詞:士子故土故居

趙偉平

尋訪清口村,是去探尋一個封建士子的故土情懷。

走進清口村,是去了卻一個醞釀了多年的心結夙愿。

這個士子叫靳會昌,山西省潞城縣(今為潞城市)清口村人,是清口村人文歷史中的主角。短暫的42個春秋,他走過了一段始終于故地的軌跡,畫了一個以故地為圓心的半徑。

這個心結夙愿,就是能專程走進清口村,去詳細觀瞻靳會昌的故居,探究他鐘情于故土的心路歷程。

對于靳會昌,我是很有印象的。有印象的原因不是因為他是上黨名人,也不是因為他那篇名滿天下的《上黨天下之脊賦》,而是因為靳會昌的家鄉清口村曾經和我的家鄉同屬平順縣,而家鄉發生的一件大事又和他有關,所以在很小的時候就對靳會昌有了印象。我的老家東莊村和靳會昌的清口村同屬濁漳河畔,歷史上平順縣和潞城縣有割不斷的淵源。明嘉靖八年(1529年)以前,清口村屬潞城縣,八年后,我的家鄉和清口村又同屬平順縣。雖則平順、潞城幾經分合,但清口村卻一直屬于平順縣或平順鄉。直到1961年,清口村才又劃歸潞城縣。靳會昌所處的那個年代,清口村屬平順鄉,老人們說起靳會昌,常是以同鄉對待。因了這個原因,靳會昌的名字在我們家鄉多有人知曉。

我因工作生活關系,終年穿梭于平順縣城和老家,在324省道上一年走個幾十回,往返上百次,是經常的事,因為靳會昌的老家清口村在甘林線上,若停下來留心展眼一望,還能看到他的故居,所以來去走著,路過清口村時,就會想起這個叫靳會昌的人。再后來,癡迷于上黨地域文化,對靳會昌的了解,便從傳說中走進了書籍里。

民國初年的《平順縣志》明賢傳中載:

“靳會昌,字泰階,號云屏。明嘉靖間自潞城黃池遷邑東清澤口,世為士族,父玉崖明經,品學尤冠一時。公生而穎異,有神童之目,年十三補弟子生員,學使陳鐘溪先生寵以詩聲,名籍甚嘉。嘉慶癸酉,由選拔舉于鄉,明年成進士,選庶常吉士,年始二十有五。尋補刑部陜西司主事,充國史館纂修、實錄館校官。公初入判曹,即有能名,原情定案,雖老吏不能及。歷轉廣西司員外郎、福建司郎中、總辦秋審處。尚書戴文敏公稱其諳練可靠。道光己丑京察一等,簡放山東濟東道。陛辭之日,天語優渥,勖以矢慎矢勤之任,后潔己奉公,以察吏安民為任。公之未至也,臨清漕役某,倚官蠹民,大肆威虐,州士民數控省,皆置不問,公捻聞其橫,催運至臨,逮捕系獄,州屬官吏成為緩頰,公之不動,卒抵于法。州士民尸祝之,一時僚屬咸憚公之風力。歷署山東按察使、都轉鹽運使,一切陋規,悉卻不取。在臬篆日,東民有戮奸者,奸夫死而婦逃,有司以民嘗貸死者錢,指為賣奸議抵,公屢駁詰,民始得問如例。又高唐民某為怨家所誣,以謀殺論死,公察其冤,立釋之。其他疑獄,經公翻駁,得實者甚多。歷任三載,弊絕風清,親族在籍貧獨者,時捐俸周恤之。公雖貴,事王太淑人益恭,孺慕之誠,初終如一。道光壬辰夏,陳情歸養,即于是年九月卒于籍,春秋四旬有二。子小云,廩貢生?!?p>

靳會昌故居的大門

而由拔貢劉體中所撰寫的《廉訪使云屏靳公傳》則更詳細。全文如下:

廉訪使云屏靳公傳

拔貢劉體中

公諱會昌,姓靳氏,字泰階,云屏其號也。潞之平順鄉人。明嘉靖間,自黃池遷邑東清澤口。靳氏故世為士族,至公父明經玉崖公,品學尤冠一時,玉崖公凡四娶,無子,最后娶王太淑人,生公。公幼有神童之目,玉崖公朝夕訓誨,年十三補弟子員,學使陳鐘溪先生寵以詩,聲名籍甚,未幾,丁玉崖公艱,哀毀骨立,事母王太淑人,愛敬臻至,太淑人訓子嚴,動止衣履,必約以禮,稍涉嬉游,輒加譴責,公之力學成名,太淑人力居多。嘉慶癸酉,由選拔舉于鄉,明年成進士,選庶常吉士,年始二十有五,尋補刑部陜西司主事、充國史館纂修、實錄館校官。公初入刑曹,即有能名,原情定案,雖老吏不能及。歷轉廣西司員外郎、福建司郎中,總辦秋審處。尚書戴文敏公稱其諳練可靠。道光己丑京察一等,簡放山東濟東道。陛辭之日,天語優渥,勖以矢慎矢勤之任,后潔己奉公,以察吏安民為任。公之未至也,臨清漕役某,倚官蠹民,大肆威虐,州士民數控省,皆置不問,公稔聞其橫,催運至臨,逮捕系獄。州屬官吏成為緩頰,公不之動,卒抵于法。州士民尸祝之,一時僚屬成憚公之風力。歷署山東按察使、都轉鹽運使,一切陋規,悉卻不取。在臬篆日,東民有戮奸者,奸夫死而婦逃,有司以民嘗貸死者錢,指為賣奸議抵,公屢駁詰,民始得問如例。又高唐民某為怨家所誣,以謀殺論死,公察其冤,立釋之。其他疑獄,經公翻駁,得實者甚多。歷任三載,弊絕風清。親族在籍貧獨者,時捐俸周恤之,公雖貴,事王太淑人孺慕之誠,初終如一。道光壬辰夏,陳情歸養,即以是年九月卒于籍,春秋四旬有二。余童子時即聞公名,顧未及親其儀范,后公哲嗣廩貢生小云,延余為子正句讀,得數晨夕,小云問述遺事,又嘗出公未刊舊狀示余,因得悉公立身服官梗概。今年甲子秋,小云為公建神道碑于比干嶺之陽,囑余以公生平大節約略撰次,將鐫之碑側,以示后人,余義不容辭,因據舊狀,撮其要者,為公小傳云。

讀過這樣的記載,我們可以看到靳會昌不僅在仕途上頗有政聲,而且對家鄉也多有善舉,奉孝伺親方面更是恂恂如也,在家鄉多有贊譽,于是對靳會昌就有了更多的了解。每每路過清口村,總想著能有機會停下來觀瞻一下這個鄉賢名宦的故居,感受感受這個士子的家國情懷,心中便也有了許多懷想。

年前,在潞城市供職的郭存亭兄來電相約要走進清口村。這次存亭兄相約,又勾起了我多年的念想,以至于不假思索便應承了。

我是懷著一腔虔誠走進清口村的,到達時存亭兄早在路邊候著,朋友們已在村級活動場所開始了活動。

一個上午,行程安排得很緊,先是看了靳會昌的故居,又瀏覽了槐蔭書院遺址,見過靳氏祠堂,踏過靳會昌墓地,一個上午就緊緊張張地結束了。

走進這些建筑,對靳會昌這位上黨名人的印象也在逐步加深。

靳會昌的故居在清口村東,和太行山上很多民居一樣,背靠渾厚起伏的黃土大山,依山就勢,坐北向南。據潞城市晉善尚美幸福文化傳媒公司的漳源君介紹,原來故居面積很大,院院相通,座座排列,頗具山西大院氣概,可惜今已不存。留存的主房一處還比較完整。這是一處非常典型的北方宅院,有高大、厚重的感覺,但是由于東西偏房間數有限,便缺少了南北深長的韻味,只是那南邊建了一道很有南方院落雅致的月亮門,才使得這座宅院靈動了起來,增添了諸多生氣。再加上主房上的八卦圖案裝飾,壓窗石,門墩上的石雕精致而凸現,還是讓人尋到了這是一處不凡建筑的感覺。

因為故居面積不大,且有樹木掩映,閑庭信步,幽靜油然而生,這是我在靳會昌故居的直接感受。這樣的幽靜,或許正是靳會昌作為封建士子的自我追求。

在槐蔭書院遺址徘徊,所見頗令人傷感。偌大一片書院建筑,現在只有一道房屋的后墻還在頑強地圪立著,似在述說著當年的輝煌。

據靳會昌后人提供的資料顯示,清口村的靳氏家族早在明朝的第三代就創辦了上苑書院,康熙年間重修上苑書院更名為槐蔭書院?,F有槐蔭書院石碑一通,見存于靳氏后人家中。煙熏污染,字跡斑駁,隱約可見有“……與天巔崖拔出吐云氣而臨風阿山深樹古異烏龍鳴時之景不同而樂亦無窮也或讀周易及陶杜韓蘇諸篇或看畫卷……”的字樣。讀著這樣的文字,懷想當年的盛況,令人感嘆。據查,潞城市共有兩處書院,一處是在市里,也就是過去縣里的盧山書院,一處便是這座地處村野的槐蔭書院了。因為這個緣故,盡管我們眼里充斥的是殘墻頹垣,但還是對這塊曾經有瑯瑯書聲穿過的土地,發出了由衷的贊嘆。

靳氏祠堂建在槐蔭書院的前邊,保存完好。走進祠堂,一道牌位格外顯眼,上書:“敕封忠烈鎮殿大將軍靳守忠之靈位”,靳氏后人靳剛則介紹說:這是皇帝冊封祖上的。跟著他的介紹,我們又在后墻的家譜上找到了靳會昌的名字。在這個家譜里,靳會昌是作為清口村靳氏十二代后人出現的,滿屋滿墻的家譜,讓人能深深感受到靳氏家族的人丁興盛。

驅車1.5公里即到達靳會昌墓地,墓地雖則寬闊,來龍高大,但墓葬卻并不多,靳會昌的墓早被盜掘。靳剛則介紹說:當年這里氣勢壯觀,神道、石馬、門牌、欄桿,盡皆建筑有序,只是經過不斷的社會變故都給毀掉了。

二十年旅途往來,一直和這個叫清口村的靳會昌故居擦肩而過,今日一瞻芳容,且聽了靳氏后人和上黨文人的介紹,靳會昌的形象便清晰了起來。作為封建士子,靳會昌在他那短暫的生命旅途中,完成了一個封建士子的建功立業、奉孝事親的使命,躋身上黨名人,抑或三晉名人當之無愧。

靳會昌聰慧博學,文章高標,一篇“上黨天下之脊賦”即令古今多少文人傾倒。正是這篇力作,讓他在歷史的天空中不絕如縷。這是他留給故鄉的財富,也是他摯愛故土的心聲表露。在他的筆下,上黨可謂華夏吉地,神州勝景?!敖赵乱詾榫?,圖山川而布利。天臺無影,山腰之煙火齊輝;瑞閣余馨,地脊之城郭標異。聯秦晉為指臂,氣涵瑤界三千;跨燕趙為腰肢,形似碧城十二。爾其泰華作屏,黃河為帶,面日下之長安,指云間之吳會。村聯佛耳,人家倚斗牛之墟;坂結羊腸,樵經出煙環之外。沐朝雨而仙鬟繚繞,峻莫與京;挹春風而螺髻巍,高宜稱最。則有獅巒風嶺,芝圃蘭皋。山號五龍,穿云中之松刺;泉名百谷,飛天半之波濤。列王屋以盤紆,石原是骨;決漳源以灌溉,土豈不毛?對蓬島之宮以相峙,似昆侖之頂而猶高?!蔽蚁?,在靳會昌的心靈里,悠悠故土始終是他魂牽夢縈的地方,巍巍天脊永遠是他的精神依托,如果沒有濃烈的家國情懷,這樣的文字是很難隨心靈的向往汩汩流出的。

靳會昌憑自己的勤奮努力,走進翰林院,講經問案;出任按察使,除弊安邦。展示了他作為封建士子所具有的卓越學識,而政聲遠播為民稱道則體現的是他當政為官的士子情懷。據史書記載,其在濟南道任上,曾嚴懲豪強,扶弱救難,很得民心,而由此流傳的“一點紅”以身相許等故事,更是反映了靳會昌的除暴安良和深受擁戴。

封建士子不僅追求建功立業,而且多注重奉親事孝。在這塊土地上行走,我更在意的是靳會昌的故土情懷。靳會昌幼年失怙,受母教導,一步步走上仕途,卻始終不忘家鄉,不忘根本。在清口村提供的有關靳會昌資料中,寫了這樣一件事:靳在濟南任上時,山西一戲班遭遇不測,回晉無門,遂尋至靳會昌門下,誰知靳會昌卻令差役拿下,將戲班人等綁縛押解,并由兵丁相隨,一直“押回”山西。就這樣,靳會昌耍了個小計謀,順利幫助戲班老鄉返回了故里。

我的老家在清嘉慶年問曾發生一件大事。東莊村的王姓家族和豆口村的張姓家族本為兒女親家,小夫妻斗氣逞強,互不相讓,雙雙斃命。王張兩家,訴至公堂,官司不斷升級,惹動了青草洼史書先生上京告御狀。其實,這御狀并非等閑告得。幸虧史書和靳會昌曾經同學,靳會昌念同窗之誼,引薦通融,這個御狀終于告成了,皇帝親自受理了案件,史書被宣進朝堂。這史書也是一博學多才,能言善辯之士,朝堂之上,口舌生花,直說得皇上連連點頭,很是欣賞史書辯才,由不得稱贊出口:“真乃天官之才?!边@史書畢竟是鄉村野夫,未見過朝堂這么大的場面,渾然忘了謝恩。直焦急得靳會昌連連用腳踢他示意?;实勖臀虻米约航鹂谟裱?,若史書一句“謝恩”出口,豈不顯得自己唐突。急令“貶史書云南從軍?!币粓鲇鶢顭o疾而終。后皇帝根據史書所言上黨八縣私賣秀才之事,追究下來,上黨八縣六十余名官員受到了懲處。東莊村由此事曾編了一部戲曲《蜜蜂記》流傳開來。而靳會昌的名字也在東莊村、漳河岸畔傳了開來,一直流傳至今。這便是我對靳會昌頗有印象的原因。

靳會昌身在仕途,對故土家鄉卻情有獨鐘。鄉間相傳,漳河岸上有一道飯食的名稱也和靳會昌有關。濁漳河岸畔人家過去錢糧不豐,糠菜半年糧,凡能人口的東西都要用來充饑。黃豆經過加工脫下的外皮也不例外,一般是和小米摻在一起,做成稀稠相半的米飯,俗稱豆皮稠飯。靳會昌在外為官,常思家鄉飲食,又覺得豆皮稠飯這個名字太土氣,便稱這種飯食叫隔溝飛。豆皮體輕,且脫皮后呈凹狀,叫做隔溝飛,形象貼切。一年,靳會昌將母親接至任上孝敬,老人家想起家鄉豆皮稠飯,就想食用,可府上廚師怎么也弄不懂這個豆皮稠飯是個何種佳肴,又不便相問,只好悄悄請教書童。書童也很茫然,只得瞅空來問靳會昌。靳會昌知母親思念家鄉飲食,又聽得是漳河岸畔俗名,便說就做隔溝飛。靳會昌見老母親這頓飯吃了個盡興,便私下對母親說,以后要想吃這個飯,你說做隔溝飛就行了。這個故事傳回家鄉,家鄉人也覺得靳會昌起的這個名字形象貼切,于是漳河岸上的人也稱豆皮稠飯叫隔溝飛。故事雖聽來詼諧,但從中也可見靳會昌對家鄉的一往情深。

靳會昌得母教誨,終成大器。當母沉疴在床之時,靳會昌正當英年,仕途見長。但卻告呈皇上,歸鄉伺母,以盡人子之孝。想來,對靳會昌來說,報國奉孝,是一個封建士子的立身準則。母染沉疴,年壽有日,自己正當英年,事親日短,報國時長。兩兩相權,遂有歸鄉伺母之舉。雖一別仕途,染病家鄉,終老故地。但卻完成了一個封建士子的忠孝使命,靳會昌盡可無憾于九泉。

靳會昌在家鄉承書院,興商業,無疑也是鐘情和報效故土的義舉,從中也可見故土家鄉在他的心中是頗有分量和位置的。

歷史的烽煙飄蕩了幾百年,很多東西都隨風吹雨打而去,但靳會昌留下的故居遺址,并未隨歲月的風塵煙消云散,即如我們今天慕名而來,仍能感受到這個封建士子的故土情懷,仍在懷想著他頌揚故土、心系家鄉、奉孝伺親的士子風范。

在清口村的土地上徘徊倘佯,我感受到的全是一個封建士子的故土情懷。

這樣的故土情懷,對每一個人,對每一個華夏兒女都是一種啟迪和影響。

一個沒有故土情懷的人,不是一個道德品格完善的人,一個沒有故土情懷的民族,是無法使這個民族走向發展壯大的。站在清口村外,這樣的思索一直在我的心頭縈繞。

清口村,靳會昌故居,一個氤氳著家國故土情懷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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