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背陽光的人找到了春天的方向

王喜

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

——《周易· 系辭》

1

雪花抱著細雨，為春天

接風，也為下鄉的人踐行，一路向南

去水的源頭采寫，杏樹

頂著一頭星火，柳樹披著

一襲黃金鎧衣，呈現田野的新意

春天最先在草尖上，換上新裝，擎起露珠

舉著透明的理想

黃土地里長出梧桐樹

金鳳凰落在瓊枝上

在這場春雪到來之前，我堅信

沒有冬天不會過去，沒有春天不會到來

越往高處，雪花的姿勢越兇猛

拼命拍打著風擋玻璃

扶貧路上也是這樣，面對狂風撲過來，信仰迎上去

胸懷天下的人，和

懷揣糧食的土地一樣，寒冷退下去

陽光升起來

灑在麥田里溫暖鄉親們的心

這一切

需要先揭去籠罩天空的陰云

大地精血的凝聚

糧食鼓起村民的錢袋子

看籽種繁衍

生日月，生金銀，生不滅的火

2

山上的雪坐下來，疆域，蒼穹，農田闊大的江山

山下的雪，坐不住

急切切鉆進土里，為抱住一株冬麥

張開的嘴巴

根，始終都不是雪的故鄉

和開山修路一樣

扶貧是扶起思想的脊梁，脫貧是思想解放

提升覺悟

一路上，塑料大棚成了奇跡的見證

野草也見證著

田塊里隆起的白色房子，形同村民腰上的錢袋子

父親在不知不覺中

成了先知先覺的圣賢，正是多年前

他在自家園子里

搭建出一個五六平米山包似的塑料棚

延續著我們的日子

他相信，徹底改變貧窮必須要先改變人的意識

面對大棚，如同面對一個個巨大的白面饃

在中國的大西北

村民的話最真實

父親的話最可信

暖冬扶貧，手套、棉鞋、棉被

學習用具撐起來的天空

幾乎成了天堂

突然的好生活

讓出生在干山枯嶺刨土活命的人們

找不到合適的

形容詞，正如同我也找不到妥帖的描述方式

去寫這一場瑞雪

這祥瑞，如同白云落在枕上

柔軟、舒適、愜意

都是母親的疼惜—— 祖國啊，該怎樣

答謝您

3

村支部在半截陡坡上面，登上去是另一番山水

寫意的封頁

翻開來是整個村子的輝煌史

宣傳欄里寫著村志

我相信，這是靈魂的凝聚，思想的源泉

花園里花草繽紛

遠望村子，山頭上的紫氣，和紅磚瓦房上的炊煙

像村民和扶貧工作隊員

路燈齊刷刷地站著

一盞盞都舉著太陽的囑托，更像

一個個身材魁梧

甘愿奉獻的人

金書記是一個思維極其清晰的經濟師

捐贈的每一盞路燈

延續的不僅是

人心的溫暖

更加具有穿透力的

是這一場春雪的溫暖

地皮上，嫩芽全面長起來了

春天盛大而光潤

村民脫下貧窮的衣裳，枯色終被掩埋

4

黑龍江，兩千多公里，不能回家的愧疚

之于孩子，之于父母

更大的是之于一個溫暖的家

小家是家，大家是國

談到此處，金書記明亮的眼眸中

突然泛起一抹水霧

對于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

肩負重任

如同黃土地肩負糧食的信仰

雪花的德行是溫暖

水的德行是滋潤，扶貧者的德行是奉獻

從低處到高處，讓

每一個村民真正富起來

從物質到精神

勇于犧牲的德行高尚、養性、修涵

從金書記那里得知

村民們脫掉了貧窮的外衣，因為養殖，因為務工

因為超前的思想

和一株糧食幾乎一樣，成長

需要有人施肥

從根抓起，像培育一株苗木，從挖坑開始第一步

埋栽，填土，澆水

手把手只為解開村民緊鎖的眉頭

父親也是其中的一員

多少年老式農業，在他臉上留下歲月的深溝

精準扶貧一一填平

化作久違的笑容

雪花仍舊簌簌地吐著蜜語

從那么高的天空

縱身跳下來，掛在一截枯木上，一枚嫩芽

在柳樹上閃著

黃金的光芒，沉甸甸地坐在貧困戶心上

山野開懷擁抱

衰敗的村子打開心扉，重新有了活力，路寬了

有風景了

最重要的是人心亮了

也暖了

一路向南，第一書記，扶貧隊員，都是真金

不怕火煉，日出照著青山

一頁表冊就能壘起一堵不漏風的墻

產業脫貧、政策脫貧

親民、惠民。每一束太陽光都要放在對應的人心上

陽光與花朵，相互交融

一腳踏進脫貧戶

寬敞的農家院，眼前突然亮起來

5

在芽苗上綠起來，在春雨中壯大，在雪花的翅膀上

春天，和村民富起來一樣

思想，是一根藤上的果實

肥碩，純粹

田塊的褶皺里，夾雜著些許灰黃

在等著父親的吆喝

春天把權杖交出去，夏天挺起腰脊，和扶貧組

把技術通通留下來一樣

只剩一種顏色，整個田野鋪滿錦繡的碧染

轉型是一條河，懂得擺渡的人，以水性為長處

奶牛，寒羊，肉豬

始終是錢袋子的基本構成

積少成河，匯而成海

冬麥舉著雪

仿佛是為秋天做好準備

提前取出麥子內心的表白

向往未來也是扶貧的一項

如果無水，船爛在泥里;如果無帆，舟不

能遠行

在大墩梁烈士園林

感受思想的匯聚，感受情感的爆發

感受先驅為和平

寧愿與黃土地共存亡的氣概

油菜花是一種花

但首先是經濟作物

旅游脫貧也是一種產業

舉過太陽的花兒，舉起村子的明天

在歷史的洪流中，精神的內陸河閃著光

花開季節，整個山村

鍍著一層黃金

黃金沉重，離陽光最近，油菜花舉著陽光

種植者就離陽光更近

6

脫貧戶劉老漢家干凈如洗

仿佛是激流之上的能者

二十只羊、六頭牛，才兩年的光景翻了番

找見門道的人如同

抓住了車輪前進的軌跡，揚起的鞭子

驅趕太陽早起

也約束他自己晚歸，勤勞是唯一的密碼

有人熟記于心

靠山吃山，依水吃水，春雪是上天的賞賜

提前肯定碩收的秋天

內心的航道明朗，通往村口的路

劉老漢指揮著他的部隊

像一個打下遼闊疆域的王，揮舞著鞭子

水如鏡子。從中能照見過去、今天、未來

也能夠照見貧窮和富足

一行人站在一院新瓦房跟前抒情，討論，表達見解

這是脫貧戶牛二的新家

其人大有名氣，好吃懶做，小偷小摸，大事不犯

最害怕出汗

村支書用詞還能押韻

后來還是春雨

起了作用，一對一的幫扶，也給他打足了氣

幾乎把心肺腸子都掏出來洗了洗

浪子回頭金不換

路過新農村建設工地時

隨行的支書，對著碼磚的漢子喝了一聲：牛二

那人回頭，笑臉上滿是春風

再往前，村小連著幼兒園

清新中透著意韻

一桿紅旗是向上的意志，舉著燃燒的火焰

雪花落在冬麥葉上

仿佛是芽苗睜開的眼睛，一顆顆露珠

一個個孩童

在愛心圍起來的花園里，茁壯成長

路燈站在馬路兩邊

愛的一部分，為這些花朵照亮

未來每一個漆黑的夜

只需要用心寫下陽光、紅旗、東方

用心感知

不論何時，祖國都在，像母親看著懷抱中的孩子

7

每一次，到鄉下去

都會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像鳥兒回到了鳥窩

像流水回到了江河

更像雪花重新回到了天空

沿著地壟

尋找春天留下的痕跡，或者燕子歸來的訊息

種子一樣親近土壤

一條寬闊的扶貧路把村子一分為二

西南是大棚

東面是麥田，都是陽光的屬地

此刻，一個手執鋤頭的農人，戴著麥秸稈織

就的草帽

仿佛頂著一輪太陽

若不是雪花提醒，差點誤以為我就是

一株吃飽了雨露的麥苗

根須深深地扎進了土地

一排一排，新農村

像刀切的彩玉。從它們身邊走過，我像一個

沒有見過世面的人

張著嘴巴，像一尾缺水的魚，半天也吐不出一個泡泡

屋頂上的炊煙，扭著妙曼的身姿

告訴我，快中午了，雪花溫潤的舌頭仍舊舔著我的臉

向下探秘需要先填飽肚子

鎮食堂的便飯，簡便，結實，美味

白面饃饃讓人分不清

什么是春雪，什么是麥子的衍生

村支書和我有著同樣的打工史

早些年，我們也這樣端著飯碗在大灶上打飯

一點油水都沒有

現在的日子，天天都是過年

在這里，我看到了久違的喜鵲

嘰嘰喳喳為我們一行人

介紹村子的變化，和當初它們為什么會離開村子

我相信，這一場

春雪之后，麥浪會接管后土

在這里

陽光居然成了美的參照物，春華，秋實

喜樂不必排演

門口，鐵絲網圍成的倉庫，五個一群

滿滿當當的苞谷棒子

看著像一個個大肚子孕婦

老李懷二胎的媳婦

靦腆地介紹著，她們家一年的收成

蔬菜大棚，草畜產業

成熟的思想，有條理有計劃，鼓起來的腰包

我自嘆不如

8

瞧過去，過去不可瞧。

比過去，過去不可比。

牛吃草，人種田，都是為了溫飽

耕種的方式稍作更改

成倍增長的收成，如同變戲法，燒不完的柴火

佐證春風的能力

脫貧戶尕張努力地平靜情緒

介紹自家脫貧過程

村志上，一定要寫下一筆，第一書記曾經背

著陽光

穿行于村巷

野草舉著露珠，看陽光守護高原

沒缺過水的人，根本無法了解

一個視水如命的人的激動，在自來水管跑進

家門后，六十歲的二大爺

滿臉桑田，也難以掩飾這興奮的勁頭

一輩子未娶的人

討上婆娘，興許也不過如此

木頭水桶裂開了

我相信是因為開心

水的真善美無法形容

高原上的日子也能夠如水一樣滋潤

水為明月，為幸福之心

站在自來水龍頭跟前，打量一個農家

午后的小院

樹木在風中自由地搖晃著枝頭上，隱藏著的

火焰

春風中的私語，是微笑，是幸福

—— 新的啟程

青草系住大棚的門檻。

承包戶坐不住了，開始蔬菜經濟

除雜，翻耕，平整

鋪上黑膜，覆蓋一年碩收的奧秘

春風鼓起腮幫子，含住滿嘴雪花

張口就是開花的思想

種子遵從有序的節奏，次第從泥土里爬起來

高于泥土

重生是根植于身體內的輪回

隔著時空

我在相冊里修復山水，修復每一滴碎裂的汗水

屆時，辣椒、茄子、西紅柿

裝扮季節的容顏，最靚的還數下種者

深處的光陰與心情

9

—— 向眼淚致敬

站在舊房址上回憶往事，仿佛站在夕陽里

余溫還在

但更加洶涌的是朝陽

搬進新樓房，細數這些年走過的歲月

在揚塵中起身凈面

魂系大風，再看看新粉刷的墻面

深眸中落下雨滴

登高望遠，太陽升起的地方，那里曾經是

一棵草的夢想發源地

風箏修飾藍天，光陰打磨炊煙

春雪懷抱溫暖，雨水滋潤人間

飽含慈悲之淚

蜜糖的日子，歸來的鳥鳴是一場狂歡的盛宴

采寫趙誠，聽他數家珍

扶貧日記上寫滿春秋

下鄉蹲點的日子

如同在江流上撐帆，在黃河上搖櫓，須是頂

尖高手

日記中，文化下鄉的拈花指，捏句成詩

三山綠了，腰包鼓了

春風在產業園區，點燃杏樹舉著的燈盞

最迷人的還是田野，田野里安放的鳥鳴

花朵與季節交換眼神

南山下，不見柴門，只流清泉

從夢里長出來

莊稼舞姿艷麗

沿著柏油路返回，村子給我昭示

這里有不一樣的天空

以前太陽照不到的地方，如今能夠復印彩虹

生養萬物，給人渴望與希冀

脫貧的調色板上

關于村志，有一筆濃墨，寫著大地仁厚

陽光良善，春風和熏

村野在低處享受

太陽在高處，把熱辣辣的歌謠灑在五谷上

萬物皆具內涵

百姓的屋檐下也有冬暖，夏涼，春花開

至于秋天，裝在這首詩里

感動的淚水裝不下，感謝的話語裝不下

糧食宏大的志向裝不下

慶幸的是，身背陽光的人，找到了春天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