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海行記（組詩）

夜西寧記

不知疲倦的旅人

頻繁出入俗世的旅人

來自北京、貴州、新疆的旅人

頭頂不同命運的塵埃

降落在深夜的西寧

這是凌晨三點的西寧，機場提示音

時而急促，時而緩慢

夜色沉沉

使無數的人矜持、謹慎

以同樣的沉默應對這

凌晨三點的西寧

我們潛入西寧。夏日凌晨

冷氣讓我們想象一場大雪

而一面湖泊，在遠處等待我們

洗凈污濁的肉身

阿尼瑪卿的雪

映入眼簾的這偉岸的壯闊的肅穆的莊嚴的

雪山

矗立在高原上深沉如同父親的

雪山

一直在此等待我們

這是阿尼瑪卿雪山

來自卷曲的地理書深處

來自地理老師飛濺的唾沫間的

壯麗的雪

讓人安靜，遠遠地看著

不敢高聲語，不敢靠近

雪白高處，神在俯瞰……

我們驅車繼續前行的時候

身后才感到一陣

隱約的溫暖

瑪多一夜

今夜我在天上瑪多

稀薄的氧氣

讓我一次次沉溺迷幻

我捂住奔涌的鼻血，就想起奔騰的黃河

我摸到堅硬的骨骼，就想到周遭的群山

而酒店大堂

守著因擔心我高反而不愿離去的

高原的子女

他們面容黝黑、身骨強壯

在稀薄的氧氣中播種、耕耘

安居樂業，生兒育女

他們身材高矮不齊

但每一束眼光，既仰望群山

又溫柔地打量萬物

作為卑微的遠方來客

我經西寧、果洛到瑪多

聽取他們的故事

卻不曾感動

直到此刻，高反讓我無比懷念云貴高原

難眠的夜深中我羞愧難當

經幡涌動

那一刻，我靜默無言

人生中的大喜大悲

都消失無蹤

那些堆砌得姿態詭異的石頭

讓我想起故鄉一座座錯落的墳墓

父親擁有其中一間

低矮的，溫潤的土屋

稀薄的氧氣讓我不得不將自己暫時安放在

一堆亂石之上

風一如既往地吹著

經幡涌動

萬物的耳語撲面而來

讓我感到恍惚

在其間，父親的聲音微弱

而清晰

風似乎不曾停止，經幡

毫不疲倦地翻滾

想起父親，我便支起身子

向遠方走去

在青海

在青海，我變得謹小慎微

生怕一張手，所擁有的

便飛散而去

我時常陷入沉默

所看見的，常震撼心靈

所聽見的，常悅動耳朵

所想到的，常絲絲纏繞

把命運的細枝末節無限放大

在青海，我因海拔而變得偉岸

也因無知變得渺小

青海湖所感

靜就靜吧，偏有無聲喧嘩

襲擊心靈深處

豢養的小鬼，無處藏身

動也就動吧，偏有一刻靜下來

想到不該想的往事

念到不該念的念頭

小罪惡，小幸運，小物質，真的微不足道

那就洗洗手吧，手中有塵埃

有俗世的污穢

正好凈一凈這污濁的身子

那就匍匐吧，腳下土地溫潤

高天自有神的光芒普照

正好烤一烤迷途的靈魂

不然，臨湖而站時

看見那些虔誠的面容

我們將以何種坦然的姿態

面對心中的信仰？

若非—80后，作品見《北京文學》《詩刊》《清明》《山花》《西部》《芳草》《人民日報》等刊，出版詩集《啞劇場》，長篇小說《花燼》等作品多部。居貴州畢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