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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玫瑰

2020-11-14 04:20編劇呂果燃
電影文學 2020年6期
關鍵詞:張蘭老田紅玫瑰

編?。簠喂?/p>

1.審訊室 夜

這是個很小的房間,四周的墻壁是深灰色的,上面黏著深紅色的血。對著門的一面玻璃窗,裝的是雙面鏡,從審訊室看不到外面。門前一張桌子后面,坐兩個穿軍統制服的低級士官,在冊子上記錄。胡玲坐在桌子對面,背對著鏡子,一盞刺眼的燈照著她。

胡玲穿著紅色精致的長旗袍,梳著的波浪發型已經凌亂。她坐在凳子上翹著腿,額頭上都是汗。

胡玲:長官,借用下您的打火機。

一個士官遞給胡玲打火機,她點燃香煙,夾著女士細煙的手在不住顫抖。煙一點點燃盡,她卻沒有吸一口,煙灰都落在地上。煙氣往上飄,在燈光的照射下,胡玲的臉顯得有些虛渺。

胡玲雙手顫抖地把煙送到嘴邊,深吸一口,對著士官吐煙氣:人是我打死的。

2.上海路 日(閃回)

街道寬廣,兩邊都是獨棟的小洋房,也有些精致的商鋪,招牌上清一色地寫著“榮市”,后面加上不同的日語。

日本憲兵隊扛著槍巡邏,幾個乞丐躲在街道暗處,等到憲兵隊走后,纏著路上打扮得體的人要錢。大多數人都會趕他們走,甚至會動手打他們,小部分人會慷慨施舍。等到憲兵隊巡邏回來,乞丐再次躲避到街道暗處。

路上有一棟較破舊的復古兩層洋房,門外停了一輛氣派的日本轎車,一個穿著高檔西裝的人走下來,對著車玻璃整理一下自己的頭發和衣領,從后座拿起一大捧紅色玫瑰花。

3.胡玲家 日

整個洋房內部色調是紅色,一層有客廳、江媽的臥室、廚房和廁所,二層是帶陽臺的臥室、客臥、書房和衛生間。房間里家具都是木質的,有很多時髦的擺件??蛷d右側是整一面的書柜,放有一部老電話,按照時間順序擺放著女作家張愛玲的書,每本書的不同版本也都貼了標簽標注時間。與整體裝修風格不符合的歐式沙發后有一扇落地窗,陽光照進來非常明亮,照亮對面墻上掛滿的張愛玲畫像。茶幾上放著幾盤點心,一個唱片機和一臺收音機。

江媽端著一個純白色花瓶,里面插著一朵快蔫了的紅玫瑰。她從廚房走出來,另一只手拿著噴壺。

胡玲穿著紅色短旗袍,一只腳上穿紅色高跟鞋,另一只腳穿黑色的高跟鞋。她把長發別在耳后,從樓上的臥室跑過二樓的書房,焦急地跑下樓梯。

江媽:小姐,您慢點跑,怎么還和小孩子一樣。

江媽走到玄關臺,放下花瓶。胡玲跑到江媽面前,拎著裙子轉了一圈:怎么樣,江媽?

江媽瞥了一眼:小姐,別再把鞋子穿進屋里了。

胡玲低頭打量腳上的鞋:會不會太出格?萬一先生不喜歡……

江媽皺眉,狠狠地掐掉玫瑰上快蔫掉的花瓣。

胡玲自覺說錯話,慢慢走近江媽,把身體靠在她身上。

胡玲撫弄玫瑰花瓣,水滴從花瓣滑到她的手指上:江媽,張先生待我很好。

江媽:我老太婆一個,怎么會懂這些。

胡玲的手順著花莖往下摸,在玫瑰花刺要扎進她手時,江媽抓住她的手,轉過身看著胡玲:他配不上您。

門鈴聲響,江媽放開胡玲的手,走去開門。

胡玲:我來!

胡玲趕在江媽之前,笑著打開門。

日久津意外地看著胡玲,他左手拿著一個黑色公文包,右手捧一大束白玫瑰遞給胡玲。

胡玲失望地撇撇嘴又瞬間恢復笑容,接過玫瑰。

日久津用蹩腳的中文,慢吞吞地說:胡小姐,可否邀請您和我一同進餐?

胡玲接過花,日久津想進房間,胡玲擋著門不讓他進。她媚笑著:您來晚了,今兒約了看話劇,您明日再來吧。

日久津:胡小姐也喜歡話???我私下里常常寫些劇本,改日一定登門請教您。

胡玲點頭轉身走進房間,江媽幫忙應酬著。日久津失望地離開,江媽關門。

胡玲把玫瑰隨意地扔在地上,她看看手腕上戴的銀色細腕表,踱步到書柜,拿出一本《紅玫瑰與白玫瑰》,坐到沙發上翻開書,上面批注了密密麻麻的鋼筆字。

江媽撿起地上的玫瑰,放到玄關白花瓶旁:這束花難道不比這快蔫的好?

胡玲撥動茶幾上唱片機的唱針,放一首京戲《霸王別姬》。

胡玲:好看有什么用,他不懂我。

4.胡玲家門外 日

兩個乞丐偷偷摸摸地在日久津的包車里東張西望。

張蘭穿一身白色西裝,梳一個背頭,露出飽滿的額頭。他手里拿著一本書和一朵紅玫瑰花。

張蘭坐著黃包車在距離日久津的車有一段距離的位置下車,給兩個乞丐一個手勢,兩人向張蘭搖頭指向日久津。

日久津提著公文包,訕訕地轉身從胡玲家出來。兩個乞丐趕忙上前把他圍住,他粗暴地揮手把兩人趕走。

張蘭走近日久津,故意和他撞在一起。日久津的公文包被撞開,張蘭乘機從他的包里偷出一把鑰匙,然后幫他把公文包里的文件收拾起來。

張蘭把自己的名片遞給日久津,日久津短暫地看了他一眼,點下頭,無視他的名片上車走了。

張蘭躬著身子目送日久津走遠,他的眼神變得凌厲,轉身走向胡玲家。

5.胡玲家 日

胡玲快速地翻書,不耐煩地看一眼手表,干脆合上書,站起身來走到窗邊。

門鈴響。

胡玲快步走向大門,在玄關又突然停住,整理下自己的旗袍和頭發,才慢慢去開門。

張蘭從上至下地打量胡玲,在看到她的鞋子時微微皺眉:胡小姐今天很漂亮。

張蘭熟悉地脫鞋把鞋放到鞋柜,拿出一雙白色拖鞋穿上。他走進房間,把手里的玫瑰插進玄關臺上的花瓶里,再把快蔫的花扔進垃圾桶里。

胡玲:我去給先生沖咖啡。

胡玲進廚房。

張蘭把書放回書柜,看了一眼手上金色的腕表。他站著靠在沙發邊上翻閱胡玲放在沙發上的《紅玫瑰與白玫瑰》,看她在扉頁抄寫的字。

張蘭:也許每一個男子都有過這樣的兩個女人,至少兩個。娶了紅玫瑰,久而久之,紅的變了墻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還是“床前明月光”。

胡玲端著托盤出來,上面放著漂亮的西式瓷器,里面裝著咖啡、牛奶和方糖。

胡玲把托盤放到茶幾上: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飯黏子,紅的卻是心口上一顆朱砂痣。張先生覺得如何?

張蘭:你是張愛玲迷,我可不要在你面前獻丑。

張蘭看一眼手表,靠近胡玲坐在沙發上。他用鑷子夾兩塊方糖丟進咖啡杯,又拿咖啡匙攪拌幾圈,端給胡玲。

胡玲:先生喜歡哪個多些?

張蘭:我更喜歡堅韌的紅玫瑰。

胡玲低頭攪拌咖啡匙:那張先生,以為我是什么?

張蘭:我以為,你現在是最嬌嫩的紅玫瑰。

胡玲給另一杯咖啡杯里倒些牛奶,把咖啡杯端給張蘭:我希望自己是紅玫瑰。

張蘭接過杯子,碰到胡玲的手。電話鈴響,張蘭收手起身去接電話:知道了。

張蘭看看手表,掛掉電話,轉身對胡玲伸手做邀約狀:車來啦,走吧,胡小姐可否賞光?

胡玲害羞地笑了,她牽住張蘭的手往玄關走。

張蘭穿完鞋,起身打量胡玲的鞋子:你身材這樣高,這怎么可以?

胡玲臉紅了:等等,我去補個妝。

胡玲推著張蘭出門。關門后,她低頭打量著自己的鞋子。

6.胡玲家門外 日

張蘭靠著一輛黑色的道奇車,不時地看手表。那兩個乞丐圍上來向他要錢,張蘭拿出幾張錢卷著那把鑰匙,一起遞給乞丐。

胡玲打開門,她涂上了艷麗的紅色口紅,腳上穿著黑色的平底鞋,走向張蘭。張蘭滿意地看著她換的鞋子。

張蘭見胡玲出來,示意讓他們去找胡玲乞討,他們立刻圍住胡玲。張蘭佯裝要打人趕走他們,胡玲阻止他,從包里拿錢給乞丐。乞丐感激地向她鞠躬,離開。

張蘭護著胡玲的頭,讓她坐進車。

7.道奇車內 日

胡玲:隨便給他們點兒,何必動手?

司機:胡小姐,你可不能冤枉先生,先生都給過他們了,還來找您要,先生才……

張蘭制止司機繼續說下去。

胡玲:就是些小錢,何必動手,能幫他們一時……

張蘭激動地打斷胡玲:救一時能救他們一輩子嗎?不打他們是不會醒的!你個大小姐懂……

張蘭沒有把話說完,車內一片寂靜。司機從后視鏡看后面兩個人的狀況,胡玲靠著玻璃窗看窗外,張蘭皺著眉。

8.日軍關卡 日

汽車經過由日軍設置的富人區到貧民區的關卡。老百姓被日軍攔下來仔細盤問,有些反抗的人被日軍用槍直接擊倒。

張蘭攥緊的手握成拳頭,胡玲的手抱住他的手:不要看,不要想。

張蘭的車被日軍攔下來,一名軍官看到胡玲,趕快放行車輛。

車開離關卡,張蘭恢復冷靜,握住胡玲的手。

張蘭嘆氣道:對不起,玲玲,之前劇院的投資商突然撤資了,我心里實在是煩,你原諒我吧。

胡玲甩開張蘭的手:早知道你要惹我生氣,還不如答應和那日久津出去。

張蘭:日久津?那個日本高官?

胡玲點頭。

張蘭急迫地拉住胡玲的手:玲玲,你改日一定引薦我見見他。聽說他最愛看話劇,要是有他支持,劇院……

胡玲被逗笑了:你啊,天天劇院、劇院地掛在嘴邊。我認識的可不只有日久津,還有什么高森凜、藤君優雨啊……

張蘭和司機都盯著胡玲。

胡玲:干嗎?這些軍官也要跳舞,也喜歡漂亮女人嘛。我知道了,有機會一定介紹給你。

9.海上蘭心劇院 日

舞臺左側是廚房,有柜子和灶臺,演員小周穿著一身白色旗袍在廚房沖咖啡。右側是客廳,有一張復古的四腳桌子和幾把椅子。張蘭穿著白色的西裝翹著腿坐在凳子上,拿桌上的餅干吃。

劇院導演老田挨著胡玲,后面的觀眾席空空如也,只有幾個工作人員。

張蘭:我真搞不懂你,何苦來呢,約了人家,又讓人白跑一趟。

小周從廚房的灶臺前探出身子看他:約他的時候,并沒打算讓他白跑。

張蘭:哦?臨時決定的?

小周轉回身子:振保,你沒聽過這句話嗎?女人有改變主張的權利。

小周端著的盤子上有茶具、面包和一罐花生醬。她走進客廳,振保故意別過頭不去看她,眼里卻都是笑意。

張蘭:這東西最容易使人發胖的。

小周打開花生醬蓋子:我頂喜歡犯法。你不贊成犯法嗎?

張蘭用手按住罐子:不。

胡玲在臺下皺皺眉,老田觀察到她表情的變化:胡小姐覺得如何?

胡玲:振保這時對嬌蕊的感情是很防備的,先生演得不對。

老田連連贊同地點頭。

小周笑了起來:這樣吧,你給我面包皮塌一點,你不會給我太多的。

張蘭大笑,為小周的面包皮上敷了些花生醬。小周端起茶杯,看著張蘭抿嘴笑,張蘭看著小周曖昧地笑。

胡玲:這位小姐是哪位???

老田:小周?她是張蘭的老搭檔了。

胡玲不高興地皺眉:演得倒是不錯,就是差點媚氣。

小周:你知道我為什么指使你?要是我自己,也許我一下子意志堅強起來,塌得太少的。

臺上兩人大笑。臺上的張蘭和臺下的老田交換眼神。

門鈴響。

張蘭:是你請的客吧?你不覺得過意不去嗎?

小周:他嗎?這有什么?你等著。

輕緩、浪漫的樂曲響起,小周走到幕后從臺下出來,將手上的一大束紅玫瑰遞給胡玲。

一束追光打在張蘭和胡玲身上,老田和所有工作人員都下場。

張蘭:有個男人想愛你,你看怎樣?

胡玲:愛我什么?

張蘭跳下舞臺:你是嬌嫩的、熱烈的紅玫瑰。

胡玲站起身:那他就是選擇愛那一抹蚊子血了?

兩個人都笑了。

張蘭拿出一枚金戒指跪下來。

胡玲拿起戒指把玩:你和你的劇院都這樣憑空地,突然出現在我的世界。

張蘭有些慌張,起身拿走戒指,放在自己的手心,低頭含胸做邀請狀:不知我是否有幸?

胡玲被逗得大笑,把手遞給張蘭,張蘭乘機把胡玲摟到自己懷里,把戒指套在她無名指上。

胡玲出神地看著手上的戒指,張蘭拉住她的手,環到自己腰上。

老田從后臺走出來,胡玲害羞地把張蘭推開。

張蘭:玲玲,今兒我的戲怎么樣?

胡玲整理自己的旗袍和頭發:不錯。

老田:剛剛你在臺上,胡小姐還跟我說呢。

張蘭示意胡玲說。

胡玲:嬌蕊是紅玫瑰,怎么穿白旗袍呢?(指著舞臺布景)還有這椅子,這桌子都布置得不太對。還有,先生,振保開始對嬌蕊戒備得很。

胡玲看著張蘭和老田的眼色:抱歉。

張蘭摸她的頭:你說得對,說得對!你最懂張愛玲嘛。

老田:事實上,胡小姐,我們想請你幫忙做文學指導。

張蘭:不過,我們可給不出太高的薪水。胡小姐,可否賞臉?

張蘭做邀請狀,胡玲嬌笑,把手搭在張蘭手上。(閃回完)

10.審訊室 夜

隔著審訊室的玻璃,一只有很多傷疤的粗糙大手,玩味般地搓弄著自己棱角分明的下巴。

張統看著審訊室里,胡玲輕松地回答著士官。他推開監察室的門,再打開審訊室的門,徑直走到胡玲面前,一巴掌打在胡玲臉上,胡玲整個身體被打歪。

張統身穿高級士官軍裝,留著八字胡,臉上有一道長疤,厚嘴唇。他使勁兒拽胡玲的頭發,把她的臉對著自己的臉。

胡玲的頭發凌亂,她嘴上艷紅的口紅和著血被擦花。

張統溫和地:胡小姐,(突然沖著胡玲的耳朵吼)你覺得很好玩?(溫和地,一句一頓地)你的意思是,你連,他是誰,都不知道,就嫁給他了?

胡玲:我只知道這些。

張統揚手欲打,胡玲害怕地:真的,真的,他說他是從淅川來的,演話劇的。

張統滿意地放開胡玲:胡小姐,這樣才乖嘛。

張統一腳把士官踹開,拿了一把凳子,和胡玲膝對膝坐下。胡玲害怕地往后縮。

張統:我再問你,他平時,都接觸過什么人?

胡玲:劇院的那些人吧。

張統翹著腿:胡小姐,你應該也注意到墻上的血了吧?

墻壁四周有污濁的血跡。

胡玲:我不知道,不知道,他有好多女人……

11.胡玲家 夜(閃回)

收音機里傳出歌聲:女人花搖曳在紅塵中……

胡玲穿著紅色的披肩,靠在窗邊嘆口氣,扭轉了收音機旋鈕。

收音機里播報著:日本當局策劃在榮城公共租界、法租界等地舉行游行,向榮城各界示威,顯示其武力,遭到了榮城人民的激烈抗爭……

胡玲又扭轉了收音機旋鈕。

收音機里傳出歌聲:有一雙溫柔手,能撫慰我內心的寂寞……

江媽修剪著玄關白色花瓶里快要枯萎的紅玫瑰:小姐,花該扔了。

屋外傳來汽車停車的聲音。

胡玲躲到窗簾背后,偷偷看到車里有個女人送張蘭回來。

胡玲坐到沙發上佯裝讀書,桌上放著一碗湯還冒著熱氣。

鑰匙轉動的聲音,張蘭穿著黑色風衣進屋:我回來了。

張蘭把公文包遞給江媽,江媽無視他回到廚房。張蘭訕訕地笑,明顯帶著醉意。

胡玲:又是公務?

張蘭把自己的黑色風衣和公文包甩到沙發上,他靠著胡玲坐下,朝她笑,胡玲躲避著。

張蘭:玲玲,我跟你說個好消息。

胡玲盯著那件風衣:你明知道我討厭你那件黑色的……

張蘭:今天啊,日久津終于,和我們……

胡玲湊近張蘭嗅,打斷他的話:誰知道你是去見誰!

兩個人都沉默了。

張蘭直起身,整理下自己的頭發,清醒幾分。

胡玲:蘭,我不求你賺多少錢,只要你陪著我,我們開開心心的。

收音機里傳出歌聲:女人花搖曳在紅塵中……

張蘭不屑地盯著收音機,起身上樓。

張蘭用京戲唱腔唱道: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后庭花呦。(在樓梯上俯視胡玲)我一直很喜歡那件黑色的風衣。

胡玲走到窗邊,拉開窗簾,從窗檐外拿出煙灰缸,點燃一支香煙。

樓上傳來摔門聲,江媽隨即走出房間,她看到胡玲在抽煙,快步走到她面前:小姐,不要抽煙。

胡玲:江媽,拜托你把醒酒湯再熱一下,給先生送上樓去。

12.海上蘭心劇院 黃昏

舞臺上是客廳的設置,有一套皮沙發,左右兩邊設置兩扇門,有些古舊的物品。沙發兩邊僵直、端正地坐著張蘭和小周。細高身材的小周穿著白色綢衫,張蘭身穿黑色西裝。導演老田和胡玲都在舞臺下。

張蘭:煙鸝小姐一直在念書,肯定有很多朋友吧?

煙鸝:我念的是女校。

兩個人沉默。煙鸝一直盯著桌子上的水果,張蘭溫柔地看著小周。

老田湊到胡玲身邊,小聲耳語道:我們聽了您的建議,這小周演嬌蕊的確差點媚勁兒,但她演煙鸝正好合適。

胡玲盯著張蘭看,皺眉,老田訕訕地閉了嘴。

張蘭:那煙鸝小姐最喜歡什么書?

煙鸝:母親不讓我看旁的書。

張蘭梳弄自己的頭發,打量著煙鸝,臉上露出笑。

胡玲示意老田,老田揮手讓張蘭和小周停下來。

胡玲:先生,你剛剛在笑什么?

張蘭站起來,從褲兜里掏出一盒煙,點燃一支,挑釁地沖胡玲吐一口煙氣。

胡玲:振保和煙鸝第一次見面,對這個女人是冷漠的。

張蘭:我不懂,這么漂亮的女人嫁給振保,他不高興什么?

張蘭曖昧地瞥一眼小周。

胡玲:振保打心眼里是瞧不上煙鸝的,她太無趣了。

張蘭:老田,我覺得這個不能全按書里的去演嘛。(再吸一口煙)依我看,所有男人都愿意娶個煙鸝回家。

臺下的所有人哄笑起來。

胡玲:我說了,不行就是不行!振保心里,只愛紅玫瑰一個!

13.化妝室 黃昏

小周靠在化妝臺上點燃一支煙,眼神都是嬌媚。她把一份文件遞給張蘭,張蘭快速閱讀。

小周貼近張蘭,手指在他胸上畫圈。張蘭推開小周,拿出打火機把紙燒盡。

小周吐著煙:你根本不是好色之人嘛,何必讓她恨你?

張蘭:我時間不多了,她還太軟弱。而且,我身邊女人越多,她越安全。

小周的眼神變得嚴肅,從自己的綢衫里掏出一把槍遞給張蘭,張蘭遲疑著。

小周:這次沒有后援。

門外傳來高跟鞋的腳步聲,張蘭快速把槍別到腰后。

胡玲進到房間,看到張蘭慌張地從小周身邊離開。

14.未央路 夜

午夜的未央路,到處都是閃爍的霓虹燈,一輛接一輛的黃包車整齊地排在路邊,有人招呼就跑過去接生意。

皇冠大飯店的霓虹燈高高地懸掛在這條路上。

喝醉的張蘭靠在一個嬌小的日本女人身上,她穿一身白色的和服,披著黑色長發。張蘭摟著女人的腰,對她動手動腳。

幾個穿著軍裝的日本人走出來,各自摟著一個漂亮的女人。

張蘭趕忙站直,諂媚地笑。兩個日本人和他握手,拍他的肩膀,看著他和他身邊的女人,眼神曖昧。

張蘭招來黃包車,脫帽哈腰向日本人告別??粗麄冏哌h,張蘭再招來一輛黃包車,把女人送走。車走遠,張蘭瞬間變得冷靜。

一輛黃包車停在張蘭旁邊。

15.黃包車 夜

張蘭把車棚打開,扇動自己的衣服,散去身上的味道:我真受不了這些女人身上的香水味。

老田:東西到手沒?

張蘭把一沓文件夾在座椅縫里:那些日本人可真難纏。

老田:張蘭,就在這幾天了,多陪陪胡小姐吧。

張蘭深深地嘆口氣,靠在椅背上,瞪著眼看天上:老田,繞路去買朵玫瑰吧。

16.胡玲家 夜

胡玲開門,張蘭送給她一朵蔫了的、破爛的紅玫瑰,胡玲接過花,轉身把玫瑰放進玄關的花瓶里,把里面那朵已經干枯的玫瑰拿出來。

張蘭從背后抱住胡玲,胡玲怔住。張蘭把頭埋進她的脖窩里,深深地嗅:玲玲,你身上好香。

胡玲紅著臉把手疊到張蘭手上。

張蘭裝醉,口齒不清地:玲玲,我知道你喜歡紅玫瑰,我到處找??墒侨兆饨缒羌?,法租界、英租界那幾家,都不賣了。不怪我,怪那日本人,整個榮城,我連一朵玫瑰都找不到了。(把胡玲轉過來)玲玲,我是笨蛋,惹你生氣,你原諒我,好不好?

張蘭抱住胡玲,胡玲回抱他,兩個人跳舞似的搖晃。

張蘭:玲玲,給我唱個小曲兒吧。

胡玲把額頭抵在張蘭頭上,撫摸著他的頭發。

胡玲挑了一張《霸王別姬》的唱片放到留聲機上:你最愛這首了。

胡玲走到客廳中間,以京劇的身段舞蹈。

張蘭和歌舞動,連連拍手。

胡玲:勸君王飲酒聽虞歌,解君憂悶舞婆娑。嬴秦無道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起干戈。

張蘭突然站起身來,大聲怒吼:成敗興亡一剎那——

張蘭唱完后,整個人癱在沙發上,埋首扶額,滿眼淚水:玲玲……

17.胡玲臥室 夜

一張實木床擺在臥室正中間,右側是陽臺,左側是化妝鏡。桌上堆滿化妝品,還有一包煙和打火機。地上到處都是散落的衣服。

張蘭赤裸著上身靠在陽臺欄桿上抽煙,地上都是被踩滅的煙頭,他左手拿著煙,右手拿著一臺收音機。

胡玲穿著一身白色絲綢睡衣躺在床上,背對著張蘭。

收音機里的播報:政府發表了《抗戰聲明書》,宣告決不放棄領土之任何部分……

張蘭深吸一口煙吐出,關掉收音機,把煙蒂扔到地上,赤腳把煙踩滅。他回頭看看床上的胡玲,輕輕地掀起鋪蓋。胡玲佯裝熟睡,張蘭抱緊胡玲。(閃回完)

18.審訊室 晨

胡玲身體歪斜,眼眉低垂,昏昏欲睡,旗袍領口已經被拽爛,臉上慘白。

張統示意旁邊兩個也昏昏欲睡的軍官,把他們的杯子遞給他。他直接把水潑到胡玲臉上。

胡玲受驚嚇似的下意識用雙手護住自己的頭。

張統滿意地看著胡玲,再看一眼手表,打個哈欠,紳士般地:胡小姐,早上好!

張統突然站起身,捏住胡玲的臉轉向自己。

胡玲眼神空洞:你還想怎么樣?

張統放開胡玲,繞到她背后,面對著審訊室的鏡子:你知道,不找到那東西,我們不會罷休!

19.日久津家 夜(閃回)

一樓是巨大的宴會廳,上面低懸著一盞水晶燈,樓梯是氣派的歐式樓梯。穿著得體的客人們都拿著香檳說笑著。日久津被一群人圍住,他時不時地朝胡玲這邊瞟。

穿著紅色旗袍的胡玲,涂著艷麗的口紅,梳著時髦的波浪紋發型,獨自站在窗邊的角落。

張統拿著酒杯,從侍者端的盤子里抓了一塊食物塞進嘴里。他曖昧地看著胡玲,靠近她:小姐一個人?

胡玲:在等人。

張統:那先和我喝一杯?

胡玲扭頭看窗外。

張統從侍者托盤里拿了一杯酒,硬要塞給胡玲。

張蘭左手拿著一塊擦手布,擋在胡玲前面,接過張統的酒:謝謝先生好意了。

張蘭轉過身去把酒遞給胡玲,把擦手布折起來。張統隱約看見布上有血。

胡玲:怎么去了那么久?

有個日本士官著急地從樓上走下來,跑到日久津邊上耳語幾句,日久津慌亂地東張西望,看見張統,招手叫他。

張蘭發現騷動,拿起胡玲的包和外套:我們走吧。

張蘭推著胡玲往門外走。

日久津對張統耳語了幾句,張統環顧四周,發現要走的胡玲和張蘭。

張統:那邊的先生、小姐,干嗎這么急著走?

張蘭和胡玲轉身和張統對峙。眾人騷動,人群中有些人把手偷偷地摸到自己藏好的槍。

日久津用蹩腳的中文說:各位不要緊張,鄙人家里掉了點東西。

胡玲:什么東西掉了?不然我們所有人一起找?

人群中的躁動聲變大。張統看著喧鬧的人群,掏出手槍對著胡玲,胡玲嚇了一跳往后退,張蘭右手托住胡玲的腰。所有人都安靜了。

張統:你們兩個人干嗎那么急著走?

張蘭:舞跳累了,酒喝好了,難道不能走嗎?

張統拿著槍對著張蘭,一步步逼近:當然可以,但要搜過身之后。

張蘭微笑著和張統僵持著。

砰——人群中有人開了一槍,所有人都把槍掏了出來。日本士官和間諜開始了激烈的槍戰。

張蘭、日久津和張統形成了僵局。張蘭拿槍指著胡玲的頭,帶著她慢慢退進背后一個房間。

張統:長官?

日久津:不準開槍!張統!

門關上,胡玲被張蘭帶進了房間。

日久津:胡小姐!

日久津和張統看著緊閉的房門。日久津:包圍這里,他們逃不出去的。

20.日久津家宅會客房 夜

張蘭進房間就把胡玲放開,把門反鎖。胡玲摸著自己被勒紅的脖子,不停地咳嗽。張蘭走到窗邊快速地拉上窗簾,他從縫隙里看到外面圍了很多日本兵。

張蘭摟過胡玲,強迫她和自己一起蹲在墻邊上,胡玲掙脫他的手:你不是都算好了嗎?日久津不會對我動手。

張蘭不理會胡玲,拿著槍對準大門。

胡玲:你們到底偷了什么?

張蘭驚訝地看著胡玲:你怎么知道的?

胡玲:電臺。

張蘭嘆氣道:我以為你睡熟了。

胡玲大聲嚷:你接近我,就是為了這些?

張蘭捂住胡玲的嘴。他撩起窗簾一角往外看,很快就有一顆子彈打進來。張蘭趕忙護住胡玲的頭:聽著,胡玲,和你結婚,只是因為你的家庭、身份,你符合組織的要求。

胡玲:你別想激怒我!

張蘭:我身邊那么多女人……

胡玲:除非你親口說。

張蘭:我最討厭你這種嬌生慣養的小姐,只知道整日跳舞,只要過得快活,不介意自己是和中國人還是日本人。

張蘭撩起窗簾一角探看,幾顆子彈瞬間打進房間。

張蘭:我從沒愛過你……

胡玲憤怒地扇了張蘭一耳光:那我現在就從這里出去!

張蘭把槍抵在胡玲的腦門上:你試試!

胡玲看著張蘭的眼睛,眼里蓄滿了淚水,她起身就走。張蘭拿槍對著胡玲的手臂開了一槍。但沒有傷到她的筋骨。

胡玲吃痛地尖叫,不可置信地看著張蘭,滿眼憤怒。

張蘭起身拿槍對著胡玲,同時撩開窗簾一角,瞬間就有顆子彈打到張蘭身上,他應聲倒地。

張蘭故意把槍扔到胡玲的腳邊。胡玲快速撿起槍對著張蘭。張蘭佯裝去搶槍,胡玲憤怒地開了槍,子彈穿過張蘭的腰部。

張蘭笑著從嘴里吐出一大口鮮血,胡玲害怕地把槍扔到一邊:你故意的?你故意的!為什么……為什么?

張蘭:玲玲……

胡玲爬到張蘭身邊,把他抱到自己懷里。張蘭從懷里掏出一份名單:背!

胡玲:什么?

張蘭:小周……

張蘭沒有力氣再說下去,他笑著攤開手做邀請狀:賞臉,救他們……

胡玲淚眼模糊地使勁兒點頭??粗鴱執m咽氣,她展開名單,邊抽泣邊念念有詞地背著。

一把打火機和一些紙灰掉在地上。(閃回完)

21.審訊室 晨

張統用手撫摸胡玲的臉,胡玲別過頭。

張統溫柔地:胡小姐,我必須承認,您很美麗。(拿著衣服帽子,突然逼近胡玲)但我不管你是什么紅玫瑰還是白玫瑰,他又有多少個情人,你再給我編故事,我就……

張統把頭貼近胡玲臉。

審訊室鏡子里顯現出日久津皺著眉頭的臉。

張統:胡小姐運氣很好,下次,你爸媽……

傳來快速開門、關門和腳步聲。

張統把嘴貼近胡玲的耳朵:你的日本情人都救不了你!

張統快速地把衣服和帽子戴好:你以為下令開槍的是誰?

審訊室的門被撞開,日久津一臉怒氣地進來:滾!

張統:長官不要忘了,名單是從您手里丟的,卑職只是想幫您。

張統恭敬地朝日久津敬禮,離開審訊室。

張統離開后,胡玲一下倒在地上。

日久津趕忙去扶胡玲,心疼地看著她。

22.胡玲父母家 日

這是一棟豪華的歐式三層小洋樓,整棟樓都被花園包裹著?;▓@外面被鐵柵欄圍住,幾輛日本車停在柵欄外。

胡玲父母從日久津手上扶過胡玲,一直客氣地向他道謝。他們看著日久津離開后,迅速把門關上。胡母趕快從窗簾后面看著柵欄外的日本車,然后將窗簾放下。

胡植坐在客廳沙發,拿著一塊白手帕,不停地咳嗽著:你們都先下去。

胡植揮手把用人都支開,疾步上前去扶胡玲:姐。

胡植看見胡玲手上的傷口已經上過藥,用繃帶包扎過,他想把胡玲領口的紐扣扣上,卻發現已經被拽爛,只能勉強把領口拉攏一些。他整理下胡玲凌亂地擋住她眼睛的頭發。

胡父:你還管她叫姐?

胡父上前把胡玲從沙發上拽起來,扇了她一巴掌:她還知道自己是胡家人?

胡母制止胡父,擋在胡玲面前:行了,讓她坐著。

胡植把胡玲扶到沙發上,胡母坐到另一側的沙發。

胡父:你就由著她拋頭露面,出去唱歌跳舞,還給你帶個好女婿回來!

胡玲:我不用你管!

胡植:姐,你別說了。

胡玲推開胡植,自己整理下頭發。

胡母:你爸也是擔心……

胡父用手勢制止胡母繼續說下去,對胡玲說:你講!

胡玲從自己包里摸出一根煙,找不到打火機,就用手夾著煙:他出軌了……

胡父從自己兜里掏出打火機扔給胡玲。

胡玲點燃煙:就不小心把他殺了。

眾人沉默。

胡母看著胡玲:那也不至于……這樣吧……

胡父:胡植,你去打點下,之前你黃叔送的什么鉆石也帶上。

胡植拿著白手帕,一邊咳一邊起身。

胡母:我看那日本人還在外面守著。

胡父:不過是殺了個人,這些日本人還打算……

胡植起身要去看窗外。

胡玲:他是個間諜……

一家人驚訝地看著胡玲。

胡玲:他偷了他們的情報……他們以為我和他串通。

眾人再次沉默,江媽從廚房端食物、茶點給胡玲。

胡玲狼吞虎咽,江媽撫摸著她的背。

胡父:你以為我們是怎么知道的?

江媽:日本人來過了,把房里翻得亂七八糟,我實在沒主意,就來找老爺了。

胡玲:他們有什么權利……

胡母:行了,你正好趁這個機會搬回來。

胡玲激動地站起身:搬回來?然后呢?就這樣?

胡植:那不然呢,姐?

胡玲:就這樣讓他們騎在我們頭上?

一家人沉默。

胡玲:我是不是還得感謝他們這次大發善心把我放回來?

胡父:行了,你懂什么!(起身穿外套)沒有人和錢過意不去,拿人手短,總不能一直咬著不放。胡植,你還是去打點下。剛剛送你回來的那個日本人,叫什么名字?

胡植把胡父的帽子遞給他。

胡母:好像叫……日久津。我看他好像對你有意思,趁那個誰死了,自己要抓緊點。江媽,去買點好的綢子回來。

一家人都在穿衣服,積極準備。胡玲冷漠地看他們。

胡玲:這樣能救我們一輩子嗎?你們救得了我一個,那出了這個別墅呢?外面那些人怎么辦?你們從街上過的時候,難道看不見?那些反抗就被打死的,那些餓死的,那些在審訊室被打死的……

胡植:姐,不要看,不要想!

胡玲顫顫巍巍地走上樓,俯視所有人:他說得對,我們不被打是不會醒的!

23.海上蘭心劇院 黃昏

舞臺落幕,臺下響起熱烈的掌聲,導演老田上場。

胡玲穿著紅色旗袍,留著短發坐在第一排,手里抱著一大束玫瑰,她旁邊坐著身穿軍裝的日久津牽著她的手。胡玲的周圍被日本軍人包圍著。

舞臺上,一個身穿白色西裝的男人牽著小周的手謝幕,許多人給他們送花。

胡玲抱著大束玫瑰走上臺,獻給小周。她們沒有任何的身體接觸。

臺下的日久津緊盯著胡玲。

小周手上抱著很多花,里面有一朵玫瑰葉子是紙做的。

(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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