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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空安全概念的再探討

2020-07-20 06:08楊/文
國防科技工業 2020年6期
關鍵詞:外空軌道軍事

李 楊/文

外空(外層空間、外空)是指平均海平面上空100 公里以外的物理空間。外空科技和外空設施不僅關乎一個國家的軍事、政治、經濟、社會等方面的安全,更代表了一個國家的綜合國力和國際地位。如一些西方學者所言,大國的外空博弈從根本上講就是大國之間對世界威望的爭奪。正因如此,大國在外空的競爭空前激烈,使外空安全自冷戰以來一直是國際政治的重要議題之一。

外空安全問題的由來

外空安全問題產生于冷戰初期,在兩極對峙格局下,美國和蘇聯兩個超級大國由地球延展到外空的軍備競賽導致外空軍事安全威脅逐漸突出,而后隨著人類的外空不加限制地開發導致外空又面臨著外空軌道資源減少、外空碎片增多等非軍事安全威脅。同時,由于越來越多的國家正在開發和試驗反衛星武器,外空軍事安全威脅依然延續。這兩種屬性的外空安全威脅相互交織,導致當前的外空安全形勢空前嚴峻。

外空軌道資源減少

人類快速地開發導致可用的軌道資源正在迅速縮減。根據憂思科學家聯盟的數據,從1957 年第一顆人造地球衛星發射到2017 年1 月,人類共進行了大約5250 次外空發射,將大約7500 顆衛星送入外空,總載荷約7500 噸,外空中有共超過4495 顆衛星,但正在運行的僅有1459 顆,占32.46%。1957 年至冷戰結束時,地球軌道上可觀測到的人造物體的數量由0增加至約6000 個,1990 年至今,地球軌道上可觀測到的人造物體已經增長至約18000 個。目前有約1400顆衛星在軌運行,隨著外空行為體數量的增加帶來的相應的外空活動的增多,導致外空軌道越來越擁擠。以地球同步軌道為例,根據歐洲航天局的統計,目前地球同步軌道區域的外空物體數量已經達到1533 個,其中僅有502 個是受控制的,有773 個外空物體處于“漂流軌道”(drift orbit)。2016 年,又有34 個新的人造外空物體發射進入地球同步軌道,18 個外空物體壽命終結,但這18 個中僅有13 個按照“機構間碎片協調委員會”(Inter-Agency Space Debris Coordination Committee)的衛星衰退規則離開了地球同步軌道,剩余的5 個目前仍在軌道中。2009 年,蘇聯制造的、已經退役的“宇宙2251 號”(Kosmos 2251)衛星與美國“銥星33 號”(Iridium 33)衛星的碰撞事故,造成了兩顆衛星的徹底損壞和約2300個可追蹤的在軌外空碎片,這些碎片嚴重威脅了相關軌道上衛星的運行安全。

外空碎片不斷增多

2011 年美國國家研究委員會發布的一份報告認為外空碎片的數量已經達到一個危險的臨界點,在這種情況下,碎片可能會不斷地與其他碎片發生二次甚至多次碰撞,產生更多更微小的外空碎片,進一步增加了外空碎片碰撞和破壞衛星的可能性。根據歐盟的預測,到2020 年地球軌道上1cm 大小的外空碎片將增加至100 萬個,這些大小碎片有可能對大部分在軌衛星造成毀滅性的威脅。同時,外空碎片和外空冗余設備的減緩和主動消除措施卻不盡如人意,2000 年至2014 年,外空飛行物的任務后處置率(Post Mission Disposal)僅維持在64%左右。根據美國航空航天局的預測,如果當前外空飛行物的任務后處置率不加以改變,那么未來200 年將可能會出現71 起災難性的碰撞和76 起非災難性的碰撞事件;如果將任務后處置率提升至95%并維持25年,那么未來200 年可能發生26 起災難性的災難性事件和19 起非災難性的碰撞事件。和平利用外層空間委員會下屬的科技小組委員會預測,如果外空飛行物的任務后處置率為30%,那么2213 年將可能有34000 個直徑大于10cm 的外空飛行物在近地軌道,大約是2013 年的2.4 倍;如果外空飛行物的任務后處置率為90%,那么近地軌道的直徑大于10cm 的外空飛行物數量將不會有明顯增加。隨著地球軌道上的碎片達到一定的密度,衛星與碎片、碎片與碎片之間更有可能發生碰撞導致更多的碎片產生,碎片的數量會成倍增長,地球軌道環境最終可能被外空碎片完全占領而形成“凱斯勒癥候群”(Kessler Syndrome),人類將無法繼續充分有效的利用外空資源。雖然這只是極端情況,但如果不及時對外空自然安全加以重視,這種情況完全有可能發生。

外空軍備競賽矛盾依然存在

外空是全球公域中位數不多的一個覆蓋全球的物理區域(physical domain),從外空可以到達地面的任意一個地方,從全球任意一個地方也可以進入外空,外空中的所有資源都是向世界各國開放的。這種全覆蓋性、全開放性是外空最大的特點。正是由于這一特點,冷戰初期隨著彈道導彈和人造地球衛星的出現,外空成為繼陸地、海洋和空中之后人類從事軍事活動的“第四維”區域,各國都將外空安全視為國家安全戰略“制高點”,利用外空設施進行情報搜集、戰斗指揮,甚至主動攻擊敵方。在和平時,外空設施具有國家戰略威懾的功能;在戰爭時,外空設施是軍力的“倍增器”,能最大化地減少人員傷亡和設備損失。正是因為外空設施重要的軍事戰略意義,各國尤其是外空軍事大國之間的外空軍事化和軍備競賽一直持續,外空軍事大國面臨著陷入“修昔底德陷阱”的危險。需要強調的是,外空軍事化與外空武器化在概念上有所區別,外空軍事化一般定義為利用外空設施提高常規部隊的軍事效能或將外空設施用于軍事目的的趨勢。外空武器化則指以外空物體為軍事攻擊目標而發展的陸基、空基、天基武器,以及在外空部署對地武器的趨勢。外空武器化是外空軍事化的一部分,偵察衛星等外空科技的應用表明外空軍事化已經且正在發生,但外空軍事化的出現并不一定意味著外空武器化的必然到來。

外空安全的定義

隨著越來越多的國際政治行為體成為外空行為體,外空安全已經成為國際安全的一個重要維度。由前文可以看出,外空安全問題有多種表現,既有軍事層面的,也有非軍事層面的。從本質上說,外空安全問題是國際軍事安全問題和人類公域安全問題的子集,帶有國際政治的特征,因此定義外空安全要以國際政治的“安全”為基礎。

外空安全涉及軍事、環境、資源等多個方面,既有自然屬性,也有社會屬性,涵蓋了國際安全、公域安全、國家安全,兼具傳統安全和非傳統安全的特征。在國際層面,外空安全事關所有外空行為體的共同利益,任何破壞外空安全的行為都有可能會對外空所有行為體產生不利影響;在國家層面,外空安全事關一個國家的軍事、政治、經濟、社會等多方面利益,已經成為國家安全的重要組成部分。因此,外空安全本質上是國際政治安全問題。

結合“安全”的定義,外空安全的定義可以分為狹義和廣義兩種。在狹義上可以定義為外空人造設施、人員不受有意或無意的攻擊和威脅。目前外空人造設施絕大多數是各種用途的衛星,對衛星的攻擊和威脅具體來說包括有意的反衛星武器攻擊、通信網絡系統攻擊,與外空碎片和其他外空設施無意的碰撞以及頻譜干擾等。外空安全在廣義上可以定義為整個外空環境、外空生態的和諧共存。相對而言,與國際政治更貼近的是外空安全的狹義定義。對照安全的社會屬性和自然屬性,外空安全可以分成外空軍事安全(Space Security)和外空自然安全(Space Safety):外空軍事安全是外空行為體主觀的外空軍事行為造成的安全問題,具體體現為反衛星武器的試驗和部署等;外空自然安全是人類日益頻繁的外空活動造成外空自然環境惡化的安全問題,具體體現為外空碎片增加、頻譜飽和、外空軌道資源不足等。需要強調的是,外空自然安全的概念并不完全等同于外空環境安全,外空交通管理、外空頻譜分配都屬于外空自然安全問題但不屬于外空環境安全問題,外空環境安全特指外空地球軌道、外空天氣等物理環境對外空設備、人員的正常運行不造成干擾和不利的影響。

從行為主體上看,外空自然安全問題與外空軍事安全問題在行為主體的主觀性上存在差異。外空自然安全問題由行為體無意的或不可避免的外空行為產生,主觀性不是外空自然安全的決定性因素,受制于外空科技的發展水平,外空自然安全問題在短時間可能無法得到有效改善;而外空軍事安全問題來源于外空行為體有意為之的外空軍事行為,外空軍事行為體主觀上可以避免和消除外空軍事安全問題。

外空安全的特征

外空安全的特征來源于外空的物理特性。宏觀上,進入外空的難度遠大于陸地、海洋、天空等其他人類公域,外空科技的發展進步依賴于強大的綜合國力,因此國際政治中的軍事、經濟大國在外空安全活動中扮演著關鍵角色。微觀上,外空的物理特性決定了外空設施有規律的運行以及外空環境的改善存在極大難度,因此造就了外空軍事安全的“先發攻擊優勢”和外空自然安全的“不可逆性”。

外空安全的宏觀特征

宏觀上,首先,外空安全是一個復合的概念,既包括傳統安全的外空軍事安全問題,也包括非傳統安全的外空自然安全問題。從長周期看,外空軍事安全是最為重要的問題;而從短周期看,外空自然安全是最為緊迫的問題。一方面,兩種屬性的安全問題在一定程度上相互交織,例如,外空軍備競賽導致更加頻繁的外空軍事活動,不僅影響了外空軍事安全,隨之帶來的更多的外空碎片也影響外空自然安全。另一方面,兩種屬性的安全又相對獨立,外空軍事安全和外空自然安全的解決路徑有所差異,外空軍事安全要求外空行為體主觀上克制行為,理論上在短時間內可以實現;外空自然安全要求外空科技水平、外空公域治理機制建設與需求相匹配,理論上需要較長時間才能實現。

其次,由于外空科技涉及導彈、遙感等事關國家核心利益和安全的技術,行為體在外空中的相互依賴并不明顯,更多地表現出“自助”,因此在外空安全認知上更偏向于國家主義,這給外空安全尤其是外空自然安全治理帶來了挑戰。外空自然安全的有效治理要求外空行為體以“外空命運共同體”為理念指導,主動承擔責任,而以國家主義為中心的國家利益的實現是外空行為體外空行為的根本目的。從這一點上看,外空自然安全的治理難度可能要高于其他人類公域安全問題。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是,外空大國是外空安全的核心決定因素,外空領域已經成為名副其實的“大國俱樂部”,外空科技落后的國家以及非國家行為體很難實質性地影響外空安全問題。從目前看,美國、中國、俄羅斯、歐盟是外空的主要力量,但這四方存在力量分化的趨勢。受外在國際政治格局和國際體系變化的影響,美國和歐盟在外空合作上相對緊密,與中國和俄羅斯呈競爭態勢,這極大地制約了當前外空安全的治理進程。因此可以說,主要力量之間的力量整合與分化決定了外空安全治理的最終成效。

外空安全的微觀特征

“先發攻擊優勢”是外空軍事安全最顯著的特征。外空的物理環境決定了外空設施在地球軌道上有規律地運行,攻擊方很容易掌握其運行信息。在確定攻擊目標后,攻擊方在地球的任何地方、任何時間都可以對外空設施進行攻擊,攻擊方相對于防御方而言占有絕對優勢。因此有實力的外空國家都在大力開發反衛星技術,這導致了外空可能向武器化方向發展,其后果是外空最終將成為軍事爭奪的“高地”,其服務人類共同利益的屬性將被大大削減。

“不可逆性”是外空自然安全的主要特征。與其他人類公域環境可以進行一定的自我修復以及人為干預不同,外空環境的自我修復需要很長的周期,而且人類有限的科技水平難以實質性地改善外空碎片等問題。以外空碎片為例,目前清除碎片的唯一有效方式是通過碎片自然的軌道衰變,進入大氣層燃燒銷毀,然而這需要耗費大量的時間,例如,中地軌道的碎片需要數百年甚至數千年才可以墜入大氣層,同步軌道對碎片的引力較小,軌道衰變則需要更長的時間。對于中地軌道或同步軌道的碎片,還沒有有效的清除機制,但同步軌道又是衛星通信、導航的關鍵資源,如果不及時對該軌道碎片的產生加以減緩,那么未來很可能該軌道資源就無法再被使用。另外,由于外空軌道資源、頻譜資源極為有限,當前國際社會對外空的利用遵循“先占先得”原則,導致大量的行為體急切地尋求進入外空的能力,將外空利用放在首位而忽視了對外空環境的保護,這給外空自然安全的治理與維護帶來了巨大挑戰。

外空安全與國際安全的聯系

外空安全問題雖然具有不同于一般國際安全問題的特征,但外空安全問題主要是由國際政治行為體的行為活動產生的,國際政治行為來源于國際體系的權力結構、利益分配和觀念認知。因此外空安全問題實質上來源于國際安全問題。同時,受外空物理特征和外空科技的影響,外空安全問題的發展和變化也有其獨立性,其對國際安全存在一定的反作用。

外空安全是國際安全在外空領域的映射

如果說外空安全是因變量,那么國際體系中的權力、利益、觀念等就是自變量。國際體系的權力結構、利益分配和觀念認知決定了國際政治行為體在國際安全秩序包括外空安全秩序中的行為選擇。因而審視外空安全問題首先需要從國際安全秩序的整體視角上看,從這個角度而言,外空安全秩序可以說是國際安全秩序在外空領域的具體映射。國際政治行為體之間的行為互動會對國際秩序、國際安全局勢產生積極或消極的影響,這種影響最終會延展到外空安全領域。其次,從不同的安全屬性上看,外空軍事安全是國際軍事安全的一個子集,大部分外空設施都帶有軍事目的或者可以執行軍事功能,在大國發生軍事沖突時,外空必然會成為作戰方爭奪的重要“高地”;外空自然安全是全球非傳統安全的一個子集,其安全治理是全球公域治理的一部分。最后,從外空安全威脅的解決途徑上看,外空軍事安全威脅的緩解可以通過國際軍事安全的管控行為實現,這些管控行為既可以是外空行為也可以是非外空行為;而外空自然安全威脅的緩解必須通過具體的外空行為實現。簡而言之,如果國際安全局勢是總體穩定的,那么外空安全局勢也必然是相對穩定的;如果國際安全局勢尤其是大國之間的安全局勢發生了劇烈變化,那么外空安全局勢必然會受到相應的影響。

外空安全對國際安全具有反作用

由于外空科技對于一個國家尤其是大國具有重要的戰略威懾意義,對外空安全行為的錯誤認知很可能導致重大的國際戰略誤判,導致國際沖突的產生和升級。因此外空安全的發展和變化也會對國際安全產生反作用。例如,一個外空大國在國際體系中的不安全感可能會導致其在外空部署或使用武力,而這種謀求自身安全的行為又會導致其他國家在外空或是大氣層內做出相應的行為回應,從而引發更大規模的國際安全問題。以決定外空軍事安全走向的外空武器化問題為例,自冷戰以來,雖然沒有任何武器被公開宣稱部署在外空,但這種可能性時刻存在。外空武器化的影響主要體現在以下四個方面。第一,非自衛目的外空武器化會破壞外空的戰略穩定和秩序,引發激烈的外空軍備競賽,致使外空行為體陷入“螺旋式”上升的外空安全困境。冷戰結束后,越來越多的國家成為外空行為體,外空國家的國家利益存于空天、國家安全系于空天、國家發展依托空天。外空安全事關各方的核心利益,外空科技又與核武器、戰略導彈等戰略力量密切相關,外空軍事沖突很可能導致大規模戰爭悲劇的發生,影響整個國際體系的戰略穩定。第二,由于行為體之間的信息不對稱及相關管控機制缺失,外空武器化可能引發戰略誤判甚至沖突升級。外空技術自動化深入發展,預授權的自動防護和反擊措施可能導致對意外情況的誤判和沖突升級;信息網絡技術在空間廣泛應用,外空資產遭到網絡攻擊的可能性上升,網絡攻擊難于溯源,亦可能引發誤判和沖突升級。第三,外空武器沖突會造成大量的外空碎片,破壞外空環境。已有的反衛星試驗表明,對外空設施使用武力可能會造成難以估量的外空環境破壞。摧毀外空設施而產生的碎片在占用軌道資源的同時也會威脅其他正常運行的外空資產,給外空環境造成不可逆的傷害。第四,外空武器化趨勢將會使外空行為體以外空軍備競賽為國家外空政策的核心,提高外空活動成本。外空武器將占據有限的外空資源,勢必會影響外空技術在地球氣候變化、環境預警等促進人類共同利益方面的應用,同時開發外空武器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成本也浪費了寶貴的國家資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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