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懶
晚上出來散步,繞著小區走,沒走幾步,突然聽到幾聲凄慘的貓叫。
說“凄慘”又不太對,只是跟平時聽到的“喵喵”聲不太一樣,聲音尖銳,但是帶著點兒撒嬌的意味。我停下腳步盯著對面的梧桐樹看,沒過幾秒,走來一個提著手提袋的男士,也站住了。
我倆默默地站了一會兒。他看看我,又看看樹,沒說話。他不說話,我也不說話。
夜色里,看不清小貓到底是被困在樹上,還是自己在玩,好在它爬得也不高,我想著先觀察一會兒,再決定要不要找物業的人幫忙。
正想著呢,那位男士說話了:“小貓等我呢?!?/p>
呵呵,我心想,還挺自信。
男士又說:“我每天這個點兒來喂它?!彼麚P了揚手中的袋子,里面的貓糧嘩嘩響。
哦,原來是傳說中那位每天都出來喂流浪貓的業主。
說話的工夫,那小貓已經麻利地從樹上跳了下來,他指指西側的角落—“我每天在那里喂它?!?/p>
像是商量好了似的,小貓果然順著他手指的方向奔了過去。
再往前走,遠遠看到業主微信群的群主李哥和物業公司的張經理,兩人站在垃圾桶旁邊,檢查并協助大家進行垃圾分類—北京垃圾分類正進行得如火如荼。旁邊還站著一位女士,姓鄧,我認識,是居委會的工作人員。閑著也是閑著,我就走過去跟他們聊了幾句。
李哥50多歲,家里有仨娃,忙得團團轉,居然還申請當了志愿者。每天晚上6點到8點,是規定的倒廚余垃圾的時間,雖然電視里循環播放,小區內有橫幅、廣告牌,電梯間、樓道等位置也張貼了很多宣傳垃圾分類的通知,但還是有很多人并沒有嚴格按照標準進行垃圾分類。而垃圾沒有分好類,運出去不達標,就會被退回來。
李哥說,他跟妻子商量后,想給孩子們做個榜樣,就報名做了志愿者。每天這個時間,他跟物業公司員工、居委會工作人員一起協助大家進行垃圾分類。
志愿者不是戴個綠標站著指揮就完事了,而是看到有垃圾分錯類了,就用手一個個拿出來重新分。當然,他戴了塑膠手套,但各家各戶的垃圾真是什么都有,僅看著就覺得惡心,更不用說用手拿。
居委會的12個人負責7個小區。居委會的鄧女士從春節開始到現在,一天都沒有休息過。
物業公司的張經理也挺不容易的,每天都親力親為。問他為啥不讓其他員工加個班,他說大家各有各的事兒,還要照顧家庭,干脆自己上陣了。
一個人散步特別容易偷懶,老覺著累。我決定打電話叫平時走動比較多的鄰居兼好友張老師跟我一塊兒遛彎。
電話通了,沒想到她剛在一家啤酒餐吧吃過飯。
“我剛才幫助了一個人?!彼沁呌行┏?,“我跟朋友們正聊天兒,進來一個大爺,看樣子挺樸素的,有點兒像外地人,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了?!?/p>
我問:“你送了他一瓶啤酒嗎?”
“不是。他點了一份意大利面、一瓶啤酒。這里一般年輕人居多,很多人見到他都覺得新鮮,連服務生都過來圍著他。我問他經常來嗎,沒想到大爺說這是他第一次來。他79歲了,保定人,今天坐火車來的北京,剛從301醫院拿到檢查結果,癌癥?!?/p>
我停下腳步問:“然后呢?”
“我跟朋友們于心不忍,就走到前臺,說大爺的單我們買了。沒想到前臺說老板要給大爺免單,已經跟大爺說了,想吃什么隨便點?!?/p>
真好。
電話那端的她不知道跟人說了些什么,再說話時聲音提高了幾度:“我和朋友聊著天兒,就把大爺忘了,再想起時,大爺已經走了。桌上留了100塊錢和一張紙條?!?/p>
“寫的啥?”
朋友說:“你肯定想不到。原來大爺拿到檢查結果心灰意冷,又餓又絕望,走到店里,就想破罐子破摔,說自己沒錢,想吃霸王餐?!?h3>四
在我們未曾留意的、也許永不會知曉的無數個角落里,有無數個陌生人,或是在自己的崗位上兢兢業業,或是純粹出于熱心,對他人始終充滿善意。
也許并不會有人在意,也許并不會有人理解,甚至不會有人知曉……那又怎樣?做時從不有所圖,只要有人因此獲益,管他是誰。
有,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