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烏鴉正從身體里飛出

如同悖論，它往黃昏里飛，在越來越弱的光線里打轉

那些山脊又一次面臨時間埋沒的假象

或者也可以這樣：山脊是埋沒時間的假象

那么，被一只烏鴉居住過的身體是不是一只烏鴉的假象？

所有的懷疑，不能阻擋身體里一只飛出的烏鴉

它知道怎么飛，如同知道來龍去脈

它要飛得更美，讓人在無可挑剔里恐懼

一只烏鴉首先屬于天空，其次屬于田野

然后是看著它飛過的一個人

問題是一只烏鴉飛出后，身體去了哪里

問題是原地等待是不是一種主動的趨近

問題是一只烏鴉飛出以后，再無法認領它的黑

——不相信夜的人有犯罪的前科

最后的問題是一副身體不知道烏鴉

飛回來的時刻

（選自《月光落在左手上：余秀華詩集》，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

品 讀

帶著“農民”“殘疾人”“詩人”三個標簽，余秀華曾引發過極大的關注。她的部分詩歌淺白流暢，直接表達深刻的生命體驗。但在此詩中，她充分運用了象征、排比、隱喻等藝術手法，賦予“烏鴉”這一意象特殊的意義，使詩歌呈現出一種神秘朦朧之美。結合她的自身經歷，讀者能從“烏鴉”聯想到什么呢？是生命的殘缺、無法言說的傷痛、世俗的偏見，還是無法擺脫的陰影？也許我們無法抵達真相，但正如法國詩人馬拉美所言：“指明一物件，便剝奪了一首詩的最大樂趣;因為詩的樂趣在逐漸流露?！蔽覀兡芨惺艿阶髡叩摹扒榫w在跳躍，或沉潛”（余秀華語），也許這就是讀詩的意義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