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劇皇后陳素真的“水袖”藝術

◎何靜文

一、用水袖表達內心情感

《宇宙鋒》是中國傳統劇目，秦二世時，趙高、匡洪一殿為臣且是兒女親家。趙高專權，匡洪不滿。趙高遣人盜匡家所藏“宇宙鋒”寶劍，后持劍行刺二世以嫁禍。二世震怒，抄斬匡門?？锖樽涌锓鎏?，其妻趙艷容回趙家獨居。秦二世胡亥見趙艷容貌美，欲立為嬪妃。艷容既恨父親誣陷匡家，又恨二世荒淫無道，斷然拒絕。在丫鬟啞奴的幫助下，趙艷容假裝瘋癲，對抗強權?！队钪驿h》的劇情將趙艷容置身于矛盾的境遇里，相府千金的身份賦予了她端莊的氣質，父命和皇權的壓迫又使她不得不采用裝瘋賣傻的行為來對抗命運，在這特定的環境，特定的矛盾和特定的人物關系中，陳素真在趙艷容的角色扮演中，根據不同的場景，不同的情緒，靈活運用水袖功，用精湛技藝，把趙艷容的情感表達得淋漓盡致。尤其是《裝瘋》一折，“與父比妻”是趙艷容瘋招的最后一招，由于趙艷容是佯裝瘋癲，又怒斥君父，所以舞臺動作表演略為夸張，陳素真唱到“搖搖擺，擺擺搖，扭扭捏捏”時，左袖上翻，右水袖耍扇子花，交替出現，里外旋轉形成袖花，動作干凈利落，顯示出與平日里截然不同的性格，接著面對父親趙高的步步緊逼，陳素真拉著水袖步步后退，退到桌角處時，她把右水袖往上一甩，左水袖也跟著向上一甩，左右大甩后，雙袖齊向上，繞了個煙云花兒，然后往后一背，猛一扭臉，瞪視趙高，表達了絕不妥協的內心情感。特別是唱到“云密密霧蒙蒙遮天蓋地，許多的冤鬼魂揮舞彩旗”時，又以翻袖，拋袖等動作顯示趙艷容看到鬼魂時無比害怕的心情，接著唱“見王母駕祥云飄飄屹立”時，先是拉袖拱手，然后雙袖向上一抖，身子向下一蹲即起，接著一個雙手向里挽，耍水袖，作飄飄然的動作，最后，雙袖繞煙花兒，將裝瘋的形態表演到了極致。在這場戲中，陳素真靈活運用水袖，通過一長段水袖的抖、拋、揚、甩等優美的衣袖舞動中，宣泄著對夫家的眷戀和對遭遇的不忿，隨后的情感變化中更是直飛臺架之上，鴛鴦袖、團花袖、飛天袖等各種特技輪番上演，讓人目不暇接，那行云流水般的舞姿，如泣如訴，如怨如慕，充分抒發了趙艷容的滿腔憤恨之情以及絕不向強權低頭的斗爭精神。

《梵王宮》“思云”一場，葉含嫣追述花云射雕的場景，陳素真唱到“空中的大鵬雕展翅高飛”伴之以空中?；ㄐ?，動作形象生動，接著“他一箭射雙雕，撲棱棱一起落空”這一句，陳素真更是以雙手耍水袖，展現大鵬雕被射落的場景。陳素真運用優美且具有高度表現力的袖舞，表達了葉含嫣對花云的愛慕之情，以及心中正在燃燒著愛情的火焰。中國話劇皇后朱琳曾這樣評價，“陳素真在這場戲中的袖舞，無論就其表現力豐富，或者是她感人的力量，是完全可以與烏蘭諾娃那雙手臂比美的”。由此可知，陳素真的水袖功精妙絕倫，美不勝收。

二、用水袖增加審美情趣

首先，陳素真的水袖具有飄逸美。水袖作為豫劇服飾的重要組成部分，它的存在大大增加了戲曲服飾的表達語匯，長長的袖子隨著演員的身體擺動而豐富多變，舞動的衣袖與演員的表演水乳交融，使演員在舉手投足之中，展現出一種特有的風格韻味，形態結構循曲道圓，極大滿足了觀眾的審美需求。豫劇的水袖最初是一尺長白布，只是個擺設，并不能做出優美的動作，直到1934年樊粹庭接手永樂戲院，不但對舞臺布置進行改造，就連戲曲服裝也煥然一新，陳素真這時才見到三尺長的雪白綢子水袖，開始苦練水袖功。在《宇宙鋒》中，陳素真為了表現趙艷容裝瘋的特點，將水袖的“勾、挑、撐、沖、撥、揚、甩、打、抖、繞、抓、翻、飛、搭、轉、背、擺、托、揉、旋”等多種技法融會變通，創作出團花袖、煙花袖、扇花袖、波浪袖、飛天袖、鴛鴦袖等多類袖花，表演起來忽輕忽重、忽剛忽柔、忽疏忽密，把雍容端莊的趙艷容于瘋態中變化萬端的感情波瀾表現得淋漓盡致。

其次，陳素真的水袖具有形式美。水袖在一定程度上延長了演員的手臂長度，成為演員身體的一部分，水袖的加入使演員的舞蹈動作錦上添花，表演起來行云流水，方式雖然夸張，卻賞心悅目?！度~含嫣》“思云”一折，陳素真主要依靠細膩的身段進行表演，真正的絕活就是追述花云射雕時的水袖舞，在這里陳素真使用了落鵬袖，唱“他一箭射雙雕撲棱塄一齊落墜”，陳素真將伸開雙臂的水袖繞了個煙云花，身子隨之一蹲，雙袖自半空垂落下地，表現了大鵬雕被射落的情景。陳素真的水袖舞，特點在于幅度大、速度快、變化多，而且每一招一式都有內容，不僅運用自如，而且角度屢易，低昂處見感情，同時用眼神領袖兩袖，以兩袖帶眼鋒，做到從不經意處見扎實功夫。

最后，陳素真的水袖具有剛柔美。如果說水袖的飄逸之美和形式之美是從外部著眼，那么剛柔之美就是從內部出發。二元互補思想在中國古代哲學中占有重要地位。中國古人不是把二元關系視為單純的對立和對抗，而是強調二元之間互相滲透、互相補充、進而相互轉化。從審美角度講就是陽剛之美和陰柔之美，二者結合就是中庸之美。曾國藩曾說：“剛柔互用，不可偏廢，太柔則靡，太剛則折”，柔中帶剛，剛中有柔，此之謂水袖功的理想境界。水袖的材質多為綢緞，質地雖然輕柔，可以表現溫婉靈動的氣質，但也可柔中帶剛，展現激烈昂揚的情緒，可謂是靈活多變?！队钪驿h》中趙艷容起初聽到父親要將自己送入皇宮時，陳素真將水袖緩慢地一擺二甩三抖上來，然后雙手向左半挽花，袖微擺，顯示出內心的傷感；之后在父親的威逼下，以水袖簡潔有力地翻、頓、擺、甩，顯示出趙艷容勢必反抗父親的決心。水袖在陳素真的手中忽輕忽重，忽剛忽柔，展現出不同的美感，可見，水袖藝術是剛柔并濟的，它蘊含著中國傳統審美心理，具有“中和之美”。

三、用水袖塑造人物形象

戲曲演出中，水袖不僅要給人以美感，還要塑造人物形象。個人的感情不同，即使是同一個人，在不同的環境下，不同的氛圍中，也是不同的，因而水袖的運用也要每時每刻發生變化。宋長榮認為：“比如水袖，它的表現形式有很多種，我們在運用的時候，用哪一種水袖，必須是符合人物此時此地的心情、背景和身份”也就是說，水袖的運用要恰如其分的符合人物身份、性格，不能隨意組合，嫻熟的水袖運用技能，能將人物表現得活靈活現，對人物形象進行逼真的塑造，使作品更富感染力，為表演增光添彩。

在《宇宙鋒》中，陳素真可謂把水袖功發揮到了極致，《宇宙鋒》中的趙艷容為了違抗父命和皇權，不得不裝瘋賣傻，陳素真為了塑造趙艷容的叛逆性格，在表演中加入了團花袖、煙花袖、扇花袖、波浪袖、飛天袖、鴛鴦袖等多類袖花，著力突出趙艷容騰云駕霧般的瘋癲狀。

一位是情竇初開，天真嬌憨的少女，一位是雍容華貴，氣質不凡的千金，陳素真通過水袖特技，對人物進行刻畫渲染，而不是單純地賣弄，此之謂“道法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