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中國沼氣行業發展困境和出路的思考

李景明， 徐文勇， 李冰峰， 張大雷

（1.農業農村部農業生態與資源保護總站， 北京 100125； 2.農業農村部資源循環利用技術與模式重點實驗室，北京100125； 3.中國沼氣學會， 北京 100125； 4.遼寧省能源研究所有限公司， 遼寧 營口 115003）

0 引言

新冠肺炎疫情突如其來，讓全世界各國都始料不及。 雖然經過中央政府的強力管控，中國的疫情已經基本得到了控制，但是全球范圍的疫情還依然呈現不穩定的發展趨勢，對國際貿易和經濟發展的負面影響更是令人擔憂。從現階段看，疫情不僅對經濟社會發展的影響巨大， 對各行各業發展的影響也將持久而深遠。目前，我國“十三五”計劃正在收官，從中央到地方都在謀劃 “十四五”， 乃至更長遠的社會經濟發展規劃。在新冠肺炎防疫的常態化情況下， 探究未來沼氣行業的發展方向和對策出路，是確保沼氣行業健康持續發展所必須深刻研究的問題。

1 沼氣行業發展現狀及特點

中國沼氣行業已經有近百年的發展歷史，特別是本世紀初在全國范圍內組織實施的農村沼氣國債項目和2015 年開始連續實施3 年的沼氣轉型升級試點項目， 極大地促進和推動了中國沼氣事業和相關產業的快速發展[1]，[3]。 據統計，截至2018 年底，全國農村建設戶用沼氣池3 907.67 萬個，年總產氣量為84.2 億m3；建設沼氣工程10.81 萬處，年總產氣量27.55 億m3（圖1、圖2）[4]。 據中國農村能源行業協會的統計數據顯示，我國沼氣產業企業數量為1 298 個，從業人員1.2 萬人，年總產值18.46 億元[5]。

圖1 戶用沼氣及產氣量變化趨勢Fig.1 Development trend of household biogas and biogas production

圖2 沼氣工程及產氣量變化趨勢Fig.2 Development trend of biogas plants and biogas production

從近20 年的沼氣行業發展變化可知，中央政府為推動沼氣行業的發展， 先后通過中央預算內資金和國債資金投入總計超過450 億元，中國的沼氣行業走過一段非常輝煌的發展歷程（圖3）[6]。在這個階段，中國的沼氣建設無論從覆蓋人群的數量上，還是涉及行業的領域上，都位居世界第一，中國的沼氣行業也成功實現了由戶用沼氣發展到各種類型的沼氣工程的轉型升級。具體表現在中國的沼氣技術實現了突破，從工藝設計水平到產品設備制造能力，在引進、消化、吸收的基礎上，基本形成了一整套自主知識產權和較健全的標準化體系；通過技術手段提升，由傳統沼氣發展到了生物天然氣， 并帶動了相關的產業同步發展； 中國的沼氣事業在推動畜禽糞污資源化利用和農業綠色循環發展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 也為國家的能源安全和生態文明建設作出了重要貢獻。

圖3 2000-2019 年國家對沼氣發展的資金投入Fig.3 National investment in biogas development from 2000 to 2019

在回顧我國沼氣事業發展輝煌歷程的同時，我們也必須看到所面臨著的幾種轉折和困境。

（1）戶用沼氣發展逐年減緩，使用率快速下降

自2009 年以后， 在各種因素的影響下，全國戶用沼氣的新增數連年下降， 并從2016年開始，每年戶用沼氣報廢數量逐年增多[7]。2017 年全國上報的戶用沼氣報廢數量就比2016 年各地統計的數量增加了2 倍多；2018年更是達到了150 余萬戶之多。 隨著大量的戶用沼氣達到正常使用年限， 以及因村莊集并、生態移民、扶貧搬遷、養殖結構調整、禁養區劃分等政策的影響， 預計戶用沼氣每年的報廢數量還會進一步增加， 戶用沼氣池的規模及使用也將進一步減少， 這是社會發展的必然趨勢， 也是沼氣行業轉型升級的必然結果（圖4）。

圖4 戶用沼氣每年新增和使用率情況Fig.4 Annual increase and utilization of household biogas

（2）沼氣工程向大型化發展，中小型沼氣工程依然沒有得到重視

隨著2015-2017 年國家發改委和農業農村部在全國范圍內組織實施農村沼氣轉型升級試點項目， 各地政府和企業將關注重點逐漸轉移到大型沼氣工程和生物天然氣試點項目上。 雖然沼氣工程數量總體有所減少， 但是總池容和總產氣量都有增長，說明沼氣工程的單體規模在逐漸擴大，沼氣工程逐漸向規?；痛笮突较虬l展（見表1）。 然而，沼氣工程產業鏈較長，商業化盈利運行模式尚未成熟，中小型沼氣工程始終步履維艱，與戶用沼氣呈現同樣的萎縮趨勢。

表1 各種類型沼氣工程的發展情況Table 1 Development of various types of biogas plants

（3）生物天然氣發展還面臨一些困難，試點效果不夠明顯

國家發改委和農業農村部組織實施農村沼氣轉型升級以來， 中央政府在2015 年、2016 年和2017 年分別投資10.072 9，7.71 億元和6.855 1 億元， 支持建設了25 處、22 處和18 處生物天然氣工程。全國各地表現出了極大的熱情，不少大型企業紛紛加入建設大軍。 國家能源局也先后出臺了《關于促進生物天然氣產業化發展的指導意見》（征求意見稿）等一系列文件，要求各地制定生物天然氣發展規劃， 并要求各大能源系統的央企參與其中[8]。 但是，根據2019 年農業農村部組織的生物天然氣試點項目全覆蓋的實地摸底和調研發現，在取得一定經驗與成就的同時，也面臨著不少問題。 一個突出的現象就是建設進度偏慢， 仍有29 處項目在建，1 處未開工。 另外，部分項目投產后遭遇非洲豬瘟、種養結構調整、環保禁養拆除等影響，發酵原料嚴重短缺，無法保障正常運行，有的項目因產品沒有出路而被迫停運?？偟貋砜?，大部分項目運行效果和效益不甚理想。

（4）相關政策似乎呼之欲出，但卻遲遲未見出臺

2016 年12 月21 日，在中央財經領導小組第十四次會議上， 習近平總書記針對畜禽糞污處理及資源化利用等6 項民生工程明確強調， 要以沼氣和生物天然氣為主要處理方向， 以就地就近用于農村能源和農用有機肥為主要使用方向， 力爭在“十三五”時期，基本解決大規模畜禽養殖場糞污處理和資源化問題[9]。 為貫徹落實習近平總書記的指示精神，國務院辦公廳組織協調10 多個部委，于2017 年印發了《關于加快推進畜禽養殖廢棄物資源化利用的意見》（國辦發 〔2017〕48 號），提出了在各部門職能分工的基礎上， 要建立健全6 項制度、提供5 項保障措施，由此引發了各地政府和相關企業的極大熱情及廣泛關注， 紛紛把注意力投入到沼氣建設和生物天然氣發展上來。 但是非常遺憾的是，多年過去后，有關推動沼氣建設和生物天然氣發展的具體政策始終沒有落地，使得整個行業與產業界有失所望。

2 沼氣行業未來發展的影響因素

2020 年，由于全球范圍內受到新冠肺炎疫情的影響，政治、社會和經濟都發生了很多“黑天鵝”和“灰犀?！笔录?，中國也不可能獨善其身，作為與農業農村、 環境保護和能源安全密不可分的沼氣行業也同樣受到很大沖擊[10]，[11]。為了告別過去，開啟未來新時代，在盤點整個行業基本面的基礎上，對影響沼氣行業發展趨勢的因素進行了初步的分析。

（1）政策的搖擺是對行業發展的最大打擊

國家對沼氣行業的發展給予了極大的關注與支持， 使得沼氣行業在進入本世紀后得到了快速發展和轉型升級[12]。但是，由于相關政策的不確定性， 一些部門或地方行政機構在執行某些政策時采取了對沼氣行業的歧視性區別對待， 一些好的政策在實施幾年后毫無解釋地突然中斷， 使得沼氣行業在獲取工程建設、發電上網、沼肥利用等國家政策支持時卻步履維艱。 2020 年6 月底，財政部頒布了 《清潔能源發展專項資金管理暫行辦法》，其中將原來“可再生能源”的概念換成了“清潔能源”[13]。 《清潔能源發展專項資金管理暫行辦法》在新的財政支持政策中，只字未提包括沼氣在內的生物質能， 而是大張旗鼓地提出要重點支持煤層氣（煤礦瓦斯）、頁巖氣、致密氣等非常規天然氣的開采利用以及農村水電的增效擴容改造，讓業內人士摸不著頭腦。

（2）產業鏈過長是對行業經營者的最大考驗

沼氣行業不同于傳統意義上的種養殖農業，也有別于人們熟悉的大多數生產產品的工業，它橫跨農業、 工業和服務業三大產業， 其產業鏈之長， 是許多當初投身于沼氣行業的企業家們所料不及的[14]。在目前的社會分工結構中，沼氣行業的企業要想運行管理好一個沼氣工程， 要上至各種原料資源的收集、運輸和儲存，下至各種“三沼”（沼氣、沼渣、沼液）產品的輸送、消納和售后服務，還要想方設法尋求有限的土地資源， 通過技術進步提高沼氣工程的生產效率， 盡可能降低各個環節的成本[15]。這對于一個只擅長沼氣工程設計、施工和運行管理的企業而言，無疑是巨大的挑戰，要同時面對農業農村部門、市場監管部門、生態環保部門、能源主管部門以及一大堆相關的利益企業，要想從中獲取期望的效益和利益談何容易。

（3）沼氣的重新定位是對行業未來發展的最大導向

沼氣事業的發展源于上世紀60，70 年代，當時主要是為解決我國農村地區因能源短缺而導致山林亂砍濫伐和嚴重的水土流失等問題。 過去人們通常把沼氣與能源緊密地聯系起來，不管是從政策層面還是從資金安排渠道， 不管是管理體系還是推廣隊伍， 也都是按照能源屬性進行部署[16]。但是，隨著我國能源結構優化升級和城鄉一體化發展的加速， 農村地區的能源供給矛盾已經基本得到緩解， 沼氣的功能定位也出現了重大變化， 已由過去的純能源屬性逐漸轉為同時為環境保護、生態建設和能源安全服務，且前兩者所占份額更大； 已由過去僅僅服務于農村用戶而逐漸擴大到為工業和城市服務； 已由過去只以養殖業的畜禽糞污為主要原料逐漸延伸到可以消納包括農作物秸稈和園藝垃圾、城鄉生活有機垃圾和污水、工業有機廢水廢渣； 已由過去只為用戶提供燃氣逐漸擴展到發電上網、提純變為生物天然氣[17]，同時為下游種植業用戶提供高質量有機肥。 這些功能的轉變，為沼氣行業提供了新的發展途徑，也將成為沼氣行業未來發展新的增長點。

（4）部門間的協作是對行業持續健康發展的最大支持

由于受到機構設置和職能確定的限制， 長期以來沼氣行業的管理始終處于“九龍治水”和“各自為政”的狀態，各個部門分別站在不同的角度，對沼氣行業的定位、引導、支持和管理大相徑庭。當沼氣行業發展得到國家大規模資金支持時，不少部門爭先恐后地加入到建設大軍中， 當沼氣行業發展出現一些問題時， 有些部門就開始進行推諉和指責，甚至出臺的政策、制定的規劃、頒布的標準都相互矛盾、相互掣肘。 值得欣慰的是，在沼氣轉型升級特別是對生物天然氣發展這個問題上， 相關部門開始逐步形成了一致的意見。 2019年12 月，國家發改委、能源局等10 個部委聯合印發了《關于促進生物天然氣產業化發展的指導意見》，將生物天然氣確定為沼氣行業未來發展的一個重要方向， 明確今后行業發展的目標和重點工作任務[18]。 該文件給正處于十字路口的沼氣行業指出了方向。我們相信，各相關部門都能按照這個《指導意見》相互配合、共同推進，沼氣行業必將會迎來新的發展機遇。

3 結論和建議

新冠肺炎疫情在中國基本被控制， 復工復產已經成為常態， 我國的社會經濟發展也逐步趨穩向好。從目前情況來看，驅動沼氣行業發展的原有動能正在減弱消退，新的引擎還沒有發動，后疫情時代的市場還充滿很大的不確定性， 但是我們對今后的沼氣行業發展還是充滿著期待和信心。

黨的十八屆五中全會在深入分析 “十三五”時期我國發展環境的基本特征、戰略機遇、疊加矛盾、風險隱患和嚴峻挑戰的基礎上，鄭重宣示“創新、協調、綠色、開放、共享新的發展理念”將是“十三五”的靈魂，黨的十九大又為“十四五”的高質量綠色發展確定了基調， 為沼氣行業的未來發展指明了方向[19]。 從目前我國非化石能源發展的情況來看，“十三五” 能源發展規劃中提出，到2020 年非化石能源應占當年全國一次能源的15%。 國家統計數據表明，2019 年非化石能源的占比達15.3%，已提前一年實現了“十三五”規劃目標。 尤其令人鼓舞的是，習近平總書記在2020年9 月22 日召開的聯合國大會上向全世界宣示：“中國將提高國家自主貢獻力度，采取更加有力的政策和措施，二氧化碳排放力爭于2030 年前達到峰值，爭取在2060 年前實現碳中和”。作為可以為節能減排和碳中和作出貢獻的沼氣行業， 如何謀劃和制定好“十四五”發展目標和規劃，將成為行業上上下下都極為關注的問題。

本文在全面分析了我國沼氣行業發展走向的基礎上，針對近年來宏觀政策、機制、體制給予沼氣行業的沖擊及沼氣行業面臨的發展機遇， 分別從政府層面、社會層面和企業層面提出如下建議。

（1）從政府層面

“十四五”發展規劃將是中央提出高質量綠色發展的開篇，也是為2030 年初步現代化、2050 年全面現代化做的準備。 有關部門應做好沼氣行業“十四五”發展規劃，或將其納入“十四五”的可再生能源規劃之中，并以配額制的形式，使其成為一種約束性目標，立足于生態環境保護、資源循環利用、能源安全高效的公益屬性，構建現代化沼氣產業全鏈條體系。 有關部門應繼續發揮多部門協同合作的態勢， 而不是將沼氣行業作為某些部門滿足自身利益、體現管控權利的對象，更不能將其作為部門之間相互“爭權奪利”或者“分盤子，掙份額”的籌碼[20]。 有關部門要從原料收儲運、工程用地和建設、安全監管、產品并網入市等環節，協調統籌規劃布局，支持技術進步，制定規范標準，出臺有利于沼氣行業持續健康發展的政策。 國家出臺的相關政策既應保持相對的穩定， 也應順應社會經濟的發展，與時俱進。

（2）從社會層面

不管沼氣行業在快速順利發展階段， 還是在面臨困境艱難轉型階段， 全社會對沼氣在實現農業廢棄物資源化利用、 保護生態環境和優化農村能源結構方面的正面作用早已取得共識。 沼氣行業已由原來主要以畜禽糞污和農作物秸稈等農業有機廢棄物為原料逐步擴展到城鎮有機垃圾和污水、工業有機廢渣和廢水以及各種園林廢棄物；沼氣行業也由傳統為“三農”服務逐步滲透到工業、商業和城市的各個角落。近年來，全社會關注的畜禽糞污資源化利用、秸稈禁燒和綜合利用、農村人居環境整治、城市垃圾分類處理、北方冬季清潔取暖等試點項目或推廣工作中， 都能看到沼氣技術的參與和作用。 這說明沼氣已經與我們的經濟生活和環境改善息息相關。 所以更應該加大沼氣公益屬性的宣傳與科普教育， 出臺有利于沼氣行業發展的政策，加大基礎設施建設的投入力度，打消部分群體對沼氣行業、沼氣技術的誤解與偏見，吸引全社會支持和投入到沼氣行業的建設與發展中來。

（3）從企業層面

由于對沼氣示范推廣和轉型升級給予支持的中央預算內資金調整， 加之面臨新冠肺炎疫情和國際大環境的復雜形勢， 企業所期待的各級政府對沼氣工程建設和沼氣產品的補貼是不太現實的。 企業要摒棄“等、靠、要”思想，要堅定信心，大練內功， 立足自救。 在認清目前所面臨困境的同時，還要看到有利于企業發展的機會，應更加聚焦國家綠色循環發展重點， 關注農業廢棄物資源化利用、城市垃圾分類處理、農村人居環境綜合整治等方面。企業應更加注重節本增效，通過技術進步提高效率，提升競爭力，在此次疫情過后可能出現的行業整合與產業重組過程中站穩腳跟而不被淘汰，為未來的發展積蓄潛能。要發揮企業的生態作用，協同沼氣行業上下游產業，努力打通全產業鏈各關鍵環節，實現企業的盈利增收目標。